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浮萍冷雨怨飘零 第四十八章(5) 无端叶落芙蓉剑 有意心归宿铁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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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青光闪烁，刀锋已及少年颈项，劲风涌起，那少年这才惊觉，间不容发之际，急使开厉鬼分身第二层功夫，硬生生将上身移开，刀尖划过，离咽喉不足半寸。持刀的是位年约二十八九岁的黄衫姑娘，她刚才差点将那少年头颅斩了下来，只惊得失色咋舌不已，强行收刀之时使力太过，一张脸都涨得通红，微怒道：“师弟，你在干什么？瞧不起我吗？你再发呆，非把小命玩完不可！”那少年定了定神，歉然道：“对不起师姐，我又胡思乱想了。”真力转运，右手洗心剑往内一曲，突然弹起，径奔那姑娘面门，剑招煞是狠疾，那姑娘点头道：“这还差不多。”挥舞柳叶刀，与他战作一团。
刀风散漫，剑气冲天，方圆数丈之内，密布着有质无形的劲力，将周围的树叶片片刮下，四处飞舞，盘旋来去，给少室山的炎炎夏日带来了丝丝凉意。然而咫尺之内，便有一个和尚端坐观战，全身上下，连须眉也不曾有半点动静。
熙熙漱漱，草地上传来轻盈的脚步声，一个少女缓缓跺上峰来，见到练武坪中两人交战，只是刀锋剑刃挥舞迅疾，组成两团严密的光影，别说看清面目，连两边是男是女也辨不出来。少女微叹一口气，垂首走到一旁，倚树而立，静待两人比武结束。
等候一阵，那静坐和尚忽然转过头来，少女感到他锐利的眼神往自己脸上一扫，心头一阵说不出的害羞，不由得缓缓收起身子，转到树后面去了，等到她重新露出半边脸时，场中两人动手情状已经大变，柳叶刀势固然变得十分沉缓，连剑术本应轻灵快捷的，然而劈削斩刺之间，竟也舒缓之极，犹如在冰中行舟一般凝重，他这般反用剑法，竟将本就以凝重见长的刀势全盘克制。少女虽然爱好思考，然而此时已不及细想这其中的道理，只痴痴望着场中，却似比那和尚的静坐还静坐了三分。
忽听得一声呼哧，场中那少年似乎受到了感染，忽然又闭上了眼睛，陷入了芜杂的思绪中，手中长剑只递出半尺，又软垂下来。黄衫姑娘本已输定，这时瞥见破绽，柳叶刀自下往上一挑，随即横推，却哪料到他剑力忽又无故消散，柳叶刀余势不止，说巧不巧，又直奔叶飘零颈边而来。
树下少女惊叫一声：“飘零哥！”却见那和尚一挥手，一股柔和的罡气卷出，将黄衫姑娘轻轻弹开，他也站起身来，说道：“飘零，你始终无法专心，就会练不了天道同源的功夫。今天就到这里吧。”那少年犹如梦醒，向那青衣姑娘道：“师姊，对不起。”黄衫姑娘冷哼一声，口中却说道：“没事。那边来了位小姑娘，是找你的吧？”那少年点点头，又向师父行了一礼，往树下少女走来。这少年自然便是少林力士叶飘零，即将进修少林武士。那黄衫姑娘名唤独孤一人，乃是今年寒假想要报考少林宗师大德广林法师座下的女弟子，算来比叶飘零原是低了一届，但敬她年长数岁，因此称她一声师姊。因他即将进入少林读取武士学位，大德广林法师已给他定了“天道同源”的课题。又正逢独孤一人前来联络武士名额，便让她先和叶飘零试招，一来检校独孤一人武艺根底到底如何，二来探索刀剑合一的原理，以便将来把天道同源应用到其中去。要知内功一道，浩瀚如海，非个人之力所能参透，仅钻研“天道同源心法”这种课题太大太空，绝非进修武士期间便可完成，依照武学授艺惯例，自然需要找一个具体的专业武功来研究它在其中的应用。不想以叶飘零武艺之精，遇上了独孤一人，竟是迭遇险招。
当下法师挥挥手，心中还在想着独孤一人昨日前来联络时的递交的简历，那实在是一份与众不同的简历，记载之详细，叙述之动情，都是法师上任以来从所未见：“我出生之日，数度遇险，几经波折，这才落地。那时正值家乡大旱，但我生下之后，天降甘霖数尺，一场灾难就此免去。从小我就知道我负有特殊的使命，是天降英才，因此自小我就刻苦学艺，武艺远胜同龄中人。从启蒙班开始，我就包揽了武林中所有向少年人召开的比武大会的全部奖项。我还自学自创了无数的舞蹈，以柔软的腰肢、纯真的天性向着大自然舞出了一曲又一曲的篇章。不到一年，方圆千里之内便都知道，我们那里出了个未来的武当弟子独孤一人。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我的才华遭到了苍天和鬼神的嫉妒，在八岁那年，在一次练轻功的时候，我被路过的马车撞中，从此我在病床上躺了三年。武当啊武当，难道我今生真的与你无缘？我不服，绝对不服，我绝对不能让我去验证‘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撑着拐杖，咬着牙，一次次的摔倒，换来我一次次的站起。不记得多少次我全身是血倒在泥泞里。妈妈抱着我大哭，偷偷的藏起我的拐杖。但是我始终不服，我坚信命运绝对不是我的对手。终于，也许是妈妈的眼泪和我的顽强，战胜了无情的命运，我的伤，奇迹般地好了起来。我扔掉了拐杖，重新站起。但我注定是孤傲的，注定志大心高的我，不但要重新练武，我还要重新练舞！我舞着刀，舞着袖，向着天空大叫，我不会屈服的。终于我重新进入了武林，也重新走上了舞台。我以无双的天才，弥补了三年荒废的武艺，我以绝伦的舞姿，倾倒了无数艺术门派。为什么？剑法如此高强的我，刀法也是如此的精妙？刚进高级班，便有无数的大成门派前来邀请我，许诺我可以保送，他们不断在我身边聒噪，吵得我好烦，好烦啊！我只有捂着耳朵，目不斜视，我要逃跑，逃跑！我一心只要闯向我心目中的圣地，我的武当！全国通才比武开始了，我满含信心的走入了练武厅。我的心在颤抖，那绝对不是因为害怕，每逢比武一开始，我就不由自主会天衣无缝的融入武学的探讨之中，我的心就兴奋得发抖。是的，那已不是我在试招，而是招式自动带动我奔向艺术的颠峰！是掌法，我看到了绝妙的一招。我的眼刹那间亮了。这是多么精妙的招式啊！我一定要把你解决，我还要用多种方式将你破解！对武学如火如荼的热情，对艺术锲而不舍的执着，却反而使我铸成了大错。我的一念之差，让我想出了十种各不相同的破解那一式绝招的精妙法子，却付出了我继续破解考官所出的其他招式的时间！我的掌法比武校验泡汤了！即使天才如我，也不能在放弃一门功课的情况下考上武当！错过了，我的武当，我离你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命运又一次无情的捉弄了我！我忍着泪，走进了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派，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还会再考回来的，武当，你等着！……我力士满师下山，连考了三次武士，每次都被命运作梗，让武艺殊不逊于人的我，竟然始终徘徊在武当的门外。老天爷，为什么你要如此无情！难道因为我的才华，你就要这样的摒弃我？同样去考武当的人，他们的武艺离我是多么大的差距啊！可他们都能成功，你叫我忍受他们嘲弄的无知的眼光吗？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横行！老天爷，我不会放弃的，你不让我进入武当，我就要去考少林！剑不容我，我岂容剑？我要弃剑，改学刀法！那同样是我的专长！……”
法师边想边摇了摇头，寻思：“她脚步虚浮，招式花巧，虽然刀势华丽，却中看不中用，显是平时不肯沉心苦练，却总梦想着一步登天，若是入我门来，恐怕误事不少。虽然此战飘零落败，我却也不能收她入门。”法师虽然做了如此决定，却又恐独孤一人执着不舍，仍是坚持考他门下，到时考不进来，平白浪费时间，当下敛容正色说道：“姑娘，本座有一言，若不中听，万勿见怪。刚才看你使刀用剑，两相比较，你实在不宜练刀。来报考我门，恐怕会浪费不少光阴。”
独孤一人脸色微变，说道：“师父，弟子真的适合练刀的。刚才叶师弟一见我便魂飞魄散，茫然不知应对，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么？”法师摇头道：“飘零这孩子，唉，你赢了他也算不了什么。”独孤一人昂然道：“师父，我可偏不信这个邪。若说叶师弟武艺低微，又岂能安居师父门下？既在师父门下，又无法拒我攻势，如何能知道弟子不适合练刀？弟子日后报考师父门下，让师父一看成绩便知。弟子就此拜别，祝师父福如东海，永寿安康。”深深一礼，径自去了。大德广林法师摇摇头，又闭目坐下了。
独孤一人离了练武坪，心想：“刚才连广林师父也亲口说我剑法更远在刀法之上，我为何不去剑气院联络一下名额？”当下转向西山，投剑气院去了。
却说这边叶飘零来到坪角树下，低声叫道：“沉香，你怎么又来了少林？”水沉香垂头说道：“我这就要去慕容山庄报道了。飘零哥，我特地到登封转车，来少林向你最后一次告别的。”叶飘零哦了一声，道：“这里是我们的练武坪，我们先出去吧。”
水沉香点点头，跟在叶飘零身后，走出练武坪，来到少林河畔。水沉香说道：“飘零哥，登封只是我的中转车站，我没多少时间，很快就要走了。”叶飘零道：“那么我请你喝杯冰水，送你上车吧。”水沉香鼻中一酸，低声道：“好吧。”
两人来到塔林。少林派专研阴柔内力的九转幽魂系的驻地便在旁边。塔林外有一家茶店唤作“寒冰馆”，掌柜便是九转幽魂系的一名非授艺师父，身负超凡入圣的内功，唤作“寒冰真气”，因此专制冰水出售，在这暑气腾腾的日子里自然生意倍加，忙得不可开交。两人各要了一杯冰水，坐到一棵树下，不多时就喝完了。
叶飘零帮水沉香扔了杯子，扶着她手，说道：“香儿，我们走吧。”水沉香低声道：“飘零哥，你就没有别的话和我说么？”叶飘零愕然道：“什么别的话？”水沉香轻轻说道：“飘零哥，我就要走了，要到江南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叶飘零哑然失笑道：“傻孩子，分分合合，理所当然，纵然亲如夫妇，情比知交，到头来也难免有分离之日。香儿，你一向高高兴兴的，可别去学那一干无病呻吟的落魄文人。”水沉香缓缓道：“可是飘零哥，难道你不也算得上一个落魄文人吗？”
叶飘零默然半晌，点头叹道：“是啊，这世上比我落魄的，没有我文人，比我文人的，没有我落魄！我的的确确是世上头号的落魄文人，只可叹我无病呻吟久了，如今无病也变作了有病！香儿，不说这些了，咱们快走吧！”
水沉香默默站起身来，深深垂头，倚在他身边，走下山来。已到登封，夜色渐浓，两人也远远望见了连车站，水沉香忽然道：“飘零哥，你还记得那一天的事情么？”叶飘零问道：“你说的是哪一天？”水沉香望着前方，轻轻说道：“那时我们还在北京。你每周日晚上都会接慕容姊姊来吃饭的。但有一天，你教我练武，给我讲解刀法，讲得太入迷了，竟然误了慕容姊姊的约期。后来你突然惊觉，飞弹起来便奔出去，差点把凳子都给踢倒了。”
叶飘零搔搔头道：“都多少年了，你倒还记得清清楚楚。我记得那时候你一点都不听话，逆反心理奇重，若不是我拉着你到处游山玩水啊，你说不定还在故意和你母亲逞强呢？好容易抓到我一次，后来倒还取笑了我好久。”水沉香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只可惜以后，以后……”声音渐低，却是说不下去了，她只将头一偏，轻轻靠在叶飘零臂膀上，心道：“以后你再也不能为了我暂且忘记和慕容姊姊的约期了。飘零哥啊飘零哥，你只知道为了慕容姊姊而伤心，却又什么时候知道别人的伤心了？那时候啊，还有我可以笑你痴，却又有谁来笑我傻？”
马蹄震天，往无锡的连车已经来到。水沉香道：“飘零哥，我要走啦。我记得，慕容姊姊的离去，带给了你无穷的文采，你送我一首诗好不好？”叶飘零摇摇头道：“香儿，对不起，我心已空，恐怕再也……再也不会写诗了。”水沉香喃喃道：“是，是，心硬如铁，语柔如风。珍惜生命，远离女生。只可惜……只可惜，你连语柔如风都没有给过，就已经要远离我。飘零哥，我走啦，你记得水清木华茶馆武侠帮中那位少陵吧，他总自称大老爷，你们却不断赖他是女孩子，开玩笑叫他少陵妹。我和他聊过好多好多次，都是聊的你。”她感到眼泪便要夺眶而出，连忙转过头去，半晌才转回来，拉起叶飘零的手，微微摇晃着。她通红的鼻尖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在夕阳中点点发光，十八岁的容颜更显得十倍的青春灵秀，叶飘零想起慕容秋水如今年已二二，却一般的仍如水沉香今日，心下不由得一阵刺痛，但听水沉香强颜笑道：“飘零哥，我去啦，等到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是少林的武士了，可不许再随便发狂，让人家笑话你。我……我会祝福慕容姊姊早日回到你的身边。”
哨声长鸣，连车滚滚而去，只留下一路的烟尘。叶飘零低声道：“香儿，我又不是傻瓜，难道真不明白你的心事，又何必要问少陵妹才知道？但我如今虽恨秋水，可是我仍然无法确定，他日秋水一旦对我稍加辞色，是不是我所谓的傲气所谓的尊严是否立即便会烟消云散？我就算答应了你，也无法确定将来不会辜负你。正因为我们相识多年，我才不能对你语柔如风啊！”摸出腰间慕容秋水所赠短笛，目睹人失笛在，心中更是无限的凄凉。放到唇边，吹起一曲，唱道：
“谁将冷雨洗轻尘？泪是今宵离别人。夜半凭栏岂与诉，风中寄语可曾闻？
十年水木三千客，万里关山仅此身。去去唯求君一笑，却教前路更伤魂。”
月光如水，叶飘零缓缓走上山来，摒去水沉香之念，思及白天比武之事，心想：“我如今连独孤一人这等武艺也敌不过，留在少林，纵然混了武士学位，却也平白的拖累了恩师。少林啊少林，这个伤心地我还要留下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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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风散漫，剑气冲天，方圆数丈之内，密布着有质无形的劲力，将周围的树叶片片刮下，四处飞舞，盘旋来去，给少室山的炎炎夏日带来了丝丝凉意。然而咫尺之内，便有一个和尚端坐观战，全身上下，连须眉也不曾有半点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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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下少女惊叫一声：“飘零哥！”却见那和尚一挥手，一股柔和的罡气卷出，将黄衫姑娘轻轻弹开，他也站起身来，说道：“飘零，你始终无法专心，就会练不了天道同源的功夫。今天就到这里吧。”那少年犹如梦醒，向那青衣姑娘道：“师姊，对不起。”黄衫姑娘冷哼一声，口中却说道：“没事。那边来了位小姑娘，是找你的吧？”那少年点点头，又向师父行了一礼，往树下少女走来。这少年自然便是少林力士叶飘零，即将进修少林武士。那黄衫姑娘名唤独孤一人，乃是今年寒假想要报考少林宗师大德广林法师座下的女弟子，算来比叶飘零原是低了一届，但敬她年长数岁，因此称她一声师姊。因他即将进入少林读取武士学位，大德广林法师已给他定了“天道同源”的课题。又正逢独孤一人前来联络武士名额，便让她先和叶飘零试招，一来检校独孤一人武艺根底到底如何，二来探索刀剑合一的原理，以便将来把天道同源应用到其中去。要知内功一道，浩瀚如海，非个人之力所能参透，仅钻研“天道同源心法”这种课题太大太空，绝非进修武士期间便可完成，依照武学授艺惯例，自然需要找一个具体的专业武功来研究它在其中的应用。不想以叶飘零武艺之精，遇上了独孤一人，竟是迭遇险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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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师边想边摇了摇头，寻思：“她脚步虚浮，招式花巧，虽然刀势华丽，却中看不中用，显是平时不肯沉心苦练，却总梦想着一步登天，若是入我门来，恐怕误事不少。虽然此战飘零落败，我却也不能收她入门。”法师虽然做了如此决定，却又恐独孤一人执着不舍，仍是坚持考他门下，到时考不进来，平白浪费时间，当下敛容正色说道：“姑娘，本座有一言，若不中听，万勿见怪。刚才看你使刀用剑，两相比较，你实在不宜练刀。来报考我门，恐怕会浪费不少光阴。”
独孤一人脸色微变，说道：“师父，弟子真的适合练刀的。刚才叶师弟一见我便魂飞魄散，茫然不知应对，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么？”法师摇头道：“飘零这孩子，唉，你赢了他也算不了什么。”独孤一人昂然道：“师父，我可偏不信这个邪。若说叶师弟武艺低微，又岂能安居师父门下？既在师父门下，又无法拒我攻势，如何能知道弟子不适合练刀？弟子日后报考师父门下，让师父一看成绩便知。弟子就此拜别，祝师父福如东海，永寿安康。”深深一礼，径自去了。大德广林法师摇摇头，又闭目坐下了。
独孤一人离了练武坪，心想：“刚才连广林师父也亲口说我剑法更远在刀法之上，我为何不去剑气院联络一下名额？”当下转向西山，投剑气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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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沉香点点头，跟在叶飘零身后，走出练武坪，来到少林河畔。水沉香说道：“飘零哥，登封只是我的中转车站，我没多少时间，很快就要走了。”叶飘零道：“那么我请你喝杯冰水，送你上车吧。”水沉香鼻中一酸，低声道：“好吧。”
两人来到塔林。少林派专研阴柔内力的九转幽魂系的驻地便在旁边。塔林外有一家茶店唤作“寒冰馆”，掌柜便是九转幽魂系的一名非授艺师父，身负超凡入圣的内功，唤作“寒冰真气”，因此专制冰水出售，在这暑气腾腾的日子里自然生意倍加，忙得不可开交。两人各要了一杯冰水，坐到一棵树下，不多时就喝完了。
叶飘零帮水沉香扔了杯子，扶着她手，说道：“香儿，我们走吧。”水沉香低声道：“飘零哥，你就没有别的话和我说么？”叶飘零愕然道：“什么别的话？”水沉香轻轻说道：“飘零哥，我就要走了，要到江南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叶飘零哑然失笑道：“傻孩子，分分合合，理所当然，纵然亲如夫妇，情比知交，到头来也难免有分离之日。香儿，你一向高高兴兴的，可别去学那一干无病呻吟的落魄文人。”水沉香缓缓道：“可是飘零哥，难道你不也算得上一个落魄文人吗？”
叶飘零默然半晌，点头叹道：“是啊，这世上比我落魄的，没有我文人，比我文人的，没有我落魄！我的的确确是世上头号的落魄文人，只可叹我无病呻吟久了，如今无病也变作了有病！香儿，不说这些了，咱们快走吧！”
水沉香默默站起身来，深深垂头，倚在他身边，走下山来。已到登封，夜色渐浓，两人也远远望见了连车站，水沉香忽然道：“飘零哥，你还记得那一天的事情么？”叶飘零问道：“你说的是哪一天？”水沉香望着前方，轻轻说道：“那时我们还在北京。你每周日晚上都会接慕容姊姊来吃饭的。但有一天，你教我练武，给我讲解刀法，讲得太入迷了，竟然误了慕容姊姊的约期。后来你突然惊觉，飞弹起来便奔出去，差点把凳子都给踢倒了。”
叶飘零搔搔头道：“都多少年了，你倒还记得清清楚楚。我记得那时候你一点都不听话，逆反心理奇重，若不是我拉着你到处游山玩水啊，你说不定还在故意和你母亲逞强呢？好容易抓到我一次，后来倒还取笑了我好久。”水沉香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只可惜以后，以后……”声音渐低，却是说不下去了，她只将头一偏，轻轻靠在叶飘零臂膀上，心道：“以后你再也不能为了我暂且忘记和慕容姊姊的约期了。飘零哥啊飘零哥，你只知道为了慕容姊姊而伤心，却又什么时候知道别人的伤心了？那时候啊，还有我可以笑你痴，却又有谁来笑我傻？”
马蹄震天，往无锡的连车已经来到。水沉香道：“飘零哥，我要走啦。我记得，慕容姊姊的离去，带给了你无穷的文采，你送我一首诗好不好？”叶飘零摇摇头道：“香儿，对不起，我心已空，恐怕再也……再也不会写诗了。”水沉香喃喃道：“是，是，心硬如铁，语柔如风。珍惜生命，远离女生。只可惜……只可惜，你连语柔如风都没有给过，就已经要远离我。飘零哥，我走啦，你记得水清木华茶馆武侠帮中那位少陵吧，他总自称大老爷，你们却不断赖他是女孩子，开玩笑叫他少陵妹。我和他聊过好多好多次，都是聊的你。”她感到眼泪便要夺眶而出，连忙转过头去，半晌才转回来，拉起叶飘零的手，微微摇晃着。她通红的鼻尖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在夕阳中点点发光，十八岁的容颜更显得十倍的青春灵秀，叶飘零想起慕容秋水如今年已二二，却一般的仍如水沉香今日，心下不由得一阵刺痛，但听水沉香强颜笑道：“飘零哥，我去啦，等到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是少林的武士了，可不许再随便发狂，让人家笑话你。我……我会祝福慕容姊姊早日回到你的身边。”
哨声长鸣，连车滚滚而去，只留下一路的烟尘。叶飘零低声道：“香儿，我又不是傻瓜，难道真不明白你的心事，又何必要问少陵妹才知道？但我如今虽恨秋水，可是我仍然无法确定，他日秋水一旦对我稍加辞色，是不是我所谓的傲气所谓的尊严是否立即便会烟消云散？我就算答应了你，也无法确定将来不会辜负你。正因为我们相识多年，我才不能对你语柔如风啊！”摸出腰间慕容秋水所赠短笛，目睹人失笛在，心中更是无限的凄凉。放到唇边，吹起一曲，唱道：
“谁将冷雨洗轻尘？泪是今宵离别人。夜半凭栏岂与诉，风中寄语可曾闻？
十年水木三千客，万里关山仅此身。去去唯求君一笑，却教前路更伤魂。”
月光如水，叶飘零缓缓走上山来，摒去水沉香之念，思及白天比武之事，心想：“我如今连独孤一人这等武艺也敌不过，留在少林，纵然混了武士学位，却也平白的拖累了恩师。少林啊少林，这个伤心地我还要留下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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