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四，回校闹革命

    一九六六年十二月，我们下放的教师又被通知回学校，参加文化大革命。原来中央有文件，被工作组迫害下放的要平反回原单位闹革命，开始场党委扣压文件，拒不执行，后来师直子女校革命教师来我场造了场党委的反，场党委才被迫执行中央文件把下放的教师调回场学校。那时，全国学校已停课闹革命。一九六七年元月二日，我和几个老师到师部奎屯参加揭批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大会。我们被师部轰轰烈烈的革命热潮所感染。返校后，参加了吴某某组织的“小教红色造反团”，学校其他教师也组织和参加了“十二0”革命造反队，“捍卫思想造反队”等战斗队。那时，农场文化大革命还没有怎么开展，在吴某某领导下，我们组织在场里煽革命之风，点革命之火。当时，在全国文化革命如火如荼的形势下，我们组织按照《人民日报》的《元旦社论》精神，用大标语贴出了我们组织的战斗口号，“核弹猛炸场党委，炮打张某某（政委），打倒张某林（主任），火烧王某某（集训队工作组长）”。不久，农场各单位也纷纷成立了各种造反组织，场部贴满了炮轰场党委的大标语c揭露批判场党委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大字报。一些群众组织还联合召开了批判大会，在上海“一月革命”夺权风暴影响下，我们红色造反团联合观点相同的其他群众组织，夺了农场广播站的权，成立了“红色造反者广播站”。吴还逼政治处张主任交出办公室钥匙，拿来了全场干部分类排队名册，并砸了干部股长办公室，拿来了一些材料。那时，我们红色造反团在场里闹得最欢，跳得最高c影响也最大。当时，吴某安造反精神很强，真有“天不怕c地不怕”的大无畏革命精神，我的好朋友陈老师也充满革命激情，紧跟吴某安革命传统行动。他们倆都在师部住了一段时间，所以受师部影响很大。我和王老师有些保守，担心这样闹下去会出事，劝吴和陈要冷静c理智，我们组织不要太出风头。吴和陈根本不听我们的劝告。他们紧跟的战略部署，捍卫革命路线忠心耿耿c敢冲感打c敢作敢为，一心想把我们组织树成领导农场文化大革命的一面旗帜。那时，吴让我负责广播站，广播站夺过来后，我负责编排每天广播的材料，主要是转播中央台的广播节目，还广播一些报纸上的文章，也广播少数传单。广播站好夺，夺到手上又是一块烫手的石头。夺权以后，对立派一些组织坚决反对，他们大字报大标语传单满天飞，说什么接管广播站是地富c反坏右“牛鬼蛇神”“右派夺无产阶级的权”，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更麻烦的是，对立派组织大多是机关掌权的人，他们千方百计想陷害我们于不义，他们唆使广播员罢工，拒不给我们广播。如果广播站不响了，那问题更大了，那是破坏宣传思想。在这关键时刻，还是我们组织的一个上海青年教师，学校团支部书记张老师自告奋勇地担任了广播员。他们又唆使电站人员给广播站在电压上捣鬼，那时，我每天守着广播站，整天提心吊胆，生怕广播出问题，承担破坏思想宣传的责任。二月十五日中央军委下达关于兵团文化大革命的十二条规定，“转业军人造反团”和四个武装值班连队发出联合声明，要我们交出广播站，当晚，场里就收回了广播站，这下，我反倒松了一口气。

    三月二十一日，农场召开了贫下中农代表大会，贫下中农代表大会实际上完全由机关井岗山总部控制。在会上，提出了“横扫牛鬼蛇神”的口号，宣布我们小教红色造反团为反革命组织，给予取缔，并在会上把吴某安打为现行反革命，在会上当场逮捕。那天，我和陈老师正在十二分校，那时，生产队盖了新学校，学生也多了，我和陈老师一人教一个班，听到消息后，晚上我和陈老师躺在床上一夜都没有合眼。陈老师是河南人，父亲五六年支边来疆，他六四年从奎屯师范学校毕业后分到我们学校，他一来，我俩一见如故，话就说到一块了，很快就成了好朋友，就象亲兄弟一样。从集训队开始搞文化大革命到现在，我们一直在一起战斗。我们躺在床上，回忆我们红色造反团成立以来的所作所为，我们都是按照党中央的精神做的，我们是在捍卫的革命路线呀！凭什么把我们打成反革命？虽然我们组织的行动有些过火，但我们每一次行动都是紧跟的战略部署呀！我们想，我们这下完了，成了反革命，这一辈子的前途就彻底断送了。我们才二十多岁呀！第二天，我们被通知回中心校停职检查，接受批判。当时，学校原领导都被停职靠边。领导学校运动的是场机关以转业战士为主的井岗山总部群众组织的头头，还有他在学校的下属组织，“捍卫思想战斗队”的头头陆老师。我和陈来到场部，场部到处贴着大标语：“红色造反团是反革命组织”c“打倒现行反革命分子吴某安”c“横扫一切牛鬼蛇神”，还有中伤污蔑攻击红色造反团的大字报，其中有井岗山揭老底战斗队的档案资料，主要是家庭出身c社会关系c过去犯过什么错误，当然很多是捕风捉影c夸大其词的东西，我们小教红色造反团十几个人，不是出身成份问题，就是社会关系问题，包括叔父c外公c外婆c表舅c表姐等等，出身c社会关系没有问题的，就是蜕化变质分子。如前所述，公布我的就是家里调函上的问题。我和陈一到学校，就被勒令戴上“向请罪”的白袖章，当时，戴这种请罪的白袖章除了我们“红色造反团”c“十二0”战斗队成员外，凡是和我们组织同观点c有联系的群众组织成员，大约有二百五十人都戴上了白袖章，走在场部随时都可以看见白袖章。第二天，陆某某和学校红卫兵头头（学生）在一间教师里审问我和陈，他们审完陈后，才让我进去，他们要我交代跟吴某安干了哪些反革命勾当，做了哪些反思想的坏事。我说没有。红卫兵头头带着几个红卫兵对我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打完后，红卫兵头头拿绳子来要把我吊起来，陆某某制止了他们，勒令我去写交代材料。过了三天，陆老师来叫我回十二队上课，边上课边写交代材料。陈仍留中心校接受批斗。原来十二队学生无教师上课，家长反映很大，生产队领导通过场里要我回去上课。当时，我算最幸运的了。吴某安关在农场监狱里。陈老师在中心校劳改，随时接受批斗，在随后井岗山总部召开批斗吴反革命罪行大会上被揪上台批斗，陪斗的还有一些“9一25”起义的干部，以及和我们同观点的群众组织的头头。在批斗会上，学校教师刘某兰因为不举手呼喊“打倒反革命吴某安”的口号，被井总打成现行反革命，也受尽了迫害。自“三二一”大会后，农场各单位纷纷按照井岗山总部的部署，召开“抓革命促生产誓师大会”，各单位支持过红色造反团的群众组织，被打成“反革命”组织或帮凶组织。许多领导干部业务干部被罢官，甚至许多职工，如组长c赶大车的c拖拉机驾驶员c炊事员也被“罢官”，赶到大田里劳动。当时学校是教师斗教师，学生斗教师，还有学生斗学生，一些学生也被红卫兵勒令戴上白袖章。农场一片白色恐怖。那时，我很佩服吴和刘的硬骨头精神。在“三二一”大会上，吴被揪到台上示众时，他面对像昂然挺立，台下喊“打倒吴某安”，他在台上喊“万岁”c“誓死捍卫革命路线”，要他低头认罪，他拒不低头，说：“决不向资产阶级反动路线低头认罪。”警卫上去拉他面向台下认罪，他硬是不转向，始终面向像。在井岗山总部宣布他的所谓“反革命罪状”时，他拿着语录本高声朗读语录。几个警卫把他打倒在地，给他戴上了手铐。下午又用枪杆子顶着把他推到商店门口，向几百名游行的武装战士和群众示众。四个武装连战士手持步枪机枪c六0炮，枪炮口一齐对着吴某安，进行示威。吴面对示威仍然大义凛然c高昂着头。把他关在监牢里后，他戴着手铐，还用鸡毛杆蘸着红汞抒写了一首一首歌颂的诗歌，他还咬破手指，用鲜血写了“祝万寿无疆”的血书。在六十四天监牢生活里，天天读《选集》。那时的吴某安就象《红岩》中的，《红灯记》中的李玉和。只是由于历史扭曲了年青人的革命热情。在那个疯狂的年代，谁会想到文化大革命是错误的，那时多少年青人的天真c淳朴和对革命的忠诚，对领袖的忠心，可惜被别有用心的人所利用，这能怪年轻人吗？那时，至上而下的“打倒一切，怀疑一切”的极左路线，迷糊了多少人的眼睛，误导了多少人前进的方向，真是可悲可叹！这条极左路线从五七年反右开始，发展到五八年三面红旗下的大炼钢铁，浮夸风c共产风c公共食堂c五九年的反右倾，六二年的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以至六四c六五年的四清运动最后发展到六六年开始的文化大革命，使极左路线发展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在那个可怕的年代甚至出现了许多荒唐的事件，试举几例。

    那时，人们每天上班前集体站在像前向像早请示，一个一个对说，今天要干什么革命工作，晚上开完会回家前又要站在像前，一个一个向汇报，今天革命工作干得好不好，干得不好还要斗私批修。我们是反革命组织的，在中心校学习时，我们不但要在早请示c晚汇报中请示汇报工作，还要向他老人家请罪。那时，八队一个老职工，没有文化，外号张迷糊，在一天晚汇报时说，敬爱的，你的亲密战友李某某向你请示。他本来要说你的战士，一慌说成你的战友。接着他又说“你老人家教导我们说，世界上怕就怕鬼敲门”，旁边的人一听，都忍不住笑了。这天，他因受了组长批评，心思集中不起来。组长听后，向上级汇报，说是反对林付主席，篡改语录，是现行反革命，抓到了场部。

    那时，每天要跳忠字舞c唱语录歌。一个生产队一个女职工，没有文化，又出身地主家庭，一天开会时，唱语录歌，“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她却心不在焉地唱成“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反对；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拥护”。旁边的人一听，立即向指导员汇报，就这样被打成反革命。

    那时，体育老师上体育课喊口令，只准喊“向左转”，不难喊“向右转”，要转成向右转的方向，只得连喊三次“向左转”。“向右看齐”也不能喊，只能喊“向左看齐”。

    1967年6月，兵团党委接到我们的控告信，几次派人来我场调查后，作出了为我们平反的决定，责成农七师党委为吴和我们平反。七月份，兵团党委和农七师党委派工作组来我们场，督促平反工作，工作组排除井总的各种干扰，为我们组织和吴某平了反，并督促场党委和井总作了检查，终于摘掉了压在我们头上的反革命帽子。场党委被迫撤出了派到学校镇压革命群众的工作组。受迫害的组织又写出一张张大字报，控诉和揭露场党委推行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处于夭折的下三场文化大革命又轰轰烈烈开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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