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阳震·推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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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梦是大脑神经元集中放电的结果，这是易经对梦的理解。一直在如真似幻的噩梦里徘徊，他甚至知道自己在做梦，可怎么都醒不来。困在牢笼里还能看见外面，可困在梦里连牢门都看不见。如果不是最后一记刻骨铭心的痛，他怀疑自己会被永远困在那个荒诞的梦里，默默地死去。
屋里好冷，身体好重，易经揉着太阳穴，摇晃着挪到客厅，倒了杯温开水灌进肚。身体暖了，忽然想吐，干呕两声，往厕所跑，“哗啦”又吐了出去，胃不停的抽动，把胃液反灌进食管，再喷出口腔，酸到发抖。
“好虚！虚到要死！”易经摇头自语，按着扶手靠坐在沙发上，大口喘着气。
手机一直在响，不停地震动，在卧室。
易经不想接，他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没有噩梦，也没有美梦，睡得很踏实，唯一不足的是他被冻醒了。
为什么这么冷？
又冷又饿，他怀疑自己爬到早餐店前就死了。
没洗脸，胡子拉碴，他靠意志穿上衣服，推开沉重的门。外面阳光明媚，家里怎么会那么冷。吸溜一碗牛肚面，辣味正好，吃的大汗淋漓。
阴冷的空气在他拉开房门时钻出来，刺得他一哆嗦。他走到卧室取了手机，好多未接来电，他回拨回去：“老汤，啥事，一早上打了七个。”
“祖宗啊，你在哪里，谢队找你一早上。刑侦局理化出结果了，有安定。”
易经头痛的厉害：“哪个案子的结果，有什么成分？”
汤圆不耐烦地重复说：“周文华非正常死亡案，现场提取的汤碗里检验出安定的成分。谢队让你马上过来。”
“你跟谢队说下，我头疼的厉害，重病，今天请假，去不了！”
“不是病重就行，自己电话说吧，我在补勘现场，忙的一塌糊涂！”汤圆把电话挂断。
这个电话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毕竟谢晋安没有亲自打电话给他，也许只是随口一问，可汤碗里检出“安定”是重大线索。易经掂着手机想了一下，决定还是去一趟。
易经前脚进了办公室，谢晋安后脚带着汤圆等人对周文华的房子进行第二次现场勘查回来。由于事隔已久，加上死者妻子魏娟等因素对现场的影响，这次勘查结果并不顺利。谢晋安随即召开中队案情研判会，他先通报了“周文华非正常死亡案”的基本情况，汤圆介绍了第一次两次现场勘查的情况，其他人依次做了汇报。
会开到一半，重案队那边传来几点已被证实的信息：周文华没有吃安眠药的习惯，何三凤那天给周文华煲了山鸡汤，山鸡是周小天拿给何三凤的，何三凤那天做完活回家早早睡了。
嫌疑指向周小天，但周小天已死，案情变得扑朔迷离。
易经在大学时与导师做过调研，关于“缢死”和“服毒死”的心理分析，缢死主要是外部作用而死亡，服毒死侧重内部作用而死亡。一般而言，服毒死亡会更加痛苦，可越是痛苦越能满足自我伤害的需求。通常个性刚烈，或者短时间内遭遇重大变故引起重大情绪波动的人倾向服毒死。当然，这两种死亡方式的心理状态都考量环境、工具等诸多因素，不能一概而论。
假设周文华是自杀，他选择了先服用安眠药，再自缢的方式，从心理角度分析，他没有选择跳楼、割颈等毁坏身体的方式自杀，说明引发他自杀的根源不在于自己，没有自我损害的倾向。进一步暗示他的情绪没有出现剧烈波动，就算有也经过了时间的沉淀，接受了引发他自杀的事由，并认为他自己没有退路，只能一死。这种情况下，他会经历一段时间的思考，并为后事做打算，周文华留下的遗书就是证明。可魏娟说周六通电话时不但没有异常，反而很开心，那么就可以推断周文华周六晚上至周日晚上遇到了变故，在一天不到的时间决定自杀并付诸行动，周文华的情绪出现巨大的波动，在这种压力下，死者要么不留遗书，如果留下遗书就会把后事交代很仔细。如果防止别人窥视，就会留下暗语。八字遗言会是暗语吗，是什么意思？如果是，写给谁呢？如果魏娟看懂了暗语，为什么还对周文华的自杀表达异议呢？那不是画蛇添足吗？
从现场角度分析，安定出现在山鸡汤里面，是做汤时放进去的，还是喝汤时放进去的？如果常人服用安眠药自杀，首选清水，死心都有了，谁还有心情喝鸡汤，而且安定片是有苦味的，放在鸡汤里喝岂不是画蛇添足？这么分析，该案确实很多疑点。尤其是魏娟回来不久，周小天就死了。虽然没有立案，命案可能性极大。进一步地，这极有可能是一起串案，而那根穿串的竹签隐藏的很深。
易经从自己的思维世界里回过神，谢晋安让他通报下周小天尸体检验情况。
“昨天下午，民惠辖区的水塘里发现一具未知名尸体，死者男性，初步认定为周文华的侄子周小天。经过尸体检验，前颈部有一条索沟，颈后部八字提空，但绳痕不规则。分析他人形成可能性大，自己形成可能性小，死亡时间在24小时以内，生前入水，死亡原因为溺死。”
谢晋安最后总结说：“周文华和周小天在一周内相继死亡，尤其是周小天的死极有可能是他杀，因为现场偏远，视频追踪很难进行，所以刑侦技术在这起案子里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虽然没有直接证据显示两起案子存在关联性，但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尤其在周文华的汤碗残液中检出安定成分，我们更要引起重视，把两起案件的现场勘查仔细梳理，绝对不能遗漏任何线索。”
技术中队才开完会，黄长鸣打电话让易经去他办公室。黄长鸣微闭双眼，靠着老板椅左右轻摇，手指断续地拍着扶手，听见敲门声，他坐直身体说：“请进。”
易经在黄长鸣示意下在对面的漆红色实木长椅上，欠身拒绝了黄长鸣的烟，用尊敬的语气问：“黄大，您找我有事？”
黄长鸣点了烟，吐出一个烟圈，才说：“你怎么看周小天的案子？”
讨论案子应当立足于证据，先说明基本确定的依据，再分析潜在的推断，宁可只说证据，也不能妄下推断，说的多错的多，别人不会记得你说了多少正确的，只会记住那些错的。狮子喜欢封前喉，花豹习惯叼后颈，鬣狗喜欢咬尾巴，鳄鱼习惯啃前蹄。弱点即是重点，找错误就是抓重点，这是人类几万年进化的结果，封藏在在每个人的基因里。
易经略作沉吟，回答说：“黄大，可以确定的是，周小天是生前入水，换种说法就是入水时他还存活。昨天跟刑侦局理化的同志打了招呼，把周小天的尿液和血液送了理化，刚才电话联系了，初步结果是未检出异常，可以排出毒物的因素。虽然死者的手、脚等部位未见限制性损伤，但周小天的颈部有一条索沟，绳痕不规则，让这起案子存在一些疑点。”
“什么疑点，说说。”黄长鸣神色凝重，夹着香烟的手一动没动，烟灰足有两公分长，随时都会掉落。
“疑点一，周小天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么偏僻的地方，他怎么去的？手机为什么不见了，丢了、被拿走了，还是沉到河塘里面了？疑点二，周小天颈部的索沟是谁形成的，如果自己形成的，原因是什么？疑点三，周小天家附近有很多湖泊，如果选择跳河自杀，没必要跑那么远，跑到一个又臭又小的河塘去。”
黄长鸣一边听一边点头，用笔在笔记本上逐条写下来。易经见大队长写笔记，语速放缓一些，正好利用空档考虑成熟再说出来。
黄长鸣弹掉烟灰，深吸一口烟，问：“周小天颈部索沟是自己形成的，还是他人形成的？”
这个问题表面上在问索沟，实质上询问案子的性质，如果索沟自己形成，就是自杀，但如果是他人形成，那就是命案了。易经在来的路上就想到了这个问题，料到黄长鸣会问，虽然他对索沟有了判断，也想趁此机会博弈一下，在领导面前展示自己扎实的理论功底和严谨的逻辑判断。但他还年轻，博弈也得为自己留后路，说对了不一定有用，说错了会留下不良印象，戒躁是根本，冒进是大忌。
“把尸体从河塘打捞出来后，我对这个索沟的形成方式做过初步分析，索沟不规则，绳痕下浅上深，自己形成难，他人形成易。尸体解剖后，我们几个法医经过讨论，倾向于他人形成，但不排除自己形成。”
黄长鸣听了直皱眉，掐灭烟头问：“不排除自己形成是什么意思？”
“通过谷歌地图可以看到，民惠辖区林子多，如果周小天一开始并不是想跳河，而是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自缢，可绳子太细，或者固定不紧，才上去就断了，然后才选择跳河自杀，也还是存在这种可能性的。”
易经在心里已经认定是他杀，但他不想咬死案件性质，所以灵机一动想到这个可能，弱化法医在案件定性中的影响，没想到黄长鸣听的津津有味，或有所思地点头，在笔记本上记录。
易经急忙补充说：“但这种可能性低，因为现场附近没有发现周小天的车辆，他很有可能长途跋涉到此，然后选址做准备工作，就算没死成，也耗费了相当多的体力，再走到河塘那跳河会很吃力。所以假设二次自杀成立，周小天最后的活动区域应在河塘为圆心，一公里为半径的区域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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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好冷，身体好重，易经揉着太阳穴，摇晃着挪到客厅，倒了杯温开水灌进肚。身体暖了，忽然想吐，干呕两声，往厕所跑，“哗啦”又吐了出去，胃不停的抽动，把胃液反灌进食管，再喷出口腔，酸到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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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经不想接，他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没有噩梦，也没有美梦，睡得很踏实，唯一不足的是他被冻醒了。
为什么这么冷？
又冷又饿，他怀疑自己爬到早餐店前就死了。
没洗脸，胡子拉碴，他靠意志穿上衣服，推开沉重的门。外面阳光明媚，家里怎么会那么冷。吸溜一碗牛肚面，辣味正好，吃的大汗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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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圆不耐烦地重复说：“周文华非正常死亡案，现场提取的汤碗里检验出安定的成分。谢队让你马上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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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设周文华是自杀，他选择了先服用安眠药，再自缢的方式，从心理角度分析，他没有选择跳楼、割颈等毁坏身体的方式自杀，说明引发他自杀的根源不在于自己，没有自我损害的倾向。进一步暗示他的情绪没有出现剧烈波动，就算有也经过了时间的沉淀，接受了引发他自杀的事由，并认为他自己没有退路，只能一死。这种情况下，他会经历一段时间的思考，并为后事做打算，周文华留下的遗书就是证明。可魏娟说周六通电话时不但没有异常，反而很开心，那么就可以推断周文华周六晚上至周日晚上遇到了变故，在一天不到的时间决定自杀并付诸行动，周文华的情绪出现巨大的波动，在这种压力下，死者要么不留遗书，如果留下遗书就会把后事交代很仔细。如果防止别人窥视，就会留下暗语。八字遗言会是暗语吗，是什么意思？如果是，写给谁呢？如果魏娟看懂了暗语，为什么还对周文华的自杀表达异议呢？那不是画蛇添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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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下午，民惠辖区的水塘里发现一具未知名尸体，死者男性，初步认定为周文华的侄子周小天。经过尸体检验，前颈部有一条索沟，颈后部八字提空，但绳痕不规则。分析他人形成可能性大，自己形成可能性小，死亡时间在24小时以内，生前入水，死亡原因为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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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长鸣一边听一边点头，用笔在笔记本上逐条写下来。易经见大队长写笔记，语速放缓一些，正好利用空档考虑成熟再说出来。
黄长鸣弹掉烟灰，深吸一口烟，问：“周小天颈部索沟是自己形成的，还是他人形成的？”
这个问题表面上在问索沟，实质上询问案子的性质，如果索沟自己形成，就是自杀，但如果是他人形成，那就是命案了。易经在来的路上就想到了这个问题，料到黄长鸣会问，虽然他对索沟有了判断，也想趁此机会博弈一下，在领导面前展示自己扎实的理论功底和严谨的逻辑判断。但他还年轻，博弈也得为自己留后路，说对了不一定有用，说错了会留下不良印象，戒躁是根本，冒进是大忌。
“把尸体从河塘打捞出来后，我对这个索沟的形成方式做过初步分析，索沟不规则，绳痕下浅上深，自己形成难，他人形成易。尸体解剖后，我们几个法医经过讨论，倾向于他人形成，但不排除自己形成。”
黄长鸣听了直皱眉，掐灭烟头问：“不排除自己形成是什么意思？”
“通过谷歌地图可以看到，民惠辖区林子多，如果周小天一开始并不是想跳河，而是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自缢，可绳子太细，或者固定不紧，才上去就断了，然后才选择跳河自杀，也还是存在这种可能性的。”
易经在心里已经认定是他杀，但他不想咬死案件性质，所以灵机一动想到这个可能，弱化法医在案件定性中的影响，没想到黄长鸣听的津津有味，或有所思地点头，在笔记本上记录。
易经急忙补充说：“但这种可能性低，因为现场附近没有发现周小天的车辆，他很有可能长途跋涉到此，然后选址做准备工作，就算没死成，也耗费了相当多的体力，再走到河塘那跳河会很吃力。所以假设二次自杀成立，周小天最后的活动区域应在河塘为圆心，一公里为半径的区域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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