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眼前（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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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觉别阳，强风把乌云绕道送走，月色重现，夏蝉凌空而过，屋里仍肃静。
李春时顿半晌道：“师叔的情况已无法用言语遏制，除了实体测试，身临其境，春时已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师叔需要勇气，逃避真的不是办法。”
柳絮沉默，呼吸微弱略促，眼帘渐垂，睏意袭来，不觉又睡了，李春时见状，轻悄将他扶躺，既而便于他床边化一榻，稍作歇息。
翌晨，两只喜雀立枝丫，不知是对唱还是对骂，不懂其言，清晨如此自当鸡鸣。柳絮闻声醒，力气恢复了，却见李春时未醒。开窗看日头，已是辰时中，速把人唤醒，而榻上人懒懒翻身躺平，顺手将柳絮拉坐榻边，柳絮没站稳，扑到他怀里，他却把柳絮当抱枕揽紧。
柳絮愣半晌，回神在他怀里挣扎一阵，好容易挣脱，速退两尺，站稳静观许久方道：“春时，起来，弟子们的早课要变自修了。”
李春时终于睁目，依旧懒洋洋缓慢爬起，傻愣道：“这是哪啊？”
“我的寝室。”柳絮再凑近，李春时抬头瞥一眼，续懒道：“啊？哦，自修好，嘿嘿……”
柳絮略蹙眉，声息却柔道：“嘿你个头！不如这样罢，我给你代班，可好？”
“不好……”李春时忽立身，既而盯着柳絮，越来越近却认真沉默，没止步之意，每前一步，柳絮速退一步，退到墙角无路可退，李春时单手抵墙道：“今日是留给师叔的。”
柳絮方忆昨日事，自震惊转纠结，不觉抓紧衣袂，轻将他推开，朝书房前去道：“我的事没那么重要，别误人子弟，坏了你的名声。”
李春时懒懒跟上：“师叔又想逃避啊？不行的，扬兮和叶重风随时都会冒出来。”
柳絮止步，忍道：“别说了，下次罢。”
李春时沉默，见他胸膛起伏不定，微叹息道：“之前篝火宴时，不知是谁说姗姗来迟是不守时的行为，还不如从头到尾都别出现。师叔，借澡堂……”
柳絮顿住，未料这小子移题如此之快，但想必不会善罢甘休，洁身后必定继续纠缠，因此决定趁他泡澡时溜走，下定决心，点头回视他道：“去罢。”
心虽如此谋划，岂知李春时凑前便捉着他一同朝澡堂前进，柳絮边挣扎，略慌道：“春时，要不你先罢，我不习惯多人一起泡的。”
李春时捉着他续前进道：“都是男人，没什么可害臊的，我平日也和师弟们一起泡，省事又省时，何况师叔澡堂的池水不冷不热，多人齐泡甚是享受才对。”
眨眼到澡堂，四周非常隐蔽，高墙连到寝室不透天，李春时宽衣解带，柳絮趁他松手欲逃，方退两步就被发现，身子忽然动不了，李春时步步前来，柳絮试着自解定身术，边道：“春时，你还认不认我这个师叔？”
李春时解他腰封边道：“现在你是我的病人，按你的经历，泡澡曾被窥，因此即便同.性别，亦不喜光着身子时被看见，但此刻我想说的是，无奈之时，你只能纵他人看，犹如你当年自尽时，扬兮替你疗伤。”
柳絮紧闭双目，脑海浮现当年画面，胸膛起伏得厉害，明显从方才便隐忍与克制。衬衣襟已开，心腹各有一道疤，李春时冷盯半晌，忽解开定身术，光着上身跳入澡堂，淡淡道：“师叔自己来罢。”
晨风微凉，却凉不了柳絮欲揍他的热血，当仔细想来这也是治疗之一，气慢慢消了，穿着里衫裤，同入澡堂，水过胸膛，仍不敢松懈，见李春时一直背对，难免好奇，但肯定不是好事。
李春时一直沉默，柳絮泡水中静观，下一刻，转过来的竟是扬兮，柳絮方懂，李春时一直在酝酿情绪与性子，由于对扬兮的负面记忆已解封，此时见扬兮便是恐惧，在功力上赢不了，根本没法自保。
“扬兮”凑近，柳絮因恐惧忘了他是李春时所化，僵在水里，坠入谷底，心疾蠢蠢欲动，好在及时发现，捂着心头，闭目定神深呼吸，岂料睁目后，“扬兮”整张大脸就在面前，隔着手抚心头疤，柳絮震惊将手抽开，却让“扬兮”直接抚上伤疤，柳絮顿觉心寒，慌拍开他手，闪到池水另一边，亮剑指他，忧惧交加。
“师叔别怕……”“扬兮”止步，谨慎道：“是时候面对扬兮了，别逃避，好吗？”
柳絮再定神，三番提醒眼前人是李春时所化，收剑顿半晌，轻点头再深呼吸，谨慎睁目，“扬兮”再次凑前，池水泛起涟漪，柳絮再次僵住，双手停在半腰间，“扬兮”握住那僵在腰间的双手，柳絮显然畏惧，眨眼将“扬兮”推开。
“扬兮”扑池，柳絮挥拳，水花四溅，李春时躲开，化回原貌道：“师叔，我是春时！”
柳絮已听不进去，李春时瞬移他侧，强行将他揽入怀：“师叔，醒醒！没有扬兮，都走了，也过去了，他已被贬凡重修一千年！”
柳絮回神，周遭逐渐安静，水顺衣角滴落，声音清脆，李春时松手，柳絮直接跌坐水中，愣道：“春时，抱歉，让你看笑话了。”
声音微颤，大概情绪未彻底平复，李春时蹲下道：“该说抱歉的是我，若师叔觉得真不行，我另寻计谋送走扬兮便是，或者严禁他前来柳缘峰，再不就把记忆封回罢。”
柳絮喘口气，略摇头，坚定道：“方才不过回到初步治疗，不能急着放弃。”
李春时点头：“今天就到此为止罢，明日……”
“继续……”柳絮坚定回视，喘息续道：“请允许师叔自私霸占你的时间。一旦治疗，不能有空隙，与其松懈又受折磨，还不如痛快些。长痛不如短痛，我想尽快跨过这道坎。”
李春时略忧：“师叔，我是担心你的旧疾复发。”
柳絮顿半晌：“刚才确实蠢蠢欲动，但我克制住了。当年你师祖也用相同方式助我跨坎，但当时太接近事发之年，我的情绪显然更糟，唯有封印部分记忆才得以跨过那五成恐惧。家人被挚友杀害，多么心寒。”
“错误的守护方式吗？”李春时望着水中倒影，淡淡道：“难道我也错了？”
柳絮立身，越过李春时，沉默朝更衣室行去，步伐轻稳，其实非常疲惫。离开池水，脱弃湿衣物，巾裹下半身，背肤滑无瑕，白若雪，李春时沉浸其中，直至柳絮将架上干衣裳一件件穿戴整齐。
都说能不耗灵力处尽量不耗，但李春时方才穿着里裤下水，此时只能用法术变出另一干里裤，湿的暂且于此晾着，日后再取。匆匆穿好衣裳跟上柳絮脚步，但柳絮也没能走远，此时就在梳妆台前梳理。长发及腰，背影望去确像姑娘家，但不失男子气质，以柳象征的发冠簪子套上刚束好的发髻，动作自然轻巧灵活，自是习惯了。
“该你了。”柳絮衣冠整齐将梳妆台让出，李春时回神上前，动作亦灵活自然，但头发有些湿，再灵活也卡而不顺，柳絮见状，拿了毛巾替他擦干。
李春时安分享受其中，柳絮帮擦发也不是一两回了，儿时闲暇嬉戏，玩一身泥巴，被师傅责骂，恰巧柳絮访枝落峰，及时劝阻，还说童年就该有童年的样，玩点泥巴一身邋遢很正常，赶紧清洗即可，便省了责骂时间，也就是那时柳絮第一次帮他拭发梳妆。
“好了。”柳絮一句话惊醒忆中人，李春时回神，发现连发冠都整齐立顶，彻底显露风流倜傥的样貌，立身回视柳絮，乐道：“师叔手法不减当年啊……”
柳絮边晾毛巾边道：“可惜手感不一样了。”
李春时“哼”一声道：“师叔就是嫌我老了……”
柳絮晾好毛巾，原地回视他，淡淡道：“长大与老，心智或样貌，各有含义，样貌会老不计龄，返老还童也正常，除非像我们一样。你近千岁了罢？样貌停驻于年轻气盛，仿佛正处大好年华，世间之大，世事无常，不断变迁，多闻多见，就当历练，如此心智便可精进。就好比你习术治人心，面对不同情形，若许多事仍处无知，就没资格说老。”
李春时苦笑道：“师叔这是安慰还是讽刺？”
柳絮凑前两步，冷道：“不管安慰与讽刺，反正是事实。比如我与扬兮及叶重风之事，确实发生过，经方才那场测试，我想无论再恨再恐惧都要学会冷静面对。”
李春时点头道：“师叔说过，师祖于治疗时太接近事发当年，此刻能想着冷静面对确实是件好事，但毕竟未尝试过，待会师叔若觉不行就说一声，我会立马中止。”
柳絮点头朝书房前进，李春时再跟上，见书房完好无损方松口气，黄枝落便闯进来，见二人敬礼，叹息顿半晌，瞪李春时：“你果然在这，为何不去授课？”
李春时低头，装可怜躲柳絮身后：“师傅，我找师叔治病……”
黄枝落凑近，捉腕诊脉，李春时昨日恰被柳絮伤着，气色不算彻底恢复，就这样找到合适借口，黄枝落淡定回视：“既然身子不适就好生歇着，那就有劳师弟了。”
柳絮敬礼沉默，黄枝落又发现一个气色不佳，气息紊乱，心律不齐，将两者打量一番，严肃淡定道：“一个两个怎么了？”
李春时速挡柳絮前方，装忧伤自责道：“师叔替我疗伤，耗点力气，险些触动心疾。”
黄枝落终没忍住：“你是怎么伤着的？”
李春时叹息：“徒儿练功，不慎遭到反噬……”
黄枝落盯着李春时半晌，浅笑一瞬，既而叹息道：“那就都好生歇着，我会转告弟子们自修。”
“多谢师傅。”李春时沉稳敬礼，确保黄枝落离开，松口气，又嘻皮笑脸转身对柳絮道：“师叔，好险啊……但师傅好像猜到了，否则一瞬浅笑不会那么诡异。”
柳絮近千年里还学了还原术，见得事发经过，直盯着书房道：“是被我伤的罢？”
李春时心虚移开视线道：“哎呀……师叔别道破啊……”
“抱歉……”柳絮自责低头，李春时清楚柳絮是为了昨日事道歉，正经不到小半刻又嘻皮笑脸，还装傻道：“师叔为哪件事道歉啊？”
柳絮无奈回视，认真道：“都有。”
李春时赠一暖笑道：“我终于知道师叔为何不收徒了，因为师叔也还没老。与其自责，还不如好好克服恐惧，重逢不缩就胜过一切，而且重点在于，他俩只想守护你，只是用错方式罢了，因此他们杀你同胞才演变伤害。”
柳絮始动摇，手在袖里捏成拳，严肃道：“扬兮用错方式守护还说得过，但叶重风根本是故意的罢？他究竟为何要招我入邪教？若说与师傅对立而招揽就更不可能，因为他招揽之时我不过风神殿一株柳，这其中必有文章。”
李春时轻抚他胳膊道：“好啦师叔，方才还说要继续？先克服恐惧才能追到解释罢？准备好了吗？放松下来，冷静……”
柳絮闭目深呼吸点头，待睁目，扬兮又在眼前，且站在书房中央，但性格还是李春时，莫名让气氛轻松不少，李春时顶着扬兮样子道：“师叔，我若按自己性格饰演扬兮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至少你不会想着眼前人是真正的扬兮，毕竟你是见他就恐惧，待你不惧他时我才把性格一点一点补上，此刻我是假扬兮！”
李春时用扬兮的样子做了许多不正经动作，还手舞足蹈，完全不是记忆中的人，柳絮终于试着迈步凑近，“扬兮”一直鼓励，还伸手欲牵，但柳絮仍犹豫，双手微伸又缩。
“师叔，我是春时！”“扬兮”一脸纯真，柳絮莫名感到亲切，或许知道他是李春时，好容易将牵到“扬兮”的手，“扬兮”居然走出前院，到亭中候道：“师叔，路还很长，世间繁华，走得远久，看得越多！”
柳絮立门口止步不前，方才稍松懈，如今看着扬兮的脸，一幕幕不可原谅的往事再次浮现，深呼吸冷静，提醒自己，前方是李春时，但不可能一辈子把扬兮当李春时。
“再前……不可放弃……”柳絮轻声自言提醒，心微绞痛，略觉窒息，捂着胸口，一步步朝亭子前进，动作时慢时快，“扬兮”再道：“师叔！不求成老，但求安好！”
“吵什么吵！”柳絮嚷毕，一股勇气瞬移至亭中，李春时化回原貌，赠大拥抱：“成了成了，师叔迈出第一步了，但慢慢来，歇息一下再继续努力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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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柳絮一句话惊醒忆中人，李春时回神，发现连发冠都整齐立顶，彻底显露风流倜傥的样貌，立身回视柳絮，乐道：“师叔手法不减当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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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叔，我是春时！”“扬兮”一脸纯真，柳絮莫名感到亲切，或许知道他是李春时，好容易将牵到“扬兮”的手，“扬兮”居然走出前院，到亭中候道：“师叔，路还很长，世间繁华，走得远久，看得越多！”
柳絮立门口止步不前，方才稍松懈，如今看着扬兮的脸，一幕幕不可原谅的往事再次浮现，深呼吸冷静，提醒自己，前方是李春时，但不可能一辈子把扬兮当李春时。
“再前……不可放弃……”柳絮轻声自言提醒，心微绞痛，略觉窒息，捂着胸口，一步步朝亭子前进，动作时慢时快，“扬兮”再道：“师叔！不求成老，但求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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