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3.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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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 南山寺最北僻静的小禅院里烛光昏黄, 檀香萦绕。
慈眉善目的慧空正敲木鱼诵经，而梅如瑜则在一旁安安静静抄着经文, 眉目温和。
两刻钟后，慧空终究还是放下木鱼, 看向多年未见的老友爱徒。
因为畏寒, 梅如瑜穿得总是比常人要厚实几分。即便如此，他看上去依旧显得很是清瘦颀长, 久病的脸庞苍白如纸，唯独那双眉眼, 似乎丝毫没有被病魔影响，依旧温润清澈，还带着几分清贵之气。
良久, 慧空终是轻轻叹了口气, 问道, “启动朔玉毕竟是逆天行事，若到时天道降罚，不止血祭的那位施主逃不过，身为布阵者的你更是逃不过。你可是真的想好了？”
梅如瑜闻言, 淡淡一笑, 道，“晚辈早已违背组训入朝为官, 承国师一脉泄露了国运帝命。便是不做这些, 天道也饶不得晚辈, 左不过是个死，能活到现在已是老天宽容。况且”
说着，梅如瑜似乎想到了什么，眉眼间一片柔软，“况且晚辈这一生亲缘浅薄，生母早逝，父亲妹妹皆与晚辈不亲，两个弟弟亦对晚辈诸多畏惧。如若不是师妹掏心待晚辈，将晚辈视为亲兄长般看待，或许晚辈这一生都不会明白何为亲情。”
慧空沉默不语。
梅如瑜垂下眸子，抚着手腕上的佛珠，又道，“护她助她，让她重新来过，不止是师父临终时的嘱托，更是晚辈一直想做的事。”
慧空与薛沉烟亦是相熟，想起她的遭遇，也不免叹了口气，又道，“老衲只担忧薛施主此生已经耗尽心血，来生不愿再与那位施主有任何牵扯。到时你便是白白费了力气，遭了天道处罚。”
梅如瑜听得慧空的话，顿了半晌，才半垂着眸子看着眼前的经文，低低道，“晚辈想送师妹回去，也并非只为了让她与容宁再续前缘。”
慧空微微诧异，“那是为何？”
梅如瑜叹息道，“师妹与容宁之间的误会，盖因晚辈而起，当初若不是晚辈自作主张替她求了婚事，容宁便不会生了心结，师妹这一生也不会过得这样苦。”
自薛沉烟成婚以后，梅如瑜为了避嫌，便没有去打扰过她，更未曾主动打探过她的信息。偶尔碰见薛沉烟时，她亦是报喜不报忧，提及容宁都是一脸幸福，他便以为她婚后过得很好。
如若不是后来她病成那样，容宁带着她四处求医。他怕是永远也不会知道，他那一次的自作主张竟会让他们夫妻二人生了嫌隙，让容宁对她有了心结。
只是那时他为她续命已经费了全部心神和精力，还未来得及跟容宁说清楚前因后果，便昏睡了好些年。再醒来时，已是今年冬。容宁在外不归音讯全无，而薛沉烟已病入膏肓，也彻底忘记了他。
这一生，终究是他害了她。
思及年少时薛沉烟对容宁的执着，梅如瑜顿了许久，才又道，“晚辈现在唯一能为她做的，便是让容宁知道所有真相，再给他们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到时如何抉择，全看师妹心中所想。”
“若回到过去的容宁能有所改变，师妹亦选择原谅，晚辈也算是帮她了了今生执念，弥补了自己犯下的错。若是师妹不愿再同容宁再续前缘，晚辈只愿她能有足够的时间解开心结，放下执念好好过完一生，莫再如今生这般，抑郁而终。”
慧空看着面色苍白，眉眼却依旧温和的梅如瑜，终究叹了口气，“痴儿。”
也不知是在说梅如瑜，还是薛沉烟，亦或是容宁。
······················
日头落下一半时，梅如意便就到了南山寺。
因着大雪堆积，又是黄昏，南山寺并没有香客。
残阳之下，南山之上，粉墙青瓦，松竹林立，看着清冷得很。
梅如意把从徐家铺子带过来的油纸包给了引路的小沙弥，问，“大哥来了多久了？”
梅如瑜病重不醒的这些年，梅如意每个月都会替梅如瑜抄好的经文送来亲自南山寺焚烧。
每次来时，他也都会按照梅如瑜离开盛京前的习惯，给南山寺的小沙弥们带一些小甜食来。
虽说出家人讲究四大皆空，但这些个小沙弥毕竟都还是几岁的小孩子，尚且还控制不住口腹之欲。再加之梅如意带来的那些食物吃了于他们来说也不算破戒。
是以，小沙弥们对他带来的东西可是喜欢得紧。
每每见他来，便都欢喜地狠。
“阿弥陀佛，”小沙弥咧着嘴儿着接过梅如意递过来的糕点，喊了声佛偈才回道，“约莫一个时辰了，现下还在方丈那处，施主现在是要去方丈那儿寻梅施主，还是要去小禅院等梅施主？”
梅如意想了想，道，“我去小禅院等便是。”
小沙弥应了声“是”，便就带着梅如意往梅如瑜惯常住的小禅院走去。
一路绕过重重殿宇，凉亭小池，几人才在南山寺极为僻静的一处小院落停了下来。
院落里种了两丛泪竹，泪竹生得极好，有风拂过，沙沙作响。
“到了，”小沙弥将梅如意引进去之后，便道，“施主请自便，小僧就在旁边的小禅房。施主若有吩咐，直接差人去唤小僧便是。”
梅如意点了点头，举步跨进禅院。
走了两步，他似又忽然想起什么一般，转身唤道，“等等。”
小沙弥听到梅如意的声音停下脚步，转头便见那位梅施主看着他手中的油纸包，他将油纸包往怀里拢了拢，疑惑道，“施主何事？”
梅如意瞧着小沙弥把油纸包以不易察觉的力道抱紧了些，却是忽然笑了，摆了摆手，道，“无事了，你且先下去吧。”
小沙弥看了看梅如意，又看了看自己手上拿着的油纸包，终是什么都没有多问，只道了声，“小僧告辞。”
随从阿松见自家公子方才盯着给小沙弥的油纸包似有话要问，便好奇问道，“公子方才，是想说什么？”
梅如意推开禅房的门，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香味，他进屋点燃了灯，又剪了烛芯，见着房间里亮了许多，才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吃徐家铺子的糕点了。”
他其实从小到大都不大爱吃甜食，方才看小沙弥看到他拿来的东西之后似乎欢喜得紧，便就想起容宁说薛沉烟喜欢吃徐家铺子的糕点。他忽然想问问小沙弥，那些甜腻腻的东西是否真的好吃。但见着小沙弥不自觉护住油纸包的模样，无需再问他便知道，小沙弥定是极喜欢了。
阿松闻言，忙道，“公子想吃，属下这便去给公子买。”
还有一句“送出去的东西，公子要回来可不好”他不大敢说。
虽说公子已经好多年没干过这种任性的事儿了，但他明显能看出公子今日心情似乎不大好。他心情不大好时，没准什么事儿都能做得出来。
··················
梅如瑜出慧空大师的院子时，日头已经全部落下，只见了头顶的明月照映着白雪。
院子外头候着一个人，一身黑衣在夜空雪地中极为显眼，正是梅如瑜的护卫之一——忍冬。
瞧见公子出来，忍冬忙的就迎了上去唤了声，“公子。”
梅如瑜问，“查到了什么？”
当年梅如意将薛沉烟重病不醒的消息带给梅如瑜时曾告诉他，他已细细询问过将军府的人，薛沉烟是在得到他的死讯之后，和容宁起了争执才病倒的。
至于争执的内容，除却他们夫妻二人，整个将军府却是无一人知晓的，只能隐隐猜测出是因为他的死让薛沉烟太过伤心，这才失了理智。
可梅如瑜同薛沉烟那么多年的相处，又怎么会不了解她？
她虽看重他这个师兄，会因为他的死难过，却也绝不会难过到失了理智无故迁怒容宁。
除非是她极为信任的人告诉了她一些与容宁有关的事情，让她一时接受不了才会如此。
只是那时薛沉烟的情况太过糟糕，梅如瑜一心只想寻法子保住她的性命，把仅剩的些许精力都放在了救治薛沉烟的事情上，便无暇去查证此事。
后来终于确定薛沉烟再无生命危险，他却又接着昏睡了过去。
这个事情便就一直这样搁置下来。
这次醒来，梅如瑜下的第一个命令便是让忍冬去查明当初是否有人在薛沉烟和容宁之间动了什么手脚。
忍冬想到自己查出来的结果，有些犹豫，不知要怎么开口。
挣扎许久，他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当年薛姑娘是在收到一封信之后，去找容宁质问，二人才起的争执。”
竟果真如此。
梅如瑜顿住脚步，转头看着忍冬，素来温润的眸里带了几分冷意，问道，“信？”
忍冬只觉得背脊忽然有些冷，他不自觉挺直了背，道，“信是二公子写给薛姑娘的，信里说是容宁派人混在陛下的人里杀了您，还附带了一些容宁下令的证据。”
说罢，把他千辛万苦寻来的那封信呈给梅如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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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眉善目的慧空正敲木鱼诵经，而梅如瑜则在一旁安安静静抄着经文, 眉目温和。
两刻钟后，慧空终究还是放下木鱼, 看向多年未见的老友爱徒。
因为畏寒, 梅如瑜穿得总是比常人要厚实几分。即便如此，他看上去依旧显得很是清瘦颀长, 久病的脸庞苍白如纸，唯独那双眉眼, 似乎丝毫没有被病魔影响，依旧温润清澈，还带着几分清贵之气。
良久, 慧空终是轻轻叹了口气, 问道, “启动朔玉毕竟是逆天行事，若到时天道降罚，不止血祭的那位施主逃不过，身为布阵者的你更是逃不过。你可是真的想好了？”
梅如瑜闻言, 淡淡一笑, 道，“晚辈早已违背组训入朝为官, 承国师一脉泄露了国运帝命。便是不做这些, 天道也饶不得晚辈, 左不过是个死，能活到现在已是老天宽容。况且”
说着，梅如瑜似乎想到了什么，眉眼间一片柔软，“况且晚辈这一生亲缘浅薄，生母早逝，父亲妹妹皆与晚辈不亲，两个弟弟亦对晚辈诸多畏惧。如若不是师妹掏心待晚辈，将晚辈视为亲兄长般看待，或许晚辈这一生都不会明白何为亲情。”
慧空沉默不语。
梅如瑜垂下眸子，抚着手腕上的佛珠，又道，“护她助她，让她重新来过，不止是师父临终时的嘱托，更是晚辈一直想做的事。”
慧空与薛沉烟亦是相熟，想起她的遭遇，也不免叹了口气，又道，“老衲只担忧薛施主此生已经耗尽心血，来生不愿再与那位施主有任何牵扯。到时你便是白白费了力气，遭了天道处罚。”
梅如瑜听得慧空的话，顿了半晌，才半垂着眸子看着眼前的经文，低低道，“晚辈想送师妹回去，也并非只为了让她与容宁再续前缘。”
慧空微微诧异，“那是为何？”
梅如瑜叹息道，“师妹与容宁之间的误会，盖因晚辈而起，当初若不是晚辈自作主张替她求了婚事，容宁便不会生了心结，师妹这一生也不会过得这样苦。”
自薛沉烟成婚以后，梅如瑜为了避嫌，便没有去打扰过她，更未曾主动打探过她的信息。偶尔碰见薛沉烟时，她亦是报喜不报忧，提及容宁都是一脸幸福，他便以为她婚后过得很好。
如若不是后来她病成那样，容宁带着她四处求医。他怕是永远也不会知道，他那一次的自作主张竟会让他们夫妻二人生了嫌隙，让容宁对她有了心结。
只是那时他为她续命已经费了全部心神和精力，还未来得及跟容宁说清楚前因后果，便昏睡了好些年。再醒来时，已是今年冬。容宁在外不归音讯全无，而薛沉烟已病入膏肓，也彻底忘记了他。
这一生，终究是他害了她。
思及年少时薛沉烟对容宁的执着，梅如瑜顿了许久，才又道，“晚辈现在唯一能为她做的，便是让容宁知道所有真相，再给他们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到时如何抉择，全看师妹心中所想。”
“若回到过去的容宁能有所改变，师妹亦选择原谅，晚辈也算是帮她了了今生执念，弥补了自己犯下的错。若是师妹不愿再同容宁再续前缘，晚辈只愿她能有足够的时间解开心结，放下执念好好过完一生，莫再如今生这般，抑郁而终。”
慧空看着面色苍白，眉眼却依旧温和的梅如瑜，终究叹了口气，“痴儿。”
也不知是在说梅如瑜，还是薛沉烟，亦或是容宁。
······················
日头落下一半时，梅如意便就到了南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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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沙弥应了声“是”，便就带着梅如意往梅如瑜惯常住的小禅院走去。
一路绕过重重殿宇，凉亭小池，几人才在南山寺极为僻静的一处小院落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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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公子已经好多年没干过这种任性的事儿了，但他明显能看出公子今日心情似乎不大好。他心情不大好时，没准什么事儿都能做得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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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如瑜问，“查到了什么？”
当年梅如意将薛沉烟重病不醒的消息带给梅如瑜时曾告诉他，他已细细询问过将军府的人，薛沉烟是在得到他的死讯之后，和容宁起了争执才病倒的。
至于争执的内容，除却他们夫妻二人，整个将军府却是无一人知晓的，只能隐隐猜测出是因为他的死让薛沉烟太过伤心，这才失了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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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事情便就一直这样搁置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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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果真如此。
梅如瑜顿住脚步，转头看着忍冬，素来温润的眸里带了几分冷意，问道，“信？”
忍冬只觉得背脊忽然有些冷，他不自觉挺直了背，道，“信是二公子写给薛姑娘的，信里说是容宁派人混在陛下的人里杀了您，还附带了一些容宁下令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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