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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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慢慢阴沉下来,厚重的云压低天幕,渐渐逼近海滩边的木屋。雪白的浪花涌上沙滩,冲刷掉一切痕迹。骤烈的海风拍打着黝黑的木头,不时发出吱呀的声响。

    “今天该不会有暴风雨吧?”马妮捧起洗净的贝壳,担忧地望向海面。广阔的大海除了翻滚的浪花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马妮推开门,“妈,你回来了”大儿子说着从马妮手上接过贝壳。“家里还有米吗?”“还有一小碗了”“和着贝壳煮一锅吧。”“好”大儿子应着走到一边的灶旁升起了火。

    “妈”二女儿抱着三儿子走到马妮面前。小家伙太想妈妈了,没等马妮伸手抱他就扑到马妮怀里。马妮赶紧接过三儿子“下午乖吗?”小家伙显然还不会说话,咿咿呀呀手舞足蹈着。

    二女儿望了望窗外,天已经很黑了,“爸还没回来啊?”马妮摇摇头,“家里还有蜡烛吗?”“应该还有吧”大儿子转身翻找着柜子里的东西,“还有一根。”“那就点上吧”

    一会儿,烛光便填满了整个屋子。

    一艘小船飘在海面,时不时有浪花跳进船里。“该死”渔夫兑出一瓢水倒进海里,然后他拉起网看了一下,有几条瘦小的沙丁鱼在网里翻滚。他看了一下天空,偶尔有几道白纹撕裂暗幕,也许下一刻便会落雨。在这海里若是下起了大雨,他会连舟一起沉下去,说不定不久就会被吞进哪条鱼的肚子里。

    “该死”渔夫看着舟里水桶的几条鱼,微微叹了口气。他抬头看了一下灯塔的亮光,朝家的方向驶去。

    “轰隆”一条白蛇从天际游过。

    “呜呜呜”三儿子躺在马妮怀里大哭起来。马妮赶紧轻轻拍着他的背,哄起他来。大儿子坐在炕边,望着火焰发呆。二女儿坐在桌边盯着蜡烛,摇曳的蜡烛将她侧脸映得通红,偶尔她会抬起头望向窗外黑沉沉的大海,稍稍揉一揉微跳的右眼。

    夜越加深沉,渔夫停下来甩了下发酸的胳膊,又兑了几瓢水出去,“该死的波浪”,他记不清倒了多少水出去了。

    “还好灯塔的光更亮了,应该要到家了。”

    他脑海中浮现妻子和三个孩子的身影。虽然日子苦了点,但一家人在一起还挺快乐的,而且大儿子都那么大了,明天嗯都可以带他出海了。想到这儿,渔夫突然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轻了些。

    三儿子已经沉沉睡去,马妮把小家伙放在床上,盖好了被子。二女儿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本破旧的圣经,在默默祈祷。

    烛光突然摇摆了一下,好像是哪里漏了风。大儿子放下手中的烧火棍,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在保佑渔夫,这么久了还没下雨。

    夜黑成一片,大儿子感觉今天夜里好像缺了点什么,好像是大儿子瞪大眼睛,灯塔没有光了。

    “妈,灯塔不亮了”

    马妮一听,手中的针线抖落在地上,她刚想走出门,一道惊雷声响起,三儿子被惊得大哭起来。二女儿拉住妈颤抖的手,盯着弟弟“妈,我去”马妮点点头,轻呼一口气,回到床边。二女儿想了一下,从墙角找出一个空瓶子拿到手上,然后扣到蜡烛上,就这样端了出去。

    渔夫拧干衣服上的水,再抬头,亮光已不见了。现在,就只剩他和黑暗了。

    风声雷声雨声,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害怕过大海。原来大海不仅是给他们一家提供生活的地方,还是一只噬人的野兽。

    渔夫摸索着兑出舟里的水,他尽量保持舟在越加汹涌的波浪中不翻。

    不知多久,他突然发现远处有一点光,很微弱,但在这黑暗里很显眼。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点希望,死命向那里划去。

    近了,很近了,他模模糊糊地看见那里有两个人影。啊!那是他的儿子女儿啊,多么可爱的孩子们啊!

    他划得更加卖力,都没发现手臂已经麻木了。

    “轰隆”伴随着雷鸣,暴雨被泼了下来一个大浪扑来,渔夫和船被打翻在海里。慌忙中渔夫拉住细网,里面还有几条雨呢!

    雨太大,渔夫顾不了船了,他拖着渔网往孩子们那里游。他感觉腰好像被蛰了一下,有点疼,不过,管不了那么多了。

    大儿子举着被瓶子扣住的蜡烛,还好这瓶子是透明的,蜡烛还是很亮。大雨打在大儿子身上,二女儿想帮帮哥哥,于是将心爱的外套披在哥哥身上,她单薄的身子却在雨里微微颤抖。

    “那里”二女儿眼尖,看见了不远处游过来的渔夫。

    “爸!”

    大儿子赶紧将蜡烛和外衣拿给妹妹,跑步着下海去接爸。

    不多一会儿,大儿子搀扶着渔夫到了岸上。

    二女儿将外套披在爸身上,在另一侧扶着爸。

    渔夫看起来很是憔悴,他耸拉着眼皮,看起来就要睡着。

    二女儿盛上晚饭。三儿子躺在妈妈怀里,亮亮的小眼睛盯着趴在桌子上的父亲,今日他却没要父亲抱他。

    马妮把小儿子交给他的姐姐,小家伙顺从地躺在姐姐怀里。

    “这么累,真是辛苦你了”马妮走到渔夫身旁,轻轻揉捏着渔夫的肩。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困,好像一睡过去就醒不来了”

    “别说傻话了,来,把衣服换了”

    马妮脱下渔夫的外衣,他看见渔夫的腰间有一块地方已成乌黑,两个牙孔像狰狞的恶魔双眼,在对她无声狞笑。马妮捂住嘴,身影微微颤抖。

    为什么不幸总是降临在苦难的人身上?

    大儿子和二女儿瞧见马妮的样子,就走了过来,他们也看见了,这“死神的诅咒”!这毒海蛇的牙印是这海边催命的咒符,没有任何人能幸免。

    二女儿轻轻拍着母亲的肩,小家伙也许觉得好玩,伸出小手拍了拍马妮的背。

    马妮抹去眼角的泪水,为渔夫换上了衣服。

    渔夫低垂着头,昏昏欲睡。

    大儿子从柜子里翻出用小瓶子装着的糖,这是渔夫最喜欢吃的东西了。他将糖倒进渔夫碗里,搅拌均匀后放到渔夫面前。“爸,吃饭了”

    渔夫应了一声,可手却抬不起来。马妮坐到丈夫身边,将沾满糖的米饭喂进他嘴里。

    蜡烛的光摇摇晃晃,将近熄灭。这支蜡烛要燃完了。

    一碗饭吃完,渔夫嚷着好困,就躺倒在马妮怀里。

    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蜡烛灭了。

    这骤然的黑暗可吓住了小家伙,他哇哇大哭起来,这哭声竟盖住了屋外的轰鸣。

    夜,依旧黑暗。

    微微的火光慢慢升腾,直到照亮整个木屋“刚刚看见屋角还有一半蜡烛,应该是前天没燃完的。”大儿子将蜡烛放到桌子上。

    渔夫已沉沉睡去,他真的再也不会醒来了。

    “把他葬在海里吧”马妮说到“他一生都在海里。”

    清晨,阳光很好,暴风雨已销声匿迹。

    小船被推到了沙滩,大儿子将它推回海里。他回家抱起父亲,将要出海。

    昨晚的蜡烛没有燃完,二女儿给哥哥披上了雨衣,马妮坐在椅子上,怀里的小家伙挥着手,似是在向父亲告别。

    烛火灭了,可烛芯与朝阳重合,在大儿子身后,分明又有了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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