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 5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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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国公简直无法相信, 他一个堂堂国公,居然要装病骗一些小姑娘,还有可能是自己的未来儿媳妇的小姑娘?这果然是小孩子想出来的小主意。

    话说陆炳圆满完成兴王和楚王的事儿, 挺高兴。对于兴王的觉悟, 兴王最后还挺有志气地要出来做事儿, 更高兴。

    因为这个事情,陆炳的父母从兴王府出来,做普通自由的匠籍百姓。陆炳经过这件事,对兴王也算是有一个报答,彻底脱离兴王玩伴的身份,他自己也高兴。

    一伙儿玩伴们隐约意识到,都和陆炳道喜。刘成学、唐伯虎、章怀秀等等人, 也都和他道喜,特别是章怀秀。

    章怀秀拉着陆炳的衣袖,小心翼翼·满是好奇地问:“陆兄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楚王二弟的事情?”章怀秀猜测,锦衣卫和东西厂, 定计策之前就有很多消息来源, 只看用不用,何时用,怎么用……

    陆炳眉眼稳重温厚:“章兄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亦假时假亦真。”

    章怀秀:“!!!”

    章怀秀不服:“天下老百姓只知道,楚王对侍妾情深,对兄弟情深。只知道皇上一怒之下, 要处罚所有宗室,又惦记太~祖祖制,心生不忍,给予他们施展才华,参军参政之权……”

    陆炳定定地看一眼这奇奇怪怪的章怀秀:“章兄弟,记得《易传·系辞传上·第八章》?为人臣子,和为人百姓一样。”

    章怀秀哪里记得《易传·系辞传上·第八章》?章怀秀晚上回家,摸出来他大哥和大舅兄留下的书本儿,翻到《易传·系辞传上·第八章》,眼睛瞪圆。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陆炳的意思,做皇帝的,做臣子,做百姓的,只知道该知道的事情,只说自己该说的话,即可。

    章怀秀对着烛光,愣愣的。

    他曾经的生活,看似一网通天下。可是,有多少,是有人特意放出来给百姓知道的?有多少是真相,有多少是老百姓应该知道的“真相”?

    岁岁年年,山山水水,华夏几千年来,还是那几本《论语》《易经》……还是那玄武门之变、烛光斧影,岳飞于谦被杀……

    章怀秀突然又想起最近,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给指挥使选媳妇的事儿,指挥使……章怀秀到此已经确认,指挥使一定不会娶媳妇。

    他大哥和大舅兄阉割的一幕一幕,从男人变成太监的一幕一幕……都在章怀秀的心里。皇家和大臣,所有的大明人,都不接受大明出来一个徐福东渡,一定要太监才能出海。

    就连他大哥和大舅兄也说,他们自己也怕。

    他们也怕,自己带着几万人,有粮食有大炮身在海外,一个贪恋上来,不回来。所以他们自愿阉割自己,不去赌自己的人性。

    章怀秀的嘴角露出一抹自嘲,一抹凄凉、一颗心泡在黄连里。

    为人臣子……为人臣子……章怀秀只庆幸,指挥使那样的人物,他本就没有娶妻生子的打算。

    就好比,他很高兴,他的大哥和大舅兄,三万出洋宦官,都是自愿的。

    “我也是自愿的。”章怀秀默默地拿起小剪刀,剪去一点点烛花,对着小小的光芒微笑。

    可是章怀秀到底是不忍心。魏国公明知道指挥使不适合娶妻生子,对徐家最好,可他不忍心。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明知道指挥使不应该娶妻生子,对皇家最好,可她们更要给操办,指挥使本人得多难受?

    章怀秀在第二天午休前,和皇上询问,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给指挥使选媳妇的进展。

    皇上一听,小胖脸犯愁。皇上一番话说的所有人一愣一愣,都傻掉。

    “找不到啊。”皇上小大人的模样,“要美美的。”

    众人:“皇上放心,大明美人儿多。”

    皇上更愁,掰着手指头一项一项地提要求:“要会骑马,会喝酒,会打架,会弹琴论道,会看书写字,会绣花……”

    众人:“!!!”皇上,你的十个手指头够吗?皇上,这样的女子,哪里有?首先第一条,会骑马,大明略富裕的人家,都给女孩儿缠脚,哪里去骑马喝酒还打架?

    那女孩子不能裹脚的人家,不要说教养,大字不识一个,那怎么能行?

    皇上一看他们的模样,小胖脸皱巴成一团,焉巴巴的。没有合适的好女子,就没有弟弟妹妹,皇上非常、非常、非常……伤心。

    章怀秀愣神之下,几乎是没有礼仪地看着皇上。

    皇上长得非常好,胖嘟嘟的,白嫩嫩的,和那壮实的小禾苗一般生机勃勃、郁郁葱葱,尽情呼吸天地精华,吞吐日月之光。皇上还是顽皮的,那是只有被人真心宠爱的孩子才有的活力。

    天大地大,两京十三省的大明,也只有指挥使不当皇上是皇上,用全副心思宠爱着皇上……

    除了徐家人,也只有皇上,不掺一点杂质地希望指挥使娶媳妇,生小娃娃。

    陆炳最先回神,一眼看到,轻轻踢一脚章怀秀——直面圣颜,如此无礼!

    章怀秀一个激灵——皇上对这些礼节不在意,可他们不能不在意。章怀秀躬身行礼请罪:“皇上,臣失仪。”

    皇上小眼神儿乜他一眼。那意思,你在说什么?章怀秀在心里微笑开来——

    “皇上,臣听说指挥使曾经行走江湖,游历四方。说不定,指挥使可以娶一个江湖女子,臣听说,那江湖上也有大家闺秀,会诗词歌赋的。”

    说不得,指挥使将来能和东方朔、刘伯温一样,安全退出朝堂,重归山林?有一个侠气的江湖女子作伴岂不更好?神仙眷侣也。

    章怀秀想的非常好。在座的,除了皇上没有想到这些,想不到这些,其他人哪个不是人精儿?都积极回应。

    唐伯虎:“皇上,臣认同这个提议。江湖女子好,江湖女子合适指挥使。”

    刘成学:“皇上,臣也认同。一般的女子,养在家里,再精通诗词歌赋,大门不出,一般都没有江湖女子的见识,还是江湖女子更好。”

    杨博:“皇上,江湖中的女子,虽然不通世情,行为略粗俗。然有一些,自幼受高人隐士教导,称得上名门闺秀,才华礼仪谈吐皆是不俗。草民也认为可以。”

    一人一句,皇上听着,小胖脸直接皱巴成腌菜团儿。

    “朕听人说,有苗疆圣姑进京,还有好几个江湖女子进京,要打架,可朕和魏国公等了一个月,也没有等到。”

    皇上小小的委屈。不明白这些女子都进京了,为何不出来见人。

    众人也迷糊。

    千里迢迢的来到北京,一个月了,也不露面,这是为何?

    唐伯虎到底年岁最大,年轻时候也是才子风流,和不少女子都有一段儿风流韵事。

    “皇上,那些女子进京,指挥使知道吗?”

    皇上摇头。小小的心虚。

    众人明白——指挥使回到朝堂,前途未定,不想拖累任何人,估计和所有江湖朋友都断了联系。

    众人一时心里酸甜苦辣的难受,就有严嵩提出来:“皇上,她们既然来到京城,那就说明,她们有心。”

    皇上一点儿也没被安慰到,有心没有心的,皇上只看实际——实际就是,皇上听了那么多故事,那么多消息,没有一个女子露面。

    陆炳微微一笑:‘皇上,那些女子不露面,可能是不敢露面。小臣猜测,指挥使那样的人,既然回来朝廷离开江湖,那就不会耽误任何江湖女子的青春,指挥使一定是都拒绝过,她们都害怕了。”

    严世蕃脑袋里灵光一闪:“皇上,陆炳说得对。这人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男女之情,想必也如此。”

    一时之间,一伙儿小玩伴一起附和,唐伯虎和刘成学、章怀秀……听得目瞪口呆。

    都还没娶妻的小少年,居然这么懂?好,大道理都一样,一通百通,神童就是神童。

    最大的神童·皇上,大眼睛亮亮的:“红姨说,她们是听说指挥使要娶媳妇才来京城的。”

    “这就对了。如果没有指挥使要娶妻的消息,她们根本就不抱希望了,根本连京城也不来。”

    “皇上,严世蕃认为,只要放出消息,指挥使的妻子人选在这个月底选定,她们一定露面。”

    “皇上,陆炳认为,她们怕指挥使,不怕魏国公。她们都有本事,只要说魏国公生病,她们一定露面。”

    “皇上,杨博认为,这个事儿,不能冒失。凡事讲究水到渠成,指挥使娶妻乃是大明大事,对方的人品性情等等,都要先打听好。”

    于是皇上在几位狗头军师的言语下,有了主意,要来一个“主帅装病,诱敌出营”。

    魏国公听完皇上的小主意,哭笑不得。

    “皇上,这主意不灵。我们不能这么做。”

    皇上不懂。

    魏国公慈爱地笑:“皇上是不是认为,她们都不够好?因为之前,徐景珩受伤的消息放出去,都没有人来看望。”

    皇上瞪大眼睛,随即气鼓鼓着腮帮子——皇上虽然因为徐景珩,接受江湖女子的做派,也学着尊重天下有本事有骨气的女子。可皇上的内心深处,是不认可的。

    因为徐景珩受伤的时候,她们都没来。

    魏国公叹气。

    “皇上还小,不懂。这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有爱就有恨,爱恨是互相的。”魏国公猜测,那些女子,爱也恨也,估计宁可他儿子真病重不治。只是听到他要娶妻,恨不过,才来到北京。

    皇上:“???”

    “皇上长大就懂了。”魏国公乐哈哈地笑,“等皇上长大,娶妻生娃娃,行走天下,遇到各色各样的人,朋友,敌人……皇上就会明白。”

    魏国公对皇上的未来充满期待,这是一个非常正常的期待,大明人都在梦想皇上长大,大婚,纳妃,生一窝小娃娃……

    皇上表示他听懂了,一眨眼睛,语气坚定:“国公,朕不要娶妻生娃娃。指挥使就没有娶妻生娃娃。”

    魏国公:“!!!”

    魏国公眼睛再次瞪圆。

    就见皇上一拍胸膛:“朕要行走天下,喝酒交朋友,偶遇江湖第一美人,坐怀不乱柳下惠!”

    魏国公:“!!!”

    魏国公在心里呐喊,文老先生,你天天都讲了什么故事?!!!

    “皇上,这话可不能告诉别人哦。”魏国公极力稳住自己,告诉自己皇上还小,根本不懂,“皇上,世人都是希望男子娶妻生子。徐景珩,他这样的少。皇上你看,孙思邈、张三丰那样的人物,有几个?”

    皇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都是不认同:“国公,朕不是普通人。朕只有一个。”

    魏国公:“!!!”“皇上,这是长大后的事情,等皇上长大,长大到能喝酒的时候,再讨论?皇上还小,不知道长大的事情。”

    皇上思考片刻,有道理。

    “等朕长大,朕再思考。”

    “对对对。等皇上长大,再去思考。”魏国公的一颗心,从嗓子眼回归心脏,“皇上,臣看那徐景珩要喝第四……”

    魏国公的“杯”音还没出口,眼睛一花,不见皇上的人。魏国公一转身,就见皇上端着抢来的酒杯,瞪大眼睛气呼呼地看他那酒鬼儿子,忍不住笑出来。

    “只能喝一点点啊。”皇上挺生气,徐景珩不乖乖,一有机会就要喝酒。

    徐景珩讨饶:“皇上,臣喝不到两杯、三杯……”

    皇上不相信他。

    绿豆酒虽然养身,但总归是酒,尤其这所谓年份正好的二十年绿豆酒,一杯就相当于一大海碗。

    皇上低头看看桌子上酒坛子里的酒,果然只有一小半。皇上知道这是年份久水分没了,却只当不知道。

    “一大半。”皇上理直气壮。

    “好,一大半。”徐景珩只笑着答应,“皇上困不困?要不要去午休?”皇上看看头顶的太阳,确实到午时了,大方地点点小脑袋:“午休。”

    皇上把酒坛子给文老先生,严肃地,牵着徐景珩的手去午休。徐景珩:“……”

    文老先生和魏国公一起笑,文老先生抱过来酒坛子:“国公来一杯?”魏国公笑一看桌子上的酒杯,更笑:“好。玉双凤耳杯好,崖柏树根杯也好。”

    文老先生闻言,大乐:“国公果然是知酒人。我来到大明,感受最深的就是大明人的爱酒。那太~祖皇帝,居然不禁酒,皇家居然是大明最穷的大户,大明从上到下都爱酒。”

    魏国公哈哈哈笑,淡绿色的液体晶莹剔透,飘在绿色的玉双凤耳杯里,宛若绿波荡漾,凤凰点水,他闻着酒香,赞叹:“好酒,好酒。”

    两个人碰一杯,文老先生看着手里奇形怪状的崖柏树根杯,同样赞叹:“大明人爱喝酒,这酒杯也有讲究。成化鸡缸杯且不说,这皇家御用的玉双凤耳杯,也是文雅大气。”

    “大明的家具式样,大明的酒杯文房四宝,黄花梨、青田冻石、古藤、瘿木、柏根、湘竹……都是追求大自然神奇的天作之美,其美学境界要人叹服。”

    魏国公与有荣焉地笑:“崖柏树根其实是一种香料。宋朝吴悮的《丹房须知》中有记载,不同品种、不同生长地域、不同生长年限……崖柏的品质天差地别。目前知道的,四川崖柏最合适做酒杯。”

    “一些年轻人追求形式,有了崖柏树根杯,就去做沉香杯。我们这个岁数就知道了,喝酒,看心情,看和谁一起喝。”

    文老先生豪迈大笑:“对极对极。”

    两个人慢悠悠地品酒,皇上和徐景珩午休,内阁谢阁老等人,因为皇上的决定忙乎宗室的事情,忙翻了天。

    无他,光是湖广的土地,一亩一亩地丈量出来,这就是天大的事情。这可不光是宗室,还关乎世家、文臣武将所有人。

    桂萼又想起他的那封上书,在家里癫狂大笑——桂萼以为,他的那封上书,这辈子也没有实现的机会,一亩一亩地丈量土地,这要得罪多少人?可是,皇上就要办了。

    兴王和楚王自知保不住那么多土地,干脆点一把火,要激起来皇上和文武大臣世家的矛盾,皇上一点儿也不在乎。

    之前因为皇上清查张国舅的亲友们,一些官员贬的贬,降的降,桂萼从宣府大同回来后,有功,从礼部侍郎升到都察院的副都御史,左右老御史都临近退休,他是板上钉钉的继任人,可谓是位高权重,前途无量。

    都御史,纠劾百司,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朝廷官员委任,同吏部司贤否陟黜;大狱重囚会鞫于外朝,偕刑部、大理谳平之;奉敕内地,拊循外地,权力之大,远非历朝可比。

    当然事情也繁重。历朝历代的言官御史,地位本就高,大明发展到高峰。

    桂萼也知道,他的地位目前非常危险。那些人,暂时不过是捧着他,等着他出错,好一下“打死”他。

    桂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乱。他在书房走来走去,转了好几圈,心里头还是乱,干脆出来书房到院子里转圈。

    院子很小,只有一口井,一颗老花椒树,一只老狗趴在地上伸舌头。桂萼的家位于城西的一个二等巷子,一个二进的小院子,略破败,就这,还是花了所有积蓄的两千两银子买的。

    桂萼出身低,为官多年不知道变通,贪污不会,为人更差,一些同僚们默认的潜规则银子他也没有,还要补贴族里的穷困人家,导致他夫人再会过日子,也还是紧巴巴的,前些日子刚强制桂萼答应,安排家族里的人去皇上开办的作坊做工。

    桂萼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一抬头,去绣房问纺线的夫人:“家里可有酒?”

    他夫人停下来织机,犹豫片刻:“有几坛子。族里一个年轻人善于酿酒,自己酿的送来,我看着好,听他说要开一个酒坊,就给五百两银子算份子。”

    桂萼一愣,知道这五百两银子乃是夫人的嫁妆,一时心生惭愧,满脸通红地给夫人抱拳作揖:“夫人操持家里辛苦,桂萼感谢之。”

    桂萼夫人忙不迭地起身避开,一抬头,眼圈就红了。

    “老爷在外头辛苦,妾帮不上什么,家里的事情,都是妾的本分。老爷这般,是要折煞妾身?”

    桂萼知道自己孟浪,轻轻咳嗽一声:“夫人且准备一坛好酒,几道好菜,为夫明天休沐,宴请一个同僚。”

    桂萼夫人一听老爷终于有同僚要宴请,欢喜得眼泪出来:“老爷尽管放心。妾一切都给准备好。”

    桂萼要宴请的谁?自然是户部侍郎张璁。皇上亲笔批复兴王和楚王的上书,老百姓感叹皇上的英明大度,宗室的情意;章怀秀等人注意到,这个事情对宗室的影响。

    朝堂上的正经官员更关注的是,湖广这般完全彻底的土地改革。

    这是九个边镇的土地改革,山西的土地改革,都达不到的彻底和完全。一亩一亩地丈量土地,这真的是要翻天,这关乎到湖广所有人,当然也包括文臣们,读书人。

    张璁主持土地改革,一开始采取中庸之道,后来桂萼冲上来,皇上一句话放弃皇庄,京畿地区的土地改革进入一个阶段。

    但是张璁也不敢去想,一亩一亩地,丈量京畿土地。

    这就好比,人无完人,一样的道理。谁吃饭喝水没有五谷轮回?都是肉做的大俗人,真要查,这大明,从上到下,有几个是真干净?从官员到士绅,从世家到大户,谁手里的土地来源绝对正路?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发。土地作为华夏人最大的财富,生产出来的粮食,和它们沾染的血泪汗一样多。

    张璁收到桂萼的请帖,长长地叹一口气。他们两个,终于要碰面。也罢,该来的,总要来。

    张璁知道桂萼的家境,去赴宴,还自己带上两坛好酒。

    三杯酒下肚,话题打开。

    “张侍郎这酒好。我喝酒这么多年,就一点心得,论起来这酒文化繁荣的时代有很多,唐朝算是一个,宋朝也绝对排得上号。但要说真正热爱喝酒的,还是我们大明。”

    “桂御史这话对极。历朝历代,就属我们大明的老百姓最富裕,日子过得最好。那民间的老百姓都说,我们的皇家那么穷都肆无忌惮地喝酒,我们也要喝。”

    桂萼唱:“闻一闻嗅一嗅,感受美酒的芬芳,轻轻抿一口,哥俩好啊!五魁首啊!六六顺啊……”

    张璁朗声大笑:“对对对。不过我听说现在大明人喝酒也文雅了。几个小菜,湖边河边树荫下一坐,慢悠悠。”

    桂萼因为喝酒的脸通红,大声嚷嚷:“那都是学的读书人的文气。现在的年轻人,都去学指挥使穿飞鱼服,小孩子学皇上打仗,哎,年轻,年轻……”

    “年轻的时候可不就是这样?说起来我年轻的时候,也梦想穿飞鱼服,可惜啊,那时候的大明年轻人哪有这个胆子?也没有猿背蜂腰螳螂腿,现在嘛,肥肚子都出来了。”

    “张侍郎你这俊秀模样还嫌弃自己?来来来,喝一杯。御赐的飞鱼服,一定有。”

    “借桂御史吉言。来,喝一杯。”

    大明风气,理学压制下的平和,因为开国皇帝是一个农家娃出身,再怎么折腾皇家富贵,也是平易近人。上层斗啊斗,大明的老百姓只管安居乐业,享受太平生活——

    太~祖皇帝规定不许玩蹴鞠上瘾,可还是连青楼女子都玩得更痴迷。太~祖皇帝喜欢喝酒,一代代皇家人都喜欢喝酒,大明人自然更爱喝酒。

    大明看似穷,但论起来实际生活水平,对比唐宋元,高出来很多。即使是北方,各式作坊也到处都是,已然形成规模,平易近人的吃喝玩乐中,厨师和酿酒师的身份独树一帜的高雅。

    蒸馏酒和冷藏酒的出现和普及,更是引发热潮。从皇家到官员到大户到平头百姓,有空的时候,小酌怡情,喝下两口,生活就是美滋滋。那大名鼎鼎的成化鸡缸杯,就是专门来喝酒用的。

    街头巷尾猜拳行令,文人墨客猜字谜,猜灯谜,对对联……一旦有人答不上来,就要接受喝酒的惩罚,一种享受的惩罚,自然这酒桌文化,就发展起来。

    桂萼和张璁一坛美酒喝完,这交情就上来了,脱去外衫,哥俩好地唱吼。

    他们的皇上,很好,超过想象的好。他们的皇上就是有这个胆子,接下来这个激将之法,那他们就给办了!

    桂萼和张璁做了决定,不光是操办成这个事情,更是两个人的联盟达成。

    东西厂将收到的消息递给徐景珩,锦衣卫也送来消息,有关于皇上亲自批复兴王上书引发的一切,锦衣卫指挥使看完,思考片刻,准备分类收好……

    皇上在书房门口探头,发现徐景珩要起身,小炮弹一般地冲上来,气呼呼的小样儿。

    “徐景珩,朕知道。朕自己来办。”

    徐景珩瞧着倔强的小孩子,心口一热:“皇上要自己来办,臣自然欢喜。”皇上一愣,皇上以为徐景珩会说:“皇上你还小,这些事儿有臣来办就好……”

    皇上不敢相信徐景珩真能不操心这些事情。

    徐景珩抱住小小的孩子,语气感叹:“皇上长大了,长得这么好,不光知道土地改革的难处,还有勇气要担当起来,臣高兴还来不及。”

    皇上眉眼弯弯地笑,皇上英明大度,生来骄傲。

    皇上信誓旦旦的小样儿:“徐景珩,朕一定办好。”

    “臣相信皇上。”徐景珩笑容舒展,弯腰从书桌底下的柜子里拿出来一个上书,“这是桂萼当年的上书《任民考》,皇上且看看。”

    皇上打开。

    “臣桂萼叩拜皇上,臣闻仁政必自经界始,今之经界存乎版图。自正统末,天下吏阴坏版图,诸色田土散漫参错,难以检讨……

    臣久任地方,熟知下情,看到业已推行的均徭法和十段册法的优缺点。均徭法中,户等划分标准不一致,户等一样,实际丁产相去甚远,承担同等的差役。

    十段册法,实施其法必须对各户丁粮作彻底清理,在此基础上均分十段,乃能奏效。然而此地十段和彼地十段,丁产很难一致,徭役的负担不均平……

    臣悉心研究历代赋役之法,认为大唐两税法最合适,各州县的田赋、徭役等等杂征总为一条,合并征收银两,按亩折算缴纳,大大简化税制,方便征收税款……

    臣桂萼根据自己的经验,大胆向皇上提出赋役改革意见,取消照黄册派定年份轮役的老办法,以一省之丁粮供一省之役——”

    下面是徐景珩的总结:

    合将十甲丁粮总于一里,各里丁粮总于一州一县,各州县丁粮总于一府,各府丁粮总于一布政司。而布政司通将一省丁粮均派一省徭役,内量除优免之数,每粮一石编银若干,每丁审银若干……

    斟酌繁简,通融科派,造定册籍,推行各府州县……是为一条鞭法。”

    皇上瞪着这本上书,好似要瞪出来一朵花儿。

    皇上记得,桂萼在上奏取消皇庄的时候,说过弘治年间,户部尚书李敏上书,陕西、山西、河北三省,包括山东、河南边区,采用每石一两的算法,以银折粮。免去夏秋两税之际的送粮辛苦,减少中间贪污机会……

    那个时候,皇上两三岁,还不识字,还不知道什么是皇庄;桂萼参奏张国舅,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内阁阁老们要保住桂萼作为新生力量……大家的关注都落在皇庄的土地改革方面,都没大注意。

    到后来,大明定下来黄金为金本位,银子为日常货币,礼部尚书毛澄再次提过边镇税银的事情,当时的户部尚书其他官员,都认为这是礼部尚书在找茬儿,几方争吵,就实行下来。

    毛澄自然是听指挥使的安排,才有胆子去管到户部。

    指挥使一直在准备,要推进这个上书,实现它!

    皇上抬头,大眼睛亮亮的,眼睛里两个徐景珩的小人影儿,温暖鼓励。

    皇上只感觉胸腔热热的,要他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大声喊:“徐景珩,朕一定实现‘一条鞭法’。徐景珩,你好好休养身体。”

    徐景珩人在家里做,也能顺势利导地,不着痕迹地引出来宗室们的一出出大戏,从庆成王到蜀王,到楚王、兴王……最终引出来这般土地改革,后面还有这样一个大雷。

    皇上小眉头微皱,更担心徐景珩无法安心休养。

    皇上一天十二时辰,有六个时辰盯着徐景珩衣食用药,干脆除了上朝之外,处理政务也在徐景珩的园子里。

    内阁、六部九卿大臣,都叫皇上的架势吓出来一身冷汗。

    一亩一亩地丈量湖广土地!谢阁老和蒋阁老心里连连叫苦,就觉得徐景珩谋算走杨阁老,果然后来阴谋阳谋一个接一个,太可恨,太可恨。

    蒋阁老想起最近因为沿海晒盐引发的明争暗斗,气得白胡子一抖一抖:“你说,你说,那徐景珩,是不是连老天爷的三天大雨,他都算计到了?!”

    谢阁老的笑容苦,苦的要哭出来:“我也怀疑。可我怀疑有用吗?你看我们皇上跟徐景珩学的,用一个杨慎去山西,就叫杨阁老安心呆在南海,拉开架势要退休养老。”

    蒋阁老气得头晕:“退休……退休……刘阁老眼看要退休,我和杨阁老也要退休……这个内阁,杨一清、王守仁……还有那严嵩、桂萼、张璁、夏言……都盯着。我还听说桂萼要和张璁联手?”

    谢阁老真要哭了,真心愁得慌也是真心忙不过来:“桂萼和张璁联手,是珠联璧合。还有一个夏言。严嵩擅长单打独斗。但这都是将来。目前来看,暂时还是要毛纪先上来。蒋阁老以为如何?”

    蒋阁老思考片刻,无奈答应,可他也有忧虑:“内阁按照规定,可以有三到七个名额。毛纪上来……费宏也当回来。”

    谢阁老同意,论手段,毛纪一个压不住严嵩桂萼张璁……的任何一个。两个人刚要给杨阁老写信,收到刘阁老送来的信件,刘阁老决定现在就退休致仕,也是推荐毛纪和费宏,并且提议,杨一清也从沿海回来,提前入阁。

    一封封书信,从大明内阁处理政务的文渊阁发出去,一个个奏请送到司礼监再送到皇上的手里。

    毛纪,目前担任刑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入预机务。预机务,类似皇上的政事顾问六部给事中,毛纪作为内阁的接任人学习处理政务,没想到他要提前进入内阁。

    费宏,在先皇的时候被贬去南京礼部,先皇去世,杨阁老临时调用,现在还在南京,一直在等待机会。

    毛纪为官清廉,为人正直,和彭泽一样几次备好棺材直谏的人。费宏为官耿直刚硬,为人和善委婉,且善于提拔年轻人,也曾参与平定宁王之乱……都是历经三朝的老臣,都有威望能力。

    皇上都没有理由拒绝,也不打算拒绝。

    这样一来,再加上擅权变有军功的杨一清,刘阁老退下后,内阁就有六个人,正好等王守仁老师从河套回来,作为第七个,齐活。

    当然,毛纪入内阁,刑部就不能待了,刑部尚书的人选要再议。

    七月中旬的北京城,大明的朝堂上暗潮汹涌,都在盯着皇上和内阁的动作,到底湖广的土地改革到哪一步。皇上想他的王守仁老师,王守仁老师也想皇上。

    河套战场,王守仁老师面对达延汗的三子巴尔斯博罗特汗,二十万铁骑压境送来的使者,沉默良久,只有一句话。

    “来使请告诉巴尔斯博罗特汗,王守仁和十万将士,为吾皇,为大明,誓死守住河套,一步不退!寸土不让!”

    河套的八百里加急送往北京。皇上态度坚决,调兵谴将,回信给巴尔斯博罗特汗——朕的大明一亿三千人全上战场,河套寸土不让。

    南海,杨阁老收到北京发来的一封封信件,长长地叹一口气,徐景珩啊徐景珩,原来你在这里等着,你咋不能耐地蹦跶上天那你?

    杨阁老不用问也知道,魏国公一定会在他回北京之前离开北京。

    “魏国公也是一个无赖。”杨阁老心里念叨着,气啊,气得心口疼。可杨阁老又无可奈何。无他,南海的各个摊子刚刚铺开,形势大好的关键时刻,杨阁老不能提前回京。

    邓继坤、常绍那几个年轻人收到北京的来信,一个个的特别乖巧,看得杨阁老更生气,气得饭也吃不下。

    杨阁老的信件发到北京,皇上只有忒无赖的一句话,湖广的土地改革乃是两位宗室亲王的心意,朕答应之。湖广之地乃未来种植红薯旺地,土地改革利国利民……最后备注,朕要和巴尔斯博罗特汗的二十万铁骑打架。

    巴尔斯博罗特汗气得暴跳如雷,却是按住二十万铁骑不敢轻举妄动。

    杨阁老收到皇上的来信,差点没吓晕过去。杨阁老也顾不得湖广了,二十万铁骑,万一河套没守住,宣府和大同失守,大明就要再来一次英宗时期的北京保卫战……皇上这是要捅破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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