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地一阳生

    老人又指着那圈绳子，说道：“你拎起来试试。”</p>我一拎，发现特别沉，远超出一根麻绳的正常重量。</p>老人摸着麻绳给我解释道：“这下面两圈里面是铁环。支撑在地上的。这些软的，里面也有一节一节的铁扣，只要我轻轻转一下，铁扣之间就接起来了。就能笔直的竖起来，猴子也能爬上去，明白了吗？这些都是骗人的，没有什么神仙法术。我不想耽误你，快回去，好好上学才有出息。”</p>我彻底懵了，原来都是骗人的，颇有些委屈耍赖的说道：“你骗我，你有神仙法术，就是不肯教我！”</p>老人似乎被触及什么似的，愣了一会，突然语气一转，问：“你真相信有神仙法术？”</p>“我相信，一定有神仙法术的。”我很坚定的说到，之所以这么坚定，是因为曾经我看到过神像中的神在笑，晚上出去撒尿时看见过已经死去的隔壁奶奶再回她家里。</p>老人在我头上仔细摸了摸，点点头：“记住，那不叫神仙法术，那叫五行幻术，你想学，我教你。带我去见你父母。”</p>父母自然不同意，争吵之下，我说了些伤他们的重话。父亲说当没生过我这个逆子，让我滚蛋。</p>当晚，我递了拜师帖，算是入门。</p>师父并没有教我那些表演项目，他说那些都是为了走江湖表演，省力而，学那些只会荒芜本业。尽管他不教，但是他也不阻止师兄们教我。</p>团里只剩下三个师兄，大师兄是表演硬气功的，这些都是要真本事的，胸口碎大石，吞剑，铁丝绕脖。二师兄是魔术手，他会表演很多手上的技法，什么左耳塞丹右耳取啊，三仙归洞啊这些。其所有诀窍归于四个字，手比眼快。</p>三师兄负责道具，还有训猴。他也教了我制作很多有趣的道具，还有很多理论。比如刀锯活猴啊，三个内通小箱子组成一个一米多高的柜子。把三扇小门打开，让猴子站进去。门全关上，然后每道箱缝之间都插进钢板，再将每个箱子搬走打乱，再打开门，大家就看见猴子的脚在上面，肚子中间，头却在下面了。</p>其实每个小箱子都有前后两道门，后面的门有个暗格，那里早就摆好了道具做的猴子身体。而猴子则缩到最低的暗格下面，虽然一个小箱子猴子没办法缩进去，但加上底座就够了。虽然钢板也插进底座那道缝，但那块钢板是有过门的。</p>大家对于我的到来，都很开心，也很疼我。三师兄说以前没事的时候都是逗猴子玩，现在可以逗我玩了。我说师父为什么不教我这些，他说师父是要教我真本事的，他们没有递拜师帖，都是学个技法讨口饭吃，资质有限，学不了真本事，也不怪师父。</p>我就这样跟着师父几个走南闯北，刮风下雨，漂泊流浪，有苦有乐。冬至那一天，师父给我剃了光头，没有麻醉剂，只有一根木棍含在嘴里。在灯光下割开头皮，将囟门位置的头骨敲破取出来，再缝上头皮。</p>他说那是人与天地沟通的过门，婴儿能看出孕妇肚子里胎儿的性别，能见阴阳，就是因为他们囟门还没合。按理说，五行这门收徒有严格要求，都是从婴儿开始就教，让他们的囟门保持未闭合的状态。</p>师父给我重开囟门，是让我重生</p>五行宗是专门研究阴阳五行的学说，阴阳五行又延伸出一些针对性很强的专业，比如专注鬼术命理的术士，堪舆相面的相师，调气阴阳的中医。而五行宗，则全都包含，去繁化简，是世界学。修为高者，能和万物沟通，摘一叶便能预测未来。</p>也因为这一宗学力量太大，未免传入心术不正者手里，五行宗分三门，幻门，奇门，法门。每个继承者收三个幼童，三个幼童各学一门，等他们长到二十岁后，则将五行宗法分成上中下三册分传给他们。等三人世间闯荡后，心甘情愿的将手中的宗法给其中一人，让他担起五行宗的传承大业。</p>这种模式传承，让五行宗每代只有一个真正的传人。封建时代多半辅佐明主，匡扶社稷。没有继承的其余两人，则靠着自己学到的本事，有些为人预测占卜，有些披上道服为人驱邪，但大多数，都从事技法表演。</p>说回来，冬至，也是一年阴尽阳生轮回的日子，谓之天地一阳生。那晚，师父让我光着身子睡到山顶上去，下雪了，我一人躺在山上，雪落在身上融化成冰水，无数次感觉自己快要冻死。恍惚间，我好像听见一声婴儿出生时的啼哭声。那声音像是从天空传来，像是从大地深处传来，又像是我身体里面的内响。</p>醒来的时候躺在床上，三师兄说我高烧昏迷两天了。不过也恭喜我，终于过了第一关，让我以后成大器了，别忘了还有他这个三师兄。而那以后，我再也没有伤风感冒过，身体里总像流着一股暖气似的。</p>那之后，师父让我每天都对着镜子说三个小时话。有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幻觉，镜子里的自己居然会和我做出不一致的动作。</p>次年立春，农历正月初七，别家小孩穿着新衣服放鞭炮，师父让我光着身子睡到草地，让我感受一年的寒尽暖来。迷迷糊糊中，我似乎闻到大地解冻，泥土的芬香传出。</p>长大后有次我跟师父说，冬至那天你就不怕我被冻死吗。师父说，冻死了说明老天不让我学这门，他就把我尸体送回老家，自己去公安局投案自首挨枪子。</p>几天后，大师兄来到师父家，是来拜年，也是来请辞的。邓老爷南巡过后，引起一片南上打工潮，大师兄的同村去年在深圳打工赚了不少钱，他要养老婆孩子，跟着师父实在艰苦，所以也要去闯一闯。</p>师父没有挽留，叮嘱大师兄在外面好好干活赚钱。</p>大师兄跪在地上给师父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含泪离开。</p>春节过后，我们继续四处卖艺，但是看的人越来越少了。很多人家里有了电视，可以在家里就看到更精彩的节目，港台也流入蔓延开，大家都捧着金庸古龙看，沉浸在武侠世界里。</p>惊蛰那天，新年第一声雷，惊醒沉睡的万物，种子萌芽，冬眠的蛇苏醒……师父给了我根细细的管子，让我含在嘴里，然后在我身上绑了块大石头，沉到河里去打坐。师父说水中沉睡物最多，让我在万物苏醒中，灵魂也跟着苏醒。</p>那晚我在河底闭着眼睛，却能看见小鸡破壳，冬虫钻出地面，种子破牙。</p>九月份，开学了，师父把我送去学校读初中。他则和两个师兄继续四处卖艺。</p>虽然我上学，但师父仍旧布置了功课给我，那就是每天晚上去坟头和坟里面的人说话。有时候，我能听见坟里的“人”跟我对话。</p>寒假，我则跟着一起卖艺。</p>1994春节过后大师兄走了，1995春节过后，二师兄也来请辞了，他也想南上闯一闯。</p>1996年，三师兄也来请辞了。他的一个同村说深圳现在很多拍电影的公司，要招很多道具师，一个月工资有一千多块。</p>只剩下我和师父还有大花大兵两只猴，师父老了，大花大兵也老了。</p>师徒之间的关系，就像父子一样。父子传承的是血脉，师徒传承的是技艺，两者都是可以豁出性命的关系。</p>为了让我继续上学，师父只能带着大花大兵继续出去卖艺，但是很多戏法不能变了。</p>师父确实老了，以前道具都有三师兄定期检查，他不管这茬。</p>我上学的时候，听说师父有次表演魔箱时暗扣坏了，节目演砸了，被两个看戏的流氓找茬打破了头。要不是大兵大花拼命护主，撕咬那两个流氓，师父可能还会被打的更惨。</p>大兵也老了，腿脚不利索，一次表演神仙索的时候，烟雾弹爆炸的时候，大兵没能成功跳到旁边的屋顶上去，落在了观众头上，伤了人。大兵差点被抓住打死，师父也赔了一大笔钱才算了事。</p>1997年，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都来师父家拜年。</p>个个都混的不错，二师兄还带着手表，拿着大哥大，很阔气的给了师父一万块钱，让他不要再出去跑了，安心教我真本事。</p>大师兄没二师兄阔气，只是在外面做苦力，但凭着师父教他的硬气功，干的活多，赚的钱比别的工人多，给了师父一千。</p>三师兄虽然钱没二师兄多，但是却很有面儿。他问我喜欢哪个明星，我说喜欢展昭和白娘子。他说早就猜到了，居然给了我两张何家劲和赵雅芝的签名照，还说他很快就要做副导演了，以后找我去拍电影当明星。</p>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和三个师兄一起跪成一排，向师父磕响头拜年。</p>师父也不再出去卖艺，在家安心教我五行之术。</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