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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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武拉着袁灵均走进张夫人屋内，此时张夫人正躺在床上假寐，见张武和袁灵均进门，也坐起身，冲二人笑笑。张老爷已经不在了，想来也是生了大气，这世上又有哪户人家不想自家子孙兴旺？更何况是张老爷这样的富庶人家。
张夫人摸了摸张武的头，张武见张夫人柔弱的模样，直言道：“娘，你和爹闹别扭了么？”张夫人摇摇头，“那为何你不要弟弟？”
张夫人看向张武，淡淡的开口：“阿武，你怎知是个弟弟？”
张武赶紧闭上嘴，心知是自己嘴快说漏了，求助般的看向袁灵均。袁灵均刚要说话，张夫人却命丫鬟、小厮退下。
“阿均，我陪娘说会话，你先回去吧。”
袁灵均点点头，看了看张武，也跟着走出了屋内。
此时屋内只剩了张夫人与张武两个人，张夫人慈爱的搂过张武，张武像往常一样，缩在她怀里撒娇般叫着：“娘！”
张夫人看着怀中的张武，笑问道：“你就这么想要个弟弟？”
张武原本想说一句不想，可话到嘴边，强行忍住，笑呵呵的对张夫人说：“那是自然，有个弟弟，可以陪我玩啊。”
张夫人想到那日在门外，张武与袁灵均说着要走，还说往后有人陪着她，也不会惦记着张武了，她如今看着张武的模样，愈发想到张武快要离开了，心头酸涩，可却也不敢流出泪来。她知道，若真有一天，自己先揭穿张武的身份，那二人的母子情分也该到头了。
“怎么，阿均不能陪你玩么？”
张武撒娇般的笑笑，张夫人向里挪挪身子，张武像小时候一样，脱掉鞋子，直接爬上床躺到了张夫人身旁。
屋内安静了下来，因张夫人有孕在身，屋内已经撤下了熏香，只换上了时新的瓜果。可张武窝在张夫人怀里，却依旧能闻到张夫人身上好闻的味道。那气味不是熏香，也不是花香，淡淡的柔和的味道让张武顿时觉得安心下来。
他自有了记忆，便生活在张府的水塘之中，可却总是像一个无根的浮萍，他不知道家在哪，可便是因为张夫人在，他在这府中才像有了归属。
他突然想起了十年前。
那一日，张夫人也是用这样温柔的目光看着襁褓中的孩子，他那时游在池塘里，透过清澈的水，感觉这汪目光竟比周身的水还要柔上几分，那岸上的女子轻轻唱起一段歌谣，他头一回知道，人竟可以发出这样温和的声音。可那女子怀里的孩子，却咳了起来，渐渐的那咳嗽声像是断了气一般，猛然停了，又突然咳个没完。那女子慌了神，抱着孩子就向远处跑去。
可第二天，那女子再也不像平时那般，抱着孩子出现在池塘边了。他听不到好听的歌谣，看不到那汪柔和的目光，他那时还不是张武，只是塘中一只开了灵智，可以听懂人说话的老龟，他心中好奇，竟第一次动用了功法，离魂出窍，偷偷的看着那女子。
可那女子却躺在了床上，远远看去脸色白得像是夏日里的栀子花，脆弱的不堪一击。他想问问究竟怎么了，却看到一个妇人抱着那孩子，孩子的声音犹如小猫一般，仿佛一下子便能没了声响。那女子看了看襁褓中的孩子，又哭了起来。他感觉到那襁褓中的孩子，寿数近了。可他突然又想起那日的歌谣。
他看到那孩子的魂魄慢慢剥离，渐渐从那襁褓中飘了出来，那女子突然发出尖叫，“奶娘，我孩子怎么了！”屋内屋外又乱了起来，那女子抱着孩子躺在床上，可眼睛却始终不离那孩子，他远远的看着，看着那女子柔弱的模样，鬼使神差的飘进了那襁褓之中。
这孩子又活了！
女子看到孩子青紫的脸色又变得红润，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他动了动身子，这孩子的手真小啊，他想听那女子唱歌，那女子似有察觉，哽咽着带着笑意，又哼唱起那首小调。他突然觉得很累，闻着女子身上好闻的气味，听着她柔和的浅唱，他终于熬不住，直接睡了过去。而从那以后，他便成了她的儿子，成了张武。
张夫人却像是有所感应，轻轻的在张武耳边哼起了那首小调。依旧是轻柔的声音，依旧是柔软的怀抱。张武向张夫人怀里贴近，他不敢抬头，不敢看张夫人此时的模样。他还记得袁灵均说，张夫人仿佛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可他不敢开口，他占了张夫人儿子的肉身，成了张武这么多年，若她说上一句怪自己的话，他又该如何自处？
张夫人将那曲子又唱了一遍，可这次，却像是气息不稳一般，间间断断，张武闭着眼睛躺靠在张夫人怀里，张夫人并没有带着哭腔，她强忍住喉头的哽咽，只是让眼泪静静的流下来。她怕张武问，娘你为什么哭了。
她为什么哭呢？眼前这人，早已不是自己的孩子，若算起来，还是个妖孽。可自己为何舍不得他走呢？
她想到那一日，马道长在府中作乱，她扶着晕倒的张老爷，听着张武对袁灵均说，这壳子我不能要了，我不能看着爹娘死。她努力的想透过白烟向里面张望，看到张武一次又一次的被打倒到地上，看到他又爬起来，冲向那些鬼头，看到他的皮肤变得黝黑，面目变得丑陋，她的心像是被撕成一片片的，她想，便是妖物又如何呢？他终究还是她的阿武呀。
“阿武，你最近要多陪陪你爹。”
张武听着那歌谣，神色已经有些恍惚了，仿佛马上就要睡过去一样，他点点头，懒得开口，又向张夫人怀里蹭了蹭。张夫人笑着，轻轻的拍着他。
“阿武，等你弟弟出生后，你和阿均去找找，怎么才能让阿均继续修道。”张夫人悄悄擦了把眼泪，淡淡的开口。
张武闻言，突然清醒过来，他抬头看向张夫人，轻轻唤了声：“娘？”
张夫人又将他搂入自己的怀里，不让他再看到自己的表情。“阿均那孩子，平日里虽不爱出声，可我知道，他认准的事，定然要去做的。这府中的道士来了一拨又一波，都说他不能修道了，他虽在我们面前强颜欢笑，可私下里从来都只是怔怔出神。你和他本就是兄弟一场，且他为了救咱们家，才变得此般模样，等你弟弟再大些，你便陪他去找找看，有没有法子，让他重新修道。”
张武不再说话，他心中只以为张夫人得知他是灵龟所化，可奈何二人这么多年的母子情分，终究不忍心，只是想让他离开张府。是吧，自己不过是个妖邪，又怎么可能得了这人世间的母子亲情？
张武站起身，点点头，“那等弟弟稍大些，我便陪着阿均去看看，有没有法子让他重新修炼。娘，我先走了。”
张夫人点点头，轻声道：“多陪陪你父亲。”
张武点头应下，转身离开了张夫人的卧房。
张夫人低叹了一声，轻抚小腹，轻声说道：“多留些时日吧，娘终归舍不得你啊”
乾化二年七月二十七，郢王朱友珪在其父朱温的灵柩前继位。
李凌恒跟着李国师站在文武百官的最前面，远远看着朱友珪身着一身龙袍慢慢的从朱温的灵柩跟前，走向大殿。朱友珪走的极慢，李凌恒随着文武百官跪下朝拜，只等着朱友珪走进殿内才能起身。
李凌恒曾无数次的走过这通向大殿的青石板，可头一回觉得这石板冰凉入股。朱友珪走的极慢，脸上的笑怎么都压制不住。他走过李凌恒时，李凌恒甚至能看到鞋子踩在石板上荡起的灰尘。
朱友珪走了过去。李凌恒抬起头，看向朱友珪的背影，看着他面前跪的笔直的李国师，他握紧拳头，若有一日，若有一日他真成了那天选之子，他定然，定然不会臣服在任何一个人之下。
朱友珪终于走进了大殿之中，他挥袖坐在龙椅上，绷紧着脸，不让人看出喜怒，可眼中的喜色昭然若揭。大臣们纷纷叩拜，三呼万岁。朱友珪高喊了一声：“起”。
李凌恒站起身子，他跟在李国师身边，本就没有官职，不过只因他是李国师门下弟子，这才能站在此处。他好奇的打量着殿内的朱友珪，恍惚间，竟在那团浩然的龙气里，发现了几分阴沉的黑气萦绕其中，若不细看，定然发现不了。
“特封晋王朱友谦为中书令”
“你个弑君惘上的小人！”朱友谦怒喝一声，从百官之中走了出来，他冷冷的看向朱友珪，将那內侍的话打断。“你有什么资格高坐龙椅，封赏百官？”
朱友珪从大殿走了出来，看着朱友谦，面色沉的仿佛要滴出水来。此时朱友珪走近，李凌恒更能看出龙气之中夹杂的黑气，他看着朱友珪的脸，手中止不住细细掐算起来。若是往常，他是无法推断出帝王命格的，如今却能算得仔细。
李国师看到剑拔弩张的众人，拉了拉李凌恒，“走吧。”
李凌恒本就在专心掐算，如今被李国师打断，也是吓了一跳，他看着李国师从人群中离开，向观星阁走去，心中不解，李国师理应可以掐算出朱友珪寿数将近，可为何却在梁王诸子中选了他
二人行至观星阁，又见两个內侍抬着一孩子的尸首走了出来，此时突然起了一股风，将盖着那孩子的白布吹落了下来，李凌恒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些爆体而亡的孩子。
这孩子就是曾经欺负他的一个，可如今这孩子瞪大了眼睛躺在担架上，眼里、鼻子、嘴、耳朵都流出暗黑的血，血凝结成一块，黏在他脸上，让他看不出本来的面目。若非李凌恒终日随着李国师一起，看着这些孩子修炼，他也是认不出这孩子的。那孩子的脖子上，仿佛是被自己抓伤，划出一道道深深的痕迹，那抓痕中的肉外翻着，身上的衣服也不知为何沾染了大量的血液。
李凌恒看着这孩子的模样，心有余悸。这便是爆体而亡么？眼球凸起，伸长舌头，那他临死前会疼么？李凌恒看着自己的手，想着修炼时不断涌入体内的那股蓬勃的天地之气，他想上前摸一摸那孩子，可手刚刚触及到那孩子下垂的手，便摸到他的手，仿佛筋骨尽断，犹如一摊肉泥。
两个內侍手忙脚乱的将白布又盖回那孩子身上，渐渐走得远了。李国师站在不远处，看着李凌恒的模样，看他满脸的惶恐，碰触那孩子时猛然抽离的双手。“恒儿。”
李凌恒快走几步，走到李国师跟前。
“你放心修炼，为师定会想到办法护下你的。”
李凌恒看着李国师一脸慈爱，仿佛真的在关心他，真的会护下他一样，他点点头，扬起笑脸看着李国师，“徒儿知道的。”徒儿当然知道，这些孩子一个个死了，到今日算上自己，不过还剩下十人，这十人被李国师当成宝贝一般宠着，即便是犯了杀人这样的重罪，他都不会苛责一分。看到他说完话时，李国师松了口气的模样，若他此时有了退意，他二人的师徒情分也定然荡然无存了。
还有五个月，他掐算到了，还有五个月便到了朱友珪的死期，届时，也该试出谁是天选之子了吧。
师父，五个月后，若我不是，你又该如何同我家族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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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武赶紧闭上嘴，心知是自己嘴快说漏了，求助般的看向袁灵均。袁灵均刚要说话，张夫人却命丫鬟、小厮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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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夫人看着怀中的张武，笑问道：“你就这么想要个弟弟？”
张武原本想说一句不想，可话到嘴边，强行忍住，笑呵呵的对张夫人说：“那是自然，有个弟弟，可以陪我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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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阿均不能陪你玩么？”
张武撒娇般的笑笑，张夫人向里挪挪身子，张武像小时候一样，脱掉鞋子，直接爬上床躺到了张夫人身旁。
屋内安静了下来，因张夫人有孕在身，屋内已经撤下了熏香，只换上了时新的瓜果。可张武窝在张夫人怀里，却依旧能闻到张夫人身上好闻的味道。那气味不是熏香，也不是花香，淡淡的柔和的味道让张武顿时觉得安心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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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又活了！
女子看到孩子青紫的脸色又变得红润，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他动了动身子，这孩子的手真小啊，他想听那女子唱歌，那女子似有察觉，哽咽着带着笑意，又哼唱起那首小调。他突然觉得很累，闻着女子身上好闻的气味，听着她柔和的浅唱，他终于熬不住，直接睡了过去。而从那以后，他便成了她的儿子，成了张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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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就是曾经欺负他的一个，可如今这孩子瞪大了眼睛躺在担架上，眼里、鼻子、嘴、耳朵都流出暗黑的血，血凝结成一块，黏在他脸上，让他看不出本来的面目。若非李凌恒终日随着李国师一起，看着这些孩子修炼，他也是认不出这孩子的。那孩子的脖子上，仿佛是被自己抓伤，划出一道道深深的痕迹，那抓痕中的肉外翻着，身上的衣服也不知为何沾染了大量的血液。
李凌恒看着这孩子的模样，心有余悸。这便是爆体而亡么？眼球凸起，伸长舌头，那他临死前会疼么？李凌恒看着自己的手，想着修炼时不断涌入体内的那股蓬勃的天地之气，他想上前摸一摸那孩子，可手刚刚触及到那孩子下垂的手，便摸到他的手，仿佛筋骨尽断，犹如一摊肉泥。
两个內侍手忙脚乱的将白布又盖回那孩子身上，渐渐走得远了。李国师站在不远处，看着李凌恒的模样，看他满脸的惶恐，碰触那孩子时猛然抽离的双手。“恒儿。”
李凌恒快走几步，走到李国师跟前。
“你放心修炼，为师定会想到办法护下你的。”
李凌恒看着李国师一脸慈爱，仿佛真的在关心他，真的会护下他一样，他点点头，扬起笑脸看着李国师，“徒儿知道的。”徒儿当然知道，这些孩子一个个死了，到今日算上自己，不过还剩下十人，这十人被李国师当成宝贝一般宠着，即便是犯了杀人这样的重罪，他都不会苛责一分。看到他说完话时，李国师松了口气的模样，若他此时有了退意，他二人的师徒情分也定然荡然无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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