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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0 章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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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完结)

    洁白的病房内,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

    窗户微微半敞,微风吹进,摇曳了瓶中的百合花。

    剧烈的头痛让病床上的人攥紧了床单,谭鸣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模糊的时刻会把头埋进枕头里失声呢喃要找苏惊予,清醒时只会安静很多,要么抱着小柯基既不逗弄也不挑笑,要么就握着那块残破掉的腕表,一遍又一遍地抚摸。

    医生护士进进出出,手术前的检查项目一项项进行,谭鸣既不过问也不质疑,配合地就像个提线木偶。

    眼睛里但凡能看得清光线,他就会坐在窗边望向蔚蓝的天空,白软的云朵,然后静静地等待死亡的来临。

    所有人都知道此次手术凶多吉少,刑侦支队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轮流陪伴那个曾经称之为“上帝之手”的法医大佬,有朝一日也会魂不守舍颓然不堪。

    病痛会夺去人的生命也会摧垮人的意志,尤笑笑很难接受病房里沉闷的氛围,强忍眼泪跑了出去。

    齐克看了眼谭鸣,眸下一沉也跟尤笑笑走了出去。

    他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喜欢的女孩儿,难得没有调侃:“别哭,又不是绝症,一点儿希望都没有。”

    “活下来的几率不到20%,这和被判死缓有什么区别。”尤笑笑年龄终究是涉世未深,她从小被呵护得很好,父母宠爱,祖辈聚在,从未经历过死别。

    她和谭鸣关系算不上多近,但共事那么多天,谭鸣真的无可挑剔。虽然冷,但就想让人靠近让人喜欢。

    尤笑笑擦干眼泪,似乎想转移话题:“苏队一直都没回来吗?”

    不知道为何,苏惊予和谭鸣从未在公共场合有过多亲密接触,但整个刑侦支队的人都觉得他俩就该走得近,关系就该好。以至于现在所有人都竭尽所能想尽快联系到他。

    齐克摇了摇头,沉默许久,才缓缓说:“人不在国内,电话也打不通。”

    “副局甚至想动用关系查人了。”齐克哭笑不得,“很快就会有结果吧。”

    “不是说谭老师出国了,怎么都没见苏队一面啊。”尤笑笑感到可惜,齐克说:“为什么要这么说?”

    谭鸣去国外可以寻医治病,不一定非要见朋友。但尤笑笑却很坚定:“你难道不关心你好朋友的生死吗?他俩本该如此啊!”

    手术定在下周三,谭鸣除了回答医生的问题基本上已经杜绝和外界的交流。尤笑笑心思细腻,她总觉得谭鸣不至于脆弱到近乎失语的地步,但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她又说不清,隔窗观望许久她居然去问齐克:“谭老师有女朋友吗?”

    齐克家里有些背景,对市局刑侦支队的人了解比她要多,就连苏战仅的行程都能打听出来,能力可见一斑。

    “没有。”齐克和谭鸣是师兄弟,他们两个毕业与同一所公安院校。

    那时他还很中二,怀揣着“伸张正义,为民除害”的梦想考进了公安大学时,谭鸣已经是法医系神一般的存在了。还未毕业,谭鸣就已经被好几个副局顶上准备随时挖人,可所有人万万没想到岔子居然出在周远山那里。

    谭鸣喜欢同性本来不是秘密,但周围亲近的人守口如瓶,并未不妥。和谭鸣同系的学生为了争取免试名额,疯了一般四处寻找可以搬倒谭鸣的证据。

    那时周远山很喜欢同系师妹,他明知道那位师妹的哥哥就是谭鸣的死对头,但义无反顾地追人。为了讨那女孩欢心不惜透露谭鸣喜欢同性的事实,昔日清冷疏离的法医系高冷男神不近美色不谈恋爱竟是因为是个GAY。

    一时间,全校上下掀起无数热议。就连向来不关系八卦绯闻的齐克都听到不少风言风语,但是他听过的就有四五个版本。

    死对头确实拿到了免试名额,谭鸣则不得不提前申请国外学校继续攻读硕士学位。

    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就此平息,但是齐克万万没想到谭鸣的报复在后头。

    他归国第一件事就是搞掉了死对头。隔壁市局遇到悬案,上头要求三月之内必须破案,法医室人才紧缺,而那时的谭鸣已经是享誉国内外的法医圈。

    他加入市局只有一个条件,不与死对头共事,言下之意只能留一个。

    齐克到今天都不能忘掉谭鸣死对头那张羞愤到扭曲的脸,心安理得那么些年,怎么都没想到用尽心思得到的东西居然被人轻而易举地端了下来。谭鸣进入市局之后,协助刑侦支队破案之后以整理卷宗的名义挑出死对头无数错漏之处,封死了他的公安之路。

    也正是那时齐克记住了这个睚眦必报的学长。

    “不像,谭老师分明就像失恋不想活了的样子。”尤笑笑越看越觉得自己的猜想是对的,但齐克却把人拉到一边:“行了,谭老师睡下了,咱们也走吧。”

    “去哪儿。”

    齐克拉着尤笑笑谓叹一声:“找苏队去。”

    ——

    一周之内,谭鸣瘦了七公斤,原本就单薄的躯体更显枯瘦,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但无论何时都紧紧握着那块手表。

    他拒绝见到谭父谭母,病房中不允许出现任何人,护工也得守在外面,只有有需要时才会进来。谭鸣似乎想到什么,他让护工找来纸笔,然后就坐在病床上端端正正地写着应该算是人生中的最后一封信。

    如果他能活着走出手术室,他一定会重新追求他的鱼儿。

    如果不能,他必须确保苏惊予永远都不会再折腾自己。

    右手痉挛的频率越来越高,他几乎握不住笔。视线本就模糊不堪,他几乎凭借直觉认认真真写下每一个字。信与表一起装进信封里,一旦手术失败告终,这封信就会交到苏战仅手里。

    他找不到苏惊予,至少这封信还有落到鱼儿手里的一线希望。

    心事落下,谭鸣再也撑不住,整个人陷入了昏迷。

    他需要尽快手术,但为谭鸣主刀的教授下周一才会回国。就算教授回来,医院也腾不出手术室。病患太满,下周三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谭父谭母急得团团转,手术室好解决,问题是必须等医生。

    谭鸣的手术风险高低在于医生技术好坏,只要稍稍碰到中枢神经,谭鸣只能死在手术台上。

    深陷昏迷的谭鸣不能再拖,由医院现任医生主刀赌一把,还是冒着风险等老教授从国外赶回,所有人都等着谭母拿决断。

    齐克和刘凯训他们赶到医院时正巧撞上周人挤在病房外头。

    “不能再等了。”谭母犹豫道,他联系了教授,教授也同意回来,但人算不如天算,他们遇上了特大暴雨:“航班延误,教授最快也得后天回来,就明天手术。”

    “那手术的成功率是多少。”

    这时候医生不会卖关子,他如实回答:“百分之十五,淤血在蔓延,而且已经散开了。”

    百分之三十和百分之十五,一半的差距,谭母直接跌倒在谭父怀中。

    医生良久才说:“或者,如果有机会请到军医院校里的成教授,如此情况,成教授做了两例,失误率0。但是成教授现在在部队里面。”

    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扑灭,饶是谭家有能力联系到成教授,但是他们等不起了。联系人脉,打点关系哪一样都需要时间,可死神留给谭鸣的时间只有两天。

    “找苏队,他一定有办法的。”尤笑笑说:“就算苏队没办法,只要苏队小叔叔肯出面帮忙,这都不是难事儿。”

    唯一能帮忙的人被他们逼走了,谭母说不出的苦痛,她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本想为儿子着想,到头来却把儿子推向了鬼门关。

    “可,我们联系不到苏队啊!”刘凯训颓然地走到长椅上,“苏队他换了手机号,所有社交帐号全都是离线状态,怎么找哇!”

    “蔡局本想定位试试找人的。”刘凯训看了眼谭母,小声说:“但被苏战仅警告了,说但凡谭家的事透到他侄子耳中,这事就不算完。”

    那天蔡局被省厅领导叫到办公室直接开骂,他不小心给听到了。

    “是不是谭叔叔他们得罪了苏家啊!”除此之外刘凯训想不通还有什么能让苏战仅发如此大的脾气。

    谭鸣悔恨不已

    齐克烦躁地摸了根烟,他抬脚欲走被尤笑笑拦下:“你去哪儿。”

    “抽根烟。”齐克看了眼病房,迅速离开长廊回到了车中。

    ——

    谭鸣确实等不了了,谭母被逼得没办法,只能同意在本院做手术。

    百分之十五的概率总比直接判定死亡强。

    那天齐克请了假,一直守在病房外。在谭鸣即将推出病房的那一瞬他再也坐不住,时间一分一秒甩过,他不断看向手表,直到人快到手术门前他竟然生出一股勇气站在谭母面前:“伯母,确定不再考虑一下了吗?”

    “蔡局试图帮忙联系成教授了,应该很快就会有信息。”

    蔡局确实是在帮忙联系成教授,但是级别差太多,而且并不隶属于同一部门,他也需要时间争取。

    谭母再次犹豫了,谭父却当机立断:“不等了,进去吧。”

    拖得越久,谭鸣就越危险。他不能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就牺牲到救治谭鸣的最佳时间。

    手术知情书早已签好,医生再次确认后朝谭父谭鸣点点头:“等在手术室外就好。”

    厚重冰冷的金属门缓缓一开,浓重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齐克还想再次看向手机,依旧杳无音信。他知道快要拦不住了,但他没有权利阻止手术。

    “确定不再检查一下吗?”

    齐克的突兀引起尤笑笑的怀疑:“齐克,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紧张了。”

    然后拉着人扯到一边:“还是说你不想让谭老师做手术。”

    “进去吧。”谭父揽着谭母,朝医生摆摆手。

    齐克眼睁睁地看着人即将被推进手术室,心想天意不过如此。

    “别碰他——”

    苏惊予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到手术室外,然后推开了医生和护士,紧紧把人护在身旁:“都别碰他。”

    病床上的人苍白瘦削,眼窝深陷,薄唇毫无血色。那张俊美如玉的脸也因病痛的折磨衍生出几分枯槁。

    苏惊予半蹲下来,紧紧握住谭鸣的手。

    齐克看到人时,长长地舒了口气,眉眼间皆是松快的笑意。

    “阿延,睁开眼睛看看我好吗。”苏惊予从没如此慌张,那是一种由心底里散发出的恐惧,吞噬掉他所有的挣扎和苦痛。

    在生死面前什么都不重要了。

    “你不是不让我走吗,我不走了。”苏惊予扶着谭鸣的手贴在自己脸颊边:“我再也不走了。以后我哪都不去,就守在你身边。”

    你让我往东我就往东,你让我往西我就往西。

    以后,我的世界里还只有你一个好不好。

    “苏先生!”谭父气得怒目圆睁的。

    苏惊予这才想起这混球干了些什么,眸子越发阴冷似杀人般:“闭嘴。”

    正当众人惊掉在空中疑惑不止时,他们身后已经多出了一整个医疗团队。

    原本给谭鸣主刀的医生竟然回来了。

    谭母欣喜万分:“曾教授,你,你——”

    “手术可以如期举行了。”曾教授环视众人一眼,脸上略带笑意:“多亏了苏先生,虽然我被困在了机场,但苏先生派人来接我。先是驱车赶到另一个市,然后私人飞机回来的。”

    不一会儿,甚至连刚才众人口中可望不可及的成教授也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再然后,就是黑着脸的苏战仅。

    “究竟是让你儿子接受两位教授的手术,还是让你们儿子接受现在医生的手术,随便你们。”

    苏战仅把苏惊予护在身后,俨然一副大家长护崽子的样子。

    挺拔的身高,健硕的体型,和苏惊予那张如出一辙的脸确实惹人注目。

    两位教授跟进了手术室。

    长廊一片寂静。

    齐克和刘凯训他们识趣地借口离开,半封闭的空间里就只剩下了他们几个。

    “听说明先生明夫人带着人堵到国外,问我家小孩儿要人?”

    苏战仅一身正装,黑色大衣披在身上更显气势,军人那种与生俱来的凌冽和狂傲绝对碾压谭父谭母。

    “听说有人骂我家小花儿不要脸,勾引你家儿子。”

    “我怎么还听说,诸位是半夜去的。”

    谭父谭母面色苍白,他们刚欠苏战仅一个巨大的人情,没想到又被翻出旧账,脸色青红交接很是好看。

    他们都忘了,苏惊予在大也是苏家的孩子,纵然没了父母,也是被祖父和叔叔百般呵护着长大的。他们爱护儿子,苏惊予又何尝不是苏家的宝贝。

    他们做得着实过分。

    “苏先生,我们也是爱子心切,望你能体谅我们做父母的心。”纵然被强大的气势所压迫,他也没有道歉的打算,因为从始至终在他眼中他们做得并不算过分。苏惊予在手术上确实帮了谭鸣,但并不代表他先前做得就是对的。

    然而苏战仅并不买账,他受不了苏惊予被欺负:“明先生的意思是我苏战仅没有孩子不懂得做父母的难处了?”

    谭父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苏战仅确实戳破了他的意思。

    “他苏惊予就是我唯一的孩子,岂有你们来欺负。”苏战仅拎着谭父按到墙上,鹰眸如锐刀刺去,咬牙说道:“向他道歉。”

    “明朗。”谭母匆忙过去想分开两个人,但苏战仅不够绅士,他一手推开人,用力卡紧了谭父的脖颈:“再说最后一遍,给惊予道歉。”

    苏惊予直勾勾地站在原地,心思全然跟着谭鸣走的他竟然在这一瞬被苏战仅拉回了现实,他转眼倏地看向谭父和谭母,好像所有愤怒都释怀了。

    谭父被逼无奈,被苏战仅松开之后,挺身而站,然后面向苏惊予恭恭敬敬鞠躬认错:“对不起。”

    苏惊予并未接话,他只是深深地看着这个没见几面的小叔叔,在为他讨回公道。

    曾经,不管是苏诚南还是席如歌,都没有做到过,一次都没有。

    但苏战仅似乎还不满意:“保证,保证你以后都不会去骚扰惊予。”

    谭父想拒绝,但他知道如果现在忤逆了苏战仅,将来会面临无数麻烦,他不想,只能按照要求去做:“我保证以后都不回去骚扰你,更不会出现在你眼前。”

    苏惊予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苏战仅只是走到他身边轻轻捏了一下脸:“心里舒服点了吗?”

    “嗯。”那天,他确实被激怒了,也被气到了,但都不重要了,他现在只想谭鸣可以渡过难关。

    苏战仅弯弯唇角,语气出其地温柔:“放心,他会好的,要相信成教授的能力。”

    这一瞬,苏惊予竟然有些想哭,不知道伪装的坚强支撑不住还是有点儿羡慕原主可以有这么护短的小叔叔,把他保护得很好很好。

    苏战仅无视羞愤交加的谭父,抱了抱苏惊予,扶他坐在长椅上说:“我陪你等。”

    身边有个人在,就好像心悬在半空,但是地面上确实舒软的云,即使跌落也不会摔得粉碎。

    手术进行六个小时。

    医生走出手术室的那瞬苏惊予差点站不住脚,还是苏战仅开口问的:“成老儿,手术如何?”

    “哈哈哈,病人只是命大啊。”成教授笑得并不严肃,倒让众人松口气:“手术很成功,但我丑话说在前头,会有后遗症。”

    苏惊予和谭母几乎同时出声:“什么后遗症?”

    成教授看了眼苏战仅,如实说:“放心,不至于影响生命安危,比如间接性眩晕,比如视力减弱,这些都可能发生的,具体还要看术后观察后期治疗,也是有痊愈的可能的。”

    成教授给人交了底,相比于生死,这些似乎都不太重要了。

    苏惊予就像拉紧的弦,时刻紧绷,没有松懈半分,苏战仅都害怕他崩坏了,听到手术结果拍拍苏惊予的肩膀:“行了,人活着救好,坚强点儿。”

    苏战仅很忙,能抽出时间陪他在医院折腾一天实属不易。

    得知人没事后他需要赶去处理工作,苏战仅的步伐雷霆般凌厉,如他的人一样,让人踏实。

    苏惊予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忍不住跑上前去抱住了这个亦父亦兄的男人,认认真真说了句:“谢谢。”

    苏战仅眉头一皱,大笑一声:“这么煽情啊!”

    “我说真的。”苏惊予急了。

    苏战仅随手赏他一个暴栗子:“行了,老了好好孝敬我。赶紧滚,别在我眼前瞎晃荡,你个磨人的小兔崽子,一天天净给我惹事儿。”

    明明是嗔怪,苏惊予却听出了宠溺的语气。

    ——

    翌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时,谭鸣醒了。

    睁开眼的那一瞬,谭鸣恍惚间看到了苏惊予的影子。视线还未彻底恢复,不至于看不见但是模糊得厉害,但不管如何他都能认出苏惊予的轮廓和身影。

    “鱼儿——”

    “在,我在。”苏惊予慌忙站起身握住谭鸣,惊喜和雀跃占据心头,都忘记叫医生了。

    “鱼儿。”

    “嗯。”不管他喊多少声,苏惊予都一一回应:“在,我在。”

    谭鸣的意识还不算清醒,一遍又一遍地确认道:“鱼儿。”

    这让苏惊予更加后悔了:“我在,我在的。”

    “我好想你……”

    “我也好想你。”

    真的好想好想。

    ——

    谭鸣住院三个月,苏惊予就寸步不离地守护三个月,基本上都快把家搬到医院中了。

    除了苏醒那天,谭鸣只要看到他们就会呕吐不住,产生了应激反应。谭鸣的手在不停地颤抖,他们以为是情绪波动,后来才发现那是手术后遗症。

    曾经的天之骄子,享誉国内外的天才法医,在最好的年华很有可能再也握不住手术刀。

    苏惊予一直不敢告诉谭鸣,他怕他受不了。

    他专门请了营养师为谭鸣调理身体,这天他们送来了乌鸡阿胶汤,汤汁浓郁,谭鸣却没胃口,他垂着眼定定地望着明显在痉挛的左手,半天才说:“鱼儿,我的手,是不是握不了手术刀了。”

    “会的。”苏惊予为他请了最好的医生会诊,治疗方案拟定一个又一个,没有谁可以保证能够完全复原,“会好的,我会为你找最好的医生,只要我们乖乖相信我。”

    谭鸣是法医,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这些天苏惊予为了照顾他几乎不眠不休,眼底一片乌青,厚重的眼袋和冒尖的胡茬儿都让谭鸣心疼不已。

    眼睛在渐渐复明,再次重新看清苏惊予时,他知道他瘦了好多。

    “要是我没办法做法医了,又和他们决裂了,到时候鱼儿可不可以看在我俩一起长大的份上收留我啊!”谭鸣半开玩笑,他也不想让苏惊予担心。

    谭鸣似乎比他预想得要乐观,苏惊予霎时笑了:“我养你啊!”

    “就怕你不给我这个机会。”苏惊予抱怨道。

    谭鸣往下躺了躺,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我想当个花瓶,就是只负责好看的那种,金主爸爸可以吗?”

    “不。”突然间,苏惊予伸手抱住谭鸣,把头埋进他颈窝,这是他在谭鸣醒来之后第一次失控:“你才是我的金主爸爸。”

    “阿延,我们……”

    “鱼儿,我喜欢你。”苏惊予话未说完,被谭鸣伸手按住嘴角,另一只手轻轻搭在苏惊予的肩头,炽热又坦诚:“以前的告白还算数吗?”

    苏惊予愣住了,大脑瞬间空白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谭鸣见他不说话,继续说:“如果不作数,那这次换我来追你好不好。”

    “给个机会,我会让你满意的。”

    谭鸣以为他等不到苏惊予的回应了,他甚至都在脑海中设想好未来该怎么做才能求得老婆的原谅,哪怕去火葬场走一遭都可以。

    苏惊予确实没说话,即使谭鸣有心理准备但也依旧难掩失落,下一秒他收到了一个吻。

    一个热烈而又小心翼翼的吻,绵长悠远,情深似海。

    “这样,明白吗?”

    谭鸣怎会不知道,就在敲定他身份的那刻,刻在骨子里的坏心思让他本能地想去欺负苏惊予:“鱼儿,你说清楚,我不明白。”

    他都表现得如此直白了,谭鸣怎么还会看不懂,苏惊予想去找医生过来替他看看脑袋。

    “鱼儿,你是不是还在怨我……”见苏惊予不说话,谭鸣默默低下头,那副落寞又无助的样子成功让苏惊予缴械投降:“我心底里的位置此生只为叶延准备,无论你来或者不来,都不会改变。”

    “叶延,从来都不是我给你机会,而是你给我机会。”

    苏惊予只是轻轻抱住人,什么也没做,但那动作却用尽毕生温柔,生怕弄疼了这么个宝贝:“谢谢你,让我得偿所愿。”

    ——

    半年后。

    谭鸣彻底恢复身体,只是在左手上永远落下了烙印。

    即使不会影响日常工作,但如果不能做到极致完美,谭鸣宁愿不要。他拒绝了蔡局的再三挽留离开了市局,因为苏惊予不在那儿,留下来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意思。

    “以后真的要靠你养着我了。”谭鸣在阳台上,抱着布布懒洋洋的窝在吊篮中享受冬日沐浴。

    苏惊予从外面回来,带了一身寒气。他离谭鸣很远,生怕他着凉。

    “求之不得。”苏惊予转身去了厨房,把刚买回的早点摆在餐桌上,“过来吃饭。”

    谭鸣刚落座,随便捡起块豆沙包儿放到嘴边:“我是真的没想好未来干什么,你真的不嫌弃我。”

    “如果可以,我想把你一辈子锁在我身边。”苏惊予目光幽幽,俯身在他上方极具压迫性地看着他。

    “锁在你身边干什么?”谭鸣似乎来了兴趣,放下豆沙包儿,修长白皙地手指落在苏惊予的领带上,轻轻一勾把人往下带了几分,两人贴的很近,只要稍微靠前就能吻在一起。

    “你说干什么。”苏惊予挑了挑眉。

    他们同居了小半年,除了亲吻牵手和拥抱,谁也没有进行下一步。

    谭鸣术后身体孱弱,苏惊予舍不得折腾他。他们之间不是没做过,但对于第一次他完全没有印象,唯一的记忆就只有长久消不掉的吻痕和疲惫。等到谭鸣身体恢复之后,他不提,苏惊予也不好意思问。

    平时清晨时分,两人都很克制,生怕弄出火来最后受苦得只会是自己。

    冷水澡的滋味并不好受,苏惊予不想体验但不得不体验。

    谭鸣把人压在餐桌上,那双手不老实地解开苏惊予西装上的排扣,衬衣也被他揉推到胸膛上方。

    屋内的气温恒定在25°,现在却有些烫人。

    谭鸣一手揽住他腰身,一手按在桌上撑住全部重量,细密的吻落在唇瓣上,脖颈上,锁骨上,惹得苏惊予本能地闷哼出声:“阿延。”

    谭鸣正好顺势抱住苏惊予,俯身在他耳边逐字逐句地询问道,他永远不知自己的声音有多撩人:“鱼儿,想做吗?”

    苏惊予被他撩得冒火,每句话都在凸显他的忍耐:“做梦都想。”

    不知谁先开始,他们回到了卧室里,那间充满无数回忆的卧室。

    “这儿什么都没有。”苏惊予有些后悔,但情到此处他不想喊停:“算了,来吧。”

    “我…我们好久没做了,明儿还要带他们执行任务,阿延疼疼我。”他不想在像以前那样醒来之后浑身斑驳,酸软无力,明日还要去训练室加训体能,他要脸。

    谭鸣目光深深,似笑非笑地看着身下人,手指逗弄般探进苏惊予口中故意让他说不出话。

    “还记得上次吗?”

    苏惊予是没有记忆的,但他依旧承认那次:“嗯,我们之间的第一次。”

    “不生气吗?”没有哪一个男人甘愿雌伏在他人身下承欢,更何况那时的苏惊予并不确定他的身份,对苏惊予来说,那次欢爱和强|奸并无区别。

    苏惊予说不出话,口水缓缓流到嘴角,耳根子红个彻底,他不好意思却又想让谭鸣快乐,于是生生忍着,含糊不清道:“愤怒,但后来知道是你就不生气了。”

    谭鸣轻笑一声,收回搅弄不停地手指抱着人调换了位置:“那我给鱼儿一个出气的机会。”

    手指落在扣子伤,轻轻一拽就开了,露出劲瘦的胸膛。

    “嗯?”苏惊予正疑惑道,只听到谭鸣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个字。

    他瞬间愣怔,下意识脱口而出:“不行,会伤到你。”

    没套儿没润滑,会弄伤谭鸣的。

    “你可以,我不行?”谭鸣在拒绝的背后听到的是怜惜是纵容,苏惊予宁愿受伤也想满足他,但调换位置却不行。

    苏惊予很坚决,他在潜意识里对谁在上面谁在下面有着执着的追求,但只要面对叶延,他就不在乎了。

    谭鸣倏地变了脸:“鱼儿,我终究对你吸引力不够。”

    “叶延!”苏惊予不知道他怎么能这么撩拨人,拿人毫无办法只能咬牙说:“你不是说上你想都别想吗?”

    谭鸣狡黠一笑:“是,想都不要想。”

    苏惊予还没回味完,又听谭鸣补充道:“直接上就好。”

    还需要想什么。

    “叶延,这是你自找的。”这时候苏惊予若还能忍得住,那可就是真有问题了:“明儿让我跪着给你认错都行。”

    ……

    “如果有一天你对于这件事还要想一想,那一定是我对你的吸引力不够了。”快要来临时,谭鸣被苏惊予抱着,钳制着,就是不肯让他释放,谭鸣忍得眼泪在打转儿:“……鱼儿,疼疼我,放过我吧。”

    “马上,一起。”苏惊予把谭鸣折腾得最终昏睡过去。

    他抱人去浴室时,已经快天亮了。

    柔和的灯光洒照在谭鸣身上,让白皙到有些发冷的皮肤终于有了点温度,身上全是青青紫紫的痕迹,密不可数,苏惊予这才知道自己有多禽兽。

    他宁愿不做人。

    还不知道明早叶延会怎么闹呢。

    不过那也是明天的事儿了。

    谭鸣睡得很踏实,他依偎在苏惊予怀中,全身心地信任这个男人,展现出最舒适也最没有攻击性的姿势。

    那颗泪痣格外显眼,苏惊予每次望见这颗泪痣时百感交集。

    他感谢谭鸣,却又恨谭鸣。

    手指刚落在眼角,谭鸣就被惊醒了,他知道苏惊予在想些什么:“鱼儿,后悔吗?”

    “后悔什么?”

    “我不是叶延,以后和你同床共枕的都不是以前你爱的那个人。”每每想到这儿,谭鸣甚至比苏惊予更加心痛,他怨恨过,讨厌过,但除了被迫接受魂穿的事实,他无可奈何。

    “你就是我的阿延。”苏惊予想了想,他已然足够幸运:“即使这副躯体不是你的,但你的灵魂永不磨灭。”

    “所以你是怎么在我手术前最后一刻赶回来的,并带了医生过来。”这是苏惊予的秘密,也是谭鸣的疑惑。

    “难道是所谓穿越后的心灵感应吗?”

    苏惊予知道他在套话。

    “不是,齐克给我打了电话。”苏惊予说,“他告诉我的,还有周远山的事。”

    “为什么要检举周远山?”苏惊予一直不解:“你们为什么会分手。”

    “我不喜欢他,又怎么会和他在一起。”谭鸣笑了,这孩子实在是单纯得厉害,“我的眼睛很小,小到只能容得下你一个,他是生是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什么。”苏惊予更加想不通了,“那为什么你每次都……”

    “我的错。”直到今天谭鸣依旧自责:“其实我的病很早就检查出来了,在这个世界我没有任何留恋,我本来可以无惧生死,直到我遇见了你。”谭鸣拿起手机翻到那本同名小说。

    苏惊予脑海中一闪而过,总觉得有些熟悉。

    “我是在医院见到的你。”谭鸣说,“我听到了你和心理医生的对话。”

    苏惊予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和他有关。

    他拿到检查报告单,医生告诉他只有三成活下去的几率,他却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后来我发现你每天醉生梦死,整个人就像一潭死水。”谭鸣的声音竟然有有些哽咽:“再闹下去,不出两年,你整个人就废了。”

    “所以我调到了市局,所以我故意让你看见了微博。”这一切都是谭鸣的精心设计,源于爱的精心设计。

    “所以说我每次跟踪你,你都知道?”苏惊予不可思议。

    谭鸣说:“嗯。”

    “每次看你心情不好,我就会发微博故意引诱你出去。”谭鸣记得那时候他总是有意无意往保洁阿姨那儿跑,就是想直到他是不是又多抽烟了。

    “阿延……”

    “那这本书又是什么?”苏惊予总觉得以叶延的风格不可能让他看本无脑玛丽苏小说。

    “我们的世界。”

    故事小说很长,但手机文件里的剩下的只有叶延,苏惊予和贺延东的故事了。

    “你等会儿。”苏惊予再也忍不住,他起身捞开床头柜下的抽屉,拿出那本图案略显夸张的小说:“这,这他妈是原主看的小说?”

    苏惊予看到过,但是被书名劝退。

    两人同时坐起,一页一页翻过原主遗留的书籍痕迹。

    每一页都很干净,只有事关贺延东的每一个故事情节,都有折痕和笔记。

    “你说原主会不会穿越到我们那个世界,然后和贺延东谈恋爱去了。”苏惊予突然变得暴躁,“草,不行,他得去找你。”

    “不行,他不能去找你。”苏惊予又很矛盾,“你是我的。”

    “操他妈的,作者是谁?”

    谭鸣看着抓狂的人,强忍酸疼说:“嘤嘤嘤又卡文了。”

    “什么,谁?”

    “嘤嘤嘤又卡文了。”谭鸣又重复一遍。

    苏惊予听不明白:“我是在问作者是谁。”

    谭鸣无奈道:“我是说作者叫嘤嘤嘤又卡文了。”

    “草,一看就是个傻逼玩意儿。”苏惊予烦躁的想抽烟,但谭鸣不喜欢,他就戒了,现在他真的很想来一支:“明儿我就去查她是谁,把故事走向给我改了。”

    谭鸣轻笑一声:“行了,也许是我们多心了。”

    “那阿延,你是为什么会到这个世界来。”

    他实在疲惫,窝在人怀中继续说:“你的婚礼,我去了现场。”

    他看到苏惊予和姚安谨在交换戒指,他看到姚安谨还要上前去吻他。

    那天,他还未到家门就晕倒在了地上,醒来之后他就是谭鸣了。

    “什么!”苏惊予瞳孔猛缩。

    “这么说,阿延,你在那个世界就已经爱上我了,对不对。”

    谭鸣才不想让他小人得志:“我没有,我就是好奇。”

    “不,你就是喜欢我,但你为什么不说。”苏惊予感觉腰间力量一紧,谭鸣把手搭在他身上:“姚安谨。”

    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谭鸣为了断了苏惊予的念想拿周远山当挡箭牌。

    苏惊予为了让叶延安心拿姚安谨当挡箭牌。

    他们自始至终都在为对方着想,却又因为顾忌太多拼命压抑心底的情感,他们好像做错了很多事,却好像有没有。

    他们分分合合纠缠十余年,最终还是回到了彼此的怀抱,那个本该就属于他们的怀抱。

    是非对错已然说不清,能记得的,能镌刻的,只是他们一直都深爱对方,不曾放弃,不曾磨灭。

    “阿延,你在吃醋。”不知道苏惊予想到什么了,突然笑得像个孩子。

    谭鸣说:“什么?吃什么醋。”

    “红色法拉利。”

    保时捷被撞毁之后,苏惊予曾带谭鸣去看过车,他看中了那辆最新款红色法拉利。

    但谭鸣看都不看一眼,掉头就走。

    谭鸣想了一下并未否认:“是,因为你送过姚安谨。”

    所以,他不想要。

    “可我和姚安谨没领证,没做过,没亲过,我没碰过他。”苏惊予突然抱紧谭鸣把人压在身下,“送他东西只不过想做给外人看,想做给你看,想让你知道你是安全的,不会有人再盯着你,不会再有人说你同性恋,因为一切都有我顶着。”

    我用我的荒唐,为你搭建一座堡垒,在诺大的世界里,只守护你一人。

    “鱼儿,我的鱼儿。”

    “阿延,我们做吧。”

    “你以前都叫我哥的。”叶延比苏惊予大了几个月,但自从成年礼后他就不再叫哥了。

    “如果你想听,那我们就在床上重温一遍。”苏惊予格外勾人:“不,你想听多少遍我就叫多少遍,说一遍做一次如何啊哥哥?”

    这声哥哥把谭鸣都给叫化了,紧接着就是细密如麻的吻。

    “苏惊予,你给我滚下去。”

    “要滚也是明天滚。”先做再说。

    “我不来了,你给我克制一点。”

    “鱼儿,你终于是我的了。”

    夜很长,人很美。

    他们走过最美的青春年华,也迎过苦涩难品的暗恋时光,他们爱过也错过,疯狂的背后是永不消逝的爱恋,即使穿越两个时空,他们依旧彼此相爱,不曾改变。

    黎明之前,苏惊予揉捏着谭鸣的背,谭鸣在他怀中抬起头与他目光相接。

    “是,我是你的。”苏惊予很年轻,岁月不曾在他脸上留下痕迹,但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里却沉淀着刻骨的爱意,悠远绵长,炽热隽永:“阿延,我们之间羁绊了两个世界,两个时空,你逃不了也躲不掉。不管你走到哪里我都会追随你而去。你只需要站在原地,静静等着,即使翻过高山,跨过人海,穿过时空,我也会拼命向你奔去,然后一眼就认出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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