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巽·三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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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征的伤还没养好，又被差遣去后厨打杂，烧饭做菜他是不会的。就算他想做饭菜，观里的道人也吃不习惯，所以砍柴烧火，便落在了蓝征的身上。原先当班的小道见新来了人，有种媳妇熬成婆的舒畅，学着其他人那样对蓝征颐指气使，将嘴皮子溜人的勾当发挥的游刃有余。
幸好蓝征有些混沌，加上杂务繁重，也没时间思考这些龌龊恶浊的心思，也就这么过来了。每日鸡叫则起，寒暑不误，提着破斧伴着鸡鸣狗叫游荡在青山之中，破晓时返回暮云观，打水生火，恭候厨房掌柜前来做饭。初时柴火拾得少，免不了被训斥一番，只是众人见蓝征呆傻，不会以道理罚智，只以困苦罚身，包括惩戒气、色、赌、酒之流的刑类也堆加在蓝征身上。
从乐观的角度看，这种苦难也是有好处的，在这种磨练下，蓝征的心智虽没有多少长进，体魄却逐渐增强，稚嫩已退，羽翼渐丰。
李东山有一次到后厨体恤，对蓝征评价道：“倘若悟魂心智不失，当是修行之人。”正是暮云观观主的这句普通的评价，使蓝征更被观内诸多尚无道号的俗家弟子暗中妒恨。
其中便有那个出入道观不久原在门前巡守的张平，蓝征入观以后，张平便被分配到后厨打杂，原本清闲无事的巡守变成充实劳顿的打杂，这种突然转变产生了巨大的落差，使张平心生愤恨，无名之火只能往傻子蓝征上发泄。时间一长，竟成了习惯，每天不训斥蓝征几次，张平便会抑郁难消，坐立不安。
这天张平被后厨掌柜责骂，还被重罚劈砍百斤木柴。这原本是蓝征的做活，所以张平乱骂一通后，愈发怨恨蓝征。
偏在这时，张平看到蓝征坐在屋舍前的石凳上懒懒地晒着太阳，他怒火中烧，高声喝道：“小傻子，过来！！”
蓝征听惯了呼来喝去，茫然地走到木柴堆旁，问：“啥、啥事？”
张平一见蓝征傻里傻气的样子就窜起一股无名之火，喝道：“傻子问傻事，我问你，后厨三大禁忌，是什么？”
蓝征道：“忌、忌偷吃偷、偷闲，还有偷、偷学。”
张平冷笑道：“既知三大禁忌，为何还明知故犯？”
蓝征眼望着天，苦思道：“没、没有”
“还说没有？”张平指着蓝征鼻子道：“你满嘴口吃，便是偷吃，我费苦砍柴，你却偷懒晒太阳，便是偷闲！”
“我没偷、偷学。”
张平举起斧头问：“看到这柄斧子了吗？”
蓝征点头。
张平提着斧子照着一根圆木顺劈而下，把圆木劈成两半，斜眼瞧蓝征道：“这绝招名叫怒劈山河，我没让你看，你却睁着贼眼来瞧，岂不是偷学？”
蓝征愕然，欲言又止：“我、我”
“我什么我？”张平把斧子往蓝征怀里一塞，道：“午时前将这些木头处理妥当，否则禁食三日！”
李东山有个女儿叫李妙琼，在暮云观内李妙琼的身世被禁止提及。观内弟子知道李东山很疼爱这个女儿，李妙琼可以随意出入暮云观任意地方，包括李东山偶尔静修的罗门洞。
提起罗门洞，观内弟子无不赞叹，据传罗门洞内陈列着许多武学宝典，就算翻阅片刻亦也获益匪浅。罗门洞中还藏有道家法器，包括暮云观前几任观主亲自气炼的法器。能进入罗门洞是极大的造化，曾有弟子这般描述罗门洞：空间不大，烛火辉煌，琳琅满目皆非俗物，炫耀不知所处，如坠天宫。
晌午已过，秋闷的空气像是着了火，道人们都找地方静修去了，李妙琼耐不住玩性，四处闲逛一番，经过后厨时听到院中传出劈砍声，兴致大增，从院墙外的老树攀上院墙一看，不由羞赧，恼道：“小傻子怎地不穿衣服，羞也不羞？”
蓝征赤裸上身，挥动破斧劈砍木柴，听到有人呵斥，见有个女孩骑跨在院墙上，一条乌黑长辫，一副俏动容颜，含糊不清道：“有、有院门不走，怎、怎地爬上墙偷看我劈柴？”
李妙琼无拘无束惯了，哪有人敢如此说她，闻言气恼，从院墙上跃下。院墙高丈余，她身着淡绿薄衫，飘然而下，蜓飞蝶舞。
李妙琼甩开长辫，来到蓝征跟前道：“谁说我偷看你劈柴了？”
蓝征答：“我、我说的。”
“凭什么说我偷看你劈柴？”
蓝征想了一下，提起斧头道：“这是什么？”
李妙琼道：“真是个傻子，这是斧头！”
蓝征举起斧子纵劈而下，三根圆木顺势而断，其势精准有余，力道似猛还柔。
李妙琼吓了一跳，气道：“小傻子做什么？”
蓝征嘿嘿笑道：“我、我没让你看，你、你却瞪、瞪着大眼睛皆看在眼中，还、还说不是偷看？”
李妙琼气恼，眼珠一转，却道：“后厨还有肉吗？”
蓝征一愣，答道：“没、没”
“撒谎！”李妙琼伶牙俐齿，辩驳道：“你既没看到，怎知原来无肉？若你看到有肉，却说无肉，便是你偷吃！犯了后厨三忌，该当何罪？”
蓝征掰着指头，斜眼望着天空，费力思考着李妙琼话的意思。蓝征拗扭不过假设的逻辑，得出自己偷吃的结论来，面带压抑，苦叹道：“偷吃当、当禁食三日。”
李妙琼看蓝征的傻样，咯咯大笑，开心道：“既然知错，就不罚你禁食，罚你背上篓筐，跟我去后山抓山雀。”
蓝征摇头道：“还要劈、劈柴，要、要不也得禁食！”
李妙琼道：“小傻子咱们不去抓山雀，跟我去后山劈柴。此地是劈柴，彼地亦是劈柴，就不用被禁食了。”
蓝征一听，高兴地背着篓筐提着斧子，和李妙琼出了后院。
张平午休回来，遥见蓝征、李妙琼二人走出暮云观，躲在一旁，听二人有说有笑，妒火中烧，却不敢发作，跑去找后厨掌柜去了。
后厨掌柜听张平说蓝征犯了后厨三忌，勃然大怒。后厨掌柜原是张家村中的屠夫，虽三餐食肉，却早做晚休，不被人待见。张屠夫钦慕李阿牛得道享福，细掰巧算下，竟成了李阿牛的远房表亲，归入暮云观当了后厨掌柜。
后厨三忌虽不成文，却是张屠夫为了迎合道观清规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观中俗家弟子太多，后厨人杂事多，总有弟子免不了触犯禁忌，只因与张屠夫攀亲带故，三忌总未能得以贯彻精髓。现如今终于有人犯了禁忌，且连犯三大禁忌，这勾起了张屠夫积压已久的怒气。
“不知道他从哪骗来一个道号，装疯卖傻取得观主的信任，以此为凭，不守清规，不辨三忌，视大掌柜于无形，此等泼赖行为如不加以重则，后患无穷。”张平察觉出张屠夫的愤怒，添油加醋道：“只是蓝征受到观主的赏识，自不会将我们放在眼里，当然不懂掌柜对他的好意。”
张屠夫拍了下肥硕的肉脸，垂吊在两侧的大耳呼扇着摆动了两下，深呼口气，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既然观主定了观规，任谁也不能凌驾观规之上，是该整肃一下后厨的风气了。”
蓝征跟着李妙琼在后山上蹦下跳，玩得不亦乐呼，脏兮兮地返回后厨，被几个小道拿下，押去面见大掌柜。
蓝征不明所以，被人压跪在地上，骨子里的不屈，让他用力扭动着身子，口里含糊不清的怒喊着。
大掌柜看见蓝征的脏样，厌烦为甚，听他乱喊乱叫，窜起无名之火，晃动着肥头大耳喝道：“这是后厨，是暮云观的后厨重地！瞧你那副丑模样，暮云观食膳的名声都被你这样的傻子玷污了！”
大掌柜摆摆手，长吁口气道：“拉下板笞三十，移交给后庭院挂职！”后庭院是暮云观的茅房，在那挂职，就是负责清理茅房卫生。拜入暮云观的弟子多为混个职位当，做点体面的事，谁也不想做劳苦无功的活，打发蓝征去后庭院任职，在大掌柜想来颇为解气。
板笞，顾名思意，用板子打，暮云观的俗家弟子，无不闻“板笞”色变，原因非“笞”而为“板”。观中板笞所用之板乃是用青竹特制而成。
青竹盛产于青山腹地，刚而不硬，柔而不软，以青竹击人，遇骨则断，遇肉则绽，十几下便能将常人打得生不如死，算是暮云观较重的一种刑法。
执行板笞的道人看蓝征还小，不忍重打，放缓力道斜打在地上，远看泥尘渐飞，近听噼啪乱响，可真打在蓝征身上的力道，并不多重。不过，即便是执行道人手下留情，凭蓝征身体怎能承担如此重罚，每挨笞一下，蓝征的屁股都像着火般，喷出火花沿着绷紧的背脊直冲脑门，然后轰的炸裂，化做点点火星。
痛到极处，反而麻木，脑海越发空明，忽地一下，蓝征如置身在深渊中，四野尽被黑染。
戚戚的风，似有还无，飘荡在未知的世界中。
这是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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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蓝征有些混沌，加上杂务繁重，也没时间思考这些龌龊恶浊的心思，也就这么过来了。每日鸡叫则起，寒暑不误，提着破斧伴着鸡鸣狗叫游荡在青山之中，破晓时返回暮云观，打水生火，恭候厨房掌柜前来做饭。初时柴火拾得少，免不了被训斥一番，只是众人见蓝征呆傻，不会以道理罚智，只以困苦罚身，包括惩戒气、色、赌、酒之流的刑类也堆加在蓝征身上。
从乐观的角度看，这种苦难也是有好处的，在这种磨练下，蓝征的心智虽没有多少长进，体魄却逐渐增强，稚嫩已退，羽翼渐丰。
李东山有一次到后厨体恤，对蓝征评价道：“倘若悟魂心智不失，当是修行之人。”正是暮云观观主的这句普通的评价，使蓝征更被观内诸多尚无道号的俗家弟子暗中妒恨。
其中便有那个出入道观不久原在门前巡守的张平，蓝征入观以后，张平便被分配到后厨打杂，原本清闲无事的巡守变成充实劳顿的打杂，这种突然转变产生了巨大的落差，使张平心生愤恨，无名之火只能往傻子蓝征上发泄。时间一长，竟成了习惯，每天不训斥蓝征几次，张平便会抑郁难消，坐立不安。
这天张平被后厨掌柜责骂，还被重罚劈砍百斤木柴。这原本是蓝征的做活，所以张平乱骂一通后，愈发怨恨蓝征。
偏在这时，张平看到蓝征坐在屋舍前的石凳上懒懒地晒着太阳，他怒火中烧，高声喝道：“小傻子，过来！！”
蓝征听惯了呼来喝去，茫然地走到木柴堆旁，问：“啥、啥事？”
张平一见蓝征傻里傻气的样子就窜起一股无名之火，喝道：“傻子问傻事，我问你，后厨三大禁忌，是什么？”
蓝征道：“忌、忌偷吃偷、偷闲，还有偷、偷学。”
张平冷笑道：“既知三大禁忌，为何还明知故犯？”
蓝征眼望着天，苦思道：“没、没有”
“还说没有？”张平指着蓝征鼻子道：“你满嘴口吃，便是偷吃，我费苦砍柴，你却偷懒晒太阳，便是偷闲！”
“我没偷、偷学。”
张平举起斧头问：“看到这柄斧子了吗？”
蓝征点头。
张平提着斧子照着一根圆木顺劈而下，把圆木劈成两半，斜眼瞧蓝征道：“这绝招名叫怒劈山河，我没让你看，你却睁着贼眼来瞧，岂不是偷学？”
蓝征愕然，欲言又止：“我、我”
“我什么我？”张平把斧子往蓝征怀里一塞，道：“午时前将这些木头处理妥当，否则禁食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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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罗门洞，观内弟子无不赞叹，据传罗门洞内陈列着许多武学宝典，就算翻阅片刻亦也获益匪浅。罗门洞中还藏有道家法器，包括暮云观前几任观主亲自气炼的法器。能进入罗门洞是极大的造化，曾有弟子这般描述罗门洞：空间不大，烛火辉煌，琳琅满目皆非俗物，炫耀不知所处，如坠天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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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妙琼无拘无束惯了，哪有人敢如此说她，闻言气恼，从院墙上跃下。院墙高丈余，她身着淡绿薄衫，飘然而下，蜓飞蝶舞。
李妙琼甩开长辫，来到蓝征跟前道：“谁说我偷看你劈柴了？”
蓝征答：“我、我说的。”
“凭什么说我偷看你劈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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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妙琼道：“真是个傻子，这是斧头！”
蓝征举起斧子纵劈而下，三根圆木顺势而断，其势精准有余，力道似猛还柔。
李妙琼吓了一跳，气道：“小傻子做什么？”
蓝征嘿嘿笑道：“我、我没让你看，你、你却瞪、瞪着大眼睛皆看在眼中，还、还说不是偷看？”
李妙琼气恼，眼珠一转，却道：“后厨还有肉吗？”
蓝征一愣，答道：“没、没”
“撒谎！”李妙琼伶牙俐齿，辩驳道：“你既没看到，怎知原来无肉？若你看到有肉，却说无肉，便是你偷吃！犯了后厨三忌，该当何罪？”
蓝征掰着指头，斜眼望着天空，费力思考着李妙琼话的意思。蓝征拗扭不过假设的逻辑，得出自己偷吃的结论来，面带压抑，苦叹道：“偷吃当、当禁食三日。”
李妙琼看蓝征的傻样，咯咯大笑，开心道：“既然知错，就不罚你禁食，罚你背上篓筐，跟我去后山抓山雀。”
蓝征摇头道：“还要劈、劈柴，要、要不也得禁食！”
李妙琼道：“小傻子咱们不去抓山雀，跟我去后山劈柴。此地是劈柴，彼地亦是劈柴，就不用被禁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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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厨掌柜听张平说蓝征犯了后厨三忌，勃然大怒。后厨掌柜原是张家村中的屠夫，虽三餐食肉，却早做晚休，不被人待见。张屠夫钦慕李阿牛得道享福，细掰巧算下，竟成了李阿牛的远房表亲，归入暮云观当了后厨掌柜。
后厨三忌虽不成文，却是张屠夫为了迎合道观清规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观中俗家弟子太多，后厨人杂事多，总有弟子免不了触犯禁忌，只因与张屠夫攀亲带故，三忌总未能得以贯彻精髓。现如今终于有人犯了禁忌，且连犯三大禁忌，这勾起了张屠夫积压已久的怒气。
“不知道他从哪骗来一个道号，装疯卖傻取得观主的信任，以此为凭，不守清规，不辨三忌，视大掌柜于无形，此等泼赖行为如不加以重则，后患无穷。”张平察觉出张屠夫的愤怒，添油加醋道：“只是蓝征受到观主的赏识，自不会将我们放在眼里，当然不懂掌柜对他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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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笞，顾名思意，用板子打，暮云观的俗家弟子，无不闻“板笞”色变，原因非“笞”而为“板”。观中板笞所用之板乃是用青竹特制而成。
青竹盛产于青山腹地，刚而不硬，柔而不软，以青竹击人，遇骨则断，遇肉则绽，十几下便能将常人打得生不如死，算是暮云观较重的一种刑法。
执行板笞的道人看蓝征还小，不忍重打，放缓力道斜打在地上，远看泥尘渐飞，近听噼啪乱响，可真打在蓝征身上的力道，并不多重。不过，即便是执行道人手下留情，凭蓝征身体怎能承担如此重罚，每挨笞一下，蓝征的屁股都像着火般，喷出火花沿着绷紧的背脊直冲脑门，然后轰的炸裂，化做点点火星。
痛到极处，反而麻木，脑海越发空明，忽地一下，蓝征如置身在深渊中，四野尽被黑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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