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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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oo二年秋天——
在一个阳光暗淡的下午，我坐在停靠在路边的出租车上。从这里往北岔过去，有一条孤零零的沙砾路曲折延伸，两边是空旷的荒地，北面一座灰蓝的大山连绵起伏，似乎并不遥远；在相反方向的南边，离公路有几里之遥的海面上，风平浪静，看不见任何船只。从青岛至黄岛下轮渡后向西行，感觉青岛近郊县市宁静秀丽的风光，处处透着纯朴的依山傍海的自然之美，与中国西部的苍凉粗犷相比，在视觉上带来的是迥然不同的感受。
“沿着这条路往上走，你很快就会看到黑澜山庄，”司机说，“下车吧。”
我没有勉强司机把我送过去，付完车费后，从车上下来，背着四、五斤重的行李包裹站在通往黑澜山庄的路口上。出租车立刻吐了几口黑烟，“嗖”地一下跑走了。
我轻松地舒了口气，背上皮包开始往上走。从青藏高原到胶州湾的黑澜镇，连日来长途跋涉辗转于此，将不再陌生和遥远，它近在咫尺，可以一睹真容。在黑澜山庄这样一处海滨小镇，有一座甚少有人知道的古老的欧式建筑隐匿在大山下的斜坡上，据说是上个世纪德国人建造的。提到这座建筑，郁青朴只是略略介绍，我所知的也就十分有限。
“假使这是一次单纯的旅行，无人陪伴，恐怕有点寂寞，”我一边走一边想，“如果有郁青朴在，那就不一样。”事实是我无法说服他回到山东，不过，能为他做点事情，我心里还是挺高兴的。在可可西里一年多的生活中，作为保护区的一名志愿者我学会了留心观察野外的事物：树木、草地、湖泊、山丘，包括其中的动物，每到陌生之地，总要察看一下，不过眼下因为舟车劳顿只想坐到山庄的客厅里，喝杯茶歇歇脚，等事情一了，尽快回到临沂跟父母团聚。
没有人员和车辆来往，路上只有自己的脚步声。沙砾路幽僻、孤独，路旁的野地没有任何树木，荒凉的杂草正在枯黄。郁青朴提到的茶园、菜园、葡萄园呢？也许就在前面吧。
走了一段路，前面出现了一个大大的上坡，走过来后仍然看不到任何的风景，也没有任何的房屋出现，这才觉得受了司机的欺骗，怀疑跟他的手机电话有关，他在路上接听了一个电话之后才匆匆把我丢下的，想必有急事吧。
又走了半里路，情形有了变化，路边的行道树——法国梧桐逶迤而来。除了宽大的叶子，悬铃木的树上挂了好些黄色的小球。秋风窸窸窣窣穿行在枝柯间，一两片手掌般大的黄叶“叭”地一下掉落在地，悬在树上的小球球纹丝不动。这些树木如此古老粗壮，年龄肯定不小了，应该是树爷爷了吧，如果是在夏天，四面伸出的枝丫和浓密的树叶，定会手挽手在头顶形成一个绿色的穹隆，遮蔽炎热阳光的照射。我忽然觉得如此古老的树木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对啦，郁青朴珍藏的那张照片！那女子背依在一棵这样的树木之下，既沉静优雅又随意质朴，脸上挂着恬静的微笑。这种气质的女人足以让男人动心，何况她那么漂亮。难道她跟黑澜山庄有关?他对照片上香消玉殒的女子的怀念实在让人感动，惋惜之余，又为他陷入过去的阴影中不能自拔而替他感到忧虑。
继续往前走，仍然没有看到周围的茶园、菜园、葡萄园，但是山庄的影子隐现出来，红色的瓦顶映入眼帘，加快脚步近了看得更清楚，异国风情的建筑坐落在山麓下平缓的坡地上，建筑依山就势，后面是山岗和树林，再往后是深山，层峦叠嶂向东西两面延伸开去，高耸的峰顶由深转浅，在视线的尽头，颜色最浅的那抹灰蓝融入高空。哎呀，终于找到你了！“在夏天，沐浴着清凉的风，漫步在沙砾路上，那真是人在画中行，好享受。”我暗想，只是依旧没有看到任何的路边的园子。一栋德式老建筑，一个深深庭院，具有赏心悦目的美，黑澜山庄是上个世纪德占时期的私人宅邸，不为外界所知，仅在当地小有名气，保留到现在实属不易，这是郁青朴告诉我的。
山庄的宅园近在眼前了，想到马上要见到杜大丽，将郁青朴的信转交给她，然后一边喝茶一边了解一下有关孩子的情况，请她写封回信，便觉得十分快慰，于是加快脚步穿过沙砾路，但越往前走越觉得不太对劲，看样子葡萄园和茶园已被清除，地面有翻耕的痕迹，转向西走了十几米后，来到大门外，只见门口张着嘴，空空的，只剩下一小段外墙和一个残缺的石头框架，旁边的古藤伸展着老干若虬的枝条，仿佛坚定的阻挡者。环顾四周，不由感到惊讶，如同遭到劫难的佳人，门口荒草凄凄，庭院和里面的建筑均被破坏，漂亮的花园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中间矗立的高大土堆，上面长满了杂草；被土堆遮掩的后面的建筑，只能看到上半部分——大斜坡屋面、三角形尖顶，牛舌窗和牛舌瓦片上歪斜的烟囱看上去既脆弱又难堪，仿佛要躲避一切注视的目光，但是灰黑色的外墙再也无法拦住任何靠近它的脚步，门口往西变成一个大大的豁口，挖掘机一定是从这里开进去的。
郁青朴显然不知道这里的变化，否则他也不会委托我前来拜访什么人，出租车司机可能也不清楚，否则他没有必要不肯吐露实情。“在国内开始的拆迁与重建时代，黑澜山庄不能幸免，没啥大惊小怪的，或许里面尚有可看之处亦未可知。”想到这里，不良的情绪和疲劳一扫而光，从心底里生出了寻访探幽的兴趣，在门口伫立片刻后，便将包裹放下，从豁口走进去，踏着碎石和泥土，爬上了高高的土堆，看到了三层建筑的正面，发现洋房所有的门窗都已拆除，只剩下黑洞洞的裂口，一楼西面一个窗户的墙壁上，黑乎乎似乎有被火烧的痕迹，不过建筑的大部分轮廓依旧完好，黄色的花岗岩外墙仍然坚固，依稀看得出这是一座高贵、典雅的老楼。庭院里仅剩的植物显得非常孤独，东边沿墙几棵竹子，依旧婆娑，西墙那边有一棵雪松寂寞地站着，离门口不远的残墙边有一棵快要掉光了叶子的杨树，像巨人一样直挺挺地在天空伸长着，傲岸地默默耸立着。唉，除了大自然以外，世上没有长久存留的东西，黑澜山庄已荡然无存，现在这里既幽静又凄凉。
我摇头叹息。阳光一下子消失得无踪无影，天空阴沉下来，一只黑鸟突然从雪松那里扑过来，掠到头顶，怪叫一声飞走了。仿佛处在漠漠荒野中，又仿佛有许多幽灵要从窗户里钻出来，一种诡秘的不宁之感使我不愿继续呆下去，便从土堆上下来，心里不免感到失望。来到门口，猛然觉得有只长长的手臂伸了过来，抬头看见旁边古藤凌乱的枝条向前伸展，像手臂一样使劲向上抓拿又仿佛不堪重负似地垂落下来。我闪到一边走出来，抬头看了一下与古藤忠实相伴的破损石框，忽然发现上面似乎刻着图案和字，于是仔细辨认了一下，仿佛置身于虚空之中，在空洞的老门框上首，在剥落和碎裂的门楣的石刻上，我辨认出一只“锚”的图案，还有“黑澜山庄”的德、中文字样，和“1904”这个年份。1904——多么久远的年代！它给人造成一种奇异的感觉，断定昔日葱茏的绿树、清新的茶园、菜园和葡萄园环绕的宅邸不是一个空洞的外壳，而是能够将人带进时光的黑暗隧道然而往事已被岁月尘封为历史，任何的怀旧情绪都无法解读这阒寂无人的山庄，因为我对它几乎一无所知，只能从随身的衣袋里掏出郁青朴写给杜大丽的那封信来看，信封上的地址和门楣上石刻标记的字完全吻合，应该就是这里。
暮色即将来临，周围死一般的沉寂。我不再停留，拾起包裹离开这里，踏向那条通往公路的沙砾路。居高临下眺望公路行驶的汽车，稍远一点的大海，真实和亲切的感觉立刻将心中的黑暗驱走，忍不住停下脚步回眸一瞥——那一对牛眼窗了无生气，既空洞又虚无，而宅子后面的大山像法官一样庄严、沉郁。
从山庄到公路之间至少有三、四里路。一路走下来后，西边天空升起宽厚的灰色云带，阴湿的白雾正从海边飘过来。这次造访没有找到对像，只好找个地方暂时住下再打听一下。这里车辆不多，在公路上好不容易等来一辆出租车，从司机的嘴里得知附近没有旅馆，镇上有几家，看来我只好到那里投宿了。往西而行，又转向北，从昏暗的公路到灯光逐渐亮起的镇中心大街，来到半明半暗的旅馆前空地，大约用了四十分钟。下车后我走进了馨馨旅馆，抬腕看了看手表，六点十分，正是昨晚那趟从西北而来的列车停靠在青岛火车站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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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阳光暗淡的下午，我坐在停靠在路边的出租车上。从这里往北岔过去，有一条孤零零的沙砾路曲折延伸，两边是空旷的荒地，北面一座灰蓝的大山连绵起伏，似乎并不遥远；在相反方向的南边，离公路有几里之遥的海面上，风平浪静，看不见任何船只。从青岛至黄岛下轮渡后向西行，感觉青岛近郊县市宁静秀丽的风光，处处透着纯朴的依山傍海的自然之美，与中国西部的苍凉粗犷相比，在视觉上带来的是迥然不同的感受。
“沿着这条路往上走，你很快就会看到黑澜山庄，”司机说，“下车吧。”
我没有勉强司机把我送过去，付完车费后，从车上下来，背着四、五斤重的行李包裹站在通往黑澜山庄的路口上。出租车立刻吐了几口黑烟，“嗖”地一下跑走了。
我轻松地舒了口气，背上皮包开始往上走。从青藏高原到胶州湾的黑澜镇，连日来长途跋涉辗转于此，将不再陌生和遥远，它近在咫尺，可以一睹真容。在黑澜山庄这样一处海滨小镇，有一座甚少有人知道的古老的欧式建筑隐匿在大山下的斜坡上，据说是上个世纪德国人建造的。提到这座建筑，郁青朴只是略略介绍，我所知的也就十分有限。
“假使这是一次单纯的旅行，无人陪伴，恐怕有点寂寞，”我一边走一边想，“如果有郁青朴在，那就不一样。”事实是我无法说服他回到山东，不过，能为他做点事情，我心里还是挺高兴的。在可可西里一年多的生活中，作为保护区的一名志愿者我学会了留心观察野外的事物：树木、草地、湖泊、山丘，包括其中的动物，每到陌生之地，总要察看一下，不过眼下因为舟车劳顿只想坐到山庄的客厅里，喝杯茶歇歇脚，等事情一了，尽快回到临沂跟父母团聚。
没有人员和车辆来往，路上只有自己的脚步声。沙砾路幽僻、孤独，路旁的野地没有任何树木，荒凉的杂草正在枯黄。郁青朴提到的茶园、菜园、葡萄园呢？也许就在前面吧。
走了一段路，前面出现了一个大大的上坡，走过来后仍然看不到任何的风景，也没有任何的房屋出现，这才觉得受了司机的欺骗，怀疑跟他的手机电话有关，他在路上接听了一个电话之后才匆匆把我丢下的，想必有急事吧。
又走了半里路，情形有了变化，路边的行道树——法国梧桐逶迤而来。除了宽大的叶子，悬铃木的树上挂了好些黄色的小球。秋风窸窸窣窣穿行在枝柯间，一两片手掌般大的黄叶“叭”地一下掉落在地，悬在树上的小球球纹丝不动。这些树木如此古老粗壮，年龄肯定不小了，应该是树爷爷了吧，如果是在夏天，四面伸出的枝丫和浓密的树叶，定会手挽手在头顶形成一个绿色的穹隆，遮蔽炎热阳光的照射。我忽然觉得如此古老的树木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对啦，郁青朴珍藏的那张照片！那女子背依在一棵这样的树木之下，既沉静优雅又随意质朴，脸上挂着恬静的微笑。这种气质的女人足以让男人动心，何况她那么漂亮。难道她跟黑澜山庄有关?他对照片上香消玉殒的女子的怀念实在让人感动，惋惜之余，又为他陷入过去的阴影中不能自拔而替他感到忧虑。
继续往前走，仍然没有看到周围的茶园、菜园、葡萄园，但是山庄的影子隐现出来，红色的瓦顶映入眼帘，加快脚步近了看得更清楚，异国风情的建筑坐落在山麓下平缓的坡地上，建筑依山就势，后面是山岗和树林，再往后是深山，层峦叠嶂向东西两面延伸开去，高耸的峰顶由深转浅，在视线的尽头，颜色最浅的那抹灰蓝融入高空。哎呀，终于找到你了！“在夏天，沐浴着清凉的风，漫步在沙砾路上，那真是人在画中行，好享受。”我暗想，只是依旧没有看到任何的路边的园子。一栋德式老建筑，一个深深庭院，具有赏心悦目的美，黑澜山庄是上个世纪德占时期的私人宅邸，不为外界所知，仅在当地小有名气，保留到现在实属不易，这是郁青朴告诉我的。
山庄的宅园近在眼前了，想到马上要见到杜大丽，将郁青朴的信转交给她，然后一边喝茶一边了解一下有关孩子的情况，请她写封回信，便觉得十分快慰，于是加快脚步穿过沙砾路，但越往前走越觉得不太对劲，看样子葡萄园和茶园已被清除，地面有翻耕的痕迹，转向西走了十几米后，来到大门外，只见门口张着嘴，空空的，只剩下一小段外墙和一个残缺的石头框架，旁边的古藤伸展着老干若虬的枝条，仿佛坚定的阻挡者。环顾四周，不由感到惊讶，如同遭到劫难的佳人，门口荒草凄凄，庭院和里面的建筑均被破坏，漂亮的花园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中间矗立的高大土堆，上面长满了杂草；被土堆遮掩的后面的建筑，只能看到上半部分——大斜坡屋面、三角形尖顶，牛舌窗和牛舌瓦片上歪斜的烟囱看上去既脆弱又难堪，仿佛要躲避一切注视的目光，但是灰黑色的外墙再也无法拦住任何靠近它的脚步，门口往西变成一个大大的豁口，挖掘机一定是从这里开进去的。
郁青朴显然不知道这里的变化，否则他也不会委托我前来拜访什么人，出租车司机可能也不清楚，否则他没有必要不肯吐露实情。“在国内开始的拆迁与重建时代，黑澜山庄不能幸免，没啥大惊小怪的，或许里面尚有可看之处亦未可知。”想到这里，不良的情绪和疲劳一扫而光，从心底里生出了寻访探幽的兴趣，在门口伫立片刻后，便将包裹放下，从豁口走进去，踏着碎石和泥土，爬上了高高的土堆，看到了三层建筑的正面，发现洋房所有的门窗都已拆除，只剩下黑洞洞的裂口，一楼西面一个窗户的墙壁上，黑乎乎似乎有被火烧的痕迹，不过建筑的大部分轮廓依旧完好，黄色的花岗岩外墙仍然坚固，依稀看得出这是一座高贵、典雅的老楼。庭院里仅剩的植物显得非常孤独，东边沿墙几棵竹子，依旧婆娑，西墙那边有一棵雪松寂寞地站着，离门口不远的残墙边有一棵快要掉光了叶子的杨树，像巨人一样直挺挺地在天空伸长着，傲岸地默默耸立着。唉，除了大自然以外，世上没有长久存留的东西，黑澜山庄已荡然无存，现在这里既幽静又凄凉。
我摇头叹息。阳光一下子消失得无踪无影，天空阴沉下来，一只黑鸟突然从雪松那里扑过来，掠到头顶，怪叫一声飞走了。仿佛处在漠漠荒野中，又仿佛有许多幽灵要从窗户里钻出来，一种诡秘的不宁之感使我不愿继续呆下去，便从土堆上下来，心里不免感到失望。来到门口，猛然觉得有只长长的手臂伸了过来，抬头看见旁边古藤凌乱的枝条向前伸展，像手臂一样使劲向上抓拿又仿佛不堪重负似地垂落下来。我闪到一边走出来，抬头看了一下与古藤忠实相伴的破损石框，忽然发现上面似乎刻着图案和字，于是仔细辨认了一下，仿佛置身于虚空之中，在空洞的老门框上首，在剥落和碎裂的门楣的石刻上，我辨认出一只“锚”的图案，还有“黑澜山庄”的德、中文字样，和“1904”这个年份。1904——多么久远的年代！它给人造成一种奇异的感觉，断定昔日葱茏的绿树、清新的茶园、菜园和葡萄园环绕的宅邸不是一个空洞的外壳，而是能够将人带进时光的黑暗隧道然而往事已被岁月尘封为历史，任何的怀旧情绪都无法解读这阒寂无人的山庄，因为我对它几乎一无所知，只能从随身的衣袋里掏出郁青朴写给杜大丽的那封信来看，信封上的地址和门楣上石刻标记的字完全吻合，应该就是这里。
暮色即将来临，周围死一般的沉寂。我不再停留，拾起包裹离开这里，踏向那条通往公路的沙砾路。居高临下眺望公路行驶的汽车，稍远一点的大海，真实和亲切的感觉立刻将心中的黑暗驱走，忍不住停下脚步回眸一瞥——那一对牛眼窗了无生气，既空洞又虚无，而宅子后面的大山像法官一样庄严、沉郁。
从山庄到公路之间至少有三、四里路。一路走下来后，西边天空升起宽厚的灰色云带，阴湿的白雾正从海边飘过来。这次造访没有找到对像，只好找个地方暂时住下再打听一下。这里车辆不多，在公路上好不容易等来一辆出租车，从司机的嘴里得知附近没有旅馆，镇上有几家，看来我只好到那里投宿了。往西而行，又转向北，从昏暗的公路到灯光逐渐亮起的镇中心大街，来到半明半暗的旅馆前空地，大约用了四十分钟。下车后我走进了馨馨旅馆，抬腕看了看手表，六点十分，正是昨晚那趟从西北而来的列车停靠在青岛火车站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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