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0章 死（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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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雨势间歇。
村民们走出屋子，聚在大胡子屋外，恐惧依然存在，他们不敢靠近，只敢远远地看着。
哪怕只是看着，心中也一直打鼓。
突然，一位眼尖的人惊呼一声，‘不对！昨晚一定有人到过那里！’
随着他的手指指过去，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没错，确实有人过去过，因为一些木料上，残留着泥泞的脚印。
是谁！是谁冒天下之大不韪！
恨！心中升起一股滔天恨意！
大胡子的邻里，他的儿子曾经跌断腿，被大胡子医好，指着大壮的屋子，‘大壮！一定是大壮！’
‘那几天，我就看到他进出都鬼鬼祟祟！’
‘一定是他！’
他的婆姨，当即大声附和道：不错！我也看见了！
‘大壮一定被大胡子给骗了！’
‘说不定！他也染了瘟疫！’
‘想把咱们都害死！’
从此起彼落的几道附和，变成滔天的怒喝，‘找到大壮！’
‘抓住他！把他烧死！’
村民们想要烧了大壮的屋子，只是昨夜雨太大，根本无法点燃，只能由几个壮汉打头，打断支柱，拆了房梁。
然后，男人们操起农具，女人们也握着笤帚，锅盖，有什么拿什么。
便是孩童，也拿起一块硬石头，小铁片。
众志成城，要去捉拿大壮。
整个村落的人一起寻找，很快，他们便找到了踪迹。
昨夜，没有人外出，也没有人来村落。
那么脚印当然是大壮留下的，至于大胡子，早就死了，不可能是他。
顺着脚印，他们一路走过去，停在一处野林。
这里，是大壮经常打猎的地方。
其他几个有打猎经验的人打头，握紧猎刀，带头进入丛林。
其实根本不必如此，大壮用一块兽皮包住大胡子的尸体，横抱着走，根本就走不快。
地上的脚印很清晰，他们只要跟着走过去就行。
前面，出现一片黑色的衣角。
众人握紧手中的工具，林中有人，当然只能是大壮。
大壮正跪在地上，给一个新坟磕头。
大壮家里什么都没有，坟头上当然也不可能有祭品。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大壮站起身，怒目而视。
然而，他看到的，不是一脸愧疚，羞耻地低下头，不敢跟他对视的眼睛，而是与他一样的，愤怒的眼神。
是的，村民们很愤怒。
大壮，你怎么可以如此不顾大局！
大胡子是什么！是妖怪！染了瘟疫的妖怪！
现在，他要把瘟疫传给大家，你怎么可以袒护他！
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情的第一时间，就把他烧死才对！
你怎么可以袒护他！隐藏事实！
现在，更是给他立坟！
你瞪着我们做什么！难道我们做错了！
错的是你！
村民们都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说的。
从第一个人这样说，到三个人这样说，最后所有人都这样说。
而且，他们不仅这样说，还想做些什么。
‘我们要把你烧死！’
大壮没有说话，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说一个字。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大胡子不让他请其他人帮忙。
原来，他们都是这么想的。
本来，大壮还想一一道出大胡子对他们的恩情，看看他们是不是还能如此厚颜无耻。
不过，当他听到所有人都这么说的时候，他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大壮相信，这些人现在真得要杀了他。
或许是害怕瘟疫，或许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大壮只是一个朴实的猎户汉子，他想不到太多。
他只是觉得，大胡子过去做得很多事情，太不值！
真得很不值！包括为自己做的事情。
因为他这个兄弟，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想着让大胡子入土为安，并没有想太多。
他想过质问那些放火的村民，他们为何如此狠心？
却没想过与他们争斗，所以，他的猎刀，当然没有在身上。
只是，他是村落中最强壮的汉子，哪怕没有猎刀，便不是最强壮的男人？
众人一拥而上，锄头，扫帚，锅盖，勺子，菜刀，猎刀，都招呼到大壮身上。
大壮挡得了一把，挡得了两把，却挡不开所有。
一把锄头，刮到大壮的额头。
脑袋一昏，两把猎刀割在大壮腰腹。
锅盖，菜刀，铲子，噼里啪啦打在他的脸上。
大壮倒下了。
村民们好像还不解恨，朝着他的后背挥舞着凶器。
一个妇人扒开后面的人群，一把扑到大壮身上，嚎哭道：大壮！
‘大壮！你怎么了！’
‘你走了！让我们娘儿三个怎么活！’
后面的人被前面的人挤着，退后两步。
猛地，似乎有人察觉到什么，好像——
好像少了两个人，还是三个人。
打量着四周，好像没有少。
不对！那几个带头的男人呢？
有人发现，他站得好像高了些，脚下，好像踩着什么东西。
不是土地，因为土地还没干透，有些泥泞，湿滑。
也不是兽皮，因为兽皮更软。
往下一看，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地上躺着两个人。
最开始对大壮下手的两个人，当他们的家伙招呼到大壮身上时，大壮的眼神突然变得凶恶，一把抓住两人的脸。
紧跟着，两人便眼睛一痛。
然后，他们便感觉到身上被捅进去什么东西。
那几人的婆姨赶上来，嚎哭一阵，拿着农具便打在彩花身上。
彩花被砸得晕厥，几番招呼，身上一摊血迹。
彩花离家十多天，怎么也等不到大壮来接她，有些坐不住。
跟家里人说了一声，打算昨天来，却恰逢大雨，没赶过来。
等她早上刚到村落，躲在暗中，想看看大壮老实不老实，就看到有人在拆她家屋子。
看着群情激奋，她也不敢上前质问，一路尾随在众人之后。
直到她听到大壮被打得不行了，才冲上前去。
彩花最后一个念头是，‘你怎么可以抛下我？’
‘你不能抛下我！’
‘大壮，早知道我就不回娘家！’
‘最起码，我还能骂你十多天！’
·········
思绪断开，因为人已经死去。
大壮死前也有一个念头，‘你们这些人！’
‘恩将仇报！你们一定会有报应的！’
‘一定！会有报应的！’
只是，大壮并不知道，这些人活得都很好。
他们不仅自己过得很好，还儿孙满堂，尽享天伦之乐。
他们常常告诉自己的儿孙，当年的这件事，他们做得是多么正确。
否则，他们怎么会活得这么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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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们走出屋子，聚在大胡子屋外，恐惧依然存在，他们不敢靠近，只敢远远地看着。
哪怕只是看着，心中也一直打鼓。
突然，一位眼尖的人惊呼一声，‘不对！昨晚一定有人到过那里！’
随着他的手指指过去，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没错，确实有人过去过，因为一些木料上，残留着泥泞的脚印。
是谁！是谁冒天下之大不韪！
恨！心中升起一股滔天恨意！
大胡子的邻里，他的儿子曾经跌断腿，被大胡子医好，指着大壮的屋子，‘大壮！一定是大壮！’
‘那几天，我就看到他进出都鬼鬼祟祟！’
‘一定是他！’
他的婆姨，当即大声附和道：不错！我也看见了！
‘大壮一定被大胡子给骗了！’
‘说不定！他也染了瘟疫！’
‘想把咱们都害死！’
从此起彼落的几道附和，变成滔天的怒喝，‘找到大壮！’
‘抓住他！把他烧死！’
村民们想要烧了大壮的屋子，只是昨夜雨太大，根本无法点燃，只能由几个壮汉打头，打断支柱，拆了房梁。
然后，男人们操起农具，女人们也握着笤帚，锅盖，有什么拿什么。
便是孩童，也拿起一块硬石头，小铁片。
众志成城，要去捉拿大壮。
整个村落的人一起寻找，很快，他们便找到了踪迹。
昨夜，没有人外出，也没有人来村落。
那么脚印当然是大壮留下的，至于大胡子，早就死了，不可能是他。
顺着脚印，他们一路走过去，停在一处野林。
这里，是大壮经常打猎的地方。
其他几个有打猎经验的人打头，握紧猎刀，带头进入丛林。
其实根本不必如此，大壮用一块兽皮包住大胡子的尸体，横抱着走，根本就走不快。
地上的脚印很清晰，他们只要跟着走过去就行。
前面，出现一片黑色的衣角。
众人握紧手中的工具，林中有人，当然只能是大壮。
大壮正跪在地上，给一个新坟磕头。
大壮家里什么都没有，坟头上当然也不可能有祭品。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大壮站起身，怒目而视。
然而，他看到的，不是一脸愧疚，羞耻地低下头，不敢跟他对视的眼睛，而是与他一样的，愤怒的眼神。
是的，村民们很愤怒。
大壮，你怎么可以如此不顾大局！
大胡子是什么！是妖怪！染了瘟疫的妖怪！
现在，他要把瘟疫传给大家，你怎么可以袒护他！
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情的第一时间，就把他烧死才对！
你怎么可以袒护他！隐藏事实！
现在，更是给他立坟！
你瞪着我们做什么！难道我们做错了！
错的是你！
村民们都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说的。
从第一个人这样说，到三个人这样说，最后所有人都这样说。
而且，他们不仅这样说，还想做些什么。
‘我们要把你烧死！’
大壮没有说话，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说一个字。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大胡子不让他请其他人帮忙。
原来，他们都是这么想的。
本来，大壮还想一一道出大胡子对他们的恩情，看看他们是不是还能如此厚颜无耻。
不过，当他听到所有人都这么说的时候，他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大壮相信，这些人现在真得要杀了他。
或许是害怕瘟疫，或许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大壮只是一个朴实的猎户汉子，他想不到太多。
他只是觉得，大胡子过去做得很多事情，太不值！
真得很不值！包括为自己做的事情。
因为他这个兄弟，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想着让大胡子入土为安，并没有想太多。
他想过质问那些放火的村民，他们为何如此狠心？
却没想过与他们争斗，所以，他的猎刀，当然没有在身上。
只是，他是村落中最强壮的汉子，哪怕没有猎刀，便不是最强壮的男人？
众人一拥而上，锄头，扫帚，锅盖，勺子，菜刀，猎刀，都招呼到大壮身上。
大壮挡得了一把，挡得了两把，却挡不开所有。
一把锄头，刮到大壮的额头。
脑袋一昏，两把猎刀割在大壮腰腹。
锅盖，菜刀，铲子，噼里啪啦打在他的脸上。
大壮倒下了。
村民们好像还不解恨，朝着他的后背挥舞着凶器。
一个妇人扒开后面的人群，一把扑到大壮身上，嚎哭道：大壮！
‘大壮！你怎么了！’
‘你走了！让我们娘儿三个怎么活！’
后面的人被前面的人挤着，退后两步。
猛地，似乎有人察觉到什么，好像——
好像少了两个人，还是三个人。
打量着四周，好像没有少。
不对！那几个带头的男人呢？
有人发现，他站得好像高了些，脚下，好像踩着什么东西。
不是土地，因为土地还没干透，有些泥泞，湿滑。
也不是兽皮，因为兽皮更软。
往下一看，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地上躺着两个人。
最开始对大壮下手的两个人，当他们的家伙招呼到大壮身上时，大壮的眼神突然变得凶恶，一把抓住两人的脸。
紧跟着，两人便眼睛一痛。
然后，他们便感觉到身上被捅进去什么东西。
那几人的婆姨赶上来，嚎哭一阵，拿着农具便打在彩花身上。
彩花被砸得晕厥，几番招呼，身上一摊血迹。
彩花离家十多天，怎么也等不到大壮来接她，有些坐不住。
跟家里人说了一声，打算昨天来，却恰逢大雨，没赶过来。
等她早上刚到村落，躲在暗中，想看看大壮老实不老实，就看到有人在拆她家屋子。
看着群情激奋，她也不敢上前质问，一路尾随在众人之后。
直到她听到大壮被打得不行了，才冲上前去。
彩花最后一个念头是，‘你怎么可以抛下我？’
‘你不能抛下我！’
‘大壮，早知道我就不回娘家！’
‘最起码，我还能骂你十多天！’
·········
思绪断开，因为人已经死去。
大壮死前也有一个念头，‘你们这些人！’
‘恩将仇报！你们一定会有报应的！’
‘一定！会有报应的！’
只是，大壮并不知道，这些人活得都很好。
他们不仅自己过得很好，还儿孙满堂，尽享天伦之乐。
他们常常告诉自己的儿孙，当年的这件事，他们做得是多么正确。
否则，他们怎么会活得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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