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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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考试结束还有15分钟，请注意掌握时间。”
广播里温柔而严肃的女声响起，夏芷冷不防地打了一个哆嗦。此时是2017年6月8日下午4点45分，她手下的英语作文已经写了一大半，按道理来讲，时间是很充裕的，可她也不明白自己在哆嗦什么。脑袋里有些发白，她蓦然撇头向窗外一一一一一一冷静一会儿吧还是。坐在靠窗的第三个位置，一阵清风，夹杂着草木熟稔清香的清风扑面而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注意力回到卷子上，继续按要求帮那个永远长不大的李华写信。
“e ill appreciate it if y一u can j一 ，and e are l一一kg f一rard t一 y一ur early reply“写下书信体结尾的套话，她呆了一秒，然后郑重地打下了那个点号。
作文的结束，试卷的结束，高考的结束。
一切的一切，都结束了。
她合上笔盖，没有学校外家长们雄赳赳气昂昂地拉着的横幅上面写的那般如同利剑回鞘的气势，而是轻轻地，轻轻地，仿佛在同一个老朋友告别一般一一一一一一流水的笔芯，铁打的笔壳。她是个心大容易掉东西的人，唯独这支笔，好像跟她有孽缘似的，得而复失失而复得，无穷尽地循环着。
长舒一口气，在手腕上蹭了蹭手心的汗，夏芷拿起答题卷和试卷最后一遍核对选择题填涂。末了，指针的位置无限逼近五点整。她屏息，整理好答题卷，试卷，草稿纸的上下顺序，准备交卷。
夏芷的心越来越绷，越来越绷，像一个被拧紧到不能再拧的闹钟发条，等待五点整的一刹那和铃声一起猛烈地释放。
她知道，新的人生，即将开始了。
“哐当当当当当当考试结束，请考生立即停笔，放好试卷”铃声一起，夏芷抖了个激灵。
时空就这样定格在这里的5点整。
霎时间，整栋楼如同一壶积蓄已久的准开之水，在铃响后五秒瞬间达到沸点突然咕噜噜地猛烈沸腾起来。人潮熙熙攘攘地涌出教学楼的楼道，众人似都有着短暂的光亮突然投射进黑室般的无所适从，却又在很短的时间内转而化为束缚太久终得挣脱的兴奋。
而这些，夏芷却好像都没有，除了刚刚逼近五点时心口提了一下，可以说，所有此前内心的波澜都随着与铃声一起的那阵猛烈的释放而归于潮平岸阔。她微笑地看着众相百态，自己却很平静，称得上麻木般的平静。作为一个公认心理素质过硬的人，“高考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普通的考试而已还有很多机会和出路尽最大的努力抱无所谓的态度”——她每天都这样自我催眠强行麻痹，终炼成百毒不侵之内功。于是备考期间，经常可以看见她心情平和地做着那些挨千刀的题却从不骂爹骂娘骂大爷，人前也鲜见她的紧张焦虑——甚至经常在班上开导同学，成为了班上公认的夏半仙c没有考证的职业心理辅导师。后来和小伙伴吹牛的时候还袒露过，她感到很羞愧的事情之一就是高考的两天晚上居然没有失眠，而且还睡得跟死猪一样。
现在，她缓缓地走在通往考点大门的林荫小路上，话虽是之前那样说，可她自己也明白，麻木并非麻木不仁，一个人纵使再百毒不侵对“高考”二字也不会全然无感，或许只是像是被麻醉了一样，过一段时间就会苏醒然后浑身酥麻也未必。总之，现在的她心里暗流着一股难以言状的情绪，却似是被一层硬壳包裹住了一般，尚未到井喷的时候罢了。
考点大门外早已人山人海，家长们举着向日葵拉着横幅为孩子们庆贺。夏芷也看到了自己的爸爸妈妈，同他们开心地挥了挥手，一边盘算着晚上和爸爸妈妈去哪里吃火锅庆祝一边大步流星地朝那边迈去时，却被一个感觉下一秒马上要搞事情的年轻人拉住。
“诶这位同学你好！我是蜀都电视台第一频道新闻全播报的记者，我注意到你神情非常的恍惚但脚步又十分的轻快，想采访一下你现在的感受呢？十二年寒窗苦读的努力就在这两天啊，铃声打响的那一刻你激动吗？兴奋吗？还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呢？”
话筒递向夏芷嘴边，虽然刚刚考完肚子已经唱起了空城计的她恨不得立即吃饭放飞自我，但她仍旧习惯性接受采访并耐心地听完了这位记者声情并茂的所述。侧过头可怜巴巴地望了已经走到这边来的爸爸妈妈一眼，然后又无奈地面向镜头整理好表情，觉得自己既然都要上电视了，还是应该好好回答一下的：“哎嘿嘿谢谢哥哥抬举我。说实话吧，我还真没什么感受。你刚刚说什么来着？”夏芷一下短路，顿了一秒又突然想起来，并不给记者哥哥补充的机会，“十二年啊？哈哈哈哈怎么可能我小学到初二都是玩儿过去的要真说十二年那简直就是在开国际玩笑了，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心态好真的。那啥，哥哥要没啥事儿我先走了我爸妈还在等我你们继续加油哦！”
空气突然安静夏芷迫不及待拔腿就跑飞奔向亲爱的爸爸妈妈，徒留一群记者原地蒙圈。
没有什么感受？夏芷在爸爸的车上回想起自己当时吧啦吧啦大气也不喘一口的说辞，释然地笑了笑，人前的她乐乐呵呵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久了连自己也经常觉得自己可能本来就是乐乐呵呵什么都不在乎，但是恐怕鲜有人看见人后的她也曾如何被“高考”二字泰山般压顶，如何被自己的成绩蹂躏得痛不欲生，如何被她最不擅长的数理化折磨得鲜血淋漓，如何日日期盼着6月8日下午5点的铃声。平静，微笑，情绪被硬壳包裹尚未井喷，一切知觉尚未挣脱自我麻痹的锁链与其说没有感受，倒不如说血肉模糊的麻木更为贴切。
记者刚刚问的问题，她如果要认认真真地说，可能会说很久，可她觉得没必要，电视机前的观众都是看客，听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更关键的是——
她真的饿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看到夏芷采访了哈哈哈哈！”
“2333小芷气场真的6666”
“夏哥威武！实力上镜啊hhhhhh夏芷”
晚上十点左右，一个同学把他拍到的夏芷正在接受采访照片和蜀都一台可回放的网络直播链接发送到班群上以后，很快群里就炸了锅。班上也有其他同学进入其他新闻报道的画面，可夏芷似乎是目前为止大家发现的本班第一个在电视里说话的人。当然，他们的亢奋很明显不只是因为夏芷上电视的原因，只不过刚好逮到一个靶子顺便开开炮娱乐娱乐罢了。夏芷当然懂，于是也很开心地随意附和着，怎么好玩怎么来，群里一派欢乐气氛。
“欸老大说明天要穿正装参加毕业典礼正装是啥？”
“莫管这个喂，散伙饭在哪儿吃啊啊啊啊啊快讨论下！”
她看着群里水得越来越厉害，和他们斗图也疲倦了，于是点了最小化，返回了好友列表，痴痴地看着一个灰色的河岸头像出神——唔，这个人什么时候能“诈诈尸”呢？
翌日上午早早考完英语口语后，夏芷回了趟离校不远家换上了黑色长裙，化了淡妆，准备参加下午的毕业典礼暨成人礼。前往学校大型集会表演厅——聚智厅的路上，遇到了好几个熟悉的正在体育课自由活动的学弟学妹，他们惊叹地认出了不再是校服马尾形象夏芷：“哇小芷姐姐！是去毕业典礼了吗？”夏芷应答着，和他们寒暄了几句，看着他们眼睛里羡慕的目光，恍然想起当年她也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已经毕业的学长学姐，却疑惑学长学姐并不想她想象中的那样兴奋；本以为时隔一年当她身临其境时会是一种出牢人看着狱内人看着学弟学妹，却不知为何，并没有，反而是只夹杂一部分欣悦的一种白茫茫的c非常微妙复杂的心情。
离毕业典礼开始还有一个小时，她决定回班上先坐坐。学校的高三年级设在a栋的123楼，每年的新高三都会在上一届走了以后，搬到这些有空调的教室里“享受”高一高二没有的待遇。夏芷的23班在三楼走廊尽头，扶着栏杆慢慢上楼穿过走廊的时候，莫名袭来一种人去楼空的悲凉感，曾经同学们围着老师问问题的身影c嬉笑打闹的身影c栏杆边看风景的身影c活动空地上大口吃饭的身影都已不再，留下稀稀拉拉的人穿梭在走廊中搬着上午没搬完的东西
她进了教室，桌子已经复原成考前的状态，两三人在教学电脑上玩着最后的游戏，还有十几个同学或在看书玩手机等待或传写着毕业寄语。同他们打过招呼，夏芷径直走向自己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坐下，安安静静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他们。
忽然心血来潮想起了放在窗子角落的小收纳箱，上午匆匆忙忙的忘了收拾这个存在感极低的小东西。
可这下想起来也只能等稍后毕业典礼完了之后再搬了。
她决定先整理一下。
除了几本闲书，十余本读者青年文摘3500单词册子，还有词典c挂式耳机以及一个小盒子？
夏芷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打开过它了，却又在记忆里打开过它无数次——当时收到这张纸条是无心的，后来收起这张纸条也是无意的，再后来，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后的有心栽花。
花会开吗？她不知道，也不想去想。慢慢打开纸条，清秀的字迹跃然而上：
“同学你真有趣，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孟凌远，大家交个朋友呗。”
欸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
欸，同学！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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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播里温柔而严肃的女声响起，夏芷冷不防地打了一个哆嗦。此时是2017年6月8日下午4点45分，她手下的英语作文已经写了一大半，按道理来讲，时间是很充裕的，可她也不明白自己在哆嗦什么。脑袋里有些发白，她蓦然撇头向窗外一一一一一一冷静一会儿吧还是。坐在靠窗的第三个位置，一阵清风，夹杂着草木熟稔清香的清风扑面而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注意力回到卷子上，继续按要求帮那个永远长不大的李华写信。
“e ill appreciate it if y一u can j一 ，and e are l一一kg f一rard t一 y一ur early reply“写下书信体结尾的套话，她呆了一秒，然后郑重地打下了那个点号。
作文的结束，试卷的结束，高考的结束。
一切的一切，都结束了。
她合上笔盖，没有学校外家长们雄赳赳气昂昂地拉着的横幅上面写的那般如同利剑回鞘的气势，而是轻轻地，轻轻地，仿佛在同一个老朋友告别一般一一一一一一流水的笔芯，铁打的笔壳。她是个心大容易掉东西的人，唯独这支笔，好像跟她有孽缘似的，得而复失失而复得，无穷尽地循环着。
长舒一口气，在手腕上蹭了蹭手心的汗，夏芷拿起答题卷和试卷最后一遍核对选择题填涂。末了，指针的位置无限逼近五点整。她屏息，整理好答题卷，试卷，草稿纸的上下顺序，准备交卷。
夏芷的心越来越绷，越来越绷，像一个被拧紧到不能再拧的闹钟发条，等待五点整的一刹那和铃声一起猛烈地释放。
她知道，新的人生，即将开始了。
“哐当当当当当当考试结束，请考生立即停笔，放好试卷”铃声一起，夏芷抖了个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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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时间，整栋楼如同一壶积蓄已久的准开之水，在铃响后五秒瞬间达到沸点突然咕噜噜地猛烈沸腾起来。人潮熙熙攘攘地涌出教学楼的楼道，众人似都有着短暂的光亮突然投射进黑室般的无所适从，却又在很短的时间内转而化为束缚太久终得挣脱的兴奋。
而这些，夏芷却好像都没有，除了刚刚逼近五点时心口提了一下，可以说，所有此前内心的波澜都随着与铃声一起的那阵猛烈的释放而归于潮平岸阔。她微笑地看着众相百态，自己却很平静，称得上麻木般的平静。作为一个公认心理素质过硬的人，“高考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普通的考试而已还有很多机会和出路尽最大的努力抱无所谓的态度”——她每天都这样自我催眠强行麻痹，终炼成百毒不侵之内功。于是备考期间，经常可以看见她心情平和地做着那些挨千刀的题却从不骂爹骂娘骂大爷，人前也鲜见她的紧张焦虑——甚至经常在班上开导同学，成为了班上公认的夏半仙c没有考证的职业心理辅导师。后来和小伙伴吹牛的时候还袒露过，她感到很羞愧的事情之一就是高考的两天晚上居然没有失眠，而且还睡得跟死猪一样。
现在，她缓缓地走在通往考点大门的林荫小路上，话虽是之前那样说，可她自己也明白，麻木并非麻木不仁，一个人纵使再百毒不侵对“高考”二字也不会全然无感，或许只是像是被麻醉了一样，过一段时间就会苏醒然后浑身酥麻也未必。总之，现在的她心里暗流着一股难以言状的情绪，却似是被一层硬壳包裹住了一般，尚未到井喷的时候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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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看到夏芷采访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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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
欸，同学！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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