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 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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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喻。
将翅膀收拢到最小的体积，用宽半指的绷带把洁白的羽毛收束。
窗外的天气极好，初夏的早晨总带着朝气蓬勃。
——现在的名字叫做颜喻。
穿上宽大底衫和衬衣，再穿上女生最大号的校服，把身体掩藏好。年年都是封闭闷热的夏天。
——所以夏天很讨厌。
及肩的头发扎起，前额的刘海垂落到浅褐色眼睛。
——其实每一天都很讨厌。
拉链拉到领口，抬头看见镜子里面无表情的女孩，停顿。然后松开手，转身下楼。
四年前遭遇了一场异变之后，她就被送到这个叫做仰既的城市生活。失去父亲失去回忆失去曾经失去一切，蜷缩在这个小小的城市——这个喜欢香樟树，在暮春满是樟树清香，在盛夏撒下连绵樟树阴影的城市。
而住的地方是临街一间独立的三层小院。前院是一大片绿色的草坪，进门是适合十个人一起吃饭的大客厅。木质长桌占据视线的大片。
颜喻醒来之后就已经在这里，一个喜欢笑的中年女人从此照顾她的起居。
女人管着她和仅有的两个小孩，不过两个小孩都是弃婴，这里实际上是一家经营不善的民间孤儿院。
在早读前二十分钟，颜喻到达班级。
她穿过讲台和八排座椅，停在班级倒数第二排的位置靠窗，然后放下手里的书包，拉开座椅坐下。
后面几排座位比较空，颜喻没有同桌，后排是一个叫陆绛的男生。
除了陆绛她几乎没有和别人说过话，该摆的臭脸在去年九月开学已经摆完。现在她是这个班级安安静静透明的存在。
不过和他偶尔的几句交谈也不外乎他单方面的找茬：“你知道你挡到我学习了吗”“头发都不给玩真是无聊”“今天和昨天一样无聊呢”“真是的，说句话会死吗”。
“你好烦。”
“无聊嘛。”男生撑着下巴懒散道，“毕竟旁边只有你。”
拿出书本摊开，干净得几乎是纤尘不染的页面。她拿一本书随意翻动起来，班级也慢慢被填满。
人声喧闹，打招呼，求抄作业，闲话，笑谈。
直到上课铃响，她才收回目光，侧过脸去，看了一眼长到二楼的树。
似乎伸手就可以碰到那些碧绿的叶子。
“喂，颜喻！”女孩清脆地叫着她的名字，把她从睡梦中叫醒。
颜喻抬起头，眼前是一个初中模样的女孩，低声道，“颜喻，老师叫你呢，选c。”
颜喻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淡淡道“没事，我在做梦。”
“什么做梦！快点站起来回答问题啦。”
“我不太懂为什么要梦见你”颜喻看着女孩，嘴角忽然弯起一抹苦笑，“毕竟你很讨厌。”
“唔。”女孩睁大眼睛，周围场景变成黄昏空无一人的教室。她的表情慢慢变成失望和悲伤。
“你才讨厌！颜喻最讨厌了！”
“是啊，”颜喻说，“为什么我这么讨厌呢。”
“我再也不和你玩了，颜喻是笨蛋傻瓜大坏蛋！”
“我怎么不记得”意识浮起，耳边零碎的话语。短暂的梦境消失，眼前是高一九班的课堂。
怎么不记得你骂了那么多
她起身，揉了揉枕得发麻的手臂。动作的时候，发现后背有一点异常。
似乎是被划破了。
要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呢
颜喻站在镜子面前，脱下衣服。一点点褪去遮掩，从模糊不可辨到隐约的轮廓，背后的凸起慢慢变成确定的形状，底衫拿掉之后，背后的物体清晰地倒映在镜子里。
颜喻微微侧身，让它完全地显露。
那是一对从蝴蝶骨的位置延伸出的双翼。纤细的骨骼早已被捆束为紧缩，绷带薄薄地将其上柔软的羽毛压覆。宛如天使般纯白，宛如恶魔般丑恶。
这个四年前出现在她背后的东西，将她短暂的生命劈开为两段：作为平凡的人类，作为平凡的怪物。
——你是怪物。
在此之前她拥有稀薄的快乐，在此之后她只能苟延残喘自己可怜的生命。而无论看过多少次她都无法接受自己的身体，午夜梦回大汗淋漓的时候，都祈祷自己能从这四年漫长的噩梦里面醒来。
——我是怪物。
忍住离开镜子前的想法，颜喻强迫自己查看背负着的双翼。
能看见翅膀边缘一排出现灰色的羽毛，泛着金属般银色的光泽。
虽说之前就知道这是类似鸟类外缘的护羽
她摸了摸那些淡银色的尖锐。
只是自己的护羽好像尖锐得过分了。
一个月前开始，软绵绵的羽毛好像就开始变得坚硬，但认真查看才发现真的好锋利。
她犹豫一下，伸手挥向桌子上放着的苹果。
向来紧缩的翅膀展开，发出僵硬的骨骼活动的声响。完全伸展开的翅膀随着手而动作，苹果在起落间变成切口粗糙的两瓣苹果。
颜喻皱眉。
——这是什么新功能。
然后女孩冷静地用橡皮、书本、杨木文具盒一一实验。最后切断文具盒的一角时，她着实有点惊到了。
——这是羽制刀具
一边想着要不要往背后垫一层塑料板，一边站到房间中央位置。然后抬手，横扫向门上坚硬的铁制横栏。
铿锵的交错后，颜喻脸色一变。她后退几步顺势跌进床里，咬牙揪着被单。
——疼疼疼疼疼疼疼！
看来上限也就是切断木头什么的，而且还需要加速度，危险性应该不算太大。
用绷带把翅膀重新束回去，发现刚刚的切割时断掉的那几根耷拉着真是相当碍眼。
拔掉的话如何？她捏住一根用力扯下。
然后床单被指甲戳破。
一下午颜喻都闷闷不乐。
生活委员来收班费的时候，她翻了翻书包，淡淡道，“忘记了，抱歉。”
“怎么就忘记了，都说了好几天今天要收，”走向陆绛的位置却还是在念叨，“害得我明天还要跑一趟。”
颜喻默默没有理会，只是前后听见这里闲话的人还是泄露出了一点嫌弃的目光。
虽说想尽力保持透明，孤岛般的存在也确实很容易招致敌意。
毕竟非我族类。
每天晚上放学的时候，颜喻都会捧着晚饭躲到学校后湖树林无人的角落吃饭。
只是她撑着下巴觉得完全没胃口。
疼得没胃口。
要不要请假回去她这样想着就开始走神，然后听见这个无人的角落外面传来交谈声。
僻静处遇到情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收拾东西准备让道，但是那两个人已经走了进来，避无可避，三个人打了个照面。
颜喻一愣。
因为那个女生，她认识。
高一7班晚自习开始了十分钟，颜喻才低着头从后门进来走向自己的座位。
颜喻脸色苍白地趴在座位上自然没有被陆绛放过，他拿笔戳戳她的后背，“这什么情况，谁没忍住揍了你啊？”
脑海里半小时前的场景。
推到墙上不准她离开，推到地上的饭菜，恶狠狠的警告，最后是某个不应该出现的人冷漠旁观的脸。
熬到下课，还是觉得已经没法坚持，只能跑去找班主任请假，她走向办公室被陶丽夏看在眼里，女生看着她的背影，漂亮的眉眼露出紧张的表情。
回去的颜喻不知道的是，第二节课，班主任在班级巡视的时候提了一下最近很多同学心思没有放在学习上，言毕，很自然地朝前排众人寄予厚望地看了一眼。
而前面第二排的陶丽夏只觉得那道目光直直朝自己而来。
她握紧手里的笔，在草稿纸上写下颜喻的名字，然后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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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翅膀收拢到最小的体积，用宽半指的绷带把洁白的羽毛收束。
窗外的天气极好，初夏的早晨总带着朝气蓬勃。
——现在的名字叫做颜喻。
穿上宽大底衫和衬衣，再穿上女生最大号的校服，把身体掩藏好。年年都是封闭闷热的夏天。
——所以夏天很讨厌。
及肩的头发扎起，前额的刘海垂落到浅褐色眼睛。
——其实每一天都很讨厌。
拉链拉到领口，抬头看见镜子里面无表情的女孩，停顿。然后松开手，转身下楼。
四年前遭遇了一场异变之后，她就被送到这个叫做仰既的城市生活。失去父亲失去回忆失去曾经失去一切，蜷缩在这个小小的城市——这个喜欢香樟树，在暮春满是樟树清香，在盛夏撒下连绵樟树阴影的城市。
而住的地方是临街一间独立的三层小院。前院是一大片绿色的草坪，进门是适合十个人一起吃饭的大客厅。木质长桌占据视线的大片。
颜喻醒来之后就已经在这里，一个喜欢笑的中年女人从此照顾她的起居。
女人管着她和仅有的两个小孩，不过两个小孩都是弃婴，这里实际上是一家经营不善的民间孤儿院。
在早读前二十分钟，颜喻到达班级。
她穿过讲台和八排座椅，停在班级倒数第二排的位置靠窗，然后放下手里的书包，拉开座椅坐下。
后面几排座位比较空，颜喻没有同桌，后排是一个叫陆绛的男生。
除了陆绛她几乎没有和别人说过话，该摆的臭脸在去年九月开学已经摆完。现在她是这个班级安安静静透明的存在。
不过和他偶尔的几句交谈也不外乎他单方面的找茬：“你知道你挡到我学习了吗”“头发都不给玩真是无聊”“今天和昨天一样无聊呢”“真是的，说句话会死吗”。
“你好烦。”
“无聊嘛。”男生撑着下巴懒散道，“毕竟旁边只有你。”
拿出书本摊开，干净得几乎是纤尘不染的页面。她拿一本书随意翻动起来，班级也慢慢被填满。
人声喧闹，打招呼，求抄作业，闲话，笑谈。
直到上课铃响，她才收回目光，侧过脸去，看了一眼长到二楼的树。
似乎伸手就可以碰到那些碧绿的叶子。
“喂，颜喻！”女孩清脆地叫着她的名字，把她从睡梦中叫醒。
颜喻抬起头，眼前是一个初中模样的女孩，低声道，“颜喻，老师叫你呢，选c。”
颜喻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淡淡道“没事，我在做梦。”
“什么做梦！快点站起来回答问题啦。”
“我不太懂为什么要梦见你”颜喻看着女孩，嘴角忽然弯起一抹苦笑，“毕竟你很讨厌。”
“唔。”女孩睁大眼睛，周围场景变成黄昏空无一人的教室。她的表情慢慢变成失望和悲伤。
“你才讨厌！颜喻最讨厌了！”
“是啊，”颜喻说，“为什么我这么讨厌呢。”
“我再也不和你玩了，颜喻是笨蛋傻瓜大坏蛋！”
“我怎么不记得”意识浮起，耳边零碎的话语。短暂的梦境消失，眼前是高一九班的课堂。
怎么不记得你骂了那么多
她起身，揉了揉枕得发麻的手臂。动作的时候，发现后背有一点异常。
似乎是被划破了。
要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呢
颜喻站在镜子面前，脱下衣服。一点点褪去遮掩，从模糊不可辨到隐约的轮廓，背后的凸起慢慢变成确定的形状，底衫拿掉之后，背后的物体清晰地倒映在镜子里。
颜喻微微侧身，让它完全地显露。
那是一对从蝴蝶骨的位置延伸出的双翼。纤细的骨骼早已被捆束为紧缩，绷带薄薄地将其上柔软的羽毛压覆。宛如天使般纯白，宛如恶魔般丑恶。
这个四年前出现在她背后的东西，将她短暂的生命劈开为两段：作为平凡的人类，作为平凡的怪物。
——你是怪物。
在此之前她拥有稀薄的快乐，在此之后她只能苟延残喘自己可怜的生命。而无论看过多少次她都无法接受自己的身体，午夜梦回大汗淋漓的时候，都祈祷自己能从这四年漫长的噩梦里面醒来。
——我是怪物。
忍住离开镜子前的想法，颜喻强迫自己查看背负着的双翼。
能看见翅膀边缘一排出现灰色的羽毛，泛着金属般银色的光泽。
虽说之前就知道这是类似鸟类外缘的护羽
她摸了摸那些淡银色的尖锐。
只是自己的护羽好像尖锐得过分了。
一个月前开始，软绵绵的羽毛好像就开始变得坚硬，但认真查看才发现真的好锋利。
她犹豫一下，伸手挥向桌子上放着的苹果。
向来紧缩的翅膀展开，发出僵硬的骨骼活动的声响。完全伸展开的翅膀随着手而动作，苹果在起落间变成切口粗糙的两瓣苹果。
颜喻皱眉。
——这是什么新功能。
然后女孩冷静地用橡皮、书本、杨木文具盒一一实验。最后切断文具盒的一角时，她着实有点惊到了。
——这是羽制刀具
一边想着要不要往背后垫一层塑料板，一边站到房间中央位置。然后抬手，横扫向门上坚硬的铁制横栏。
铿锵的交错后，颜喻脸色一变。她后退几步顺势跌进床里，咬牙揪着被单。
——疼疼疼疼疼疼疼！
看来上限也就是切断木头什么的，而且还需要加速度，危险性应该不算太大。
用绷带把翅膀重新束回去，发现刚刚的切割时断掉的那几根耷拉着真是相当碍眼。
拔掉的话如何？她捏住一根用力扯下。
然后床单被指甲戳破。
一下午颜喻都闷闷不乐。
生活委员来收班费的时候，她翻了翻书包，淡淡道，“忘记了，抱歉。”
“怎么就忘记了，都说了好几天今天要收，”走向陆绛的位置却还是在念叨，“害得我明天还要跑一趟。”
颜喻默默没有理会，只是前后听见这里闲话的人还是泄露出了一点嫌弃的目光。
虽说想尽力保持透明，孤岛般的存在也确实很容易招致敌意。
毕竟非我族类。
每天晚上放学的时候，颜喻都会捧着晚饭躲到学校后湖树林无人的角落吃饭。
只是她撑着下巴觉得完全没胃口。
疼得没胃口。
要不要请假回去她这样想着就开始走神，然后听见这个无人的角落外面传来交谈声。
僻静处遇到情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收拾东西准备让道，但是那两个人已经走了进来，避无可避，三个人打了个照面。
颜喻一愣。
因为那个女生，她认识。
高一7班晚自习开始了十分钟，颜喻才低着头从后门进来走向自己的座位。
颜喻脸色苍白地趴在座位上自然没有被陆绛放过，他拿笔戳戳她的后背，“这什么情况，谁没忍住揍了你啊？”
脑海里半小时前的场景。
推到墙上不准她离开，推到地上的饭菜，恶狠狠的警告，最后是某个不应该出现的人冷漠旁观的脸。
熬到下课，还是觉得已经没法坚持，只能跑去找班主任请假，她走向办公室被陶丽夏看在眼里，女生看着她的背影，漂亮的眉眼露出紧张的表情。
回去的颜喻不知道的是，第二节课，班主任在班级巡视的时候提了一下最近很多同学心思没有放在学习上，言毕，很自然地朝前排众人寄予厚望地看了一眼。
而前面第二排的陶丽夏只觉得那道目光直直朝自己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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