正文 34.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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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如瑜接过忍冬递过来的信, 越看, 神色便越是凝重。
良久，他才收起了信件, 问道，“梅如意人呢？”
忍冬道, “属下回来时, 二公子正往南山寺过来。”
他说完，便见自家公子已经大步往他在南山寺常住的小院子过去。
忍冬想了想, 还是提步跟了上去。
···············
梅如瑜回到院子时，屋里的灯已经大亮。
阿松候在外头, 见大公子面色似乎再没了往日的温润，不禁有些疑惑地看了跟在他身后的忍冬，忍冬却是对着他做出个自求多福的表情。
而屋里的梅如意尚不知大哥已经回来, 更不知自己多年前所犯的一件错事已被大哥知晓。
此时他正坐在厅里, 手里拿着阿松方才买回来的糕点。
良久, 才取出一块酥糖放进嘴里。
丝丝甜味入口，冲淡了他内心的些许苦涩。
他似乎有点明白，为何阿烟和大哥都会喜欢吃甜的了。
梅如意刚吃完两块糕点，抬头便见大哥跨进了门。
梅家二夫人早亡, 二老爷又自来忙得很, 从来没空管梅如意。儿时梅如意每次闯了大祸，二老爷都是让管家把他领回去便是。可管家再受重视, 也不过是个下人, 老爷都不管小主子, 他又哪里敢多说什么？只能每次把他领回去之后便就算完事了，从来不敢说他半句不是。
这便造就了梅如意恣意妄为的性子。
直到梅如瑜入了梅家，每次他闯了祸，去把他领回来的人便就从管家变成了梅如瑜。
梅如瑜看着是个温文好说话的，实际却极有原则。若梅如意没犯错，在外头他怎么都会护着他，可若他真的犯了错，回家之后总是少不得挨一顿家法。
不过两三次下来，梅如瑜便把梅如意治得服服帖帖。
终于有个人能管得住自己恣意妄为的儿子，梅二老爷自然乐意把梅如意往梅如瑜身边送。
是以，梅如意对这个大哥素来是又敬又怕。
经过梅如瑜的打磨，再加这十多年掌管梅家，现在的梅如意在外人面前时无疑是沉稳的，再没了年少时的跳脱。可在面对教着他成长起来的梅如瑜时，他还是总像个半大的孩子。
这不？一见梅如瑜回来，他忙起身恭恭敬敬站好，唤了声，“大哥。”
梅如瑜身体不大好，从慧空大师的禅房走回来已有些累了。他径直走到檀木椅上坐下，也未多废话，直接问梅如意，“关于师妹当年生病的起因，你可还有地方瞒我的？”
梅如意目光不自觉闪了闪，却不敢再看梅如瑜，也不应声。
梅如瑜看着这个已经将近三十岁却还跟个半大孩子一样的二弟，心中略略有些失望。
原以为这些年他独自一人执掌梅家，该是有些进步，没想他却越发地懦弱了。
梅如瑜眉眼之间彻底没了以往的温润，再开口时语中也带了几分严厉，“还是要我替你说出来？”
梅如意闻言怔了怔，明白大哥终是知道了当年他做的那些事，老实答道，“当年梅家替你办了丧事以后，我为了让阿烟离开容宁，曾写信告诉阿烟，你死于容宁之手。”
说罢，他垂下首，闷声道，“我知错了。”
那是他自执掌梅家以来，做的唯一一件荒唐事。
因为他觉得容宁配不上阿烟的好，便想让她离开容宁。
信是他让心腹去送的，梅家并没有多少人知道。直到容宁带着没了求生意志的阿烟四处求医时，他才知道自己酿下了大错，慌忙去找了正在闭关修养的大哥。
最后阿烟的性命是救回来了，但身体却大不如从前，记忆也越来越差。而大哥更是耗尽心力，昏睡多年。
这些年来，他一直觉得愧对阿烟和大哥，却又懦弱地不敢对任何一个人说出真相。只能默默尽己所能帮助大哥和阿烟来弥补心中的愧疚。
如今得知大哥已知晓真相，梅如意倒是轻松了许多，就仿佛一块悬在心底多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从此以后他不必再提心吊胆。
梅如瑜不认为梅如意真的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却还是问道，“说说看，你错在哪儿？”
梅如意顿了许久，才低低开口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即便我觉得阿烟在容宁身边过得不幸福，想让她离开容宁，也不该使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最终害得阿烟落到这般田地。”
说到这儿，他终是忍不住抬头看着梅如瑜，眼中带了些许泪意，“可容宁配不上阿烟，如果当年阿烟离开容宁了，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境地。”
即便是这些年因为有愧于阿烟而从未找过容宁的麻烦，甚至为了阿烟暗中动用梅家的势力帮过容宁数次，梅如意依旧觉得阿烟落到这个境地，容宁才是罪魁祸首。
梅如瑜闻言，右手摩挲着左手手腕的佛珠，淡淡道，“你还是不够了解她。”
果然，梅如意只怨自己当初用错了方法，却从不觉得他设计让薛沉烟离开容宁是错。可但凡梅如意多了解一点薛沉烟，都不会想着去设计拆散容宁和她。
她对容宁那么执着，执着到满心满眼只有容宁一人。除非让她被容宁伤得至深，再无求生意志。否则不管梅如意用什么法子，薛沉烟怕都不会有半分离开容宁的心思。
但让薛沉烟变成这样，绝对不会是梅如意所乐见的。
梅如意没明白大哥的意思，他抬头正欲再问，梅如瑜似不想再管他，站起身道，“我有些累了，你且先回去吧，容宁那边的事，我会让人带信给他，你不必再管了。”
梅如意动了动唇，想再说些什么，却见梅如瑜情绪明显不大好，已经起身往房间走去。忽然间，他似乎明白大哥的意思了，他在怪他，觉得他当初就不该设计拆散容宁和阿烟。
可他觉得大哥可以怪他用错了方法害了他和阿烟，却着实没有理由怪他这个。
看着大哥明显消瘦的背影，梅如意拳头松了又放，放了又松，终于还是忍不住质问，“难道大哥看着阿烟为另外一个人执着努力，最后却遍体鳞伤的时候，便就没有想过拆散她与容宁，把她抢过来留在身边亲自照顾她？”
这十多年大哥为阿烟做的那些事情，若说大哥没有喜欢过阿烟，他是断然不信的。既然他喜欢阿烟，又怎么可能没想过拆散容宁和阿烟？又凭什么怪他想拆散他们？
梅如瑜身形微怔，停下脚步。
他想过拆散他们吗？
如若薛沉烟心里有他，他自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容宁。
可她心里满满当当装的都是另外一个人。
他舍不得算计她半分，便只能尽力护她帮她。
半晌，他才转头看着梅如意，道，“梅如意，你须得明白，若想得一真心相伴到白首的良人，须得交心为上。阴谋手段终究不是良策，即便是成功了，将来一旦被拆穿，也会导致夫妻离心。”
他眉目依旧温和，可话语中却带了几分不容忽视的严厉。
··················
阳界正是寒冬雪夜，阴界却是炎炎夏日。
正午睡的梅如瑜从梦中醒了过来，脑中依旧回响着梦里梅如意的那句质问。
“难道大哥看着阿烟为另外一个人执着努力，最后却遍体鳞伤的时候，便就没有想过拆散她与容宁，把她抢过来留在身边亲自照顾她？”
他想过把她争到身边来照顾吗？
梅如瑜再一次扪心自问。
方才他梦到的场景虽不多，却也能大概知道，那便是他与她的前世。因为心中有愧，他想让薛沉烟重活一世放下心结而启动朔玉。
思及在光幕中看到薛沉烟前世凄惨经历时自己的心情，梅如瑜知道答案了。
前世他没想过，今生他也没想过。
薛沉烟是个人，是个有心的人，而不是可以争夺交换的物品。他为她的执着动容，心疼她对容宁的付出，觉得与她亲近，也想护住她，但他却从未想过从谁手里把她争过来。
他本就是天道所定能窥探国运帝命的人，前世又因强行布阵启动朔玉，更是注定了今生不得善终。
若真如前世梅如意所问那般把她抢了过来，那他死后，她又该如何？
她陪着他去，他舍不得。
留她一人独活，他不放心。
既注定不能陪她走到白首，倒不如趁着现在只是想护着她，对她未到那种动心的地步克制住自己，只拿她当亲人一般护着她，守着她便可。
等她找到她心中之人，他便可无牵无挂离开。
想到此，梅如瑜心里才安定许多，穿了衣服起身打开临街的窗户。
庙会还未结束，虽说天气炎热，但街上依旧热闹，云来客栈亦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他在人群中一眼便见到了薛沉烟，她似正往这边走过来，身上穿着的嫩绿色裙袄让这炎热的夏天看着清爽无比，但那张白皙的脸却被太阳晒得微红。
梅如瑜忙地就拿了遮阳的伞寻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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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他才收起了信件, 问道，“梅如意人呢？”
忍冬道, “属下回来时, 二公子正往南山寺过来。”
他说完，便见自家公子已经大步往他在南山寺常住的小院子过去。
忍冬想了想, 还是提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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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如瑜回到院子时，屋里的灯已经大亮。
阿松候在外头, 见大公子面色似乎再没了往日的温润，不禁有些疑惑地看了跟在他身后的忍冬，忍冬却是对着他做出个自求多福的表情。
而屋里的梅如意尚不知大哥已经回来, 更不知自己多年前所犯的一件错事已被大哥知晓。
此时他正坐在厅里, 手里拿着阿松方才买回来的糕点。
良久, 才取出一块酥糖放进嘴里。
丝丝甜味入口，冲淡了他内心的些许苦涩。
他似乎有点明白，为何阿烟和大哥都会喜欢吃甜的了。
梅如意刚吃完两块糕点，抬头便见大哥跨进了门。
梅家二夫人早亡, 二老爷又自来忙得很, 从来没空管梅如意。儿时梅如意每次闯了大祸，二老爷都是让管家把他领回去便是。可管家再受重视, 也不过是个下人, 老爷都不管小主子, 他又哪里敢多说什么？只能每次把他领回去之后便就算完事了，从来不敢说他半句不是。
这便造就了梅如意恣意妄为的性子。
直到梅如瑜入了梅家，每次他闯了祸，去把他领回来的人便就从管家变成了梅如瑜。
梅如瑜看着是个温文好说话的，实际却极有原则。若梅如意没犯错，在外头他怎么都会护着他，可若他真的犯了错，回家之后总是少不得挨一顿家法。
不过两三次下来，梅如瑜便把梅如意治得服服帖帖。
终于有个人能管得住自己恣意妄为的儿子，梅二老爷自然乐意把梅如意往梅如瑜身边送。
是以，梅如意对这个大哥素来是又敬又怕。
经过梅如瑜的打磨，再加这十多年掌管梅家，现在的梅如意在外人面前时无疑是沉稳的，再没了年少时的跳脱。可在面对教着他成长起来的梅如瑜时，他还是总像个半大的孩子。
这不？一见梅如瑜回来，他忙起身恭恭敬敬站好，唤了声，“大哥。”
梅如瑜身体不大好，从慧空大师的禅房走回来已有些累了。他径直走到檀木椅上坐下，也未多废话，直接问梅如意，“关于师妹当年生病的起因，你可还有地方瞒我的？”
梅如意目光不自觉闪了闪，却不敢再看梅如瑜，也不应声。
梅如瑜看着这个已经将近三十岁却还跟个半大孩子一样的二弟，心中略略有些失望。
原以为这些年他独自一人执掌梅家，该是有些进步，没想他却越发地懦弱了。
梅如瑜眉眼之间彻底没了以往的温润，再开口时语中也带了几分严厉，“还是要我替你说出来？”
梅如意闻言怔了怔，明白大哥终是知道了当年他做的那些事，老实答道，“当年梅家替你办了丧事以后，我为了让阿烟离开容宁，曾写信告诉阿烟，你死于容宁之手。”
说罢，他垂下首，闷声道，“我知错了。”
那是他自执掌梅家以来，做的唯一一件荒唐事。
因为他觉得容宁配不上阿烟的好，便想让她离开容宁。
信是他让心腹去送的，梅家并没有多少人知道。直到容宁带着没了求生意志的阿烟四处求医时，他才知道自己酿下了大错，慌忙去找了正在闭关修养的大哥。
最后阿烟的性命是救回来了，但身体却大不如从前，记忆也越来越差。而大哥更是耗尽心力，昏睡多年。
这些年来，他一直觉得愧对阿烟和大哥，却又懦弱地不敢对任何一个人说出真相。只能默默尽己所能帮助大哥和阿烟来弥补心中的愧疚。
如今得知大哥已知晓真相，梅如意倒是轻松了许多，就仿佛一块悬在心底多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从此以后他不必再提心吊胆。
梅如瑜不认为梅如意真的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却还是问道，“说说看，你错在哪儿？”
梅如意顿了许久，才低低开口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即便我觉得阿烟在容宁身边过得不幸福，想让她离开容宁，也不该使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最终害得阿烟落到这般田地。”
说到这儿，他终是忍不住抬头看着梅如瑜，眼中带了些许泪意，“可容宁配不上阿烟，如果当年阿烟离开容宁了，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境地。”
即便是这些年因为有愧于阿烟而从未找过容宁的麻烦，甚至为了阿烟暗中动用梅家的势力帮过容宁数次，梅如意依旧觉得阿烟落到这个境地，容宁才是罪魁祸首。
梅如瑜闻言，右手摩挲着左手手腕的佛珠，淡淡道，“你还是不够了解她。”
果然，梅如意只怨自己当初用错了方法，却从不觉得他设计让薛沉烟离开容宁是错。可但凡梅如意多了解一点薛沉烟，都不会想着去设计拆散容宁和她。
她对容宁那么执着，执着到满心满眼只有容宁一人。除非让她被容宁伤得至深，再无求生意志。否则不管梅如意用什么法子，薛沉烟怕都不会有半分离开容宁的心思。
但让薛沉烟变成这样，绝对不会是梅如意所乐见的。
梅如意没明白大哥的意思，他抬头正欲再问，梅如瑜似不想再管他，站起身道，“我有些累了，你且先回去吧，容宁那边的事，我会让人带信给他，你不必再管了。”
梅如意动了动唇，想再说些什么，却见梅如瑜情绪明显不大好，已经起身往房间走去。忽然间，他似乎明白大哥的意思了，他在怪他，觉得他当初就不该设计拆散容宁和阿烟。
可他觉得大哥可以怪他用错了方法害了他和阿烟，却着实没有理由怪他这个。
看着大哥明显消瘦的背影，梅如意拳头松了又放，放了又松，终于还是忍不住质问，“难道大哥看着阿烟为另外一个人执着努力，最后却遍体鳞伤的时候，便就没有想过拆散她与容宁，把她抢过来留在身边亲自照顾她？”
这十多年大哥为阿烟做的那些事情，若说大哥没有喜欢过阿烟，他是断然不信的。既然他喜欢阿烟，又怎么可能没想过拆散容宁和阿烟？又凭什么怪他想拆散他们？
梅如瑜身形微怔，停下脚步。
他想过拆散他们吗？
如若薛沉烟心里有他，他自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容宁。
可她心里满满当当装的都是另外一个人。
他舍不得算计她半分，便只能尽力护她帮她。
半晌，他才转头看着梅如意，道，“梅如意，你须得明白，若想得一真心相伴到白首的良人，须得交心为上。阴谋手段终究不是良策，即便是成功了，将来一旦被拆穿，也会导致夫妻离心。”
他眉目依旧温和，可话语中却带了几分不容忽视的严厉。
··················
阳界正是寒冬雪夜，阴界却是炎炎夏日。
正午睡的梅如瑜从梦中醒了过来，脑中依旧回响着梦里梅如意的那句质问。
“难道大哥看着阿烟为另外一个人执着努力，最后却遍体鳞伤的时候，便就没有想过拆散她与容宁，把她抢过来留在身边亲自照顾她？”
他想过把她争到身边来照顾吗？
梅如瑜再一次扪心自问。
方才他梦到的场景虽不多，却也能大概知道，那便是他与她的前世。因为心中有愧，他想让薛沉烟重活一世放下心结而启动朔玉。
思及在光幕中看到薛沉烟前世凄惨经历时自己的心情，梅如瑜知道答案了。
前世他没想过，今生他也没想过。
薛沉烟是个人，是个有心的人，而不是可以争夺交换的物品。他为她的执着动容，心疼她对容宁的付出，觉得与她亲近，也想护住她，但他却从未想过从谁手里把她争过来。
他本就是天道所定能窥探国运帝命的人，前世又因强行布阵启动朔玉，更是注定了今生不得善终。
若真如前世梅如意所问那般把她抢了过来，那他死后，她又该如何？
她陪着他去，他舍不得。
留她一人独活，他不放心。
既注定不能陪她走到白首，倒不如趁着现在只是想护着她，对她未到那种动心的地步克制住自己，只拿她当亲人一般护着她，守着她便可。
等她找到她心中之人，他便可无牵无挂离开。
想到此，梅如瑜心里才安定许多，穿了衣服起身打开临街的窗户。
庙会还未结束，虽说天气炎热，但街上依旧热闹，云来客栈亦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他在人群中一眼便见到了薛沉烟，她似正往这边走过来，身上穿着的嫩绿色裙袄让这炎热的夏天看着清爽无比，但那张白皙的脸却被太阳晒得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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