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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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的头发可真美”,我赞叹道,一把白玉梳自那乌黑油亮的长发上滑下,带着丝丝馨香。正前方的金边菱花铜镜中,映出一张满是愁容的玉颜。
“离儿,你父皇众多皇子公主中,还是你最与我贴心。”愁容稍减,一双黑眸转过来直直地盯着我,溢满了复杂的情绪,宛若清澈的湖面上投下的深沉的倒影,几分真实又几分模糊:“我如你这般大时,已做了晋王妃”
我自是知她何意,巧笑道:“离儿就喜欢在娘娘身边。”
她蹙眉,嗔道:“傻丫头,听说你与宇文统领之子走得甚近”话才说了一半,一太监细细的嗓音响起:“启禀皇后娘娘,前方有战报。”
萧皇后淡淡地瞟了他一眼,眼帘轻垂,朱唇微启道:“罢了,下去吧,莫再让皇上费心了。”
转过头去,铜镜中的娇颜上又添了几分愁绪。轻轻替她挽好发髻,插上双凤展翅环珠金步摇,殿里安静地很,空气也凉凉的。我暗想:八年了啊
“微臣见过娘娘。”一低沉的男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这沉默,空气微微波动起来。我回头,一身皂色团花织锦纹长袍,腰束金玉带,足踏黑色银边履的男子径自走了过来,身侧斜挂一把镶金宝剑,鞘上一颗龙眼大的黄色瑚珀很是引人注目。一道鹰似的目光投到我身上,文武并蓄的成熟男子唇边堆上笑意:“离公主也在啊。”
我颔首道:“宇文大人。”
宇文化及复杂地笑着,高深莫测般把目光移了开去:“微臣给娘娘请安来了。”他恨我的,我知道
“托宇文大人的福。”萧皇后转头对我道:“离儿,陪了我大半天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是。”我偷瞄了一下宇文化及,他被萧皇后牢牢粘住了视线。在这江都别宫,他虽名为禁军统领,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手可遮天,连杨广也让他三分。对于这种有着狼子野心的人,我一向视为危险人物,绝不轻易靠近,毕竟在历史上宇文化及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我与他三个儿子之一的宇文成都甚是交好,许是源于一种天生的英雄情节吧。
缓缓退下,我小心地掩上殿门,门刚闭上的那一瞬间,只听殿里头低低的男声:“玉儿”
轻呼一口气,我站直身子,远望那高低错落的亭台宫殿,即便只是一行宫,比之洛阳的皇宫也仅仅是在面积上逊色,难怪这皇帝龙座那么多人争得头破血流。三月的江都,天很蓝,云淡风轻,殿外的柳树也抽出了新芽,四处可见春的气息,使这不安而阴晦的别宫也稍微透着些生气。
沿着殿前的石阶往下走,只见两侧的石狮子依旧庄严地盘蹲着,双目如铜铃,回首看看朱漆的雕凤殿门,再左右环视一下,殿外两侧皂衣金甲的御林军面无表情地站着,我只觉得步履开始沉重起来。八年前离奇来到这个世界,竟成为杨广之女杨离。渐渐地习惯了这古代的生活,也目睹了整个隋王朝的衰败,虽未见他楼起,却也眼睁睁地看着这高楼缓缓塌陷,我身为这楼中人,也突生无能为力的疲惫感。八年,竟如同八十年般漫长而曲折
就这么暗自想着,前方传来一群女子轻柔的笑语,抬头是朱墙红瓦,斗角飞檐,目光越过敞开的殿门仅捕捉到几层轻飘在空中的彩色纱帏。不知不觉竟来到伏醉宫,我心里闪过一丝难言的情绪,正欲转身,一尖细的声音叫住我:“离公主。”
只得堆上笑容,对上声音的方向:“王公公好啊。”
这王公公已经40好几了,早在隋文帝时便入宫伺候杨广,一直至今,深得杨广宠信。
赭红的身子滚了过来,一张肥圆的脸因为笑得太用力,所有的肉都挤成了一团:“离公主可来了,是来向皇上请安的皇上早有旨意,公主若到了便可直接进去见他,不用通传。”
我微愣,却也只好提起裙摆,款款走上台阶:“王公公可知父皇有何事”
“我哪儿知啊,只是近日来皇上一直念着公主,许是想念公主了吧。”
想念我没有作声,王公公想起什么似的道:“这两日皇上心情似乎不太好,昨日徐美人不慎打番玉盏,皇上都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我笑道:“知道了,谢谢王公公,前阵子宇文侍卫替我寻了几罐洛阳寻芳斋的蜜饯,清目生津,待会儿我让小遥给你送一罐来尝尝。“都说太监因为生理不完整有怪癖,这王公公特别好食物,离开洛阳三年,想必也很想念这寻芳斋吧。
他先是一喜:“寻芳斋的蜜饯”又犹豫道:“这宇文侍卫替公主寻的东西”
我用余光瞄瞄他,还果真一脸为难样,继续笑道:“无妨,那蜜饯虽说甜,可是吃多了这牙也受不了。”
王公公大喜道:“多谢公主!”
迈入这伏醉宫,竟有些迷离的感觉。穿过层层的纱帏,一眼便看见前方黄色的锦榻上横卧着一黄袍中年男子,衣衫半敞,袍袖高挽,榻边是一群五颜六色的年轻女子,有着姣好的面容,柔美的身姿隐于那似现非现的彩色纱衣中,一粉衣高髻的俏丽女子正小心翼翼地拿起一颗红艳欲滴的樱桃,剔去内核,轻轻送入他口中。
我端正地跪下:v离儿见过父皇,愿父皇万岁万”
“够了,”杨广出声道,伸手拨开那粉衣女子的玉臂,也不知是在对她还是对我说。
我低头不语,对这背有不符骂名的帝王我本是同情的,但有时竟也有些许恨意。
“你们都下去吧,离儿,你过来。”
“是”,我们都乖巧地答道,我从容起身,这群艳丽的女子很快便消失于那彩色的纱帏后。
“离儿,父皇好象很久没有见到你了吧”我垂首不语。
“已经三月了,又是一个明媚的春天。”他似自言自语道:“朕还记得开皇七年,朕第一次到这江南来。那时正值秋冬之季,战火连绵,可这江南依旧莺歌燕舞,风飘到脸上来也是柔柔的,温温的。朕当时还想草长莺飞的阳春三月一定会更加风情迷人。可是现在,朕却怀念洛阳,那灰蒙蒙的冬天,漫天鹅毛般的雪花在飞舞,纯洁而绚丽。宫中各处都烧着暖暖的炉火
这骄傲的帝王的眼中闪出几丝怀念,温情,他忽的闭上眼睛,摇摇头道:“八年了”
我对上那双疲惫的双眼,好看的凤眼,眼袋却斜斜地挂着,显出苍老之色。众多往事从我脑中一闪而过,但也抑制住不去想,不能去想,只觉得自己已经变老,被这时间的洪流慢慢吞噬。
他见我仍不作声,苦笑道:“朕不是个好父亲,对么”
我咬住下唇道:“父皇何必这么说了,为君者以国为家”说到这里却说不下去了,目前的状况谁都明了,天下大乱,被困在这江都别宫三年,宇文化及等人一手遮天
他明了地轻笑了,有些自嘲的意味:“恨朕么”
条件反射地摇头,又觉得有些虚伪,我便回道:“以前年少不懂事,是有一点点,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了。”
一只手伸到我的发边,静止了半晌,又回去了:“因为杨玄感么”
一个久违的名字,带着禁忌的封印,那男子的身影不知不觉出现在眼前,倨傲挺直的背,红色的袍子,象朵寒梅般盛开于雪白的天地间,渐渐远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心里一阵扯痛。
狠狠地甩了甩头,想把这些统统抛开,回忆却如潮水般袭来,压得我喘不过气,那男子一脸遥不可及地俯视我,双目如当空的烈日般灼灼,硬是穿透了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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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儿,你父皇众多皇子公主中,还是你最与我贴心。”愁容稍减,一双黑眸转过来直直地盯着我,溢满了复杂的情绪,宛若清澈的湖面上投下的深沉的倒影,几分真实又几分模糊:“我如你这般大时,已做了晋王妃”
我自是知她何意,巧笑道:“离儿就喜欢在娘娘身边。”
她蹙眉,嗔道:“傻丫头,听说你与宇文统领之子走得甚近”话才说了一半,一太监细细的嗓音响起:“启禀皇后娘娘,前方有战报。”
萧皇后淡淡地瞟了他一眼,眼帘轻垂,朱唇微启道:“罢了,下去吧,莫再让皇上费心了。”
转过头去,铜镜中的娇颜上又添了几分愁绪。轻轻替她挽好发髻,插上双凤展翅环珠金步摇,殿里安静地很,空气也凉凉的。我暗想:八年了啊
“微臣见过娘娘。”一低沉的男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这沉默,空气微微波动起来。我回头,一身皂色团花织锦纹长袍,腰束金玉带,足踏黑色银边履的男子径自走了过来,身侧斜挂一把镶金宝剑,鞘上一颗龙眼大的黄色瑚珀很是引人注目。一道鹰似的目光投到我身上,文武并蓄的成熟男子唇边堆上笑意:“离公主也在啊。”
我颔首道:“宇文大人。”
宇文化及复杂地笑着,高深莫测般把目光移了开去:“微臣给娘娘请安来了。”他恨我的,我知道
“托宇文大人的福。”萧皇后转头对我道:“离儿,陪了我大半天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是。”我偷瞄了一下宇文化及,他被萧皇后牢牢粘住了视线。在这江都别宫,他虽名为禁军统领,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手可遮天,连杨广也让他三分。对于这种有着狼子野心的人,我一向视为危险人物,绝不轻易靠近,毕竟在历史上宇文化及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我与他三个儿子之一的宇文成都甚是交好,许是源于一种天生的英雄情节吧。
缓缓退下,我小心地掩上殿门,门刚闭上的那一瞬间,只听殿里头低低的男声:“玉儿”
轻呼一口气,我站直身子,远望那高低错落的亭台宫殿,即便只是一行宫,比之洛阳的皇宫也仅仅是在面积上逊色,难怪这皇帝龙座那么多人争得头破血流。三月的江都,天很蓝,云淡风轻,殿外的柳树也抽出了新芽,四处可见春的气息,使这不安而阴晦的别宫也稍微透着些生气。
沿着殿前的石阶往下走,只见两侧的石狮子依旧庄严地盘蹲着,双目如铜铃,回首看看朱漆的雕凤殿门,再左右环视一下,殿外两侧皂衣金甲的御林军面无表情地站着,我只觉得步履开始沉重起来。八年前离奇来到这个世界,竟成为杨广之女杨离。渐渐地习惯了这古代的生活,也目睹了整个隋王朝的衰败,虽未见他楼起,却也眼睁睁地看着这高楼缓缓塌陷,我身为这楼中人,也突生无能为力的疲惫感。八年,竟如同八十年般漫长而曲折
就这么暗自想着,前方传来一群女子轻柔的笑语,抬头是朱墙红瓦,斗角飞檐,目光越过敞开的殿门仅捕捉到几层轻飘在空中的彩色纱帏。不知不觉竟来到伏醉宫,我心里闪过一丝难言的情绪,正欲转身,一尖细的声音叫住我:“离公主。”
只得堆上笑容,对上声音的方向:“王公公好啊。”
这王公公已经40好几了,早在隋文帝时便入宫伺候杨广,一直至今,深得杨广宠信。
赭红的身子滚了过来,一张肥圆的脸因为笑得太用力,所有的肉都挤成了一团:“离公主可来了,是来向皇上请安的皇上早有旨意,公主若到了便可直接进去见他,不用通传。”
我微愣,却也只好提起裙摆,款款走上台阶:“王公公可知父皇有何事”
“我哪儿知啊,只是近日来皇上一直念着公主,许是想念公主了吧。”
想念我没有作声,王公公想起什么似的道:“这两日皇上心情似乎不太好,昨日徐美人不慎打番玉盏,皇上都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我笑道:“知道了,谢谢王公公,前阵子宇文侍卫替我寻了几罐洛阳寻芳斋的蜜饯,清目生津,待会儿我让小遥给你送一罐来尝尝。“都说太监因为生理不完整有怪癖,这王公公特别好食物,离开洛阳三年,想必也很想念这寻芳斋吧。
他先是一喜:“寻芳斋的蜜饯”又犹豫道:“这宇文侍卫替公主寻的东西”
我用余光瞄瞄他,还果真一脸为难样,继续笑道:“无妨,那蜜饯虽说甜,可是吃多了这牙也受不了。”
王公公大喜道:“多谢公主!”
迈入这伏醉宫,竟有些迷离的感觉。穿过层层的纱帏,一眼便看见前方黄色的锦榻上横卧着一黄袍中年男子,衣衫半敞,袍袖高挽,榻边是一群五颜六色的年轻女子,有着姣好的面容,柔美的身姿隐于那似现非现的彩色纱衣中,一粉衣高髻的俏丽女子正小心翼翼地拿起一颗红艳欲滴的樱桃,剔去内核,轻轻送入他口中。
我端正地跪下:v离儿见过父皇,愿父皇万岁万”
“够了,”杨广出声道,伸手拨开那粉衣女子的玉臂,也不知是在对她还是对我说。
我低头不语,对这背有不符骂名的帝王我本是同情的,但有时竟也有些许恨意。
“你们都下去吧,离儿,你过来。”
“是”,我们都乖巧地答道,我从容起身,这群艳丽的女子很快便消失于那彩色的纱帏后。
“离儿,父皇好象很久没有见到你了吧”我垂首不语。
“已经三月了,又是一个明媚的春天。”他似自言自语道:“朕还记得开皇七年,朕第一次到这江南来。那时正值秋冬之季,战火连绵,可这江南依旧莺歌燕舞,风飘到脸上来也是柔柔的,温温的。朕当时还想草长莺飞的阳春三月一定会更加风情迷人。可是现在,朕却怀念洛阳,那灰蒙蒙的冬天,漫天鹅毛般的雪花在飞舞,纯洁而绚丽。宫中各处都烧着暖暖的炉火
这骄傲的帝王的眼中闪出几丝怀念,温情,他忽的闭上眼睛,摇摇头道:“八年了”
我对上那双疲惫的双眼,好看的凤眼,眼袋却斜斜地挂着,显出苍老之色。众多往事从我脑中一闪而过,但也抑制住不去想,不能去想,只觉得自己已经变老,被这时间的洪流慢慢吞噬。
他见我仍不作声,苦笑道:“朕不是个好父亲,对么”
我咬住下唇道:“父皇何必这么说了,为君者以国为家”说到这里却说不下去了,目前的状况谁都明了,天下大乱,被困在这江都别宫三年,宇文化及等人一手遮天
他明了地轻笑了,有些自嘲的意味:“恨朕么”
条件反射地摇头,又觉得有些虚伪,我便回道:“以前年少不懂事,是有一点点,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了。”
一只手伸到我的发边,静止了半晌,又回去了:“因为杨玄感么”
一个久违的名字,带着禁忌的封印,那男子的身影不知不觉出现在眼前,倨傲挺直的背,红色的袍子,象朵寒梅般盛开于雪白的天地间,渐渐远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心里一阵扯痛。
狠狠地甩了甩头,想把这些统统抛开,回忆却如潮水般袭来,压得我喘不过气,那男子一脸遥不可及地俯视我,双目如当空的烈日般灼灼,硬是穿透了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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