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炉时代》正文 第六十三章 云雀之歌(2)暂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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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头来，
我们记住的，
不是敌人的攻击，
而是朋友的沉默。
……
神圣帝国二十一年，关于这场战争的残酷，已经不可以用尸横千里来描述了。
遍地的都是无人耕耘的荒地，年久失修的建筑。
铁血犁过的土地，长不出果实，马蹄践踏的房屋，岌岌可危。
而昔日鼎盛之极的帝国，已经几乎没有了人的痕迹。
外域的使者，他国的供奉，往来的游人，农妇，贵族老爷，骑士统领，无知少年……
这几乎是一个死灵的国度。
天空中似乎有悲怆的挽歌。
这是神圣帝国与魔族战争最前线，没有战争之前，这是神圣帝国最繁华的郡索，这个昔日的神圣帝国的明珠。
……
如果说，在这样的乱世道中，任然存在什么东西是长久不灭的，我们相信那是真正的值得长久相信的。
奥古斯丁咀嚼着不知名的植物草根，苦涩的汁液逐渐弥漫着口腔，麻木他痛楚的神经。
斯蒂芬妮坐在他身旁，一双大眼睛一动不动看着他的伤口，伤口处绑着褐色的衣服已经被更浓烈的颜色所遮盖，巨大的伤口有一部分狰狞的漏在外面，她也不害怕，那双幽蓝色的美丽眼睛盯着伤口看，似乎那里要长出花来。奥古斯丁被她盯得不自然，下意识扭动身体。
“不要动，”斯蒂芬妮伸手按住他：“如果你不想死。”
想想她又加了一句：“可能不会死。”
奥古斯丁被她的语气吓到，老老实实的停顿了下来，可是嘴上并不停：“下一步安排是什么？”
斯蒂芬妮眨眨大眼睛，那眼睛里并没有什么情绪，却让人感到这双眼睛的主人从心里的安静和喜悦，她再次确认他的伤口已经不再有恶化的趋势，满意的点点头：“安排？什么安排？”
奥古斯丁耸耸肩，这轻微的动作却牵动腹部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算我没说，只是我们在这里待得时间太久了。”
斯蒂芬妮半蹲着，一只手扶着下额，打了个哈欠：“怎么，咱们要去哪？还是你无聊的危机感让你不愿意待在一个地方太久？”
感觉面子挂不住的奥古斯丁瞪了她一眼，郑重的伸出手放在地上，就要闭上眼睛。
斯蒂芬妮皱皱眉头，拦住了他的动作，说道：“伤的太严重，就不要看了。”
奥古斯丁摇摇头，道：“不，我感觉安东尼就要来了，如果他还没有放弃的话，算算时间也确实该到了，而且……”，奥古斯丁犹豫了一下，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完：“他肯定不会放弃。”
斯蒂芬妮听着洞穴外面的恐怖的风雨声，突然有些不期然的害怕了，连直面死亡时刻都不曾有过的害怕。
她看了一眼奥古斯丁，却正好迎上奥古斯丁的眼神，他在缓缓地摇头。
“还没到最后一刻，就别想放弃。”他把口里索然无味的草根吐出去。
大概他没想到他摇头的那一刻，以及他做的决定，对他后面的人生有多大的改变，对于此刻，他只是做个简单的决定，把手重新放在地上。
地底的穴鼠在不停地挖洞，近在咫尺的风雨，如利箭射往地面，击打大地如同战鼓，柔嫩的小草可怜的顺着风向左右摇动。
这样的，更多的，无数的画面声音疯狂涌入他的脑中。
他几乎变成周围的世界的上帝。
然而他的精神并不足以承受这样的恐怖信息狂潮。
他在这精神世界的惊涛骇浪中艰难稳住方向，筛选需要的信息。
许久，脸色苍白的奥古斯丁睁开眼，微微喘息道：“正南方向，距离不详，十五人，正在原地扎营。”
斯蒂芬妮轻轻的扶起他的头，不至于直接落到坚硬的石壁上，正在承受精神世界的巨大折磨的奥古斯丁并不能感受这样的温柔，他艰难缓神，对着露出关切神色的斯蒂芬妮，勉强做出比较自然神色。
这时间已经到了黄昏，外面的大雨似乎永远不会停止。
正是这个大雨阻止了安东尼和他强大的骑士们，也正是这场大雨阻挡了那位随行法师的法术探测。
按照奥古斯丁最好的预测，他们本来也就应该也就在昨天夜晚降临之前，在逃出永夜森前夕被安东尼的骑士追到。
也正是这场雨，击破了他惟一的逃生办法。
斯蒂芬妮把手收回来，想要得到他的答案。
“要不你先走吧。”奥古斯丁想了半天，轻轻说道。
她陷入沉默，许久才勉强笑道：“这是你的办法？我本来对你抱有很大希望的。”
奥古斯丁摸摸腹部的巨大伤口，摇摇头说道：“你知道的，他们需要的是你，我只是莫梦德家族的自由战士，一个无名小卒，如果能找到你，他们不会无聊到来找我的麻烦。”
斯蒂芬妮的脸上并没有被背叛的惨然神情，可能她本来就对这位逃命中途遇上的使命感过于强盛的战士不抱有期望：“可是我走了你怎么办？你的伤？”
奥古斯丁不耐烦起来，像是斯蒂芬妮的话激起了隐藏已久的怒气，声音兀然拔高：“要不是没有你，我怎么会受伤。你已经给了我足够的照顾，现在我不需要你了，而且恰恰相反，没有你，我才能好好地活下去，你走吧！”
说完话他便转过头去，不准备看这位曾经无限娇贵的贵族小姐的表情。
斯蒂芬妮沉默片刻，说道：“唔……那么感谢你这一路的照顾。”
奥古斯丁摆摆手，示意她赶紧离开，而后她的下一句又让他不得不转过头来。
“可是如果我不准备走呢？”斯蒂芬妮捂嘴笑道
“我可没有抛弃同伴的习惯。”她竖起食指示意奥古斯丁不要说话：“不要觉得把我支开，我就可以独自逃生，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什么手段可以阻止他们，但是没用的，像你说的，我只会拖累别人，如果没有你这样的责任感与荣誉感过剩的战士，我自己在这个地方……”
她站起身，蹲着的姿势实在是不雅而且不舒服，但是狭窄的洞穴又逼迫她不得不重新蹲下：“我一个人活不下去的。与其被莫名的东西吃掉，不如选择符合自己身份的死法。”
奥古斯丁默然，而后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斯蒂芬妮摇摇手指：“演技拙劣，而且……”
“而且什么？”奥古斯丁忍不住追问道。
“呵，”斯蒂芬妮轻笑出声：“像我这样的美女，你怎么舍得丢下我独自逃生。”
“还真是属于年轻人的自信啊。”
奥古斯丁和斯蒂芬妮悚然一惊，因为这声音并不属于他们的任何一人。
一阵带着浓浓寒气的风雨涌入这个温暖的洞穴，偏近冬天，饶是托索郡的绝佳天气，温度也绝对让人好受。本就受了重伤的奥古斯丁打了个哆嗦。
不知道是未知的害怕，还是由于这寒冷的风雨。
就在刚刚，他才扫视周围方圆近二十里的环境，虽然精神无比折磨，但是每每那样的体会，都会让他有一种世界在他手中的错觉。而这个筚路蓝缕的奇怪人物，根本就没有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就似乎是从空气中冒了出来一样。
搭在洞口的遮掩与遮挡风雨作用的石块，被悄无声息的移开。有理由相信，如果不是这位神秘人故意发出声音，他们现在也无法发现他。
来人发现气氛并不和谐，奥古斯丁与斯蒂芬妮都带着警惕看着他。而他似
乎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微笑道：“请允许我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鄙人是一位流浪的法师，途经此地，遇到这场大雨，想找个地方躲雨，雨势是在太大，这才贸然闯进，有所打扰还请勿怪。”他一边说话，一边把移开的石块搬回原地。
斯蒂芬妮从震惊中迅速反应过来，起身，微微弯腰行礼，不至于碰到洞顶：“来自战争学院的法师阁下？”
流浪的法师同样回礼，斯蒂芬妮注意到他的行礼并不是标准的帝国法师行礼，这让她更加警惕起来。
“是的，战争学院是我曾经的骄傲。”流浪法师微笑道：“我这一生也只是为维护战争学院而活。”
斯蒂芬妮默然不知该说什么，躺在地上的奥古斯丁接过了话：“法师阁下，原谅我们不得不请你离开，并非这里不欢迎您的到来，而是我和我的……”他看了一眼斯蒂芬妮，继续说道：“我和我的朋友现在正处于巨大的危机之中，我们并不想把阁下拖到这场无谓纷争中来。”
虽然全身上下都是雨水，但是这位流浪法师并不因此而狼狈起来，他没有直接回答奥古斯丁的话，而是指了指奥古斯丁的腹部说道：“年轻人你受了重伤，如何面对即将到来的灾难？”
奥古斯丁不知如何回答，流浪法师又轻笑道：“恰好我流浪四方，懂得医术，不如让我看看你的伤势，也不着急这一会离开。”
奥古斯丁摇摇头，说道：“多谢阁下好意，只不过我这伤势……”
流浪法师笑着打断道：“如果我没看错，以你的伤势，熬不到这大雨结束。”
斯蒂芬妮心里一紧，转头看向奥古斯丁。
奥古斯地沉声道：“阁下何必多言。”
流浪法师径直走向奥古斯丁，斯蒂芬妮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拦住他，奥古斯丁伸手要阻止他，却不知为何根本无力反抗，法师解开了奥古斯丁腹部粗劣缠起来的绷带。
法师的动作牵动了奥古斯丁的伤口，引来他痛呼一声，斯蒂芬妮却直接把她的惊叫捂在嘴里。
紫黑色的伤口，那伤口色泽诡异，或者说，并没有什么光泽，如同焦炭一样的薄薄一层覆盖在腹部，越过伤口的边缘，能看到脏器在缓缓的蠕动。
这样的伤势，坚持每一刻都是巨大的痛苦的折磨，然而从……森林一直走到这里，他只是一直坚持着，默默的承受，甚至于斯蒂芬妮都没有看出在这份痛苦下的奥古斯丁的忍耐。
“这……”斯蒂芬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
“这就是可笑的骑士精神吧，不过似乎他连骑士都不算是不是，见鬼，愚蠢的人死的一般都快。”
流浪法师说的没错，这样的伤势，每一个下一刻，他都有可能因为生命力的飞速流逝而死去。
“离我远点。”奥古斯丁艰难的拒绝道，然而他的身体不受他的指挥，他从未如此虚弱过，强行压下去的伤势突然爆发，汹涌的痛楚让他说话都艰难。
最让他恐惧的是，即便到这个时候，他都无法对这位诡异的流浪法师生出一丝敌意，像是久别重逢的旧友，虽然他满是充满敌意的玩笑，但是你就是自然的放松下来，轻松的简直要说一句别闹。那种安全感，莫名其妙而又自然而然。
流浪法师抓起地上的浮土，而后让泥土从他手缝泄下，这个动作来自传承千年的战争学院，这个信奉和平却名为战争的地方，走出无数的战争狂人，哲学家，改变世界却地位卑微的数学家，天文学家，以及一系列的写在大陆历史书上的光辉名字。
这个动作并不代表什么，却时常能在那些走出战争学院后荣耀无比的英雄们身上见到，于是便成了战争学院的一个象征。
流浪法师笑笑：“你是不是真蠢啊，我要是想对你不利，你还活的到现在？”
斯蒂芬妮沉声道：“我在这里提醒阁下，如果你真的想对我们不利而侥幸让我们逃过一劫，无论你是谁，你会迎来无尽的怒火，我希望你知道那是你承受不起的。”
流浪法师耸耸肩：“也许吧，不过现在，就算我不对你们不利，这个倔强的年轻人也马上就要去见冥王了，也许你们应当对我尊敬一点，或许你们不知道，对年纪大的人而言，经历的多就是财富，这个经历包括如何把一个人从冥王手中拉出来。”
斯蒂芬妮面露喜色：“阁下如果能救好我的同伴，我承诺……”
流浪法师摆摆手，嗤之以鼻：“毫无价值的承诺就免了，只是我看不得一个年轻的虽然有些蠢但是可爱的小伙子在我面前死去，”他伸出一只手捂住奥古斯丁的嘴，另一只手直接按向他的腹部：“而且我没有救他的能力，他的伤实在是太重，而这里连一点止伤药都没有……”
随着法师的动作，剧烈的痛苦席卷奥古斯丁的身体，法师的手堵住了他的嘴，他没法发出任何声音，身体却痛的痉挛，放在他腹部的手，像是火炭一样炙热无比，又像寒冰一样冰冷刺骨，他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挣扎，似乎这样能降低一点痛苦。然而痛苦如潮水一波接着一波，有那么一瞬间，他宁愿自己痛的昏过去或者干脆死掉。
流浪法师淡淡道：“你要是不想让他死，就呆着别动。”
斯蒂芬妮犹豫着停下了脚步，她没有选择了，事实上本来也就没有选择。
“阁下在给他治疗？”她不确定的问道，长这么大，奇人异事不知道见过多少，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治疗方式，没有药物，也没有牧师治疗时的温柔白光，如果不是看着奥古斯丁伤口慢慢的变了颜色，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是疗伤。
奥古斯丁腹部巨大的伤口缓缓渗出了鲜血，紫黑色的血液流出后，伤口的颜色肉眼可见的褪去了。如果说这是治疗，这一瞬间他宁愿死也不愿意接受治疗，那痛楚折磨他的每一根神经，这样的痛苦，实在是无法忍受。
“并不是疗伤，只是延缓他的伤口，三天之内如果不能治好他，除非上帝来，否则就只能让冥王带他走了。”流浪法师收回双手，笑眯眯道，“恰好我要回战争学院，不介意的话，和我一起，奥菲兰牧师也是我的熟人，我会为你们引荐，我的马车还在雨里停着。”
他补充一句：“可能你们太年轻，在我们那个时代，她就是战场的生命女神。”
又是商量的语气，但是完全没有办法拒绝的处境，斯蒂芬妮扶起奥古斯丁，他已经没有力气自己站起来了，“不知阁下能不能应付后面无耻的跟着我们的盗贼。”
这个时候如果这个地方还有盗贼的话，那也确实是很顽强的盗贼了，流浪法师微微一笑，并不说穿，像一个年纪大了仍旧狡猾的狐狸，“区区盗贼。”
斯蒂芬妮这时反应过来，如果是坐着马车，又何必躲雨。
但是没有别的选择了，望着已经走出山洞的流浪法师，斯蒂芬妮咬咬牙，架着奥古斯丁跟了上去。
这时外面大雨磅礴，雨水贯穿天地，没有一丝一毫缝隙，间或有巨大的闪电贯穿天空，横架在远处的草原上，一副末日的景象，而洞口停着一辆马车，亮着一盏灯，在这样的狂风中也只是微微晃动，不像远行的旅行，而像是等待远行回来的家。
流浪法师一步跨了上去，回头看他们，就这一会儿，他们两个已经完全湿透了，法师伸出手，斯蒂芬妮几乎是背着着奥古斯丁上了马车，法师微微躬腰，笑的悲伤又快意，“欢迎回来。”
轰隆的雷声让斯蒂芬妮忽略了这句有些诡异的话。
雨势似乎又密集了很多，让人觉得这场大雨下面，除了这辆马车，再不会有其他的活着的东西。
……
通天的巨塔。
蔓延而上的常青藤颓然趴在这座旧式蒙太风格的
巨塔半中央，来自黄金岛的奇特物种半机械金丝雀就在这茂盛的常青藤中飞来飞去，倒映在巨塔旁边的壮阔大湖里，一副悠远绵长的沉重历史气息。
黑金巨塔人类炼金师上最大的也是最后的成就，号称永不倒塌的战争堡垒，拥有众神也为难的防御力，修完这座巨塔后，所有参与其中的炼金师全部被当代巨塔的拥有者，号称永恒太阳的尼古拉斯亲王杀害，以防出现可能的仿制品，结果是仿制品没有出现，人类的炼金历史也到此结束。
尼古拉斯亲王的后代死于内乱纷争，本人亦早早埋葬在历史里。
……
“光是看着这些装饰品，就能感受到那个时代的伟大啊。”伊思摸着眼前的独属于炼金时代的炼金时钟，由衷的赞叹道。这种时钟以精确和昂贵出名，一个普通的炼金时钟，也至少要一百金币，作为贵族体现矜持与高贵的特有物件，没有哪个贵族家中是没有炼金产品的，而炼金时钟一天的误差不过一到两秒的精确度，反而是无关紧要的作用了。
“兰尼斯特家族的首席继承人，也会在意这些浮华的事物吗？”声音来自大厅的另一个角落，黑发黑瞳的威武勇士，身穿守夜人的古怪贴身衣物，与众不同的是他右胸口绣有康斯坦丁家族的“沉思者”，金线黑底格外显眼，从神圣帝国崛起后，守夜人的从众神时代就开始坚持的虔诚信仰发生了巨大改变，不然即便是“巨龙之后”坦米斯特家族的继承人，也无法在进入“守夜人”之后，仍旧保留家族的家徽，然而守夜人的荣耀已经过去了，传承了千年到的最后都成了腐朽。
伊思·兰尼斯特，“怒吼雄狮”家族的顺位继承人，天赋卓绝，相貌英俊，一双天生的具有“征服”能力的金黄色双瞳，如果你与他对视，你可以看见他眼中内里似乎有缓缓流动的让人心生臣服的炽热黄金，他从出生就开始蒙受所信神的庇佑，天生即为领袖的出众人物。
“无论在什么地方看到这些只属于过去的，沉淀在历史里的闪耀着那个炼金时代的辉煌产物，就不禁让我产生无尽的赞叹，黑格骑士以战马扬名天下，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东西。”
黑格，黑格·康斯坦丁，被他独特的名词前缀技巧绕晕，这才明白过来他正在试图和一个标准的老牌贵族继承人交谈，而且刚刚还是语言挑衅，他虽然不善言辞，却也知道自己犯了蠢事，左手抚胸，做了个并不十分标准的骑士礼节，面无表情说道：“并不能理解您的品味，只是来通知您领主阁下希望能能够在他的书房与他见上一面，并诚挚的说这是他的荣幸。”
“我因此而来。”与之相反的，伊思回了一个无可挑剔的骑士礼节，这位帝国的大贵族继承人，拥有与之身份匹配的强大实力。
安格斯伯爵的书房，如果你不曾亲眼看见，你绝难想象，还是如何的邋遢，才能让一个书房乱到如此地步，地上随手放着各个年代的珍贵孤本手稿，书桌上一本一本书叠在一起，犬牙交错的毫无顺序，关键是这些书有的半开半合，有些书页散乱，所有的地方都是乱糟糟的，除了书架上干净整洁，因为上面根本就没有书。
“你们坐。”安格斯伯爵搓了搓手，试图给他们整理一个椅子出来，最后还是放弃了，“要不然我们就随便坐坐。”他说完就一屁股坐在一摞书上，然后示意伊思和黑格“入座”。
伊思来之前就听闻这位与众不同的伯爵的事迹，倒没有特别意外，不使用任何管家，仆人，没有一任妻子，而且生活全无规律，很多人都在想，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皇帝陛下才会放心的把黑金巨塔交给安格斯伯爵，这样的人，丝毫无法让人有任何的猜疑，无法给人造成任何威胁。
至于黑格，守夜人配给安格斯伯爵的助手与守卫，更是了解这个领主的独特风格。
伊思随手拿起一本圣奥斯都的神圣经典《地上之国》，这是一份罕见的官方手抄本，泛黄的书页赋予它独特的意义，这样一本只有在官方官方内部发售的珍贵手抄本，光凭其收藏价值，便已经远远超过一般的小贵族的承受能力，况且翻动书页泄露的神圣气息，表明了誊写这本经典的，至少是主教级别的人物，而上面蕴含的神圣气息，足以让黑暗生物生畏。
而这样的称得上珍品的线订本，就这样随随便便扔在地上，而其中的强大气息，更是淹没在这片书籍的海洋里，因为比这本书更珍贵，时间更悠久，书写者更强大的书籍，比比皆是。
身为客人，这样不说话反而走神，颇有些不符合贵族身份的不礼貌，但是在场的严格来说只有兰尼斯特一个贵族，倒是也没人在意，黑格骑士进了屋里，但是并不准备参与这件事中，所以屋里短暂的陷入到沉默中。
“唔，“安格斯伯爵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兰尼斯特的来意我已经清楚了。”
兰尼斯特微微颌首笑道:“虽然不懂家父让我走一趟的道理，但是既然能准确了解到伯爵大人的对于此事的态度，也是不小的收益。”
安格斯伯爵咧嘴呵呵笑道:“兰尼斯特家的小鬼，你想必理解错了我的意思，其实我对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态度。”
伊思一脸疑惑的样子看向低头看书的安格斯，全然不似人类的双眸流动着金黄色的液体，散发着忽明忽暗的光芒，自然有一股强大的威势充满了整个书房。
黑格从闭目凝神的状态中醒来，看了一眼伊思。
这位兰尼斯特家族的太阳收回了他的目光，恢复了他的目中无人的样子。
“想必伯爵大人会给我满意的答案。”他沉吟着加了一句：“另外，我很后悔把外面那些轻视伯爵大人的话当真，这确实是个愚蠢的事。”
整场短暂的气势交锋中，这位外界传闻极为不堪的伯爵，一直低头在看他的书，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有时间小家伙要多读一些书，”兰尼斯特家族的首席继承人在他嘴里成为了小孩子:“像我正在看的这本《亚太经典》，圣徒亚太说道“你当知道，来自于尘土的，都会归于尘土。””
“你父亲自然知道，黑金古塔只为帝国负责，即便是陛下，也不能调用黑金古塔做私人的事情。”
“当然，这是比较正式的无聊说法，你大可以直接回去告诉你父亲，就说是在坟墓的边缘的人给他的忠告，不要急着抢东西吃，因为只有最后入场的人，才能决定局势的走向。”
伊思缓步走出黑金古塔，黑格并没有送这位帝国的贵公子，安格斯伯爵更是有可能根本就不知道他已经离开，长这么大第一次有这种被人无视的体验，伊思也并不恼怒，这场他不占有任何主导权的谈话也没有给他留下太多的感触，委实从这点看上去说他是一位真正的贵族。
一辆马车静静地停在古塔前方。
他的管家默默的给他打开车门，伊思走进马车之前回头看了他的父亲的管家兼马夫一眼，轻声问道：“父亲大人早知道结果了是吗？所以安东尼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
管家低头回道：“老爷不想让您担心。”
他此时竟然不敢直视那双平淡无波的双瞳。
伊思嘿然道：“是害怕我从中作乱吧，因为是自己的儿子，所以棘手吧吗。”
并不是疑问句。
管家默然。
伊思走进马车，背影像是躬身猎食的猛虎。
午后的阳光穿过巨大的常青藤藤蔓映在书房的地板上。
安格斯伯爵一直低着头看书。
巨大的书房。
凌乱的书堆。
渐渐老去的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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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记住的，
不是敌人的攻击，
而是朋友的沉默。
……
神圣帝国二十一年，关于这场战争的残酷，已经不可以用尸横千里来描述了。
遍地的都是无人耕耘的荒地，年久失修的建筑。
铁血犁过的土地，长不出果实，马蹄践踏的房屋，岌岌可危。
而昔日鼎盛之极的帝国，已经几乎没有了人的痕迹。
外域的使者，他国的供奉，往来的游人，农妇，贵族老爷，骑士统领，无知少年……
这几乎是一个死灵的国度。
天空中似乎有悲怆的挽歌。
这是神圣帝国与魔族战争最前线，没有战争之前，这是神圣帝国最繁华的郡索，这个昔日的神圣帝国的明珠。
……
如果说，在这样的乱世道中，任然存在什么东西是长久不灭的，我们相信那是真正的值得长久相信的。
奥古斯丁咀嚼着不知名的植物草根，苦涩的汁液逐渐弥漫着口腔，麻木他痛楚的神经。
斯蒂芬妮坐在他身旁，一双大眼睛一动不动看着他的伤口，伤口处绑着褐色的衣服已经被更浓烈的颜色所遮盖，巨大的伤口有一部分狰狞的漏在外面，她也不害怕，那双幽蓝色的美丽眼睛盯着伤口看，似乎那里要长出花来。奥古斯丁被她盯得不自然，下意识扭动身体。
“不要动，”斯蒂芬妮伸手按住他：“如果你不想死。”
想想她又加了一句：“可能不会死。”
奥古斯丁被她的语气吓到，老老实实的停顿了下来，可是嘴上并不停：“下一步安排是什么？”
斯蒂芬妮眨眨大眼睛，那眼睛里并没有什么情绪，却让人感到这双眼睛的主人从心里的安静和喜悦，她再次确认他的伤口已经不再有恶化的趋势，满意的点点头：“安排？什么安排？”
奥古斯丁耸耸肩，这轻微的动作却牵动腹部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算我没说，只是我们在这里待得时间太久了。”
斯蒂芬妮半蹲着，一只手扶着下额，打了个哈欠：“怎么，咱们要去哪？还是你无聊的危机感让你不愿意待在一个地方太久？”
感觉面子挂不住的奥古斯丁瞪了她一眼，郑重的伸出手放在地上，就要闭上眼睛。
斯蒂芬妮皱皱眉头，拦住了他的动作，说道：“伤的太严重，就不要看了。”
奥古斯丁摇摇头，道：“不，我感觉安东尼就要来了，如果他还没有放弃的话，算算时间也确实该到了，而且……”，奥古斯丁犹豫了一下，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完：“他肯定不会放弃。”
斯蒂芬妮听着洞穴外面的恐怖的风雨声，突然有些不期然的害怕了，连直面死亡时刻都不曾有过的害怕。
她看了一眼奥古斯丁，却正好迎上奥古斯丁的眼神，他在缓缓地摇头。
“还没到最后一刻，就别想放弃。”他把口里索然无味的草根吐出去。
大概他没想到他摇头的那一刻，以及他做的决定，对他后面的人生有多大的改变，对于此刻，他只是做个简单的决定，把手重新放在地上。
地底的穴鼠在不停地挖洞，近在咫尺的风雨，如利箭射往地面，击打大地如同战鼓，柔嫩的小草可怜的顺着风向左右摇动。
这样的，更多的，无数的画面声音疯狂涌入他的脑中。
他几乎变成周围的世界的上帝。
然而他的精神并不足以承受这样的恐怖信息狂潮。
他在这精神世界的惊涛骇浪中艰难稳住方向，筛选需要的信息。
许久，脸色苍白的奥古斯丁睁开眼，微微喘息道：“正南方向，距离不详，十五人，正在原地扎营。”
斯蒂芬妮轻轻的扶起他的头，不至于直接落到坚硬的石壁上，正在承受精神世界的巨大折磨的奥古斯丁并不能感受这样的温柔，他艰难缓神，对着露出关切神色的斯蒂芬妮，勉强做出比较自然神色。
这时间已经到了黄昏，外面的大雨似乎永远不会停止。
正是这个大雨阻止了安东尼和他强大的骑士们，也正是这场大雨阻挡了那位随行法师的法术探测。
按照奥古斯丁最好的预测，他们本来也就应该也就在昨天夜晚降临之前，在逃出永夜森前夕被安东尼的骑士追到。
也正是这场雨，击破了他惟一的逃生办法。
斯蒂芬妮把手收回来，想要得到他的答案。
“要不你先走吧。”奥古斯丁想了半天，轻轻说道。
她陷入沉默，许久才勉强笑道：“这是你的办法？我本来对你抱有很大希望的。”
奥古斯丁摸摸腹部的巨大伤口，摇摇头说道：“你知道的，他们需要的是你，我只是莫梦德家族的自由战士，一个无名小卒，如果能找到你，他们不会无聊到来找我的麻烦。”
斯蒂芬妮的脸上并没有被背叛的惨然神情，可能她本来就对这位逃命中途遇上的使命感过于强盛的战士不抱有期望：“可是我走了你怎么办？你的伤？”
奥古斯丁不耐烦起来，像是斯蒂芬妮的话激起了隐藏已久的怒气，声音兀然拔高：“要不是没有你，我怎么会受伤。你已经给了我足够的照顾，现在我不需要你了，而且恰恰相反，没有你，我才能好好地活下去，你走吧！”
说完话他便转过头去，不准备看这位曾经无限娇贵的贵族小姐的表情。
斯蒂芬妮沉默片刻，说道：“唔……那么感谢你这一路的照顾。”
奥古斯丁摆摆手，示意她赶紧离开，而后她的下一句又让他不得不转过头来。
“可是如果我不准备走呢？”斯蒂芬妮捂嘴笑道
“我可没有抛弃同伴的习惯。”她竖起食指示意奥古斯丁不要说话：“不要觉得把我支开，我就可以独自逃生，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什么手段可以阻止他们，但是没用的，像你说的，我只会拖累别人，如果没有你这样的责任感与荣誉感过剩的战士，我自己在这个地方……”
她站起身，蹲着的姿势实在是不雅而且不舒服，但是狭窄的洞穴又逼迫她不得不重新蹲下：“我一个人活不下去的。与其被莫名的东西吃掉，不如选择符合自己身份的死法。”
奥古斯丁默然，而后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斯蒂芬妮摇摇手指：“演技拙劣，而且……”
“而且什么？”奥古斯丁忍不住追问道。
“呵，”斯蒂芬妮轻笑出声：“像我这样的美女，你怎么舍得丢下我独自逃生。”
“还真是属于年轻人的自信啊。”
奥古斯丁和斯蒂芬妮悚然一惊，因为这声音并不属于他们的任何一人。
一阵带着浓浓寒气的风雨涌入这个温暖的洞穴，偏近冬天，饶是托索郡的绝佳天气，温度也绝对让人好受。本就受了重伤的奥古斯丁打了个哆嗦。
不知道是未知的害怕，还是由于这寒冷的风雨。
就在刚刚，他才扫视周围方圆近二十里的环境，虽然精神无比折磨，但是每每那样的体会，都会让他有一种世界在他手中的错觉。而这个筚路蓝缕的奇怪人物，根本就没有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就似乎是从空气中冒了出来一样。
搭在洞口的遮掩与遮挡风雨作用的石块，被悄无声息的移开。有理由相信，如果不是这位神秘人故意发出声音，他们现在也无法发现他。
来人发现气氛并不和谐，奥古斯丁与斯蒂芬妮都带着警惕看着他。而他似
乎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微笑道：“请允许我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鄙人是一位流浪的法师，途经此地，遇到这场大雨，想找个地方躲雨，雨势是在太大，这才贸然闯进，有所打扰还请勿怪。”他一边说话，一边把移开的石块搬回原地。
斯蒂芬妮从震惊中迅速反应过来，起身，微微弯腰行礼，不至于碰到洞顶：“来自战争学院的法师阁下？”
流浪的法师同样回礼，斯蒂芬妮注意到他的行礼并不是标准的帝国法师行礼，这让她更加警惕起来。
“是的，战争学院是我曾经的骄傲。”流浪法师微笑道：“我这一生也只是为维护战争学院而活。”
斯蒂芬妮默然不知该说什么，躺在地上的奥古斯丁接过了话：“法师阁下，原谅我们不得不请你离开，并非这里不欢迎您的到来，而是我和我的……”他看了一眼斯蒂芬妮，继续说道：“我和我的朋友现在正处于巨大的危机之中，我们并不想把阁下拖到这场无谓纷争中来。”
虽然全身上下都是雨水，但是这位流浪法师并不因此而狼狈起来，他没有直接回答奥古斯丁的话，而是指了指奥古斯丁的腹部说道：“年轻人你受了重伤，如何面对即将到来的灾难？”
奥古斯丁不知如何回答，流浪法师又轻笑道：“恰好我流浪四方，懂得医术，不如让我看看你的伤势，也不着急这一会离开。”
奥古斯丁摇摇头，说道：“多谢阁下好意，只不过我这伤势……”
流浪法师笑着打断道：“如果我没看错，以你的伤势，熬不到这大雨结束。”
斯蒂芬妮心里一紧，转头看向奥古斯丁。
奥古斯地沉声道：“阁下何必多言。”
流浪法师径直走向奥古斯丁，斯蒂芬妮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拦住他，奥古斯丁伸手要阻止他，却不知为何根本无力反抗，法师解开了奥古斯丁腹部粗劣缠起来的绷带。
法师的动作牵动了奥古斯丁的伤口，引来他痛呼一声，斯蒂芬妮却直接把她的惊叫捂在嘴里。
紫黑色的伤口，那伤口色泽诡异，或者说，并没有什么光泽，如同焦炭一样的薄薄一层覆盖在腹部，越过伤口的边缘，能看到脏器在缓缓的蠕动。
这样的伤势，坚持每一刻都是巨大的痛苦的折磨，然而从……森林一直走到这里，他只是一直坚持着，默默的承受，甚至于斯蒂芬妮都没有看出在这份痛苦下的奥古斯丁的忍耐。
“这……”斯蒂芬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
“这就是可笑的骑士精神吧，不过似乎他连骑士都不算是不是，见鬼，愚蠢的人死的一般都快。”
流浪法师说的没错，这样的伤势，每一个下一刻，他都有可能因为生命力的飞速流逝而死去。
“离我远点。”奥古斯丁艰难的拒绝道，然而他的身体不受他的指挥，他从未如此虚弱过，强行压下去的伤势突然爆发，汹涌的痛楚让他说话都艰难。
最让他恐惧的是，即便到这个时候，他都无法对这位诡异的流浪法师生出一丝敌意，像是久别重逢的旧友，虽然他满是充满敌意的玩笑，但是你就是自然的放松下来，轻松的简直要说一句别闹。那种安全感，莫名其妙而又自然而然。
流浪法师抓起地上的浮土，而后让泥土从他手缝泄下，这个动作来自传承千年的战争学院，这个信奉和平却名为战争的地方，走出无数的战争狂人，哲学家，改变世界却地位卑微的数学家，天文学家，以及一系列的写在大陆历史书上的光辉名字。
这个动作并不代表什么，却时常能在那些走出战争学院后荣耀无比的英雄们身上见到，于是便成了战争学院的一个象征。
流浪法师笑笑：“你是不是真蠢啊，我要是想对你不利，你还活的到现在？”
斯蒂芬妮沉声道：“我在这里提醒阁下，如果你真的想对我们不利而侥幸让我们逃过一劫，无论你是谁，你会迎来无尽的怒火，我希望你知道那是你承受不起的。”
流浪法师耸耸肩：“也许吧，不过现在，就算我不对你们不利，这个倔强的年轻人也马上就要去见冥王了，也许你们应当对我尊敬一点，或许你们不知道，对年纪大的人而言，经历的多就是财富，这个经历包括如何把一个人从冥王手中拉出来。”
斯蒂芬妮面露喜色：“阁下如果能救好我的同伴，我承诺……”
流浪法师摆摆手，嗤之以鼻：“毫无价值的承诺就免了，只是我看不得一个年轻的虽然有些蠢但是可爱的小伙子在我面前死去，”他伸出一只手捂住奥古斯丁的嘴，另一只手直接按向他的腹部：“而且我没有救他的能力，他的伤实在是太重，而这里连一点止伤药都没有……”
随着法师的动作，剧烈的痛苦席卷奥古斯丁的身体，法师的手堵住了他的嘴，他没法发出任何声音，身体却痛的痉挛，放在他腹部的手，像是火炭一样炙热无比，又像寒冰一样冰冷刺骨，他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挣扎，似乎这样能降低一点痛苦。然而痛苦如潮水一波接着一波，有那么一瞬间，他宁愿自己痛的昏过去或者干脆死掉。
流浪法师淡淡道：“你要是不想让他死，就呆着别动。”
斯蒂芬妮犹豫着停下了脚步，她没有选择了，事实上本来也就没有选择。
“阁下在给他治疗？”她不确定的问道，长这么大，奇人异事不知道见过多少，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治疗方式，没有药物，也没有牧师治疗时的温柔白光，如果不是看着奥古斯丁伤口慢慢的变了颜色，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是疗伤。
奥古斯丁腹部巨大的伤口缓缓渗出了鲜血，紫黑色的血液流出后，伤口的颜色肉眼可见的褪去了。如果说这是治疗，这一瞬间他宁愿死也不愿意接受治疗，那痛楚折磨他的每一根神经，这样的痛苦，实在是无法忍受。
“并不是疗伤，只是延缓他的伤口，三天之内如果不能治好他，除非上帝来，否则就只能让冥王带他走了。”流浪法师收回双手，笑眯眯道，“恰好我要回战争学院，不介意的话，和我一起，奥菲兰牧师也是我的熟人，我会为你们引荐，我的马车还在雨里停着。”
他补充一句：“可能你们太年轻，在我们那个时代，她就是战场的生命女神。”
又是商量的语气，但是完全没有办法拒绝的处境，斯蒂芬妮扶起奥古斯丁，他已经没有力气自己站起来了，“不知阁下能不能应付后面无耻的跟着我们的盗贼。”
这个时候如果这个地方还有盗贼的话，那也确实是很顽强的盗贼了，流浪法师微微一笑，并不说穿，像一个年纪大了仍旧狡猾的狐狸，“区区盗贼。”
斯蒂芬妮这时反应过来，如果是坐着马车，又何必躲雨。
但是没有别的选择了，望着已经走出山洞的流浪法师，斯蒂芬妮咬咬牙，架着奥古斯丁跟了上去。
这时外面大雨磅礴，雨水贯穿天地，没有一丝一毫缝隙，间或有巨大的闪电贯穿天空，横架在远处的草原上，一副末日的景象，而洞口停着一辆马车，亮着一盏灯，在这样的狂风中也只是微微晃动，不像远行的旅行，而像是等待远行回来的家。
流浪法师一步跨了上去，回头看他们，就这一会儿，他们两个已经完全湿透了，法师伸出手，斯蒂芬妮几乎是背着着奥古斯丁上了马车，法师微微躬腰，笑的悲伤又快意，“欢迎回来。”
轰隆的雷声让斯蒂芬妮忽略了这句有些诡异的话。
雨势似乎又密集了很多，让人觉得这场大雨下面，除了这辆马车，再不会有其他的活着的东西。
……
通天的巨塔。
蔓延而上的常青藤颓然趴在这座旧式蒙太风格的
巨塔半中央，来自黄金岛的奇特物种半机械金丝雀就在这茂盛的常青藤中飞来飞去，倒映在巨塔旁边的壮阔大湖里，一副悠远绵长的沉重历史气息。
黑金巨塔人类炼金师上最大的也是最后的成就，号称永不倒塌的战争堡垒，拥有众神也为难的防御力，修完这座巨塔后，所有参与其中的炼金师全部被当代巨塔的拥有者，号称永恒太阳的尼古拉斯亲王杀害，以防出现可能的仿制品，结果是仿制品没有出现，人类的炼金历史也到此结束。
尼古拉斯亲王的后代死于内乱纷争，本人亦早早埋葬在历史里。
……
“光是看着这些装饰品，就能感受到那个时代的伟大啊。”伊思摸着眼前的独属于炼金时代的炼金时钟，由衷的赞叹道。这种时钟以精确和昂贵出名，一个普通的炼金时钟，也至少要一百金币，作为贵族体现矜持与高贵的特有物件，没有哪个贵族家中是没有炼金产品的，而炼金时钟一天的误差不过一到两秒的精确度，反而是无关紧要的作用了。
“兰尼斯特家族的首席继承人，也会在意这些浮华的事物吗？”声音来自大厅的另一个角落，黑发黑瞳的威武勇士，身穿守夜人的古怪贴身衣物，与众不同的是他右胸口绣有康斯坦丁家族的“沉思者”，金线黑底格外显眼，从神圣帝国崛起后，守夜人的从众神时代就开始坚持的虔诚信仰发生了巨大改变，不然即便是“巨龙之后”坦米斯特家族的继承人，也无法在进入“守夜人”之后，仍旧保留家族的家徽，然而守夜人的荣耀已经过去了，传承了千年到的最后都成了腐朽。
伊思·兰尼斯特，“怒吼雄狮”家族的顺位继承人，天赋卓绝，相貌英俊，一双天生的具有“征服”能力的金黄色双瞳，如果你与他对视，你可以看见他眼中内里似乎有缓缓流动的让人心生臣服的炽热黄金，他从出生就开始蒙受所信神的庇佑，天生即为领袖的出众人物。
“无论在什么地方看到这些只属于过去的，沉淀在历史里的闪耀着那个炼金时代的辉煌产物，就不禁让我产生无尽的赞叹，黑格骑士以战马扬名天下，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东西。”
黑格，黑格·康斯坦丁，被他独特的名词前缀技巧绕晕，这才明白过来他正在试图和一个标准的老牌贵族继承人交谈，而且刚刚还是语言挑衅，他虽然不善言辞，却也知道自己犯了蠢事，左手抚胸，做了个并不十分标准的骑士礼节，面无表情说道：“并不能理解您的品味，只是来通知您领主阁下希望能能够在他的书房与他见上一面，并诚挚的说这是他的荣幸。”
“我因此而来。”与之相反的，伊思回了一个无可挑剔的骑士礼节，这位帝国的大贵族继承人，拥有与之身份匹配的强大实力。
安格斯伯爵的书房，如果你不曾亲眼看见，你绝难想象，还是如何的邋遢，才能让一个书房乱到如此地步，地上随手放着各个年代的珍贵孤本手稿，书桌上一本一本书叠在一起，犬牙交错的毫无顺序，关键是这些书有的半开半合，有些书页散乱，所有的地方都是乱糟糟的，除了书架上干净整洁，因为上面根本就没有书。
“你们坐。”安格斯伯爵搓了搓手，试图给他们整理一个椅子出来，最后还是放弃了，“要不然我们就随便坐坐。”他说完就一屁股坐在一摞书上，然后示意伊思和黑格“入座”。
伊思来之前就听闻这位与众不同的伯爵的事迹，倒没有特别意外，不使用任何管家，仆人，没有一任妻子，而且生活全无规律，很多人都在想，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皇帝陛下才会放心的把黑金巨塔交给安格斯伯爵，这样的人，丝毫无法让人有任何的猜疑，无法给人造成任何威胁。
至于黑格，守夜人配给安格斯伯爵的助手与守卫，更是了解这个领主的独特风格。
伊思随手拿起一本圣奥斯都的神圣经典《地上之国》，这是一份罕见的官方手抄本，泛黄的书页赋予它独特的意义，这样一本只有在官方官方内部发售的珍贵手抄本，光凭其收藏价值，便已经远远超过一般的小贵族的承受能力，况且翻动书页泄露的神圣气息，表明了誊写这本经典的，至少是主教级别的人物，而上面蕴含的神圣气息，足以让黑暗生物生畏。
而这样的称得上珍品的线订本，就这样随随便便扔在地上，而其中的强大气息，更是淹没在这片书籍的海洋里，因为比这本书更珍贵，时间更悠久，书写者更强大的书籍，比比皆是。
身为客人，这样不说话反而走神，颇有些不符合贵族身份的不礼貌，但是在场的严格来说只有兰尼斯特一个贵族，倒是也没人在意，黑格骑士进了屋里，但是并不准备参与这件事中，所以屋里短暂的陷入到沉默中。
“唔，“安格斯伯爵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兰尼斯特的来意我已经清楚了。”
兰尼斯特微微颌首笑道:“虽然不懂家父让我走一趟的道理，但是既然能准确了解到伯爵大人的对于此事的态度，也是不小的收益。”
安格斯伯爵咧嘴呵呵笑道:“兰尼斯特家的小鬼，你想必理解错了我的意思，其实我对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态度。”
伊思一脸疑惑的样子看向低头看书的安格斯，全然不似人类的双眸流动着金黄色的液体，散发着忽明忽暗的光芒，自然有一股强大的威势充满了整个书房。
黑格从闭目凝神的状态中醒来，看了一眼伊思。
这位兰尼斯特家族的太阳收回了他的目光，恢复了他的目中无人的样子。
“想必伯爵大人会给我满意的答案。”他沉吟着加了一句：“另外，我很后悔把外面那些轻视伯爵大人的话当真，这确实是个愚蠢的事。”
整场短暂的气势交锋中，这位外界传闻极为不堪的伯爵，一直低头在看他的书，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有时间小家伙要多读一些书，”兰尼斯特家族的首席继承人在他嘴里成为了小孩子:“像我正在看的这本《亚太经典》，圣徒亚太说道“你当知道，来自于尘土的，都会归于尘土。””
“你父亲自然知道，黑金古塔只为帝国负责，即便是陛下，也不能调用黑金古塔做私人的事情。”
“当然，这是比较正式的无聊说法，你大可以直接回去告诉你父亲，就说是在坟墓的边缘的人给他的忠告，不要急着抢东西吃，因为只有最后入场的人，才能决定局势的走向。”
伊思缓步走出黑金古塔，黑格并没有送这位帝国的贵公子，安格斯伯爵更是有可能根本就不知道他已经离开，长这么大第一次有这种被人无视的体验，伊思也并不恼怒，这场他不占有任何主导权的谈话也没有给他留下太多的感触，委实从这点看上去说他是一位真正的贵族。
一辆马车静静地停在古塔前方。
他的管家默默的给他打开车门，伊思走进马车之前回头看了他的父亲的管家兼马夫一眼，轻声问道：“父亲大人早知道结果了是吗？所以安东尼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
管家低头回道：“老爷不想让您担心。”
他此时竟然不敢直视那双平淡无波的双瞳。
伊思嘿然道：“是害怕我从中作乱吧，因为是自己的儿子，所以棘手吧吗。”
并不是疑问句。
管家默然。
伊思走进马车，背影像是躬身猎食的猛虎。
午后的阳光穿过巨大的常青藤藤蔓映在书房的地板上。
安格斯伯爵一直低着头看书。
巨大的书房。
凌乱的书堆。
渐渐老去的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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