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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坎·断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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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山第三峰,烟云靡靡,到处透着古朴和沧桑。苍松发出的嫩芽静静打量着这个与世隔离的地方,淡淡的雾气被轻轻飘来的晚风吹向远处,一个落寞的背影默默地遥望黑日升起的地方。

    萧月在“断涯”面壁已有三日,每天除了对着一颗古老的松树盘腿打坐,就只有望着悬崖外面的绿林碧草发呆。

    从逐日国国主刘幻云被刺杀的那一刻,他的人生就离开了正常轨迹,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毒离子和王羽溪谁好谁坏。如果没有被黑风岭的异象吸引,如果不是遇到火烨和山妖,他会怎么样呢?阻止月国被灭,还是已然横死?被天泽和雪晴带上灵山是福是祸?

    萧月不知道自己还要面壁多久,每天的事情除了吃喝以外就是思过。他盯着青衫上的世人梦寐以求的灵山祥云1,自问:何过之有?

    弯月沉降,天色被压抑的光渲染的深邃。

    “从此世间再无萧月,唯有道月!”

    萧月嘴中含着一根草签,躺在老松下面遥望黑日,就算天下人称他为道月,他依然是萧月,新月国少主!

    萧月想起一戒那张顽固不化的脸就生出一肚子气来,吐了口中的草芥,骂道:“臭老头,武功好有什么了不起吗?等我纵横天下少不了暴打你的屁股!”

    萧月从一戒骂到一悯,从灵山的雪晴骂到雀山的白眉,回顾一路的蹉跎,他恼恨这些恃强凌弱的伪君子。

    古松斜插入地,树根突出地面,蜿蜒扭曲形成一个暗洞,树身遍布岁月的洗礼,所以才换来针叶的茂盛。

    长夜萧瑟,辗转难眠。

    萧月叹口气,抖落肩上的松叶,来到古松前,伸手探入暗洞里,摸出一个碎布小包。小包里有两本沉旧的经书,其中一本用灵篆文2书写玄黄神功3四个字。

    萧月靠着老树,咂了一下皲裂的嘴唇,暗道:既然说我偷学经书,逼我在这思过,那就好好反省给你们看,待我练成神功,闹你们个天翻地覆!

    翻开青色的皮,呈现黄色的纸,首页标注:“玄者,天也;黄者,地也。天者,深奥微妙也;地者,厚韧沉重也。深奥之不明沦将虚幻,微妙之不察沦将惘晦,厚韧之不达沦将破毁,沉重之不实沦将浮散。欲修神功,先辨四法,四法不慎,危矣!”

    果然是神功!乱七八糟的完全看不懂,只把萧月愁的是剑眉紧蹙,憋的是浊气乱窜,搅的是脑浆浑流。萧月把“神功“用碎布包好塞进洞去,又拿起另一本经书,里面并没有多少文字,而是画了很多做出各种剑势的小人。

    萧月一下子来了兴趣,不仅因为画面直观易懂,而且十分眼熟。再一琢磨,这些剑式竟与新月国萧家的混元手4相通。萧月一边看画,一边把混元手打了出来,拳剑虽异,行招运式间暗合相偕。可打到后来,萧月深感力不从心,按经书上的剑式刺、斩、挑、勾,葫芦画瓢并不难,难在上下连贯、圆润亨通,加上剑式刁钻晦涩,一式一运之间总是差点火候,偶尔有了体悟,可灵光一闪而过,想要去抓时却空留蝉壳!

    萧月暗恼:“什么破烂武功,竟把我们萧家的混元手偷了出来”。恼火归恼火,这落寞的悬崖上除了练功也没有别的消遣。萧月折了一根松枝,既然超出他的理解,那就凭着记忆把剑式牢记。

    一个小士急匆匆地跑进正心殿,道:“启禀掌门真人,藏经阁清点结束,共有四十七本经书被人翻阅,玄黄神功、混元剑法不知去向。而且”

    “而且什么?”一悯平静道。

    “而且经架后的墙壁上写了一行大字,上面说”小道士有些犹豫,取出一张宣纸念道:”云风历四百六十九年,新月国少主萧月被灵山老头拘于此阁中,若新月后辈见此,替我报仇!”

    一悯呵呵一笑,遣开小士,向断涯飘然而去。

    夜色深寂,寒风渐起。萧月咋醒,死寂沉沉,睡前依树而眠,醒来却空无一物。他吃了一惊,难道偷学武功被人发现,趁着熟睡又把他关进统灵天牢!天牢里闷热,这里却有些寒冷,而且出奇的大。萧月摸索好一阵,毫无所获。

    踌躇间,刺耳的哀号从远处速袭至耳畔,蓦然转身,一道血光斜劈过来。

    萧月心脏猛地一颤

    噩梦

    萧月僵挺地靠在盘根上,看清了黑云翻滚,听到了松树吱呀,长吁一口气。

    萧月在怨妇长泣的哀风中狠狠打了一个哆嗦,想这灵山太过小气,面壁总得给面墙,睡觉也得有个窝儿,这么冷的地方也不给床被子,莫非想冻死他!

    正在琢磨,见崖边站了个人影,高声喝道:“来者何人!”

    那人身着紫云长袍,负手面崖,凛风中衣裾飘飘,长袖渺渺,慢慢转身,却是一悯真人。

    萧月复又躺下,翘起二郎腿,捋根草叶衔在嘴里:“掌门真人来此是赏风景,还是存心吓人啊?”

    一悯甩了一下拂尘,面露微笑道:“日悬悟道,风入灵音,正是修灵养印的好时候,为何偷懒啊?”

    萧月气得直翻白眼。“云高风大,掌门老头你站着说话别闪了舌头!修灵养印乃是你们灵士的事情,我这个不学无术的乞儿就算了,掌门大人还是去教导你的徒子徒孙吧,免得他们动了杀心,破了救济苍生的灵念!”

    一悯捻须道:“面壁已满三日,却不知思过如何?”

    “思过已然大彻大悟!”萧月自信满满:“我想清了来龙去脉,此事皆由天昊权杖5而起,若那日在黑风岭没有让天泽看到,也不会带我上山,把我囚禁于此。”

    萧月对私闯经阁之事闭口不谈,只是往天昊权杖上说,想要欲盖弥彰。一悯闻言也不气恼,拿着拂尘抖了两下,扫去残缺斑驳的石碑上的尘土。石碑昊首崀趺6,纹丝不动地钉矗在崖前,入地极深,上面书刻着“断涯”二字。

    一悯**天昊兽首,仿佛它能听懂一般言语道:“天高气爽时一番模样,大雪封山后又是一番模样,看破了世间种种,还放不下执念吗?”

    一悯这话的重点在后半段,可在萧月却听在前半段,不由脸色大变,暗躇:山上秋高气爽便这般寒冷,到了隆冬时节岂不成了冰人!他气道:“掌门老头莫要威胁我!士者讲究是修灵立印,你却这么歹毒,变着法折磨我!我堂堂新月国的少主,你这般待我,不怕新月国派兵围你灵山吗?”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想起新月国破,一时为之神伤。

    “灵山无萧月,亦无新月少主,只有弟子道月!犯我灵规,受我戒律,面壁不思,浮矣躁矣,其性顽矣!”

    萧月正自惆怅,反问道:“莫要揶揄我!是你思过,还是我思过?若是我思过,你却来啰嗦什么?若是强迫我思过,不如将过错告知便是,何必大费周折!”

    “道月!天机似水,人心似舟,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皈依灵山,却不观心思过,难道想在这面壁一世?”

    萧月想起晦涩难懂的玄黄神功,冷声道:“如果世间对错都如神功那般隐晦纠结,不思也罢。”

    一悯正色道:“修灵在恒,养印在静,本尊可助你一臂。”

    萧月听一悯之意竟是要传授自己武功,心下欢喜,口里却说:“你的话与那玄黄神功一样难懂!”

    一悯指着石碑问:“上面为何字?”

    石碑似石非石,外形古老陈旧,表面腐化严重,似乎只要轻轻一吹就会随风而去。正面书写着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断涯!

    萧月笑道:“字刻得倒是很有意境,但此地分明就是‘断崖’,却是哪个糊涂蛋,写上断涯7来误人子弟!”

    一悯凝视着石碑,面容少了几分淡然,更多的是凝重,轻叹道:“崖之峻而高者,岸也。岸聚水则崖成渊,渊生珠而崖不枯,崖裂断则渊成海,海奔腾则天无崖。苦海无崖,回头亦无崖,无崖之涯,必乱天下!”一悯静静凝望着“断涯”轻声沉吟着,像是一个守护悲寂的老人在历史的长流中诉说:“既然无崖,不如断涯!!道月,你懂了吗?”

    萧月咕噜咽了一下口水,却只记得最后那句“既然无崖,不如断涯”,想了想似乎有理,却嘴硬道:“不懂,不懂!”

    一悯从沉思中回过神,又恢复了那泰然的神情,并不理会萧月,自顾说道:“修灵养印之法,需潜心静悟,切忌躁虑!”

    萧月嘴上说不懂,暗地却听的仔细,听一悯悠然吟唱道:“玄者,天也;黄者,地也。天者,深奥微妙也;地者,厚韧沉重也。深奥之不明必将虚幻,微妙之不察必将惘晦,厚韧之不达必将破毁,沉重之不实必将浮散。欲修玄功,必先思辨四法,四法之不慎,危矣!

    夫纳天之真汇地之灵,悟玄之性法黄之尊,参两极之变演四象之术”

    那灵音似喃喃细语又欲响彻云霄,随着啾啾虫鸣、缈缈风音却打动了谁人的心

    次日月晨,洪亮的枭鸣唤醒熟睡的萧月。

    他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遥望舒卷的云海延展向天际的尽头,一悯的梵音仍在天道回荡:“玄者,天也;黄者,地也。天者,深奥微妙也;地者,厚韧沉重也”

    玄黄神功乃是灵山派成名已久的绝学之一,神功共八阶,第一阶最易,修炼到第五阶便可飘然天地,罕遇敌手,想火烨年纪虽轻却将玄黄神功修炼到第六阶便已然成了火字辈中的佼佼者。玄黄神功以天地为基,以人心为引,化天地之灵驱玄黄之功,修炼此功须观瞻天地,方可逐阶深入。萧月虽然自幼习练混元手,却并不精进,加上历经磨难,心境沉迷,所以直到月落时分小士前来送饭还未参透一字一句,只觉的玄黄神功所云比天书还难。

    照顾萧月饮食的小士名叫道觑,见萧月愁眉不展便问道:“道月师兄为何愁眉苦脸?”

    萧月拉过道觑的手与他同坐,笑道:“道觑!天机似水,人心似舟,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早已皈依灵山,却不知你修灵养印如何?”

    道觑听此话颇具灵机,琢磨一会,愕然道:“道月师兄,道觑资质愚钝,上山不足两月,修灵不及道誉师弟,养印不如道寂师兄。”

    萧月摇头道:“非也非也,为兄觉得你灵根汇顶,只是未开枝叶罢了。”

    道觑摸了下后脑勺,喜道:“师兄此话当真!”

    萧月点头道:“那是自然,不信我考考你,一试便知真假!”

    道觑忽然对萧月增加很多好感,道:“请道月师兄出题。”

    萧月便将玄黄神功中似懂非懂的心诀询问道觑,道:“气入灵穴归四海,关内阳池观少冲,阴谷承山聚血海,睛明疏引汇临顶。何意?”

    道觑思考片刻答道:“灵力乃万生之源,提炼天地之力而入灵穴,而后游走关内、阳池、阴谷、承山等穴,循环一个小周天后内感少冲穴有灵力蒸发,便可意游睛明引精气汇入临顶,引为己用。”

    萧月庆幸自己幼时习武对穴脉还算熟悉,经道觑点播豁然开朗,把道觑所言一字不露记在心里。萧月由衷地赞叹道:“道觑,你对此诀理解深刻!所谓学有不辍,戒骄戒躁,理应日夜修习、学思不辍才对!以后有空常来此处答题,若有错误罚你面壁!”

    道觑心下疑惑,怎么送饭送出个面壁思过?但既然是道月师兄所言,应无差错。而且,就算面壁也没关系,一起修灵养印,共同进步。念及此,道觑欣然同意。

    道觑表面木讷,实有灵根,每日修灵悟印,虽武力虽然不高,对经法的的理解却有过人之处。萧月参照道觑对经文的领悟修习,无形中已经开始玄黄神功第一阶的修炼了。

    经曰:“玄黄者,灵统九天,印摄九幽,神法天地,是为玄天、黄地、法象!!”

    灵光氤氲,古树雀跃地摇曳起来,断涯光华流转,释放出绚丽的美。萧月面色红润,呼吸间隐有灵印纵横

    又是日月轮回。

    诗云:古月幽幽几人懂,光阴缈缈惹心愁。断涯修行需趁早,断涯驾舟不回头。

    1灵山祥云:灵山派的徽标,此处是灵山地弟子长衫服装袖口的袖标。

    2灵篆文:云大陆上的一种古老的文字,最初限于灵符印篆的书画,随着灵山派的崛起,逐渐在云大陆上普及。

    3玄黄神功:灵山派三大绝学之首,灵山派开派之根基。玄指天,象征灵,黄指地,象征印,神指人,象征魂,功指合,象征天地人和。

    4混元手:新月国开国之主为八圣之一,曾在灵山苦修灵印,自创混元手,以此开国承家,世代相续。

    5天昊权杖:现世成谜。原名天昊灵杖,被灵山派先祖封印,辗转被二圣所得,传继在新月、逐日两国子嗣之间,被视为国之权杖,又称天昊权杖。此杖凶煞,灭异族无数,又被异族称为天昊凶杖。

    6昊首崀趺:昊,一种天兽;崀,一种地兽。昊首崀趺,是指石碑下有崀兽相驮,上有昊兽相镇。

    7断涯:灵山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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