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一章 浮木载行过江舟
推荐阅读: 宝鉴 扶明录 叶辰萧初然 重生之再铸青春 女神的上门豪婿(又名:女神的超级赘婿,主角:赵旭) 女神的上门豪婿 女神的上门贵婿 逆天丹帝 神魂丹帝 神魂丹帝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仙府种田 这个领主大人非常科学 六指诡医 重生之我真是富三代 刚被悔婚超级天后带娃堵门 踏枝 叶君临
铁锈般的甜腥味随着早春寒风趁夜浩浩荡荡刮下山,裹着不知归处茫茫然的游魂,散入阳世三间,呛得活人眼睛鼻子一齐发酸,透入肺腑甚至有点想干呕。</p>
望云台上血迹斑驳,惨淡月下,满地亡人就此埋骨,死于,无妄之灾。</p>
一袭青衫快速穿梭在死寂的密林中,手中火把在山谷崖底幽暗处一晃而过,急匆匆寻觅着石秋风的蛛丝马迹。</p>
“好一个苦海自渡……一战打没了半个白云宗。石老头儿决计不能留。”</p>
“虽然他此刻伤势不轻,你还是要小心。”</p>
乾震喑哑的话音犹在耳畔,青龙蓦地抬起眼,一个箭步蹚过清寒溪水,破碎浮动的火光下,有淡淡血色随水流聚散而去,水底污泥印着个偌大的掌印,岸石尽碎裂,草木上有水渍未干,一滴水珠自草叶尖端落下,无声敲在地面。</p>
石秋风果然没死。</p>
以他狭窄如墙缝的心胸,必会等待时机再度杀回宗门。</p>
白云出岫胜不过苦海自渡……</p>
此番若是杀不了他,可就糟了。</p>
青龙心急如焚,在溪水四周转了转,观察地面和树木的痕迹,赌一把,选了个方向谨慎寻过去。</p>
与此同时,骨节粗大、满是细小伤痕的手指死死握住半截碎刀,将其自心口旁两寸挣了出来,鲜血从指缝里争先涌出来,石秋风闭了闭眼,脚步一顿,忽然警觉侧首,望向十步之外树下黑影,凝气聚于掌心,分明虚弱至此,眼神却凶狠得像头离群的老狼。</p>
“石长老,别动怒,是友非敌,我是来帮你的。”树下的人一身黑衣,负手走出黑影,眼里带笑,并无杀气。</p>
石秋风看清他的模样,冰冷的怒火窜上脊梁,一字一顿从齿缝里迸出,“放你娘的狗屁……!”同话音一齐落下的,还有他拼尽余力打出的最后一掌。</p>
伴着声震天巨响,他喉头滚动咽下一口血,却错愕地双目瞪圆,在满天尘土碎屑中,佛陀苦掌岿然不动,玄武凭空没了踪影。</p>
肩头一重,有人自身后伸手搭上他。</p>
怎么会……?</p>
玄武轻笑一声,蓦地抬掌抵住他后心。</p>
石秋风一颗心凉透,此时后心空门大露,他要不明不白死在玄武手下了。</p>
强劲内力如暖煦春风催入受损经脉,沉痛的身子忽然轻快起来,石秋风已惊不能言,心绪百转千回,也未能想明白其中关窍,只能哑声询问:“你……究竟是谁!”</p>
身后人又笑了下,干脆利落给出答案:“名门正派。”</p>
青龙闻见那声巨响,蓦然回首,心狠狠一跳,低声骂了句,转身拔足疾奔,待他赶到下一处佛陀手印前,只余满目狼藉,并无人影。</p>
怎么回事。</p>
是谁在他前面找到了石秋风,还动起手来。</p>
地上没有血迹。</p>
那一掌之后,再无声息。</p>
他暴躁地抓了抓头发,像无头苍蝇似的在附近继续找。</p>
却不知,此番擦肩而过,白云宗众,命数已定。</p>
乾震裹好伤,披着外袍立在檐下,听见山下那声动静,手指捏紧成拳,心里发慌,回头望了眼屋内灯下,叶陵正帮衬着给司徒念处理伤势,转回目光,紧了紧宽袍迈步出去,想去找青龙。</p>
两人在半山腰遇着,乾震看见全须全尾的好兄弟,先是一喜,一把将其抱住,听闻青龙将来龙去脉黯然相告,又僵了下,苦笑着点了下头,揽着他肩膀往回走,慨了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p>
“你没事就好了。至于其他的……将来再说。”</p>
青龙看见乾震没心没肺地笑,也跟着弯起笑眼,嘿嘿笑起来。</p>
可是心里却从此压了块石头。</p>
“我去看看父亲,你先回去休息吧。”乾震半敛去笑意,肃然道。</p>
“我和你一块儿吧。”青龙觉得白云宗大难当头,自己又没受伤,没啥颜面去休息。</p>
乾震摇头,目光坚定。</p>
“那我去看看兄弟们,也不知道李弃那小子怎么样了。”青龙立刻掉转话头,不让乾震为难,笑嘻嘻挥挥手,一溜烟跑了。</p>
乾震望着青龙跑走的背影,微微弯起唇角,却拧着眉,心事重重走到乾秦多年未归的居所,见里面亮着灯,敲了敲门,叫了声“父亲”,便径自推门进去。</p>
乾秦换了身衣裳,是柜子里找到的曾经洗旧的白袍,许是瘦了太多,白袍不再合身,显得格外宽大。白袍里裹着的人,面容清癯,神色憔悴,眉宇间染着浅淡的哀意,此刻正默不作声盘腿坐在榻上,转头瞧见来人,眼里多了几分活人的神采。</p>
看见父亲换回白衣,面色沉静,似是回到从前,乾震不由得一怔。</p>
“怎么?”乾秦笑问。</p>
乾震莫名有些窘迫,张了张口,却也没答话,安静地走到榻前,脱了靴子盘腿坐到父亲对面,轻声问:“您的伤……”</p>
“无妨。”乾秦依旧淡笑。</p>
“父亲,为何白云出岫会输给苦海自渡?”乾震抬眼。</p>
乾秦似乎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哼笑一声,自嘲道:“因为白云出岫是为父自创,而苦海自渡是一云游高僧毕生绝学。你爹的微末功夫,哪儿能和人家得道之人比?”</p>
“那为何……?”</p>
“为何我不练最强的苦海自渡?”乾秦打断他,笑叹,“英雄难过美人关。”</p>
乾震微微一怔,失笑道:“娘亲?”</p>
乾秦颔首,笑容却带着涩意,“你娘是这世间,最好的人。”</p>
他微微垂眸,想起往事,又是一声叹息,心里埋藏多年的那根针,破土而出。</p>
叶宴白,一个名门正派的大小姐,虽身子孱弱不宜习武,却温柔通透,饱读诗书与武功秘笈,是出名的才女,样貌又好,引得无数世家子弟爱慕,却偏偏相中了他这个被师父捡来的孤儿。</p>
两人日久生情,托她学识渊博的福,他受她点拨,又天赋异禀,练功勤勉,武学进益突飞猛进,几近超越师父,终是招来同门嫉恨与师父猜疑,踩进圈套声名被污,百口莫辩逐出师门,她自始至终信他,不齿同门卑劣行径,与父兄师门决裂,毅然决然同他私奔浪迹天涯去,至死不悔。</p>
他经常在想,如果命运的结局就停留在那里,该有多好。</p>
她是他半生仰望天上飘着的最纯粹干净的白云,是以宗门命名为白云宗。</p>
白云宗创立三年后,羽翼未丰,被无数大门小派组成的武林正道围剿,险遭灭顶之灾,他与石秋风并肩杀了三天三夜,几乎变成血人,敌人如同海潮奔涌不绝,终是力竭重伤,被踩进泥水里羞辱,屠刀悬于颈上。</p>
他听见两岁大的小乾震撕心裂肺地哭。</p>
看见她跪倒在正道群豪面前,磕头求他们放过白云宗。</p>
泥水弄脏了白色衣裳。</p>
他目眦欲裂,没挣扎几下便被刀柄敲昏,彻底没了意识。</p>
再次见到她,是七日七夜后。</p>
那天雨下得很大,她依旧穿着白色衣裳,身上湿漉漉的,整个人憔悴得不成样子,走进死牢半跪在意识混沌的他身边,扶起他,俯身轻轻抱住他的头,有什么冰凉又滚烫的液体砸在他脸上,模糊不清的视野里,他隐约看见她衣领和袖口里掩着青的红的瘀伤。</p>
她笑着说:师兄,我们带阿震回家了。</p>
如此温暖的话,却让他如堕冰窟,全身都在发抖,抖得睁不开眼,说不出话。</p>
两年后,他练成白云出岫,独自下山,凭着记忆找上当年那些大门小派,将欺负过她的当事人折磨至死,拆其白骨做扇,并以满天刀雨灭其满门,一战成名,乾秦也成了可令小儿止啼的大魔头。</p>
中原武林由此元气大伤,门派凋零,未参与两年前那一战的唐家、容家、夏侯家、司徒家幸免于难,与易家试剑山庄、杨牧成刚创立不久的书剑门,一跃成为正道武林的中流砥柱。</p>
云游僧人得知隐情,千里跋涉寻到杀人入魔的他,以绝学《苦海自渡》相赠,道他妻子天资聪颖,虽无法习练此功法,观之却可心境澄明,去除红尘杂念,于苦海中自渡,得自在心。</p>
他接过秘籍,红了眼圈,暂放屠刀,快马加鞭赶回宗门,却终是迟了。</p>
本就郁结成疾、身体虚弱的她,得知向来身正影直、侠肝义胆的他因她而一念成魔,满手鲜血,害死数不清的无辜性命,走上不归路,心神俱摧,留下书信一封,服毒自尽,渡过苦海,望以己之死换他回头。</p>
他最后见到她的那夜,同两年前一样,大雨磅礴。</p>
小乾震在屋里被哄睡下,她立在檐下等他,一身素白衣裳。</p>
换他浑身湿透,奔向她,将她的头轻轻抱住,按在自己胸膛前。</p>
她轻轻地抱住他,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再也没醒来。</p>
那封绝笔信写着,至死终不悔,望君勿自责,望君还本心,往事尽埋葬……让阿震一无所知地长大成人,即便身在黑道,亦要心向光明,做个顶天立地、侠肝义胆好儿郎。</p>
他在她坟前,在大雨中枯坐一天一夜,木然翻看《苦海自渡》,只觉荒唐,仰天大笑,无声泪流,双肩塌下,生了第一根白发。</p>
所幸,乾震不负众望地在泥水里长成了个正人君子。</p>
她泉下有知,也当……</p>
不会怪罪他。</p>
可恨天不遂人愿,他亲手埋葬了一段血海深仇,又失手造下另一桩血海深仇,乾震身为人子,终究没能逃过这宿命般的因果循环。</p>
乾秦恍惚片刻,低头瞧着自己这双满是杀孽的手,眼瞳失去焦距。</p>
“我娘一定很好看!”乾震笑容绽出,又缓缓敛起,遗憾道,“只可惜生了我后身子就一直不太好,早早就去了。我已经记不清她的模样了。”</p>
乾秦闻言身子微颤,沉默握紧了拳,无声长叹。</p>
“爹,那苦海自渡就无有敌手么?”乾震想起正事,眉头又蹙起,轻声试探,“若石老头儿又杀回来怎么办……”</p>
他看得出,乾秦隐瞒了伤势。</p>
父亲短时间内,已无再战之力。</p>
而他即便把白云出岫练到极致,恐怕也杀不了石秋风,护不住门人。</p>
乾秦没答话。</p>
“三大绝技中,沧海巫山……”乾震犹豫地开口。</p>
“震儿……!”乾秦蓦地抬眼,情绪激动起来,苍白憔悴的一张脸,隐隐泛起层血色,眼里有什么一闪而过,望着乾震茫然的神色,又垂下眼,静默半晌,苦笑一声,重又看向他,语重心长道,“司徒姑娘若非名门正派出身,同你一样在黑道的泥水里打滚惯了,那若你情我愿,一齐练这门武功克制强敌,守护宗门,便没什么不妥。可人家是天上的月,是干干净净的云,既被你这混小子给摘下来了,就不要弄脏了,好生护住,哪怕是死,也要护住她,听明白了么?”</p>
乾震怔怔地看着父亲,鼻尖发酸,哑然失笑。</p>
“孩儿自然明白。只是一时好奇,问问罢了……”</p>
乾秦点头,父子俩陷入沉默,一时无言。</p>
室内微光明灭扑朔,明暗交替,长明灯下,飞蛾在扑火。</p>
两人对坐的影子映在窗纸上,门外叶陵默然回首,暗自做了决定,悄然离去。</p>
她自小长在黑道,在泥水里打滚惯了,非是天上云与月,不过是风中转蓬,一片飘零叶。命是白云宗的,魂也是,清白也是。</p>
这是乾震的家,也是她和青龙的家。</p>
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守住的。</p>
“爹,白云宗短时间内,再经不起腥风血雨了。实在不行,咱们遣散门人,逃离纷争,远遁江湖吧。只要您活着,我们都还活着,那无论身在何方,咱们的家就还在。就像天上的云,四海飘荡,却又无处不在。”乾震红着眼圈,笑道。</p>
“好。”乾秦也跟着笑,出人意料地默许了。</p>
乾震愣了下,回过神来,喜不自胜,解脱般,一把抱住父亲。</p>
“天亮之后,召集门人。”乾秦拍了拍他的后背,眼尾笑纹舒展。</p>
“好!”乾震笑得像个孩子,痛快答应,拜别父亲,急匆匆回去。</p>
乾秦坐在榻上望向窗外,继续打坐疗伤,一夜未眠,群星逐退,天色将明。</p>
一声清脆铃铛响起,越过群山溪水,乘风而来,撞进他的耳里,声若洪钟。</p>
他蓦地睁开双眸,眼瞳有血色一闪而过,神色木然呆滞,冰冷僵硬不似活人,呆坐片刻,缓缓侧首,眯起狐狸般的双眼,冷笑一声。</p>
“叶子!大半夜的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好久,你……”青龙远远望见叶陵回来,急三火四地冲过去,刚松下去的一口气在看清她满身的新伤后又紧急倒提回来,险些背过气去,一把握住她肩头,悚然道,“你这是干什么去了,怎么伤成这样!宗内又发生什么事了?”</p>
叶陵安静地瞧着他,等他噼里啪啦问够了,从怀里摸出一本染血的书册。</p>
“这什么?”青龙劈手躲过书册,随意翻了翻,忽然变了脸色,一把合上,更加悚然质问道,“不是,你拿春宫图干什么?!”</p>
叶陵闯过密阁七道机关已然力竭,此刻被青龙这不着边际的质问一激,险些翻过白眼直接栽过去,抬手狠狠抓住他的肩膀支撑身体,目光垂落书册。</p>
青龙疑惑地追着她目光再次看向手中书册,翻过来,看见“沧海巫山”四字。</p>
“这,这!”他错愕万分,对上她沉静似水的目光,秘籍似着了火,烫伤他的手,“啪”一声掉在地上。</p>
瓶颈无数次,删掉重写,昨晚十一点找回点感觉,写到凌晨三点半,今儿醒来后继续写,写到下午三点半,总算写好了!orz</p>
喜欢书剑游侠传&lt;/p&gt;</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望云台上血迹斑驳,惨淡月下,满地亡人就此埋骨,死于,无妄之灾。&lt;/p&gt;
一袭青衫快速穿梭在死寂的密林中,手中火把在山谷崖底幽暗处一晃而过,急匆匆寻觅着石秋风的蛛丝马迹。&lt;/p&gt;
“好一个苦海自渡……一战打没了半个白云宗。石老头儿决计不能留。”&lt;/p&gt;
“虽然他此刻伤势不轻,你还是要小心。”&lt;/p&gt;
乾震喑哑的话音犹在耳畔,青龙蓦地抬起眼,一个箭步蹚过清寒溪水,破碎浮动的火光下,有淡淡血色随水流聚散而去,水底污泥印着个偌大的掌印,岸石尽碎裂,草木上有水渍未干,一滴水珠自草叶尖端落下,无声敲在地面。&lt;/p&gt;
石秋风果然没死。&lt;/p&gt;
以他狭窄如墙缝的心胸,必会等待时机再度杀回宗门。&lt;/p&gt;
白云出岫胜不过苦海自渡……&lt;/p&gt;
此番若是杀不了他,可就糟了。&lt;/p&gt;
青龙心急如焚,在溪水四周转了转,观察地面和树木的痕迹,赌一把,选了个方向谨慎寻过去。&lt;/p&gt;
与此同时,骨节粗大、满是细小伤痕的手指死死握住半截碎刀,将其自心口旁两寸挣了出来,鲜血从指缝里争先涌出来,石秋风闭了闭眼,脚步一顿,忽然警觉侧首,望向十步之外树下黑影,凝气聚于掌心,分明虚弱至此,眼神却凶狠得像头离群的老狼。&lt;/p&gt;
“石长老,别动怒,是友非敌,我是来帮你的。”树下的人一身黑衣,负手走出黑影,眼里带笑,并无杀气。&lt;/p&gt;
石秋风看清他的模样,冰冷的怒火窜上脊梁,一字一顿从齿缝里迸出,“放你娘的狗屁……!”同话音一齐落下的,还有他拼尽余力打出的最后一掌。&lt;/p&gt;
伴着声震天巨响,他喉头滚动咽下一口血,却错愕地双目瞪圆,在满天尘土碎屑中,佛陀苦掌岿然不动,玄武凭空没了踪影。&lt;/p&gt;
肩头一重,有人自身后伸手搭上他。&lt;/p&gt;
怎么会……?&lt;/p&gt;
玄武轻笑一声,蓦地抬掌抵住他后心。&lt;/p&gt;
石秋风一颗心凉透,此时后心空门大露,他要不明不白死在玄武手下了。&lt;/p&gt;
强劲内力如暖煦春风催入受损经脉,沉痛的身子忽然轻快起来,石秋风已惊不能言,心绪百转千回,也未能想明白其中关窍,只能哑声询问:“你……究竟是谁!”&lt;/p&gt;
身后人又笑了下,干脆利落给出答案:“名门正派。”&lt;/p&gt;
青龙闻见那声巨响,蓦然回首,心狠狠一跳,低声骂了句,转身拔足疾奔,待他赶到下一处佛陀手印前,只余满目狼藉,并无人影。&lt;/p&gt;
怎么回事。&lt;/p&gt;
是谁在他前面找到了石秋风,还动起手来。&lt;/p&gt;
地上没有血迹。&lt;/p&gt;
那一掌之后,再无声息。&lt;/p&gt;
他暴躁地抓了抓头发,像无头苍蝇似的在附近继续找。&lt;/p&gt;
却不知,此番擦肩而过,白云宗众,命数已定。&lt;/p&gt;
乾震裹好伤,披着外袍立在檐下,听见山下那声动静,手指捏紧成拳,心里发慌,回头望了眼屋内灯下,叶陵正帮衬着给司徒念处理伤势,转回目光,紧了紧宽袍迈步出去,想去找青龙。&lt;/p&gt;
两人在半山腰遇着,乾震看见全须全尾的好兄弟,先是一喜,一把将其抱住,听闻青龙将来龙去脉黯然相告,又僵了下,苦笑着点了下头,揽着他肩膀往回走,慨了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lt;/p&gt;
“你没事就好了。至于其他的……将来再说。”&lt;/p&gt;
青龙看见乾震没心没肺地笑,也跟着弯起笑眼,嘿嘿笑起来。&lt;/p&gt;
可是心里却从此压了块石头。&lt;/p&gt;
“我去看看父亲,你先回去休息吧。”乾震半敛去笑意,肃然道。&lt;/p&gt;
“我和你一块儿吧。”青龙觉得白云宗大难当头,自己又没受伤,没啥颜面去休息。&lt;/p&gt;
乾震摇头,目光坚定。&lt;/p&gt;
“那我去看看兄弟们,也不知道李弃那小子怎么样了。”青龙立刻掉转话头,不让乾震为难,笑嘻嘻挥挥手,一溜烟跑了。&lt;/p&gt;
乾震望着青龙跑走的背影,微微弯起唇角,却拧着眉,心事重重走到乾秦多年未归的居所,见里面亮着灯,敲了敲门,叫了声“父亲”,便径自推门进去。&lt;/p&gt;
乾秦换了身衣裳,是柜子里找到的曾经洗旧的白袍,许是瘦了太多,白袍不再合身,显得格外宽大。白袍里裹着的人,面容清癯,神色憔悴,眉宇间染着浅淡的哀意,此刻正默不作声盘腿坐在榻上,转头瞧见来人,眼里多了几分活人的神采。&lt;/p&gt;
看见父亲换回白衣,面色沉静,似是回到从前,乾震不由得一怔。&lt;/p&gt;
“怎么?”乾秦笑问。&lt;/p&gt;
乾震莫名有些窘迫,张了张口,却也没答话,安静地走到榻前,脱了靴子盘腿坐到父亲对面,轻声问:“您的伤……”&lt;/p&gt;
“无妨。”乾秦依旧淡笑。&lt;/p&gt;
“父亲,为何白云出岫会输给苦海自渡?”乾震抬眼。&lt;/p&gt;
乾秦似乎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哼笑一声,自嘲道:“因为白云出岫是为父自创,而苦海自渡是一云游高僧毕生绝学。你爹的微末功夫,哪儿能和人家得道之人比?”&lt;/p&gt;
“那为何……?”&lt;/p&gt;
“为何我不练最强的苦海自渡?”乾秦打断他,笑叹,“英雄难过美人关。”&lt;/p&gt;
乾震微微一怔,失笑道:“娘亲?”&lt;/p&gt;
乾秦颔首,笑容却带着涩意,“你娘是这世间,最好的人。”&lt;/p&gt;
他微微垂眸,想起往事,又是一声叹息,心里埋藏多年的那根针,破土而出。&lt;/p&gt;
叶宴白,一个名门正派的大小姐,虽身子孱弱不宜习武,却温柔通透,饱读诗书与武功秘笈,是出名的才女,样貌又好,引得无数世家子弟爱慕,却偏偏相中了他这个被师父捡来的孤儿。&lt;/p&gt;
两人日久生情,托她学识渊博的福,他受她点拨,又天赋异禀,练功勤勉,武学进益突飞猛进,几近超越师父,终是招来同门嫉恨与师父猜疑,踩进圈套声名被污,百口莫辩逐出师门,她自始至终信他,不齿同门卑劣行径,与父兄师门决裂,毅然决然同他私奔浪迹天涯去,至死不悔。&lt;/p&gt;
他经常在想,如果命运的结局就停留在那里,该有多好。&lt;/p&gt;
她是他半生仰望天上飘着的最纯粹干净的白云,是以宗门命名为白云宗。&lt;/p&gt;
白云宗创立三年后,羽翼未丰,被无数大门小派组成的武林正道围剿,险遭灭顶之灾,他与石秋风并肩杀了三天三夜,几乎变成血人,敌人如同海潮奔涌不绝,终是力竭重伤,被踩进泥水里羞辱,屠刀悬于颈上。&lt;/p&gt;
他听见两岁大的小乾震撕心裂肺地哭。&lt;/p&gt;
看见她跪倒在正道群豪面前,磕头求他们放过白云宗。&lt;/p&gt;
泥水弄脏了白色衣裳。&lt;/p&gt;
他目眦欲裂,没挣扎几下便被刀柄敲昏,彻底没了意识。&lt;/p&gt;
再次见到她,是七日七夜后。&lt;/p&gt;
那天雨下得很大,她依旧穿着白色衣裳,身上湿漉漉的,整个人憔悴得不成样子,走进死牢半跪在意识混沌的他身边,扶起他,俯身轻轻抱住他的头,有什么冰凉又滚烫的液体砸在他脸上,模糊不清的视野里,他隐约看见她衣领和袖口里掩着青的红的瘀伤。&lt;/p&gt;
她笑着说:师兄,我们带阿震回家了。&lt;/p&gt;
如此温暖的话,却让他如堕冰窟,全身都在发抖,抖得睁不开眼,说不出话。&lt;/p&gt;
两年后,他练成白云出岫,独自下山,凭着记忆找上当年那些大门小派,将欺负过她的当事人折磨至死,拆其白骨做扇,并以满天刀雨灭其满门,一战成名,乾秦也成了可令小儿止啼的大魔头。&lt;/p&gt;
中原武林由此元气大伤,门派凋零,未参与两年前那一战的唐家、容家、夏侯家、司徒家幸免于难,与易家试剑山庄、杨牧成刚创立不久的书剑门,一跃成为正道武林的中流砥柱。&lt;/p&gt;
云游僧人得知隐情,千里跋涉寻到杀人入魔的他,以绝学《苦海自渡》相赠,道他妻子天资聪颖,虽无法习练此功法,观之却可心境澄明,去除红尘杂念,于苦海中自渡,得自在心。&lt;/p&gt;
他接过秘籍,红了眼圈,暂放屠刀,快马加鞭赶回宗门,却终是迟了。&lt;/p&gt;
本就郁结成疾、身体虚弱的她,得知向来身正影直、侠肝义胆的他因她而一念成魔,满手鲜血,害死数不清的无辜性命,走上不归路,心神俱摧,留下书信一封,服毒自尽,渡过苦海,望以己之死换他回头。&lt;/p&gt;
他最后见到她的那夜,同两年前一样,大雨磅礴。&lt;/p&gt;
小乾震在屋里被哄睡下,她立在檐下等他,一身素白衣裳。&lt;/p&gt;
换他浑身湿透,奔向她,将她的头轻轻抱住,按在自己胸膛前。&lt;/p&gt;
她轻轻地抱住他,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再也没醒来。&lt;/p&gt;
那封绝笔信写着,至死终不悔,望君勿自责,望君还本心,往事尽埋葬……让阿震一无所知地长大成人,即便身在黑道,亦要心向光明,做个顶天立地、侠肝义胆好儿郎。&lt;/p&gt;
他在她坟前,在大雨中枯坐一天一夜,木然翻看《苦海自渡》,只觉荒唐,仰天大笑,无声泪流,双肩塌下,生了第一根白发。&lt;/p&gt;
所幸,乾震不负众望地在泥水里长成了个正人君子。&lt;/p&gt;
她泉下有知,也当……&lt;/p&gt;
不会怪罪他。&lt;/p&gt;
可恨天不遂人愿,他亲手埋葬了一段血海深仇,又失手造下另一桩血海深仇,乾震身为人子,终究没能逃过这宿命般的因果循环。&lt;/p&gt;
乾秦恍惚片刻,低头瞧着自己这双满是杀孽的手,眼瞳失去焦距。&lt;/p&gt;
“我娘一定很好看!”乾震笑容绽出,又缓缓敛起,遗憾道,“只可惜生了我后身子就一直不太好,早早就去了。我已经记不清她的模样了。”&lt;/p&gt;
乾秦闻言身子微颤,沉默握紧了拳,无声长叹。&lt;/p&gt;
“爹,那苦海自渡就无有敌手么?”乾震想起正事,眉头又蹙起,轻声试探,“若石老头儿又杀回来怎么办……”&lt;/p&gt;
他看得出,乾秦隐瞒了伤势。&lt;/p&gt;
父亲短时间内,已无再战之力。&lt;/p&gt;
而他即便把白云出岫练到极致,恐怕也杀不了石秋风,护不住门人。&lt;/p&gt;
乾秦没答话。&lt;/p&gt;
“三大绝技中,沧海巫山……”乾震犹豫地开口。&lt;/p&gt;
“震儿……!”乾秦蓦地抬眼,情绪激动起来,苍白憔悴的一张脸,隐隐泛起层血色,眼里有什么一闪而过,望着乾震茫然的神色,又垂下眼,静默半晌,苦笑一声,重又看向他,语重心长道,“司徒姑娘若非名门正派出身,同你一样在黑道的泥水里打滚惯了,那若你情我愿,一齐练这门武功克制强敌,守护宗门,便没什么不妥。可人家是天上的月,是干干净净的云,既被你这混小子给摘下来了,就不要弄脏了,好生护住,哪怕是死,也要护住她,听明白了么?”&lt;/p&gt;
乾震怔怔地看着父亲,鼻尖发酸,哑然失笑。&lt;/p&gt;
“孩儿自然明白。只是一时好奇,问问罢了……”&lt;/p&gt;
乾秦点头,父子俩陷入沉默,一时无言。&lt;/p&gt;
室内微光明灭扑朔,明暗交替,长明灯下,飞蛾在扑火。&lt;/p&gt;
两人对坐的影子映在窗纸上,门外叶陵默然回首,暗自做了决定,悄然离去。&lt;/p&gt;
她自小长在黑道,在泥水里打滚惯了,非是天上云与月,不过是风中转蓬,一片飘零叶。命是白云宗的,魂也是,清白也是。&lt;/p&gt;
这是乾震的家,也是她和青龙的家。&lt;/p&gt;
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守住的。&lt;/p&gt;
“爹,白云宗短时间内,再经不起腥风血雨了。实在不行,咱们遣散门人,逃离纷争,远遁江湖吧。只要您活着,我们都还活着,那无论身在何方,咱们的家就还在。就像天上的云,四海飘荡,却又无处不在。”乾震红着眼圈,笑道。&lt;/p&gt;
“好。”乾秦也跟着笑,出人意料地默许了。&lt;/p&gt;
乾震愣了下,回过神来,喜不自胜,解脱般,一把抱住父亲。&lt;/p&gt;
“天亮之后,召集门人。”乾秦拍了拍他的后背,眼尾笑纹舒展。&lt;/p&gt;
“好!”乾震笑得像个孩子,痛快答应,拜别父亲,急匆匆回去。&lt;/p&gt;
乾秦坐在榻上望向窗外,继续打坐疗伤,一夜未眠,群星逐退,天色将明。&lt;/p&gt;
一声清脆铃铛响起,越过群山溪水,乘风而来,撞进他的耳里,声若洪钟。&lt;/p&gt;
他蓦地睁开双眸,眼瞳有血色一闪而过,神色木然呆滞,冰冷僵硬不似活人,呆坐片刻,缓缓侧首,眯起狐狸般的双眼,冷笑一声。&lt;/p&gt;
“叶子!大半夜的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好久,你……”青龙远远望见叶陵回来,急三火四地冲过去,刚松下去的一口气在看清她满身的新伤后又紧急倒提回来,险些背过气去,一把握住她肩头,悚然道,“你这是干什么去了,怎么伤成这样!宗内又发生什么事了?”&lt;/p&gt;
叶陵安静地瞧着他,等他噼里啪啦问够了,从怀里摸出一本染血的书册。&lt;/p&gt;
“这什么?”青龙劈手躲过书册,随意翻了翻,忽然变了脸色,一把合上,更加悚然质问道,“不是,你拿春宫图干什么?!”&lt;/p&gt;
叶陵闯过密阁七道机关已然力竭,此刻被青龙这不着边际的质问一激,险些翻过白眼直接栽过去,抬手狠狠抓住他的肩膀支撑身体,目光垂落书册。&lt;/p&gt;
青龙疑惑地追着她目光再次看向手中书册,翻过来,看见“沧海巫山”四字。&lt;/p&gt;
“这,这!”他错愕万分,对上她沉静似水的目光,秘籍似着了火,烫伤他的手,“啪”一声掉在地上。&lt;/p&gt;
瓶颈无数次,删掉重写,昨晚十一点找回点感觉,写到凌晨三点半,今儿醒来后继续写,写到下午三点半,总算写好了!orz&lt;/p&gt;
喜欢书剑游侠传&lt;/p&gt;</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