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一 久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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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比以前了——失去五感时，我没有像那个雨天里似的悲愤交集，心头仅仅漫起一层薄而持久的怅惘，犹如每天清晨飘荡在神奈川港口上空的雾霭。
第一次见识幸村君的网球是在一年级报名参加网球社时。填写报名表中途，隔壁男网部球场传来一阵骚动，传言有个狂妄新生欲凭一己之力挑战众正选以证明自己是“全国n一1”，与我结伴的木下白当即拉我去“见识这场难得的好戏”。我们两个个头不足1米6的女生挤进充斥着浓烈汗味的人群，为看清场内情况，极力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活像两只嗷嗷待哺的雏鸟。随后我得知，场上那个豪气满满的一年级挑战者名叫切原赤也。
三年级的前辈们轮番上前迎战却全部败北。势不可挡的切原口出狂言，嘲讽说“成为第一还真是出乎意料的容易”。宛如众多热血漫的经典情节，正当众人无计可施之际，“三巨头”及时登场，幸村君走在最前。他肩披外套，意气风发，一出场便吸引围观者的全部目光。尽管真田和柳先后展现出高超球技且皆打败切原，当幸村在球场上挥拍击球的那一刻，连一向评价他人极为苛刻的木下白都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然而当时，幸村并未使出绝技“五感剥夺”。结局可以想见：切原惨败给“三巨头”，自尊心大受打击，逃也似的飞奔出球场。
此事之后，我和木下白随徐徐移动的人潮离去，她问道：“幸村部长是你决意打网球的理由？”我点头。她许久没说话，表情似笑非笑，和这场双打比赛开始前坐在看台俯视场内的她一模一样。她代表奈良一叶中学也参加了此次合宿。
“祝你成功。”她耸耸肩，最终叹出这句话，跨越时空的两个相同声音就此重合。配合她那副经典的嘲讽表情，我大抵猜得出话中含义：就凭你竟然妄想在网球方面达到与幸村精市相近的高度以引起他注意？
切原不久便进入正选队伍，成为男网队的又一张王牌。同年是立海大附中男网队最辉煌的一年。由幸村担任部长c真田担任副部长的这支队伍从地区赛到全国大赛一路凯歌，几乎每场比赛都以3一0横扫对手。全国决赛时，我首次在现场亲睹幸村的得意绝技“五感剥夺”，以那场比赛为起始，“神之子”这个校内别称彻底成为幸村的标签并传遍全国。男网队众正选捧起全国冠军奖杯时，身穿啦啦队服的我正坐在观众席一角，把手机抓拍到幸村君打球的照片单独分出一个相册。那相册我至今留着，只是第二次去医院看望他后很少点开了。
同年十月，一次再普通不过的社团活动后，幸村昏倒于车站，紧接着，确诊c住院c治疗c出院。事情看似无波无澜的过去，可自那时起，我注意到一些变化在他身上悄然发生：他越来越少亲身参与部内训练，总作为指导者站在场边；参加的为数不多的比赛里，开始采取更冒险的进攻打法，使用“五感剥夺”的频率也越来越高纵然，就每场比赛的结果而言，这些细微变化不足为虑，甚至能解释为“‘神之子’独到的行事作风和打球风格”——事实上他的确因此收获一大波异性青睐，可亲眼见证过他巅峰状态的我明白，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第二年——即今年，神奈川县大会开幕赛上，幸村刷新了比赛最短用时记录。这是他新学年以来上场的第一场正式比赛，也是四月至今为止唯一一场。数据漂亮得不真实，一如“神之子”的称号，令人忽视他其实是一个即将上手术台的病人。从这方面看，“五感剥夺”真好用呐！
可是现如今，“五感剥夺”也不复从前。
第三球，幸村发球，月野遥接发。由于月野遥的格外认真，对打回合比我预想得多很多。尽管因性别导致身体素质的天生劣势，我方始终被压制，但曾参加过世界大赛的月野遥经验丰富，几次救球漂亮至极，对方虽然占优却难以得分，比赛有被拖入“拉锯战”的势头。五感渐渐消失就是那时候开始的。
起初是触觉——击球感消失，一下下挥拍仿佛在击打空气；之后，周围变得死寂，没有半点声响；最终，视线模糊，世界陷入无边际的黑暗。或许曾经体验过的缘故，又或许之前已收到来自幸村的预告，惊慌和恐惧没有席卷我的头脑，我无比清醒的游荡于这片黑暗，仅此而已。村上春树的短篇小说《眠》中描述过类似感受，不同的是，里面患有失眠症的主角（为便于理解姑且这么讲）由于强迫自己睡觉而产生这种感觉，我则是受外界影响导致。借用那部小说的句子，“黑暗就像宇宙本身一般深邃c无可救药，我孤苦伶仃”，于是我学习书中主角，“集中意识，把它放大”。然后就看到了那柄破碎的长剑。
我对冷兵器没有研究，除通过剑身样式大致判断出是一柄东方古剑外，对其来历c具体哪种金属材质制成等一无所知。用“破碎”一词形容，仅在讲述事实，无意模仿一些不入流的作者——明明用日常词汇就能说清楚一件事c却非要扯些自以为贴切实际词意不通的词汇：那柄剑孤零零躺在地上，剑身和剑柄分离，断截面比世界上最锋利的砍柴刀砍断树木所留的还要光滑平整，好似手柄和剑身从未焊接至一起；剑身像摔碎成渣的玻璃，大大小小的碎片洒了满地，踩上去“咔嚓咔嚓”响。我不明白这片由意识形成的黑暗的深处为什么会凭空出现这样一把莫名其妙的长剑，也不明白这柄剑为什么变成如今这幅惨状。
我捡起完好无损的光秃秃的剑柄，审视它，感觉到它也在琢磨我。它失去剑身，失去了自己的灵魂——组成它灵魂的无数碎片正位于我脚下，“咔嚓咔嚓”不住呻吟。我也一样。我那被夺去五感的身体在球场上喘息c挣扎c忍受痛苦；意识投身于深邃无涯的黑暗，渴望找寻并拼凑碎得到处都是的灵魂；而灵魂碎片在更深的某处呻吟着，等待被拯救。
密不透风的静默里，我察觉远处的黑暗逐渐退散——那个把我牵引至此的男人自身出现了问题。“五感剥夺”这一招需要强大的精神力支持，威力减弱意味幸村本人精神力减弱。看样子手术后，他还是没能恢复至巅峰状态——精神力不像身体基础素质，无需漫长的复健训练才能康复。
一一一一
被剥夺的五感横冲直撞进身体，胃部像遭受重击般泛起一股生理恶心感。我弯腰，将双手置于膝盖以支撑上半身，不受控制的干呕，脑袋嗡嗡作响，仿佛刚从游乐场那种巨型圆盘状的旋转机器上下来。强烈阳光刺得眼前白茫茫一片，四周广播声呐喊声议论声好似被强行揉成一团的废报纸在耳畔被风踢来踢去。对手似乎说了什么，可我没工夫顾那些。见鬼去！一切都见鬼去！
“怎么样？能继续打么？”这句我倒听清了。是旁边的月野遥。
“还活着。”直起身子觑一眼比分：1一2，我们落后，接下来轮到我发球：“抱歉，给你添麻烦了。”我能毫发无损站在球场上，一定多亏月野遥帮我挡住许多球。当然，无论出于绅士作风还是男人的颜面，料想对面的男生们也不会下狠手。
“作为我月野大哥的女人，心安理得点。”她大剌剌来到网前，反手扔出一个网球，小球径直忽视我，以夸张角度欢腾地朝我左后方跑去。“喏，发球去！”她摆出一个性感微笑，回头冲我眨了眨左眼，目睹网球的运动轨迹后迅速改口道：“我是说，捡球去！”
“你左边的假睫毛快掉了。”五感失而复得的不适应感c深入内心的阴霾c深不见底的意识世界一切在月野遥气急败坏骂我骗她的那一刻暂时消散于夏风里。持球遥望对面底线那个戴着白色发带的少年时，某些占领我全部内心的坚固情感蓦然微微松动。我说不清原因，但可以清楚感受那些情感如退潮的海水，正一点点离开心灵沙滩，只余一片濡湿痕迹。退潮需要时间，然而，总有一天它们会全部退去，并且——我知道——再也不会回来了。我突然想起烈日下那把及时出现的红雨伞，第一次生出想听听背后故事的想法，也可能我仅好奇，这次入江先生会编出怎样玄乎的剧情。
一发成功。完美的接发。又是你来我往的焦灼局面。我拼尽全力将注意力集中于网球本身，做好最基本的回击，虽与出彩无缘，却起码保证不失误。我在双打方面没什么天赋，被迫与虚渊空前辈组双打时，经历长久的磨合才慢慢找到节奏。不过，月野遥毕竟是前u17（17岁以下）世界双打冠军，球技和比赛经验比虚渊前辈更胜一筹。即便赛前未练习配合，由于她一直尝试补足我的疏漏之处并跟随我的节奏行动，致使我大多时间都无比舒适。
好截击！幸村底线抽击，月野遥预判准确，直接反手截断球路，瞄准对面正手半场的底线边角。不出意外的话，是一个极其漂亮的压线球。这一分稳赢。
月野遥截击打出底线边角球
恍惚间，我有种以前经历过这一幕的错觉——尽管原本剧情中未曾出现而今的不速之客。
小球即将落地时，一颗橘子从旁边的树丛里飞出，与网球同时砸在底线，两者相撞后各自往相反方向弹开。橘子骨碌碌滚了几滚才停下，仿若冲月野遥点头示意“没出界”，与此同时，裁判宣布比分有效，2一2平。我斜睨向立海大看台，见左伊藤从座位站起，身体紧绷，眼睛死盯网球落点，心想：四年后的今天，总算有人用橘子代你说出了那句话。
轮到月野遥发球。她反复把手中网球抛下又接住，目光紧紧锁定对面底线后那片郁郁葱葱的树林。风吹叶动，发出一轮轮“沙沙沙”的自然旋律。树木掩映下看不清林中状况。然而，第六感提醒我，林中那人铁定是今天清晨骗我和入江去奶茶店卸货的越后。
30秒过去，裁判开始看表。按规则，发球方90秒不发球视作放弃此分。全场议论声渐起，我们场内四人却不约而同保持安静。向来缺少耐心的迹部景吾眼下展露出罕见的宽容，甚至不曾皱一下眉。
60秒，树林继续“沙沙沙”地唱着。月野遥着了魔般伫立在原地，仍维持准备抛球的动作，像是时间被从她体内抽离出来似的。
90秒。裁判宣布“2一3，迹部/幸村组合得分”。月野遥猛地一哆嗦，球拍“哐啷”脱手。我尚未反应过来，她已奔出赛场。这一下变故陡生，全场哗然：万万想不到，这场颇有话题性的男女组合对抗赛竟以月野遥的弃权草草收尾。迹部面色凝重，率先离场，临走前竟没忘记带走月野遥扔在地上的球拍。我与幸村相对无言，象征性网前握手后，一前一后走上立海大的看台。
与十六夜擦肩而过时，她给我比了个“快离开”的手势。我一怔，瞬间明白下一场是她的比赛，她因知道我关心她“恶魔化”一事，不愿让我旁观，某种程度来讲算是对我的保护。我思考几秒，决定听她的话：眼睁睁看她“”却毫无阻止的办法——这种感觉对我简直就是折磨，譬如关东决赛那日。但是，刚踏上一级台阶便被幸村君叫住。
“确定不看看下场比赛么？”他的语气十分轻描淡写。
我正欲拒绝，望见已步入赛场的四位选手，心脏骤然收紧。四位里有三位都与我相熟：十六夜搭档切原，对战白石一组——“恶魔化”网球和“圣经”网球的对决。
我不知自己何时失去了平衡，也不知他用怎样惊险的姿势拉住我才保证我没滚落台阶。极短的失重感过后，记忆直接衔接至好端端站在台阶下的场景。
“慢着点。”他的白底大花裤衩显眼得很，披肩的立海大正选队服外套明显短了一截。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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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识幸村君的网球是在一年级报名参加网球社时。填写报名表中途，隔壁男网部球场传来一阵骚动，传言有个狂妄新生欲凭一己之力挑战众正选以证明自己是“全国n一1”，与我结伴的木下白当即拉我去“见识这场难得的好戏”。我们两个个头不足1米6的女生挤进充斥着浓烈汗味的人群，为看清场内情况，极力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活像两只嗷嗷待哺的雏鸟。随后我得知，场上那个豪气满满的一年级挑战者名叫切原赤也。
三年级的前辈们轮番上前迎战却全部败北。势不可挡的切原口出狂言，嘲讽说“成为第一还真是出乎意料的容易”。宛如众多热血漫的经典情节，正当众人无计可施之际，“三巨头”及时登场，幸村君走在最前。他肩披外套，意气风发，一出场便吸引围观者的全部目光。尽管真田和柳先后展现出高超球技且皆打败切原，当幸村在球场上挥拍击球的那一刻，连一向评价他人极为苛刻的木下白都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然而当时，幸村并未使出绝技“五感剥夺”。结局可以想见：切原惨败给“三巨头”，自尊心大受打击，逃也似的飞奔出球场。
此事之后，我和木下白随徐徐移动的人潮离去，她问道：“幸村部长是你决意打网球的理由？”我点头。她许久没说话，表情似笑非笑，和这场双打比赛开始前坐在看台俯视场内的她一模一样。她代表奈良一叶中学也参加了此次合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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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十月，一次再普通不过的社团活动后，幸村昏倒于车站，紧接着，确诊c住院c治疗c出院。事情看似无波无澜的过去，可自那时起，我注意到一些变化在他身上悄然发生：他越来越少亲身参与部内训练，总作为指导者站在场边；参加的为数不多的比赛里，开始采取更冒险的进攻打法，使用“五感剥夺”的频率也越来越高纵然，就每场比赛的结果而言，这些细微变化不足为虑，甚至能解释为“‘神之子’独到的行事作风和打球风格”——事实上他的确因此收获一大波异性青睐，可亲眼见证过他巅峰状态的我明白，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第二年——即今年，神奈川县大会开幕赛上，幸村刷新了比赛最短用时记录。这是他新学年以来上场的第一场正式比赛，也是四月至今为止唯一一场。数据漂亮得不真实，一如“神之子”的称号，令人忽视他其实是一个即将上手术台的病人。从这方面看，“五感剥夺”真好用呐！
可是现如今，“五感剥夺”也不复从前。
第三球，幸村发球，月野遥接发。由于月野遥的格外认真，对打回合比我预想得多很多。尽管因性别导致身体素质的天生劣势，我方始终被压制，但曾参加过世界大赛的月野遥经验丰富，几次救球漂亮至极，对方虽然占优却难以得分，比赛有被拖入“拉锯战”的势头。五感渐渐消失就是那时候开始的。
起初是触觉——击球感消失，一下下挥拍仿佛在击打空气；之后，周围变得死寂，没有半点声响；最终，视线模糊，世界陷入无边际的黑暗。或许曾经体验过的缘故，又或许之前已收到来自幸村的预告，惊慌和恐惧没有席卷我的头脑，我无比清醒的游荡于这片黑暗，仅此而已。村上春树的短篇小说《眠》中描述过类似感受，不同的是，里面患有失眠症的主角（为便于理解姑且这么讲）由于强迫自己睡觉而产生这种感觉，我则是受外界影响导致。借用那部小说的句子，“黑暗就像宇宙本身一般深邃c无可救药，我孤苦伶仃”，于是我学习书中主角，“集中意识，把它放大”。然后就看到了那柄破碎的长剑。
我对冷兵器没有研究，除通过剑身样式大致判断出是一柄东方古剑外，对其来历c具体哪种金属材质制成等一无所知。用“破碎”一词形容，仅在讲述事实，无意模仿一些不入流的作者——明明用日常词汇就能说清楚一件事c却非要扯些自以为贴切实际词意不通的词汇：那柄剑孤零零躺在地上，剑身和剑柄分离，断截面比世界上最锋利的砍柴刀砍断树木所留的还要光滑平整，好似手柄和剑身从未焊接至一起；剑身像摔碎成渣的玻璃，大大小小的碎片洒了满地，踩上去“咔嚓咔嚓”响。我不明白这片由意识形成的黑暗的深处为什么会凭空出现这样一把莫名其妙的长剑，也不明白这柄剑为什么变成如今这幅惨状。
我捡起完好无损的光秃秃的剑柄，审视它，感觉到它也在琢磨我。它失去剑身，失去了自己的灵魂——组成它灵魂的无数碎片正位于我脚下，“咔嚓咔嚓”不住呻吟。我也一样。我那被夺去五感的身体在球场上喘息c挣扎c忍受痛苦；意识投身于深邃无涯的黑暗，渴望找寻并拼凑碎得到处都是的灵魂；而灵魂碎片在更深的某处呻吟着，等待被拯救。
密不透风的静默里，我察觉远处的黑暗逐渐退散——那个把我牵引至此的男人自身出现了问题。“五感剥夺”这一招需要强大的精神力支持，威力减弱意味幸村本人精神力减弱。看样子手术后，他还是没能恢复至巅峰状态——精神力不像身体基础素质，无需漫长的复健训练才能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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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剥夺的五感横冲直撞进身体，胃部像遭受重击般泛起一股生理恶心感。我弯腰，将双手置于膝盖以支撑上半身，不受控制的干呕，脑袋嗡嗡作响，仿佛刚从游乐场那种巨型圆盘状的旋转机器上下来。强烈阳光刺得眼前白茫茫一片，四周广播声呐喊声议论声好似被强行揉成一团的废报纸在耳畔被风踢来踢去。对手似乎说了什么，可我没工夫顾那些。见鬼去！一切都见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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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我月野大哥的女人，心安理得点。”她大剌剌来到网前，反手扔出一个网球，小球径直忽视我，以夸张角度欢腾地朝我左后方跑去。“喏，发球去！”她摆出一个性感微笑，回头冲我眨了眨左眼，目睹网球的运动轨迹后迅速改口道：“我是说，捡球去！”
“你左边的假睫毛快掉了。”五感失而复得的不适应感c深入内心的阴霾c深不见底的意识世界一切在月野遥气急败坏骂我骗她的那一刻暂时消散于夏风里。持球遥望对面底线那个戴着白色发带的少年时，某些占领我全部内心的坚固情感蓦然微微松动。我说不清原因，但可以清楚感受那些情感如退潮的海水，正一点点离开心灵沙滩，只余一片濡湿痕迹。退潮需要时间，然而，总有一天它们会全部退去，并且——我知道——再也不会回来了。我突然想起烈日下那把及时出现的红雨伞，第一次生出想听听背后故事的想法，也可能我仅好奇，这次入江先生会编出怎样玄乎的剧情。
一发成功。完美的接发。又是你来我往的焦灼局面。我拼尽全力将注意力集中于网球本身，做好最基本的回击，虽与出彩无缘，却起码保证不失误。我在双打方面没什么天赋，被迫与虚渊空前辈组双打时，经历长久的磨合才慢慢找到节奏。不过，月野遥毕竟是前u17（17岁以下）世界双打冠军，球技和比赛经验比虚渊前辈更胜一筹。即便赛前未练习配合，由于她一直尝试补足我的疏漏之处并跟随我的节奏行动，致使我大多时间都无比舒适。
好截击！幸村底线抽击，月野遥预判准确，直接反手截断球路，瞄准对面正手半场的底线边角。不出意外的话，是一个极其漂亮的压线球。这一分稳赢。
月野遥截击打出底线边角球
恍惚间，我有种以前经历过这一幕的错觉——尽管原本剧情中未曾出现而今的不速之客。
小球即将落地时，一颗橘子从旁边的树丛里飞出，与网球同时砸在底线，两者相撞后各自往相反方向弹开。橘子骨碌碌滚了几滚才停下，仿若冲月野遥点头示意“没出界”，与此同时，裁判宣布比分有效，2一2平。我斜睨向立海大看台，见左伊藤从座位站起，身体紧绷，眼睛死盯网球落点，心想：四年后的今天，总算有人用橘子代你说出了那句话。
轮到月野遥发球。她反复把手中网球抛下又接住，目光紧紧锁定对面底线后那片郁郁葱葱的树林。风吹叶动，发出一轮轮“沙沙沙”的自然旋律。树木掩映下看不清林中状况。然而，第六感提醒我，林中那人铁定是今天清晨骗我和入江去奶茶店卸货的越后。
30秒过去，裁判开始看表。按规则，发球方90秒不发球视作放弃此分。全场议论声渐起，我们场内四人却不约而同保持安静。向来缺少耐心的迹部景吾眼下展露出罕见的宽容，甚至不曾皱一下眉。
60秒，树林继续“沙沙沙”地唱着。月野遥着了魔般伫立在原地，仍维持准备抛球的动作，像是时间被从她体内抽离出来似的。
90秒。裁判宣布“2一3，迹部/幸村组合得分”。月野遥猛地一哆嗦，球拍“哐啷”脱手。我尚未反应过来，她已奔出赛场。这一下变故陡生，全场哗然：万万想不到，这场颇有话题性的男女组合对抗赛竟以月野遥的弃权草草收尾。迹部面色凝重，率先离场，临走前竟没忘记带走月野遥扔在地上的球拍。我与幸村相对无言，象征性网前握手后，一前一后走上立海大的看台。
与十六夜擦肩而过时，她给我比了个“快离开”的手势。我一怔，瞬间明白下一场是她的比赛，她因知道我关心她“恶魔化”一事，不愿让我旁观，某种程度来讲算是对我的保护。我思考几秒，决定听她的话：眼睁睁看她“”却毫无阻止的办法——这种感觉对我简直就是折磨，譬如关东决赛那日。但是，刚踏上一级台阶便被幸村君叫住。
“确定不看看下场比赛么？”他的语气十分轻描淡写。
我正欲拒绝，望见已步入赛场的四位选手，心脏骤然收紧。四位里有三位都与我相熟：十六夜搭档切原，对战白石一组——“恶魔化”网球和“圣经”网球的对决。
我不知自己何时失去了平衡，也不知他用怎样惊险的姿势拉住我才保证我没滚落台阶。极短的失重感过后，记忆直接衔接至好端端站在台阶下的场景。
“慢着点。”他的白底大花裤衩显眼得很，披肩的立海大正选队服外套明显短了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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