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十世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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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庄依着一片山坳所建，四周都是大山，交通不便，倒也算得上风景秀丽，远离人烟。当时张武的外祖便是看着这处地方颇为清净，这才在这附近买下了个庄子，想着往后颐养天年。
袁灵均与张武看到原本秀丽的山庄成了这般模样，相视一眼，张武又对那两匹马耳语了几句，两匹骏马拉着马车走回了林中，袁灵均与张武拿出短剑和匕首，赶忙向山下跑去。
庄内已经被那些流寇抢劫一空，各家各户的院子中，都无比散乱。袁灵均心里突突直跳，看着这情景，怕是张武的外祖家逃不过此劫了。张武的外祖家本就是富商，这些年隐居在王庄，张老爷、张夫人更是将东西流水般的送过来，这暴民将农户家也洗劫一空，又怎会放过张武的外祖家？
张武也似有察觉，赶紧拉着袁灵均就向外祖家跑去，整个庄子变得极为空荡，廖无人烟，四处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不少人手里拿着爬犁、镰刀、菜刀就这样倒在院中，只能偶尔听到村内人家养的狗，不停的叫着。
二人很快便到了张武的外祖家。院子的大门紧闭，张武与袁灵均本以为他们能逃过一劫，可张武走到那大门边上，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浓重的血腥味传了过来，院内倒了一地小厮，他们都拿着东西试图抵抗，袁灵均低下身子查看，发现那些小厮的手，死死的握住手里的武器不肯放手。张武早就红了眼，袁灵均见他的模样，拉着他继续向后院走去，他们看到张武外祖母的贴身丫鬟，倒在地中间，尸体已经凉透了。
二人向屋内跑去，连找了几间屋子，都没有看到张武的外祖，终于，在后门发现了他二人。
张武的外祖父死死的压在他外祖母的身上，仿佛想要替她挡下刀剑，可那剑贯穿他二人身体，让他二人更是难舍难分。
张武蹲下来，轻声唤道：“外祖父，外祖母，阿武回来了。”
袁灵均不忍看到张武呆愣愣的模样，扭过头去。
张武还在轻声唤着：“阿武回来了，你们不要睡了，陪阿武玩好不好？外祖母，你不是说要给阿武煮鱼吃的吗？外祖父，你不是说要带阿武去河里捞虾吗？你们起来呀，莫要睡了，阿武，阿武来了啊——”张武跪在地上，轻轻的推着那两具尸体，仿佛他二人只是睡着了，“你们，你们起来啊，求你们了，起来啊——”
张武晃动的动作更大，那两具尸体却紧紧的靠在一起，怎么也不能分开。袁灵均拉起张武，不让他动那两个人，张武通红着眼睛，看向袁灵均，大声说道：“外祖父他们为什么不起来？是不是怪咱们来晚了？”袁灵均心中堵得发酸，话堵在嘴里，怎么都说不出口。
张武从怀中拿出龟壳，拿着匕首要将龟壳划破，袁灵均见状赶紧夺过匕首，厉声道：“阿武，你做什么！”
张武拿着龟壳，颤抖着说：“将我的壳，将我的壳给他们服下，他们，他们一定会起死回生的，我是灵龟所化，便是阎王爷见了我也要敬上三分，你，你不要拦着我，让我把壳子捣碎了，喂给他们，他们就醒了！”
袁灵均一把将张武推倒在地，大声喝道：“你看看他们！三魂七魄都散尽了，你怎么救！如何救！你要逆天而为么！你不想活了么！”
张武终究哭出声来，颓然的坐到地上，先是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在身上，仿佛受尽了委屈，慢慢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最后直接变成了哀嚎。
袁灵均心里发酸，想着这些年，他与张武每每来到王庄，这二老将他们一视同仁，常常带着他们到处游玩，村里的村民自然都认识他们两个，对他二人更是无比和善，如今远离俗世的村子，竟然变成了这般模样。
袁灵均蹲下身子，慢慢的将插在二人身上的长刀拔了出来，又小心的将二人分开。他走进屋子，拿出梳子，一点点的为二老梳着头发，张武蹲在一边，还在哭着，这几天他见了太多死别，这些都是他最亲近的人，袁灵均不想去哄他，只想让他将心中的燥郁、烦闷、苦楚通通发泄出来。
正午时分，袁灵均终于将二老身上打理干净了。张武早就不再哭了，凑过来帮着袁灵均一起为二老整理遗容。
二人终于坐下，准备寻一个风水宝地，将二老的尸身葬下。那伙暴民应当早就走了，村内一片混乱，如今过了大半天，院外也有了说话的声音，一个妇人走院子，试探的看了看，发现院内没有人，只有一地的尸体，便向屋内走了进来，她走到后院，看到袁灵均与张武坐在台阶上，赶紧快步走了过来，袁灵均抬头看向那妇人，推了推张武，张武这才回过神似的，慢慢的将头转向那妇人。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们遇到暴民没有？”那妇人还没看到地上二老的尸体，只看到袁灵均与张武两个活人在，便赶忙走了过来。这人是隔壁的王婶子，她男人常常往来茂县与王庄，张老爷、张夫人也常托她男人送些东西回来。
张武长开干裂的嘴，声音有些喑哑的说道：“王婶子”
王婶子赶忙将袁灵均与张武拉了起来，细细看了一遍，发现二人并没有受伤，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头的功夫，看到张武的外祖父、外祖母的尸身躺在地上，也楞了一下，这才注意到袁灵均和张武的神色。
“你，你们”王婶子也说不出话来，只得怔怔的站在当场。
“婶子，这暴民是什么时候来的？”袁灵均皱着眉头，问道。
“是昨日傍晚来的，村里人早就过来通知大家伙藏起来，我过来让你们外祖父也跟我们一块走，可他们说”
张武抬起头，清明的眼睛仿佛能摄人心魄，王家婶子只得喏喏的继续说下去。
“可他们说，张老爷传了信回来，说这两天你们兴许会来这边，他们不能走，怕你们遇上了悍匪，到时候没命了可怎么办？他们原以为将家门上了锁，让小厮护住不会有事，可这些人是悍匪啊，里面有流民，有山里的土匪，有强盗，怎么能挡的过这些人”
王婶子还在絮絮的说着，张武和袁灵均脑子里“嗡嗡”的响着，只是不停的重复着，外祖知道他们要来，这才没有走。王婶子见二人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也不好受，又拿了些吃食过来，准备做些东西给他二人吃。
张武见王婶子走了，再也没了顾及，直接掏出匕首和龟壳，狠狠的划了两下，袁灵均此时听到二老的死因，早就心神恍惚，哪里顾得到张武。张武闷哼一声，嘴里呕出一口血，他强撑着自己身体的痛意，走到了二老的尸身旁边，将两小片碎甲直接倒进二老的嘴里。
袁灵均已不知怎么阻拦，他听到了王婶子的话，恨不得让自己替他二人去死，如今看了张武的模样，又怎会有所阻拦？
就在这时，袁灵均感觉到两股白烟，飘进了二老的身体，张武原本流着眼泪，此时也笑了起来，可就在这时，那两股白烟却只是浮在二老的尸身上面，渐渐的凝聚成了二老的模样。
袁灵均看了一眼张武，见张武也是不敢置信的样子，他心中更是疑惑，为何张武百年的龟壳都无法救治？张武向前一步，轻声说道：“外祖父，外祖母，你们，你们快些回去啊！”
只见那二老终于凝聚成形，站在一块，慈祥的冲着张武与袁灵均微笑着。
“阿武，阿均，你们来看外祖父和外祖母了？”外祖母向前一步，看着他二人，终究还是没有伸手搂住他们。
“阿武，阿均，你们这一路来了，饿不饿？婆婆去给你们做些吃的？”张武憋着泪，不知怎样说，他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竟让二老魂魄无法归体，他轻声叫了一声“外祖母”，便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袁灵均叹了口气，走到前面，看着二老的模样，小声道：“婆婆，你们快些回那身体里去吧，阿武阿武可是耗费了代价的”
这时，久未开口的老汉走到张武和袁灵均面前，“阿武，你还不知道么？我和你外祖母已经去了！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我”张武抬起眼，看着外祖父，“我，我不想你们死啊，你们为了等我和阿均，这才没有去避难的山洞，我和阿均，我和阿均怎么能看你们就这么去了”张武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来，他想跑上前去抓住外祖父的手，让他留下，却见那老汉向后退了一步。
那老汉严厉的看向张武，冷言道：“阿武，你和阿均的事，你们母亲已经写信告诉了我们。你二人是要去寻那修仙之所，学了大本事来拯救苍生的，我们二老已去，你若这样逆天而为，难道只要你想留下的人，便要耗费你所谓的代价，将我们捆在你们身上么？你身为张家子孙，你身为我的外孙，便不知道顺其自然的道理？我们虽是去了，可你又怎知我们心有执念，不想离去？你们心中应当装着苍生百姓，你们从小到大，我们是怎样教你们的？为富者怎可不仁？有本事，就该救济苍生，便是你们父亲，平日里也时常开仓放米，可你们却执念与此，你们说，是不是错了！”
“我”袁灵均与张武心中震动，想到张老爷平日里的教诲，让他二人说不出话来。二人看着外祖父说完，身上的金光越来越胜，甚至有些刺眼，他二人退后两步，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竟引得如此异象。
“好了，他们还是孩子。”张武的外祖母走过去，就像平日里那般劝了劝，那老汉闻言，叹了口气，渐渐的，二人的灵魂都笼罩在了那股金光之中，金光随即消失了，二人的模样也不再是临死时的惨状。
“这十世善人！”张武张着嘴，看着这一幕，心中大惊。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外祖父与外祖母竟然是十世善人，这十世善人必定历经十世苦难，做尽善事，才可得到天道认可，从而飞升上界！
袁灵均看着二人的模样，他虽不知什么是十世善人，可想到那日白须道人临行之前，也没有看到这种佛光漫天之相，又想到张武的外祖父，即便死去，仍旧教导二人心生善念，他直接拉着张武跪在了地上。
天空渐渐被霞光笼罩，一道彩虹直接降入这小院之中，四周渐渐响起了琴瑟之音，又好像有飞鸟欢快的叫声隐隐夹杂其中，突然天空中降下一道金光，仿佛召唤般闪烁了几下，二老对视了一眼，可到底还是没有踏上那彩虹。
那老汉叹了口气，看向张武二人，终归还是有些不忍，他走到张武面前，笑了笑，“我知你二人唤我们回来，定是付出了代价的。如今苍生罹难，各地混乱，民不聊生，暴君不仁，你与阿均既是我的外孙，也该为这社稷苍生，尽一份你们的力量，也不枉你二人唤我一生外祖。”
袁灵均与张武叩拜，“我二人不会辱没外祖父的教诲。”
那老汉点点头，笑了笑，“我虽为十世善人，可到底脱离不了这凡尘俗世，阿武，阿均，你二人这一路，定要当心，外祖父，只能帮你们到这了。”说完，二老相视一笑，老汉冲那老妪笑道：“老婆子，你总说我不疼这两个外孙，那咱们到最后，也疼他们一回？”
“那就疼他们一回！”
二老说完，魂魄突然破碎成粉末，飘向袁灵均与张武，张武手中的龟壳上的五道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了！
袁灵均突然感觉到身体里像是被注入了什么，他看不到身上的变化，可他的魂魄突然像是飞到了天上，在这大千世界里转了一遭，看尽了人生百态，看遍了世间丑恶，他的那些苦痛，他的那些经历，仿佛只是沧海一粟，不值得一提。
那些粉末渐渐的融合进了张武与袁灵均的体内，天上的彩虹也消失了，霞光也不见了，四周的钟鼓琴瑟之音也听了，飞鸟好似飞走了。
张武扭过头，看向袁灵均，坚定道：“阿均，咱们一定得去拿了那推背图和副册！”
袁灵均不明所以，转头看向张武。
张武站直身子，咬着牙说道：“阿均，我从未想过我的力量会这么弱，若是咱们快些来王庄，或是我能掐算出外祖家有此大劫，便可以早些过来，那他们也不会死。小翠也是，若是我早就掐算出她有这一劫，我又怎么会让她跟着？阿均，你可知道，这修仙之法，不止是神仙术法，修道之途，山、医、命、相、卜要样样皆通，才能成就大境界，若咱们真的能将这些学精，怎知咱们不能起死回生？阿均，从前我想跟着你，是因为对不住你，觉得是我张家亏欠了你，可如今，这一路下来，我是真的想继续修炼，我化生为人十一年，他们养了我十一年，便是知道了我是妖物所化，也从未想找个道士将我收了，阿均，这世上可怜人太多了，你记得那些话本子里的大侠么？往后，我若不能飞升上界，那便做一个大侠行侠仗义！也算对得起爹娘养我这十一年！”
袁灵均转头看向张武，轻声道：“阿武，教我妖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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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很快便到了张武的外祖家。院子的大门紧闭，张武与袁灵均本以为他们能逃过一劫，可张武走到那大门边上，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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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向屋内跑去，连找了几间屋子，都没有看到张武的外祖，终于，在后门发现了他二人。
张武的外祖父死死的压在他外祖母的身上，仿佛想要替她挡下刀剑，可那剑贯穿他二人身体，让他二人更是难舍难分。
张武蹲下来，轻声唤道：“外祖父，外祖母，阿武回来了。”
袁灵均不忍看到张武呆愣愣的模样，扭过头去。
张武还在轻声唤着：“阿武回来了，你们不要睡了，陪阿武玩好不好？外祖母，你不是说要给阿武煮鱼吃的吗？外祖父，你不是说要带阿武去河里捞虾吗？你们起来呀，莫要睡了，阿武，阿武来了啊——”张武跪在地上，轻轻的推着那两具尸体，仿佛他二人只是睡着了，“你们，你们起来啊，求你们了，起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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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袁灵均感觉到两股白烟，飘进了二老的身体，张武原本流着眼泪，此时也笑了起来，可就在这时，那两股白烟却只是浮在二老的尸身上面，渐渐的凝聚成了二老的模样。
袁灵均看了一眼张武，见张武也是不敢置信的样子，他心中更是疑惑，为何张武百年的龟壳都无法救治？张武向前一步，轻声说道：“外祖父，外祖母，你们，你们快些回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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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武，阿均，你们来看外祖父和外祖母了？”外祖母向前一步，看着他二人，终究还是没有伸手搂住他们。
“阿武，阿均，你们这一路来了，饿不饿？婆婆去给你们做些吃的？”张武憋着泪，不知怎样说，他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竟让二老魂魄无法归体，他轻声叫了一声“外祖母”，便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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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灵均看着二人的模样，他虽不知什么是十世善人，可想到那日白须道人临行之前，也没有看到这种佛光漫天之相，又想到张武的外祖父，即便死去，仍旧教导二人心生善念，他直接拉着张武跪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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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武扭过头，看向袁灵均，坚定道：“阿均，咱们一定得去拿了那推背图和副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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