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夜深花好

    晚上湘云仍在黛玉处安歇，拆掉簪环，看著她秉烛夜读，不免取笑：“都说书中有千钟粟，有黄金屋，难不成还有一个林姐夫，值得你这样须臾不舍的？”她蓬着一头青丝，雪白的面庞在烛光下一映，如脂似玉，端得是绿鬓如云，红颜如画。

    黛玉把书一合，一边收到漆函内，一边对紫鹃道，“快把这烂嘴的蹄子给我按住了，一天不收拾了她，便要犯上做反！”她挽起袖子，在掌心中一呵，便向湘云胁下抓挠，紫鹃笑着裹乱，湘云疾呼翠缕救命，翠缕也前来助拳，姑娘丫鬟一时闹成一团。

    这边的声音大了，多多少少传到宝玉房中，宝玉听了难免气苦，先前只以为林妹妹是恼了才不理他，如今耳闻，岂不是“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了？免不了越发长吁短叹，辗转反侧。

    黛玉和湘云盥洗之后，躺在炕上，绫被已用汤婆子渥过，暖暖裹在身上，都说“再不闹了，好好说话。”湘云单手托腮，侧卧着看向黛玉道：“姐姐真跟以前大不同了。”黛玉问：“哪里不同了？”

    湘云道：“虽我说不出来，但是越发可亲可爱了。”黛玉笑：“欧呦，几本书便把自己给卖了。”湘云急道：“浑说！”黛玉一根手指抵住她的额头，轻叹一声道：“你当我不知道呢，你呀，你是只盼着有一个宝”姐姐“，可不想要一个林”妹妹”！”

    孤伶无依时，谁不希望有人可以陪伴，有人可以依偎，有人可以孺慕呢？

    湘云捏住黛玉的指头，握在手里，笑嘻嘻的道：“好姐姐，那难不成不是你的宝姐姐么？不怕你吃心，我但凡有这么个亲姐姐，就是没了父母也是无妨碍的。”

    黛玉“嗤”了一声，慢慢笑道：“我可不配趁这么一个好姐姐。”

    她笑湘云，也是笑书中的那个自己，真应了李嬷嬷的那一句话“谁不是袭人拿下马来的”，自己又何尝不是被宝姐姐给收服的？宝姐姐是个有胸襟，有韬略的，远交近伐，纵横捭阖，收服了自己后，怕湘云便渐成了弃子。

    两个人人虽然近了，情却疏了。

    约莫湘云自己也终于明悟了，不然也不会在王夫人抄检大观园，宝玉身边亲厚昵爱之人大半逐出后，有一番宋□□灭南唐之叹。想起书中王夫人的锥心之语，黛玉禁不住胸前一阵气血翻腾，眼中酸涩，却没有一滴泪水。

    她又不由冷冷而笑。

    按她之前的揣度，大约是先有其人，其事，才有《红楼梦》一书，时光颠错，机缘巧合，才送到自己手中。而赠书人妙玉，如按文中所述，其人气度清贵，才华馥郁，难道是在历世应劫中参悟了禅机，提前看破了因果？

    或许别有渊源，或许物伤其类，独赠予自己此书，也不知道是劝诫“人到悬崖撒手早”，还是“逆天改命又一春”？

    可这无数的朱批，仿佛又揭开实情深不可测的一角：此间人事竟然可能皆为虚妄，或许先有此书，才有此时此境，此人此情，这却是何等的可怖和不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