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2.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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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英宗无功而返。一路上他心头沉甸甸的, 似压着块千斤石。他相信人心向善，可在鹫儿身上, 他找不到这丝善意。即使鹫儿长得再美，装得再像, 她的眼都是空洞的, 漆黑如深井。
耿英宗担心恶苗长大祸害天下，决定回到府中再找线索, 非得寻到惩治恶女的法子。他入了书房，还未坐下, 有人来报说沈公事来访。
耿英宗略惊诧，旋身去见沈公事。沈公事开门见山，道：“本官是为‘荒庙男尸案”而来。刚才已看过卷宗，此案人证物证俱全, 犯妇畏罪自尽, 依老夫看此案可结。”
“不行！”耿英宗义正词严，铁面冰冷。“下官以为其中另有隐情，不能轻易结案。”
“哦？什么隐情？”
耿英宗不由自主摸下眼罩，低声道：“下官认为凶手另有他人, 只是苦于无证据，沈大人再给下官些时日，定能水落石出。”
沈公事小眯眼瞪起，一下子威严起来。“什么叫苦于无证据？判案不是靠嘴。这回卷宗本官看过, 分明就是苏娘泄私仇。”
“不过本官认为其中有疑点”
“有何疑点？苏娘自认杀了唐大, 凶器也在她手中, 如今她畏罪自杀，死前又签了认罪书，这些都何乎情理，你还在死缠什么？你说要时日，那本官再给两天，两天找不到证据，此案可结！”
耿英宗闻言低头，不再多话了。
沈公事深叹一声，对着他连连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英宗啊，你会办案是好事，可你别太死脑筋，你要明白有些事比案子难办多了。”
沈公事苦口婆心，耿英宗却没听进去，他脑子里只有“沉冤得雪”四个字，反倒是觉得他们把简单的事弄浑了。
沈公事走后，耿英宗就埋首于书房，想找出证据能推翻苏娘的口供，然而不眠不休两日，一无所获，就好比香炉燃起的烟，明明看见它了，伸手却抓不住。
耿英宗输了，可他不愿在此案卷宗上落下大印。此案被呈到沈公事手中，直接了结。
荒庙男尸案尘埃落定。
苏娘的尸首被埋在东郊，是耿英宗出的银两。在她头七的时候，耿英宗还去上香，并给她送了壶酒。
耿英宗落寞地在坟前坐了一会儿，叹息道：“如果当年本官能揪出那伙恶徒，或许就不会变成这样。如今看来，谁都是可怜人呀。”
木碑无声，清烟无泪。
苏娘回答不了他了。
这荒庙男尸案算是了了，不过余震犹在，没过多久，街头巷尾皆是林家流言，更是把林玥说得不堪。
林玥自视甚高，常以冷傲面目示人，在洛神诗社也以“梅”自居。如今人人都知道她与男子私交甚密，还半夜三更去幽会。洛神诗社中几位名门贵女都以她为笑料，还写诗暗讽。
林玥得知这些事，天天以泪洗面，人比黄花瘦。林岳氏因此都得了心病，一天到晚哭丧着脸，不思茶饭。
林安见林岳氏这般丧容更是恼火，甚至当着下人的面喝斥道：“这不都是你惹来的事？！找得都是些什么人，玥儿有此劫全都怪你！”
林岳氏百口难辩，她也知道错了，但是覆水难收，再弥补也无用呀。
林岳氏抹泪道：“外头都对着我们林家指指点点，有人还毁玥儿清誉。官人，我也后悔，恨不得以死谢罪，可是我死了谁来照顾玥儿，再怎么说她也是我们的骨肉呀。官人，你想个法子救救她吧，我真怕再下去，玥儿想不通寻了短”
“短寻？林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她还寻短？以为死了就干净了吗？”林安拧眉，拂袖一挥，转过身以背相对。
林岳氏快要哭得昏厥，人歪要椅上不停啜泣。终于，林安回头看她了，眼中似乎还有些夫妻情分。
林安道：“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好法子了。你去安排一下，把玥儿送去净水庵吧。”
“官人的意思是在里面躲一阵子？”
“我的意思是让玥儿削发为尼，以护自己贞洁之名。”
“啊？！”林岳氏吓瘫了，嚅嗫半晌说不出话来。
林安又道：“事闹得这么大，你以为还能让玥儿风风光光出嫁吗？我想好了，腾笔银子修缮净水庵，玥儿住过去也不会被亏待，你这做娘的也是礼佛之人，到时也能去看她。还有，从今往后璎儿就是你的女儿，你要视她如已出，明白吗？！”
林岳氏闻言“卟嗵”跪在他跟着，哭着道：“官人，不行啊！玥儿正值珠玉年华，你让她削发做姑子，这这还不如到外乡找个郎君，至少此生有人能照顾她呀。”
林安大怒，蓦地把她推开。“你与我说什么？这要怪都怪你自己，是你把你女儿的一生毁了！是你毁了林家好不容易立起来的名望！我林安跌打滚爬这么多年，有今时今日谈何容易？！此意已决，我不想再听你多说半个字，照我的意思去做！”
一锤定音，林岳氏再无没有反驳之力。她脸色死白，瘫坐在地，沉寂了好一会儿，“哇”地一声捂脸大哭。
没过几日，林玥就被送去净水庵，在此之前林家做足了戏，到处宣扬林家有好女，为示贞坚甘愿削发为尼。
林玥入庵时已经哭不出泪了。她断不了凡尘，却硬被逼着削去满头青丝；她放不下绫罗绸缎，却不得不套上烟灰尼姑袍；她正值如花似玉的年纪，却从此伴青灯古佛，了去一生。
她千百个不愿意，但是一切都晚了。遁入空门时，她按父亲的吩咐，摆出孤傲的模样，在众人眼皮子下双手合十，虔诚礼佛，让人误以为她不屑于外头的流言蜚语。
林家的流言嘎然而止，似乎是被林玥的牺牲震慑住了。
少了个林玥，还有林璎。身为林家女儿，就是枚可使唤的棋。其实林安是想着鹫儿的，可是林玥入净水庵当姑子后，他心里的疑惑以及憎恶也越来越深了。他不再出入含淑苑，还纳了三个貌美的妾。没过几日，含淑苑的婢女也少了，说是为了肃清府中邪气，赶走了一批下人，新苑奴婢不够用，先借含淑苑的奴顶几天，可是她们这一走就没回来过。渐渐地，含淑苑成了冰窑，几乎要被人遗忘了。
鹫儿知道林安把她弃了。林家一连发生这么多事，几乎每件事都与她有关，想必林安也嗅出些端倪来。只是他用这种法子来“镇妖”，实在有些低劣。
林安的心不够狠，所以让鹫儿有了可趁之机。在他与新妾缠绵之时，鹫儿已在暗中静待。她故作无事发生，平日里与青莲坐在窗下绣绣花、抚抚琴，过着清闲日子。
青莲走动得多，不管听见什么回来都会与鹫儿说，僻如耿英宗调任，又僻如林璎要出嫁了，嫁给宋敬亭，吃五石散吃傻的那个。
鹫儿闻言无动于衷，半举绣品对着弱阳端睨半晌。有根线绣歪了，她随便地将整幅花鸟剪去，扔在一旁，说：“璎姐姐也算嫁的好的，再怎么样也是个正妻。”
青莲不以为然，道：“听说宋大公子发疯起来乱打人，可吓人了。”
“他不发疯时也没好到哪儿去。”说着，鹫儿轻携起青莲的手笑着说：“别人的婚事我们不管，倒是你，可有意中人？”
“当然没有！我是向着娘子的。”
“你脸都红了。”
青莲一吓，忙不迭地摸了下腮颊，有些烫，不知红成什么样子了。
鹫儿一眼就看出来她心有所向，很好奇，于是就拉近她故意问道：“听闻府里新来几个小厮，你可是看中谁了？”
青莲的腮颊更烫了。她不由咬紧唇，羞答答地窥她一眼，说：“大公子院里有那么一个，上个月才来，傻头傻脑，笑起来倒挺好看的。”
“哦？叫什么名？”
“不知道，不过我听别人叫他石头。”
鹫儿一听，不由蹙眉，喃喃道：“石头这个名字倒有趣。”
青莲颔首，半低着头羞赦浅笑，可过了会儿，她叹了口气，不知为何事恼。
“不过听人说，他在乡下订亲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那你亲口去问不就好了。”
青莲羞得满脸通红，不禁娇嗔：“这怎么问得出口，而且是大公子院里的。”
这话像是提醒了鹫儿，她忽然安静下来，垂着眸略有所思。
青莲觉得她有些怪，忍不住把手伸到她眼前晃了晃。
“娘子，你在想什么？”
鹫儿如梦初醒，抬起头朝她娇笑。这笑里不知藏了什么东西，妖气十足。
鹫儿道：“对了，我有东西要托你送给大郎，你就替我跑一次吧，顺便你能见着那块‘石头’。”
“什么东西呀？这冒然过去会不会”
鹫儿伸手点了下青莲的眉心。“哎呀，你这个小笨蛋，又没让你光天化日去。”
青莲没明白，摸了摸眉间一点凉意。
鹫儿见她不通透，便解释道：“我被关入小楼之前，大郎替我说过几句好话。我一直惦着这份恩，只是不知道如何回报。刚才你说起那人，我倒想起这件事来。正好我有明目茶，你替我送去，食时后送去他书斋。”
青莲听懂了，点头如捣蒜。
鹫儿一笑，又道：“记得把小狸也带去。”
青莲闻言又疑惑了。“为何？”
“别问这么多，带过去就好了。把小狸放在书斋门前，别告诉大郎。”
青莲不再多问，照着她的意思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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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英宗担心恶苗长大祸害天下，决定回到府中再找线索, 非得寻到惩治恶女的法子。他入了书房，还未坐下, 有人来报说沈公事来访。
耿英宗略惊诧，旋身去见沈公事。沈公事开门见山，道：“本官是为‘荒庙男尸案”而来。刚才已看过卷宗，此案人证物证俱全, 犯妇畏罪自尽, 依老夫看此案可结。”
“不行！”耿英宗义正词严，铁面冰冷。“下官以为其中另有隐情，不能轻易结案。”
“哦？什么隐情？”
耿英宗不由自主摸下眼罩，低声道：“下官认为凶手另有他人, 只是苦于无证据，沈大人再给下官些时日，定能水落石出。”
沈公事小眯眼瞪起，一下子威严起来。“什么叫苦于无证据？判案不是靠嘴。这回卷宗本官看过, 分明就是苏娘泄私仇。”
“不过本官认为其中有疑点”
“有何疑点？苏娘自认杀了唐大, 凶器也在她手中, 如今她畏罪自杀，死前又签了认罪书，这些都何乎情理，你还在死缠什么？你说要时日，那本官再给两天，两天找不到证据，此案可结！”
耿英宗闻言低头，不再多话了。
沈公事深叹一声，对着他连连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英宗啊，你会办案是好事，可你别太死脑筋，你要明白有些事比案子难办多了。”
沈公事苦口婆心，耿英宗却没听进去，他脑子里只有“沉冤得雪”四个字，反倒是觉得他们把简单的事弄浑了。
沈公事走后，耿英宗就埋首于书房，想找出证据能推翻苏娘的口供，然而不眠不休两日，一无所获，就好比香炉燃起的烟，明明看见它了，伸手却抓不住。
耿英宗输了，可他不愿在此案卷宗上落下大印。此案被呈到沈公事手中，直接了结。
荒庙男尸案尘埃落定。
苏娘的尸首被埋在东郊，是耿英宗出的银两。在她头七的时候，耿英宗还去上香，并给她送了壶酒。
耿英宗落寞地在坟前坐了一会儿，叹息道：“如果当年本官能揪出那伙恶徒，或许就不会变成这样。如今看来，谁都是可怜人呀。”
木碑无声，清烟无泪。
苏娘回答不了他了。
这荒庙男尸案算是了了，不过余震犹在，没过多久，街头巷尾皆是林家流言，更是把林玥说得不堪。
林玥自视甚高，常以冷傲面目示人，在洛神诗社也以“梅”自居。如今人人都知道她与男子私交甚密，还半夜三更去幽会。洛神诗社中几位名门贵女都以她为笑料，还写诗暗讽。
林玥得知这些事，天天以泪洗面，人比黄花瘦。林岳氏因此都得了心病，一天到晚哭丧着脸，不思茶饭。
林安见林岳氏这般丧容更是恼火，甚至当着下人的面喝斥道：“这不都是你惹来的事？！找得都是些什么人，玥儿有此劫全都怪你！”
林岳氏百口难辩，她也知道错了，但是覆水难收，再弥补也无用呀。
林岳氏抹泪道：“外头都对着我们林家指指点点，有人还毁玥儿清誉。官人，我也后悔，恨不得以死谢罪，可是我死了谁来照顾玥儿，再怎么说她也是我们的骨肉呀。官人，你想个法子救救她吧，我真怕再下去，玥儿想不通寻了短”
“短寻？林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她还寻短？以为死了就干净了吗？”林安拧眉，拂袖一挥，转过身以背相对。
林岳氏快要哭得昏厥，人歪要椅上不停啜泣。终于，林安回头看她了，眼中似乎还有些夫妻情分。
林安道：“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好法子了。你去安排一下，把玥儿送去净水庵吧。”
“官人的意思是在里面躲一阵子？”
“我的意思是让玥儿削发为尼，以护自己贞洁之名。”
“啊？！”林岳氏吓瘫了，嚅嗫半晌说不出话来。
林安又道：“事闹得这么大，你以为还能让玥儿风风光光出嫁吗？我想好了，腾笔银子修缮净水庵，玥儿住过去也不会被亏待，你这做娘的也是礼佛之人，到时也能去看她。还有，从今往后璎儿就是你的女儿，你要视她如已出，明白吗？！”
林岳氏闻言“卟嗵”跪在他跟着，哭着道：“官人，不行啊！玥儿正值珠玉年华，你让她削发做姑子，这这还不如到外乡找个郎君，至少此生有人能照顾她呀。”
林安大怒，蓦地把她推开。“你与我说什么？这要怪都怪你自己，是你把你女儿的一生毁了！是你毁了林家好不容易立起来的名望！我林安跌打滚爬这么多年，有今时今日谈何容易？！此意已决，我不想再听你多说半个字，照我的意思去做！”
一锤定音，林岳氏再无没有反驳之力。她脸色死白，瘫坐在地，沉寂了好一会儿，“哇”地一声捂脸大哭。
没过几日，林玥就被送去净水庵，在此之前林家做足了戏，到处宣扬林家有好女，为示贞坚甘愿削发为尼。
林玥入庵时已经哭不出泪了。她断不了凡尘，却硬被逼着削去满头青丝；她放不下绫罗绸缎，却不得不套上烟灰尼姑袍；她正值如花似玉的年纪，却从此伴青灯古佛，了去一生。
她千百个不愿意，但是一切都晚了。遁入空门时，她按父亲的吩咐，摆出孤傲的模样，在众人眼皮子下双手合十，虔诚礼佛，让人误以为她不屑于外头的流言蜚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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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的心不够狠，所以让鹫儿有了可趁之机。在他与新妾缠绵之时，鹫儿已在暗中静待。她故作无事发生，平日里与青莲坐在窗下绣绣花、抚抚琴，过着清闲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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鹫儿一眼就看出来她心有所向，很好奇，于是就拉近她故意问道：“听闻府里新来几个小厮，你可是看中谁了？”
青莲的腮颊更烫了。她不由咬紧唇，羞答答地窥她一眼，说：“大公子院里有那么一个，上个月才来，傻头傻脑，笑起来倒挺好看的。”
“哦？叫什么名？”
“不知道，不过我听别人叫他石头。”
鹫儿一听，不由蹙眉，喃喃道：“石头这个名字倒有趣。”
青莲颔首，半低着头羞赦浅笑，可过了会儿，她叹了口气，不知为何事恼。
“不过听人说，他在乡下订亲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那你亲口去问不就好了。”
青莲羞得满脸通红，不禁娇嗔：“这怎么问得出口，而且是大公子院里的。”
这话像是提醒了鹫儿，她忽然安静下来，垂着眸略有所思。
青莲觉得她有些怪，忍不住把手伸到她眼前晃了晃。
“娘子，你在想什么？”
鹫儿如梦初醒，抬起头朝她娇笑。这笑里不知藏了什么东西，妖气十足。
鹫儿道：“对了，我有东西要托你送给大郎，你就替我跑一次吧，顺便你能见着那块‘石头’。”
“什么东西呀？这冒然过去会不会”
鹫儿伸手点了下青莲的眉心。“哎呀，你这个小笨蛋，又没让你光天化日去。”
青莲没明白，摸了摸眉间一点凉意。
鹫儿见她不通透，便解释道：“我被关入小楼之前，大郎替我说过几句好话。我一直惦着这份恩，只是不知道如何回报。刚才你说起那人，我倒想起这件事来。正好我有明目茶，你替我送去，食时后送去他书斋。”
青莲听懂了，点头如捣蒜。
鹫儿一笑，又道：“记得把小狸也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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