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三章 隐藏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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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的第一个清晨，晴空万里。带着寒气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室内，懒洋洋地铺洒在灰白色的布艺沙发上。两个小孩头靠着头熟睡在柔和的光晕中，嘴角微扬。空气中漂浮着的细小尘埃静谧无比，仿佛不忍心打扰他们的美梦，而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修父，也不禁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他是来送路漫回怡享的，在那之后，还要把修远接上，去处于洛市的修母的娘家走亲戚。可看着这两个小孩乖巧的睡脸，他实在狠不下心叫醒他们，尤其是路漫。修远的决定稍微抹平了修父的些许愧疚心理，而为了再弥补一些自己对路漫的亏欠，在昨晚修杰回来向修母说明情况时，他尽量袒护了几人，但他觉得这或许还是不够，他平时太忙，而在修母的压力下，他知道路漫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都不会太好过。
是和修远修杰一样大的孩子，需要承受的却多了太多。
正沉思间，他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他急忙接起，果然，来电的是气势汹汹的修母。
“怎么还没回来？不是说好的九点钟出发吗？”
“孩子还在睡。”
“那就叫醒啊，都几点啦？”修母愤怒的表情已经形成在修父的脑海，他叹了口气。他理解修母此时心情的烦躁与郁结，毕竟昨天那个样子的修杰，连他都没有见过。
昨晚修杰回到酒店的时候，修父正和修母躲在楼道的拐角争吵。
“不让你接不让你接，你非逞能要接回来，现在你看看，我们的家都成什么样子了？！”
“这个话题为什么又要提起？再说，如果不是你处处针对她，孩子们现在会这么叛逆？”
“我针对她？如果不是她先诱惑我的孩子，我会针对她？”
“诱惑？徐宛平你要注意你的用词！他们都只是孩子，而且是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血缘关系？”修母冷笑一声：“你认为有那样不知廉耻的妈，孩子能好到哪儿去？血缘关系算个屁？！”
“徐宛平！你过分了！”
“怎样？不只是修远修杰，现在连你都替她说话，我在你们眼里算什么了？”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我现在的样子都是被谁逼出来的？如果最开始你不接她回来，会发生后面的这些事吗？我每天每晚心里的不安，你根本就不懂！”修母隐隐抽泣起来：“修远就算了，现在怎么连小杰都这样了，你没看到他刚才看我的眼神”
“宛平”看到修母这幅委屈的模样，修父心软了，他与修母结婚二十年，感情一直非常好。“你别想太多，路漫不是那样的孩子，小远和小杰也都是你的乖儿子，和他们好好谈谈，一切都会好的。”
“老修”修母将头倚在修父的肩膀，低低地抽噎着。修父揽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胳膊抚慰。
修杰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他的头发被汗湿了，表情是从未有过的阴郁。
“小杰？”修父开口叫道。
发现修杰回来了，修母立刻从修父胸前弹起，慌张地抹了抹眼泪：“你回来啦？外面是不是很冷？快回包厢暖和暖和，哦不，先去卫生间洗把脸”
“妈。”修杰打断了修母的话，他抬起眼，眼神如零下几十度的冰窖。
修父和修母都愣住了，在他们的记忆里，修杰从来都是一个开朗活泼的傻小子，他温暖得像一个小太阳，而现在
“我一个字不漏，全都听见了。”他说，目光直直地盯着修母。
修母腿下一软，修父忙扶住她。
“我先替我和我哥跟您道个歉，今天除夕夜，未经您同意我们就擅自跑出去，丢了您的面子，对不起。”他深深地鞠了个躬，然后直起身：“但您那样说路漫，我不能同意。在您眼里，我和我哥好像不再是之前那么乖巧的我们了，可是在我眼里，您也不是以前的妈妈了。”
“小杰”
“您是长辈，您为了我和我哥好，我能懂，但是，路漫是我们的朋友，希望您可以像尊重我们一样尊重她。您不需要为您之前所做的道歉，我也会变得像以前一样乖巧，但希望您，可以在路漫离开修家前的这几年间，正常地对待她。不然”
接下来的话，修杰没有说下去，他咬了咬唇，又非常疏远地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他威胁我？老修，小杰他威胁我？”修母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充盈着泪水的眼睛。
“别多想，别多想，小杰才十三，他这是讲朋友义气呢。”修父也被修杰的低气压惊到，但为了安抚修母，他还是不停地拍着她的背，说着安慰的话。
“小杰，小杰是我的亲儿子啊！”修母终于控制不住大哭了出来，她揪住修父的衣领，死死地将头埋在修父胸前。
修父重重地叹了口气，搂住了悲伤的妻子。他心里清楚这件事的起因只是修母莫名其妙产生的对路漫的有色眼光，可面对濒临崩溃的修母，他却不能这么说，他一边安慰她，一边拐弯抹角地帮修杰和路漫圆了圆场。
除夕的闹剧就这样过去了，等修母平复了情绪，两人回到包厢时，却看到修杰还是像从前一样嘻嘻哈哈地瘫在椅子上，和两个姐姐开心的聊着，看到父母回来，他甚至还朝他们挥了挥手，露出一张大大的笑脸。
——仿佛刚才在拐角发生的，都是幻觉。
这是修父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儿子可怕。
/
最后，修远和路漫还是被修父叫醒了，两人睡眼惺忪地上了车，车子一路奔驰，来到了北郊的怡享。
“看起来很酷，等我串完门儿来找你。”修远趴在车窗上，朝路漫说。
“您那腿脚，老实在家歇着吧，小心开学的时候还要带着拐杖去。”路漫朝修远做了个鬼脸，然后向着修父挥挥手：“谢谢哥，路上小心。”
车子开走了，路漫目送着他们消失在路的尽头，这才转身走进院子大门。进了大厅之后，诡异的气氛瞬间笼罩了她，说好的初一上班，一楼前台却一个人都没有。
路漫迟疑了一番，沿着楼梯向上走去。
走到二楼半的时候，东西的破碎声与女人的尖叫突然传入耳膜，她一愣，随即立刻加快了脚步，朝着声音的来源跑去。
猜的没错，是卢以梅。
“卢奶奶！”
映入眼帘的，是倒在地上的卢以梅和围在她周围想扶她却束手无策的工作人员，房间里能摔的东西全部碎在地上，整个房间的地面一片狼藉。
“小漫！”看到突然出现的路漫，郭宏和宫禾像看见了救星一样朝她扑过去，两人一人一边，迅速把她拽到了卢以梅面前。
卢以梅倒在地上，满脸涨红，浑浊的眼里，挂着隐藏不住的羞耻和愤怒。
她无法很好的控制身体，但也正因如此，她拼命反抗的时候，其他人反而不敢太钳制她，怕伤了她。
“奶奶，我是小漫。”路漫蹲到卢以梅身边，笑着说。
看到路漫，卢以梅疯狂的情绪仿佛立刻消散了一半，她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小孩，盯着盯着，眼里大滴的眼泪就顺着苍老的脸颊流了下来。
“奶奶，没事的，我在。”路漫一边眼神示意几个男生把卢奶奶扶起来，一边让多余的人撤出房间。很快，屋内就只剩下她们二人。
路漫蹲到卢以梅面前，双手搭在她枯瘦如柴的手上，语气轻柔道：“奶奶，现在感觉好些了吗？对不起，家里有点事，没有第一时间来看您。”
卢以梅摇了摇头，用她唯一能动的左手抹了抹眼泪，她瘪着嘴，样子十分委屈。
都说老人越老越像小孩，在认识卢以梅后，路漫才真的理解了这一点。她轻轻拍着卢以梅的手背，小声安抚着：“没事，没事。”
“小漫。”卢以梅开口道，声音比过年前还要嘶哑。
“恩？”
“带我去洗洗澡。”
“好。”
“你一个人。”
“恩。”
虽然卢以梅看起来瘦弱枯槁，但由于瘫痪的原因，她要比同体重的老人更重，更难服侍，平时洗澡的时候，路漫总是需要拉上宫禾，可今天卢以梅情绪如此反常，又要求她独自一人，所以即使要比平时付出双倍甚至三倍的力气，路漫也必须硬着头皮上。
来到浴室，帮卢以梅脱下厚重的外衣后，路漫才终于知道了这位老人发脾气，乃至让她独自一人带她洗澡的原因。
老人失禁了。
向来孤傲的老人的自尊心无法承受这个事实，更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路漫默默地将无法处理的衣物扔进垃圾桶，然后帮卢以梅清理起身体。清理的时候，老人一直昂着头一言不发，可路漫却从她苍老的眼神中看出了无尽的凄清与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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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来送路漫回怡享的，在那之后，还要把修远接上，去处于洛市的修母的娘家走亲戚。可看着这两个小孩乖巧的睡脸，他实在狠不下心叫醒他们，尤其是路漫。修远的决定稍微抹平了修父的些许愧疚心理，而为了再弥补一些自己对路漫的亏欠，在昨晚修杰回来向修母说明情况时，他尽量袒护了几人，但他觉得这或许还是不够，他平时太忙，而在修母的压力下，他知道路漫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都不会太好过。
是和修远修杰一样大的孩子，需要承受的却多了太多。
正沉思间，他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他急忙接起，果然，来电的是气势汹汹的修母。
“怎么还没回来？不是说好的九点钟出发吗？”
“孩子还在睡。”
“那就叫醒啊，都几点啦？”修母愤怒的表情已经形成在修父的脑海，他叹了口气。他理解修母此时心情的烦躁与郁结，毕竟昨天那个样子的修杰，连他都没有见过。
昨晚修杰回到酒店的时候，修父正和修母躲在楼道的拐角争吵。
“不让你接不让你接，你非逞能要接回来，现在你看看，我们的家都成什么样子了？！”
“这个话题为什么又要提起？再说，如果不是你处处针对她，孩子们现在会这么叛逆？”
“我针对她？如果不是她先诱惑我的孩子，我会针对她？”
“诱惑？徐宛平你要注意你的用词！他们都只是孩子，而且是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血缘关系？”修母冷笑一声：“你认为有那样不知廉耻的妈，孩子能好到哪儿去？血缘关系算个屁？！”
“徐宛平！你过分了！”
“怎样？不只是修远修杰，现在连你都替她说话，我在你们眼里算什么了？”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我现在的样子都是被谁逼出来的？如果最开始你不接她回来，会发生后面的这些事吗？我每天每晚心里的不安，你根本就不懂！”修母隐隐抽泣起来：“修远就算了，现在怎么连小杰都这样了，你没看到他刚才看我的眼神”
“宛平”看到修母这幅委屈的模样，修父心软了，他与修母结婚二十年，感情一直非常好。“你别想太多，路漫不是那样的孩子，小远和小杰也都是你的乖儿子，和他们好好谈谈，一切都会好的。”
“老修”修母将头倚在修父的肩膀，低低地抽噎着。修父揽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胳膊抚慰。
修杰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他的头发被汗湿了，表情是从未有过的阴郁。
“小杰？”修父开口叫道。
发现修杰回来了，修母立刻从修父胸前弹起，慌张地抹了抹眼泪：“你回来啦？外面是不是很冷？快回包厢暖和暖和，哦不，先去卫生间洗把脸”
“妈。”修杰打断了修母的话，他抬起眼，眼神如零下几十度的冰窖。
修父和修母都愣住了，在他们的记忆里，修杰从来都是一个开朗活泼的傻小子，他温暖得像一个小太阳，而现在
“我一个字不漏，全都听见了。”他说，目光直直地盯着修母。
修母腿下一软，修父忙扶住她。
“我先替我和我哥跟您道个歉，今天除夕夜，未经您同意我们就擅自跑出去，丢了您的面子，对不起。”他深深地鞠了个躬，然后直起身：“但您那样说路漫，我不能同意。在您眼里，我和我哥好像不再是之前那么乖巧的我们了，可是在我眼里，您也不是以前的妈妈了。”
“小杰”
“您是长辈，您为了我和我哥好，我能懂，但是，路漫是我们的朋友，希望您可以像尊重我们一样尊重她。您不需要为您之前所做的道歉，我也会变得像以前一样乖巧，但希望您，可以在路漫离开修家前的这几年间，正常地对待她。不然”
接下来的话，修杰没有说下去，他咬了咬唇，又非常疏远地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他威胁我？老修，小杰他威胁我？”修母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充盈着泪水的眼睛。
“别多想，别多想，小杰才十三，他这是讲朋友义气呢。”修父也被修杰的低气压惊到，但为了安抚修母，他还是不停地拍着她的背，说着安慰的话。
“小杰，小杰是我的亲儿子啊！”修母终于控制不住大哭了出来，她揪住修父的衣领，死死地将头埋在修父胸前。
修父重重地叹了口气，搂住了悲伤的妻子。他心里清楚这件事的起因只是修母莫名其妙产生的对路漫的有色眼光，可面对濒临崩溃的修母，他却不能这么说，他一边安慰她，一边拐弯抹角地帮修杰和路漫圆了圆场。
除夕的闹剧就这样过去了，等修母平复了情绪，两人回到包厢时，却看到修杰还是像从前一样嘻嘻哈哈地瘫在椅子上，和两个姐姐开心的聊着，看到父母回来，他甚至还朝他们挥了挥手，露出一张大大的笑脸。
——仿佛刚才在拐角发生的，都是幻觉。
这是修父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儿子可怕。
/
最后，修远和路漫还是被修父叫醒了，两人睡眼惺忪地上了车，车子一路奔驰，来到了北郊的怡享。
“看起来很酷，等我串完门儿来找你。”修远趴在车窗上，朝路漫说。
“您那腿脚，老实在家歇着吧，小心开学的时候还要带着拐杖去。”路漫朝修远做了个鬼脸，然后向着修父挥挥手：“谢谢哥，路上小心。”
车子开走了，路漫目送着他们消失在路的尽头，这才转身走进院子大门。进了大厅之后，诡异的气氛瞬间笼罩了她，说好的初一上班，一楼前台却一个人都没有。
路漫迟疑了一番，沿着楼梯向上走去。
走到二楼半的时候，东西的破碎声与女人的尖叫突然传入耳膜，她一愣，随即立刻加快了脚步，朝着声音的来源跑去。
猜的没错，是卢以梅。
“卢奶奶！”
映入眼帘的，是倒在地上的卢以梅和围在她周围想扶她却束手无策的工作人员，房间里能摔的东西全部碎在地上，整个房间的地面一片狼藉。
“小漫！”看到突然出现的路漫，郭宏和宫禾像看见了救星一样朝她扑过去，两人一人一边，迅速把她拽到了卢以梅面前。
卢以梅倒在地上，满脸涨红，浑浊的眼里，挂着隐藏不住的羞耻和愤怒。
她无法很好的控制身体，但也正因如此，她拼命反抗的时候，其他人反而不敢太钳制她，怕伤了她。
“奶奶，我是小漫。”路漫蹲到卢以梅身边，笑着说。
看到路漫，卢以梅疯狂的情绪仿佛立刻消散了一半，她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小孩，盯着盯着，眼里大滴的眼泪就顺着苍老的脸颊流了下来。
“奶奶，没事的，我在。”路漫一边眼神示意几个男生把卢奶奶扶起来，一边让多余的人撤出房间。很快，屋内就只剩下她们二人。
路漫蹲到卢以梅面前，双手搭在她枯瘦如柴的手上，语气轻柔道：“奶奶，现在感觉好些了吗？对不起，家里有点事，没有第一时间来看您。”
卢以梅摇了摇头，用她唯一能动的左手抹了抹眼泪，她瘪着嘴，样子十分委屈。
都说老人越老越像小孩，在认识卢以梅后，路漫才真的理解了这一点。她轻轻拍着卢以梅的手背，小声安抚着：“没事，没事。”
“小漫。”卢以梅开口道，声音比过年前还要嘶哑。
“恩？”
“带我去洗洗澡。”
“好。”
“你一个人。”
“恩。”
虽然卢以梅看起来瘦弱枯槁，但由于瘫痪的原因，她要比同体重的老人更重，更难服侍，平时洗澡的时候，路漫总是需要拉上宫禾，可今天卢以梅情绪如此反常，又要求她独自一人，所以即使要比平时付出双倍甚至三倍的力气，路漫也必须硬着头皮上。
来到浴室，帮卢以梅脱下厚重的外衣后，路漫才终于知道了这位老人发脾气，乃至让她独自一人带她洗澡的原因。
老人失禁了。
向来孤傲的老人的自尊心无法承受这个事实，更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路漫默默地将无法处理的衣物扔进垃圾桶，然后帮卢以梅清理起身体。清理的时候，老人一直昂着头一言不发，可路漫却从她苍老的眼神中看出了无尽的凄清与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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