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棍指定律师》正文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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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仅是被告的一面之词就算了，如果这就是真相……那我们真的算得上是在改变审理风向上，做了一个惊天大翻盘。
“这也是污蔑！这些发言从头到尾都是被告人和其辩护人串通出来的，根本就是倒打一耙！”
在众人因受到震惊而陷入静谧地思考之时，普兰特跟着用愤怒地反驳声打断了法庭了沉默。
“好了证人，这不是你发言的时候。”
法官继续履行他作为审判长的义务，对任何扰乱法庭秩序的言行举止加以了制止。
其实……我内心深处还是很想替普兰特说句话。虽然他的品行上不太招我喜欢，但他一直以来为我们的城市无私奉献这点上，貌似并不假。
从早些时候听众的暴动就看得出来，普兰特算得上是一位合格的义务警察。
可是……
律师应当充分运用专业知识，为委托人完成委托事项，以及维护其合法权益。
脑袋里响起了之前莉娅严厉灌输给我的律师执业守则。
如果说为了达成无罪判决，就一定要用这种看似将别人拉下水的方法……这一点我还是有些无法认同。
“乔安娜律师，这就是案件的原貌吗？”
为了在不必要的心理斗争中战胜自己，我悄悄地向她她发问，试图寻找一丝安慰。
“是的。”
她也只答复了我这两个字，听起来却又十分简洁有力。
“我明白了。”
虽说本案被告人的陈词让人有些难以置信，但最终……我还是选择站在了乔安娜的一方。不为别的，仅仅是我个人认为，辩护方已经没有退路了。
看来我还要去相信，并强迫自己认同被告，说的话全部都是真的。
“阿修。”乔安娜悄然地叫住了我，声音到只有我俩能够听见。
“怎么了？”
“没必要强迫自己理清真相，你需要做的，就只有信任我而已。”她纵容地说，“这是你在这间法庭上除了祈祷外，唯一一件只有你能完成的事。”
“乔安娜……”
——就跟今早我们一同指控普兰特一样，让我看到你的那股魄力。或许这是她未能说出口的话。
不知为何，直到这时自己才心安理得地长舒了一口气。
一切都交给你了。
就在现场万籁俱寂时，法官沉重地开了口，对着话筒讲道：“检方对以上发言，是否有反对意见？”
也是在此刻，按照国际惯例发展，应当有人站出来唱反调了。
“我反对。”
乔安娜与我一同充满气势地望向了那句异议声的来源。
果不其然，伊琳娜再次笔直地站了起来。
她打心底就无法认同派斯达的以上所言。不过唯一让我意外的是，她喊出反对的声音并不是很响亮，似乎听起来还略显犹豫。
“这些话里的漏洞很多。而且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撑这份发言，那么被告，你也只是在污蔑他人而已。”
伊琳娜高举起诉状，振振有词地说。
“有什么疑惑就尽管问吧。”
“请问被告以及他的辩护律师，”她颇为有力地指着我俩，“如果都按你们所说，证人普兰特在捅死受害人后，为何不第一时间离开现场，还要以第一发现人的身份报警，并再次制服被告。”
“因为他必须要伪装行凶过程，将受害人的死因全部归于被告，并以英雄的日常治安维护活动为由，让警方下意识地认为是他抓获了派斯达才报警。”乔安娜毫不示弱，“实际上他这么做的原因，只是希望大家能够本能的认为，英雄普兰特是命案发生后才出现在的现场。”
“那么现场的大火又如何解释？”
乔安娜慢慢竖起了食指，“一、证人需要大量的目击者。”
“目击者？”
“也就是媒体舆论。一般来说这种后巷发生命案，在无人传播情况下暂时无人会知晓。”她不慌不忙地从文案中抽出一张满满褶皱的报纸。那是案发第二天印有派斯达被捕的新闻报，“只有等待一位无关案件的第三者发现，并报警，赫斯塔氏的死亡才能成为一件案件。”
“不对，不对……还有疑问，你这解释不了……”
“我的发言还没结束。”乔安娜盖上了报纸，竖起了第二根指头，“二来，加上现场残留的大量信息，很快也能让警方将矛头转移至参与追捕行动的普兰特身上。这时，大火出现的理由就有了。而且如果报警人是他自己，并配合他的身份，情况也可能就大不一样。”
像是为了刻意印证自己的发言，乔安娜用力指着桌面上那张报纸的头条。
“舆论是可怕的，毕竟偶尔也能用做武器。为了吸引行人目击者的注意，证人用打火机点燃了现场的高浓度白酒。火势蔓延的很快，现场有大量脱水的棉质雨棚等易燃物，于是很快也困住了他与被告。”
一边解释的同时，乔安娜迅速地从我的身旁拿走了公文包，并从包内取出了一叠卡片。
“而且这么做的原因还有一个。在那样狭窄的巷子里与人发生冲突，冷不住会在周围留下点什么。所以为了能够更好的处理自己因搏斗而在现场留下的da残留物，如唾液、血迹、甚至皮肤组织，普兰特打算通过用点燃大火的方式一劳永逸。”
伊琳娜再次质问道：“我反对！哪里冒出来的高浓度白酒？证人和被告的冲突地点是随机的，根本没有准备烈酒的余地。还有，打火机根本就是被告人的，上面明确有他的指纹。”
“问题先一个个来。先说白酒，那里可是酒吧的后巷，必然储蓄了许多用于调和的酒精。”乔安娜依次在桌上列出了方才拿在手中的卡片。那是一些拍摄有酒吧在经受火烧前景象的照片。
“说了这么多，你拿得出证据这些解释这一切吗？想用新的逻辑推翻起诉词，就得证明自己的逻辑具备实施条件。”
“我无法直接证明，但我可以从全新角度，去解释另一个让人难以释怀的事实。”
话音刚落，还未等我理清她的思绪，乔安娜就转手就拿出了放在椅子上的某份茶色文件袋。
说起来这个袋子还让我眼熟，这不是先前在休息室时她说用来垫屁股的东西吗？
紧接着，乔安娜狠狠地扯断了用于封口的短绳。也是在这时，我看见了上面盖有写法医部样字的绿色印章。
“那是什么？”
“尸检报告更新版。”她迅速将袋子一转，暴力地将里面的文书倾倒在了桌面上。
这东西还可以更新的？
一方的伊琳娜对这个她的回答似乎不抱有任何疑问，仿佛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话说为什么只有我不知道这玩意儿？
“请看这一条：有关凶器刀在死者体内的侧面投影图。”乔安娜在我身旁高举着某张印有彩照的纸张。我好奇地伸过头，在看清她手上拿的东西时，差点没有忍住惊讶而叫出来。
那是一张有着精密内脏布局的半身人切面图。从心肝到脾肺肾，以及需要放大才能看见的食道大肠和毛细血管，在通过光照射并透视后，受害人遗体的全部内在物，以侧面的角度严格排序在那张纸上。
我有股莫名的反胃感。
而且这份毛骨悚然的证据，我从头到我都没听说过，莉娅也不曾将这张照片呈上法庭。
“这说明了什么？”
“这里这条线就是刀子捅进赫斯塔身体时的痕迹。”乔安娜指着人体切面图的一角。图上胸腔的位置前方，有一条不明显的细线穿过了心脏区域，“可以明细地看出，刀身是从左下胸捅入，并刺入了心管。也就是说，刀身是斜向上的。”
“……”伊琳娜久违地保持了沉默。我无法看出她不发声是出于赞同，还是继续怀揣反驳意见。
“造成刀以这种轨迹进入肉体的杀人手法的凶手，只可能出现在受害人的正前方。在背后挟持人质的家伙，根本无法以这种角度捅入人质的前胸，还令刀身朝上，不信你们试试……”
“所以？”
“所以，将刀刺入赫斯塔氏胸口的人，绝不是派斯达。”
她把话给说完了。乔安娜想要通过新的可能性，来证明被告的无辜。这一点我很清楚。
“思路清奇。”伊琳娜随口一说，也恰好和我的吐槽对上了。
我知道乔安娜原本找不到什么思路。何况他一是没有去过现场，二是昨天才接下来的委托，这种推理也只是法庭上的临场发挥。
所以上面的说辞……我真的想说她是在异想天开。
仅够通过更新后的尸体解析图，就能从脑内构筑出和自己委托人毫无关系的谋杀手法……在我敬佩她的想象力的同时，又在隐隐做怕。
正前方的法官也在惊叹之余，不得不面露狐疑的神色。
她跟我担心的地方一样，我们都怀疑乔安娜是否能针对让大家大跌眼镜的发言，给出更多的合理证据。
“辩方律师为什么不在一开始提交这份证物？”法官问。
乔安娜的话语中带着生涩与谨慎，“说的也是。至于我为什么一开始不在法庭上追究这个问题，还不是因为辩方手中的证料并不是最新的。先前那位律师的手上，并没有这张死者身体的侧视切面图。”
“白莉娅律师交付的证物里没有这张尸检报告？”
“是的，所以我要对这位认同公平审理，拥有崇高的司法意识的伊琳娜检察官，说一声谢谢。”
伊琳娜无声地垂下了眼帘。她似乎在默认。
我差点没有呆住。这真是那个扑克脸检察官给的证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是来自敌人的……馈赠？
我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乔安娜。乔安娜也拿着话筒看向了我，面色严肃却没有回话。似乎是承认了。
伊琳娜停了半天，想了许久在慢慢开口：“我……我反对。”
“哦？”
“确实被告在挟持受害人过程中，无法以这种斜向上角度刺入受害人的身体。但要你这么说，有一个矛盾我们还是无法忽视。”
“什么矛盾？”
“如果被告没有谋杀受害人，那被告在刀子的握把上留下的指纹，应该如何解释？”
“……对啊！”就像思路被人中断似得，乔安娜不耐烦地挠了挠头。
对什么对啊！稍微记忆里好一点的人都会记得指纹的事。等等，你不会对这种反驳一点合理的说辞都没有准备吧？
法官眉头皱了皱：“控方反对有效。请辩方解释指纹的问题。如果这个矛盾的答案没法给出，之前辩方所提出的可能性法庭将不给予采纳。”
好的，法官就是明察秋毫，乔安娜那种莽夫一样的推理怎么能当做辩词。
而且先不提能不能用证据主张自己的发言，伊琳娜对我们的这个提问确实是个没法回避的话题。凶器上有被告的指纹，这一点是绝对不可否认的事实。
然而她只是斜着眼睛和身子看了一眼被告，嘴角露出一抹怪笑：“你们要解释？行啊，有一种情况能够说明。”
“请辩方详说。”伊琳娜谨慎地听着，仿佛害怕漏掉任何一个字。
“在被告挟持受害人进入后巷后，如果证人普兰特依然对被告采取暴力措施，到这时……被告能否做出正当防卫的举动？”
伊琳娜紧锁眉头，“……你是说凶器是被告人用于防卫的？”
“不愧是你，一猜就中。”她略带嘲讽地对伊琳娜表达了赞扬，虽然伊琳娜没有一丝要发火的倾向，“检察官说的没错，这就是正当防卫。还有一点就是，这把刀不仅是被告用于抵御攻击，还是被告亲手从证人手上夺来的武器。”
听到这里，我一下愣住了。
……你说凶器不是被告的？
“你说这东西是证人的？完全就是欲盖弥彰。”伊琳娜赶紧打断，“你有什么依据这么说？”
她是怎么确信凶器不是派斯达的？我仔细回忆起了证物信息，这些文案我翻来覆去地看了几十遍，就差倒背如流了。
不过还真是糟糕，有时候记忆力太好真不是一件好事。因为通过我在脑内检索，可以肯定地说，不论是是哪一份证据，都没法证明凶器属于证人。
而且伊琳娜貌似也知道，我们手上没有能得出以上结论的决定性证据。所以她不给乔安娜一丝喘息的机会，想要把全部可能性都干净地抹去。
“关于凶器……还记得今早，我们对于刀把遗留被告两只手的指纹的疑惑吗？”
平心而论，乔安娜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只有一种如释重负地坦然。
“看看这把刀的握把，全长16公分，只比刀身两公分。”乔安娜随手将照有刀的照片丢在了桌上，“真是惊讶，竟然有这么长的匕首。不过这种设计虽然看似别扭，但也有特别之处。”
特别……
“……具体是指什么？”伊琳娜反复问，并认真地观察着思考中的我与乔安娜，仿佛把我们当做了一股怪异的存在。
“知道力学里的杠杆原理吗？”乔安娜冷不丁地说出了一个在我听来有些耳熟的词汇。
杠杆原理，这不是力学基础中的基础吗？
“这和物理有什么关系？”
“杠杆越长，能受的力气也就越大，使用者也就能更省力。”
这个说法其实有些含糊，准确来说应该是杆的长度与力的大呈正……
“稍等，莫非你的意思是……”
像是意识到什么精妙之处的伊琳娜突然眼巴巴地看向了我，她这煞人的举动搞得我一下忘记了如何去解释这个初中物理学里的名词。
“派斯达的体型用这种武器不会奇怪吗？当然会奇怪，他这种体型压根不需要携带这种凶器，他一拳头就能打死人。”乔安娜摊摊手，“这种物理学用具就是这么设计的，跟撬棍的存在相符。所以凶器原本的主人，必然是一位消瘦且没有多大力气的家伙。”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伊琳娜不甘地紧咬下唇。
“我当然知道。你先让我继续往后讲，先前我们还证实派斯达也摆出了双手握刀的架势，现在我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了，我猜他应该是受到了某种必须面对这种情况的威胁，而做出了这种需要提高警惕本能的反应。”
我记得心理学上有提过，人在面对危险而感到紧张害怕的时候，会下意识的双手握住防身物件。只要这类物品有能让双手紧握的空间。解释是说这样的行为会让人莫名地感到一丝安心。
“辩方律师，我再次提醒你，论证推理的时候，希望你能用证据来主张自己的发言。”
“所谓推理并非要靠着别人吃剩下的证据，有时也需要靠自身的能力挖掘线索。”
嗯……不愧为恶棍律师，用这种极为隐喻的骂人方式还真是有水准。
她话里的意思就是人家控方的东西，实际就是别人吃剩的饭。这个别人应该是指警……我真想把这句话的意思告诉伊琳娜，不过法官大概会批评我挑拨离间。
虽然她俩的关系并不需要挑拨。
“别跟我讲这些大道理。”
看来伊琳娜对她看似在灌输心灵鸡汤，实际是在装逼的行为并不打算买账。
“别激动啊，我难得能说一些比较帅的台词。”乔安娜不慌不忙地举起了证物里的另一张照片，“不过证嘛据……我当然有。”
法官眯起眼，艰难地看清了照片上所印出之物。
她接着说，“这时候就需要刚才我们所提及的这份物品：一枚被烧焦的金属打火机。”
打火机……虽然大家多次提起，但这份证据对我来说既熟悉又陌生。
这块打火机在最开始的庭审里，只是用于完善控方诉词里有关被告涉嫌纵火的言论。当时的莉娅和我还没有把打火机放在心上，而是一心寻找证人证词里的突破口。
想不到，这种关头还能看见它登场。
“你不会是想说，连打火机也不是被告东西的吧。”伊琳娜问。
“唉你别说，还真猜对了。”她吃惊地回道，“我真是要这么讲。”
“反对。还是之前的话，打火机只可能是被告的物件，上面也只有他的指纹。”
“被告蹲了那么久的牢，烟瘾早就戒了。这是他本人给我说的。而且就算他不戒烟，也不可能在监狱里用煤油打火机。这玩意儿里的东西一旦用光了，就需要更换煤油才能继续用，可那地方根本不让存放煤油。被告要抽烟也只能用一次性打火机。”
“别扯这些推理，重复一遍我要问的问题：上面为什么有被告的指纹？这才是你发言的重点。”
“要把指纹弄上去太简单。这一点我们就来问被告吧。”乔安娜转向了另一头，“派斯达大叔，‘他’……对你做了什么事？”
全场观众都瞪着被告席的派斯达。他潇洒地把手托在护栏上。
“那时的大火烧得真是猛烈，建筑到处都有随时会坍塌的现象。生命的垂危关头，正当我一筹莫展之际，一股异样的声……”
乔安娜朝他瞪眼，“长话短说。”
“哦哦……反正我突然就被普兰特制服了，这时候四肢也受到了外力的控制。他强行将打火机放在了我的拇指下，让我在上面留下了指纹……没了。”
“就……就这么简单？”
看来有人还处在意犹未尽的状态。
“就这么简单，一种很简单的栽赃手法。不如说这个案件就这么简洁明了。”乔安娜面向了发出疑惑声的法官，“顺便请被告再告诉审判长，为什么凶器会在你的手上？”
“我拼命挣脱普兰特后，想替赫斯塔老弟报仇，于是就把刀从他的心脏上方取了出来。”派斯达忽然站直了身。这是他极为重视这些内容的表现，“这时的他，拿着甩棍与我对峙一会儿，我本以为他要攻击我，谁知他接下来已经开溜了。于是我双手握着凶器站在尸体旁边的身形，被路人看到了。”
……
全场又一次骤然安静了下来。本以为会有人大喊反对，谁知这次的伊琳娜却在保持沉默。真是奇怪，她怎么在这节骨眼上毫不反抗。
“这他妈是些什么狗屁，简直一、派、胡、言！”
直到这声震耳欲聋地谩骂打破法庭的气氛。
这种粗鄙的脏话（对乔安娜而言貌似并不粗鄙），显然不是出自控方之口。当众人望着反驳声的源头时，两颊冒着青筋，血脉喷张的普兰特，却有些站立不住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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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污蔑！这些发言从头到尾都是被告人和其辩护人串通出来的，根本就是倒打一耙！”
在众人因受到震惊而陷入静谧地思考之时，普兰特跟着用愤怒地反驳声打断了法庭了沉默。
“好了证人，这不是你发言的时候。”
法官继续履行他作为审判长的义务，对任何扰乱法庭秩序的言行举止加以了制止。
其实……我内心深处还是很想替普兰特说句话。虽然他的品行上不太招我喜欢，但他一直以来为我们的城市无私奉献这点上，貌似并不假。
从早些时候听众的暴动就看得出来，普兰特算得上是一位合格的义务警察。
可是……
律师应当充分运用专业知识，为委托人完成委托事项，以及维护其合法权益。
脑袋里响起了之前莉娅严厉灌输给我的律师执业守则。
如果说为了达成无罪判决，就一定要用这种看似将别人拉下水的方法……这一点我还是有些无法认同。
“乔安娜律师，这就是案件的原貌吗？”
为了在不必要的心理斗争中战胜自己，我悄悄地向她她发问，试图寻找一丝安慰。
“是的。”
她也只答复了我这两个字，听起来却又十分简洁有力。
“我明白了。”
虽说本案被告人的陈词让人有些难以置信，但最终……我还是选择站在了乔安娜的一方。不为别的，仅仅是我个人认为，辩护方已经没有退路了。
看来我还要去相信，并强迫自己认同被告，说的话全部都是真的。
“阿修。”乔安娜悄然地叫住了我，声音到只有我俩能够听见。
“怎么了？”
“没必要强迫自己理清真相，你需要做的，就只有信任我而已。”她纵容地说，“这是你在这间法庭上除了祈祷外，唯一一件只有你能完成的事。”
“乔安娜……”
——就跟今早我们一同指控普兰特一样，让我看到你的那股魄力。或许这是她未能说出口的话。
不知为何，直到这时自己才心安理得地长舒了一口气。
一切都交给你了。
就在现场万籁俱寂时，法官沉重地开了口，对着话筒讲道：“检方对以上发言，是否有反对意见？”
也是在此刻，按照国际惯例发展，应当有人站出来唱反调了。
“我反对。”
乔安娜与我一同充满气势地望向了那句异议声的来源。
果不其然，伊琳娜再次笔直地站了起来。
她打心底就无法认同派斯达的以上所言。不过唯一让我意外的是，她喊出反对的声音并不是很响亮，似乎听起来还略显犹豫。
“这些话里的漏洞很多。而且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撑这份发言，那么被告，你也只是在污蔑他人而已。”
伊琳娜高举起诉状，振振有词地说。
“有什么疑惑就尽管问吧。”
“请问被告以及他的辩护律师，”她颇为有力地指着我俩，“如果都按你们所说，证人普兰特在捅死受害人后，为何不第一时间离开现场，还要以第一发现人的身份报警，并再次制服被告。”
“因为他必须要伪装行凶过程，将受害人的死因全部归于被告，并以英雄的日常治安维护活动为由，让警方下意识地认为是他抓获了派斯达才报警。”乔安娜毫不示弱，“实际上他这么做的原因，只是希望大家能够本能的认为，英雄普兰特是命案发生后才出现在的现场。”
“那么现场的大火又如何解释？”
乔安娜慢慢竖起了食指，“一、证人需要大量的目击者。”
“目击者？”
“也就是媒体舆论。一般来说这种后巷发生命案，在无人传播情况下暂时无人会知晓。”她不慌不忙地从文案中抽出一张满满褶皱的报纸。那是案发第二天印有派斯达被捕的新闻报，“只有等待一位无关案件的第三者发现，并报警，赫斯塔氏的死亡才能成为一件案件。”
“不对，不对……还有疑问，你这解释不了……”
“我的发言还没结束。”乔安娜盖上了报纸，竖起了第二根指头，“二来，加上现场残留的大量信息，很快也能让警方将矛头转移至参与追捕行动的普兰特身上。这时，大火出现的理由就有了。而且如果报警人是他自己，并配合他的身份，情况也可能就大不一样。”
像是为了刻意印证自己的发言，乔安娜用力指着桌面上那张报纸的头条。
“舆论是可怕的，毕竟偶尔也能用做武器。为了吸引行人目击者的注意，证人用打火机点燃了现场的高浓度白酒。火势蔓延的很快，现场有大量脱水的棉质雨棚等易燃物，于是很快也困住了他与被告。”
一边解释的同时，乔安娜迅速地从我的身旁拿走了公文包，并从包内取出了一叠卡片。
“而且这么做的原因还有一个。在那样狭窄的巷子里与人发生冲突，冷不住会在周围留下点什么。所以为了能够更好的处理自己因搏斗而在现场留下的da残留物，如唾液、血迹、甚至皮肤组织，普兰特打算通过用点燃大火的方式一劳永逸。”
伊琳娜再次质问道：“我反对！哪里冒出来的高浓度白酒？证人和被告的冲突地点是随机的，根本没有准备烈酒的余地。还有，打火机根本就是被告人的，上面明确有他的指纹。”
“问题先一个个来。先说白酒，那里可是酒吧的后巷，必然储蓄了许多用于调和的酒精。”乔安娜依次在桌上列出了方才拿在手中的卡片。那是一些拍摄有酒吧在经受火烧前景象的照片。
“说了这么多，你拿得出证据这些解释这一切吗？想用新的逻辑推翻起诉词，就得证明自己的逻辑具备实施条件。”
“我无法直接证明，但我可以从全新角度，去解释另一个让人难以释怀的事实。”
话音刚落，还未等我理清她的思绪，乔安娜就转手就拿出了放在椅子上的某份茶色文件袋。
说起来这个袋子还让我眼熟，这不是先前在休息室时她说用来垫屁股的东西吗？
紧接着，乔安娜狠狠地扯断了用于封口的短绳。也是在这时，我看见了上面盖有写法医部样字的绿色印章。
“那是什么？”
“尸检报告更新版。”她迅速将袋子一转，暴力地将里面的文书倾倒在了桌面上。
这东西还可以更新的？
一方的伊琳娜对这个她的回答似乎不抱有任何疑问，仿佛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话说为什么只有我不知道这玩意儿？
“请看这一条：有关凶器刀在死者体内的侧面投影图。”乔安娜在我身旁高举着某张印有彩照的纸张。我好奇地伸过头，在看清她手上拿的东西时，差点没有忍住惊讶而叫出来。
那是一张有着精密内脏布局的半身人切面图。从心肝到脾肺肾，以及需要放大才能看见的食道大肠和毛细血管，在通过光照射并透视后，受害人遗体的全部内在物，以侧面的角度严格排序在那张纸上。
我有股莫名的反胃感。
而且这份毛骨悚然的证据，我从头到我都没听说过，莉娅也不曾将这张照片呈上法庭。
“这说明了什么？”
“这里这条线就是刀子捅进赫斯塔身体时的痕迹。”乔安娜指着人体切面图的一角。图上胸腔的位置前方，有一条不明显的细线穿过了心脏区域，“可以明细地看出，刀身是从左下胸捅入，并刺入了心管。也就是说，刀身是斜向上的。”
“……”伊琳娜久违地保持了沉默。我无法看出她不发声是出于赞同，还是继续怀揣反驳意见。
“造成刀以这种轨迹进入肉体的杀人手法的凶手，只可能出现在受害人的正前方。在背后挟持人质的家伙，根本无法以这种角度捅入人质的前胸，还令刀身朝上，不信你们试试……”
“所以？”
“所以，将刀刺入赫斯塔氏胸口的人，绝不是派斯达。”
她把话给说完了。乔安娜想要通过新的可能性，来证明被告的无辜。这一点我很清楚。
“思路清奇。”伊琳娜随口一说，也恰好和我的吐槽对上了。
我知道乔安娜原本找不到什么思路。何况他一是没有去过现场，二是昨天才接下来的委托，这种推理也只是法庭上的临场发挥。
所以上面的说辞……我真的想说她是在异想天开。
仅够通过更新后的尸体解析图，就能从脑内构筑出和自己委托人毫无关系的谋杀手法……在我敬佩她的想象力的同时，又在隐隐做怕。
正前方的法官也在惊叹之余，不得不面露狐疑的神色。
她跟我担心的地方一样，我们都怀疑乔安娜是否能针对让大家大跌眼镜的发言，给出更多的合理证据。
“辩方律师为什么不在一开始提交这份证物？”法官问。
乔安娜的话语中带着生涩与谨慎，“说的也是。至于我为什么一开始不在法庭上追究这个问题，还不是因为辩方手中的证料并不是最新的。先前那位律师的手上，并没有这张死者身体的侧视切面图。”
“白莉娅律师交付的证物里没有这张尸检报告？”
“是的，所以我要对这位认同公平审理，拥有崇高的司法意识的伊琳娜检察官，说一声谢谢。”
伊琳娜无声地垂下了眼帘。她似乎在默认。
我差点没有呆住。这真是那个扑克脸检察官给的证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是来自敌人的……馈赠？
我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乔安娜。乔安娜也拿着话筒看向了我，面色严肃却没有回话。似乎是承认了。
伊琳娜停了半天，想了许久在慢慢开口：“我……我反对。”
“哦？”
“确实被告在挟持受害人过程中，无法以这种斜向上角度刺入受害人的身体。但要你这么说，有一个矛盾我们还是无法忽视。”
“什么矛盾？”
“如果被告没有谋杀受害人，那被告在刀子的握把上留下的指纹，应该如何解释？”
“……对啊！”就像思路被人中断似得，乔安娜不耐烦地挠了挠头。
对什么对啊！稍微记忆里好一点的人都会记得指纹的事。等等，你不会对这种反驳一点合理的说辞都没有准备吧？
法官眉头皱了皱：“控方反对有效。请辩方解释指纹的问题。如果这个矛盾的答案没法给出，之前辩方所提出的可能性法庭将不给予采纳。”
好的，法官就是明察秋毫，乔安娜那种莽夫一样的推理怎么能当做辩词。
而且先不提能不能用证据主张自己的发言，伊琳娜对我们的这个提问确实是个没法回避的话题。凶器上有被告的指纹，这一点是绝对不可否认的事实。
然而她只是斜着眼睛和身子看了一眼被告，嘴角露出一抹怪笑：“你们要解释？行啊，有一种情况能够说明。”
“请辩方详说。”伊琳娜谨慎地听着，仿佛害怕漏掉任何一个字。
“在被告挟持受害人进入后巷后，如果证人普兰特依然对被告采取暴力措施，到这时……被告能否做出正当防卫的举动？”
伊琳娜紧锁眉头，“……你是说凶器是被告人用于防卫的？”
“不愧是你，一猜就中。”她略带嘲讽地对伊琳娜表达了赞扬，虽然伊琳娜没有一丝要发火的倾向，“检察官说的没错，这就是正当防卫。还有一点就是，这把刀不仅是被告用于抵御攻击，还是被告亲手从证人手上夺来的武器。”
听到这里，我一下愣住了。
……你说凶器不是被告的？
“你说这东西是证人的？完全就是欲盖弥彰。”伊琳娜赶紧打断，“你有什么依据这么说？”
她是怎么确信凶器不是派斯达的？我仔细回忆起了证物信息，这些文案我翻来覆去地看了几十遍，就差倒背如流了。
不过还真是糟糕，有时候记忆力太好真不是一件好事。因为通过我在脑内检索，可以肯定地说，不论是是哪一份证据，都没法证明凶器属于证人。
而且伊琳娜貌似也知道，我们手上没有能得出以上结论的决定性证据。所以她不给乔安娜一丝喘息的机会，想要把全部可能性都干净地抹去。
“关于凶器……还记得今早，我们对于刀把遗留被告两只手的指纹的疑惑吗？”
平心而论，乔安娜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只有一种如释重负地坦然。
“看看这把刀的握把，全长16公分，只比刀身两公分。”乔安娜随手将照有刀的照片丢在了桌上，“真是惊讶，竟然有这么长的匕首。不过这种设计虽然看似别扭，但也有特别之处。”
特别……
“……具体是指什么？”伊琳娜反复问，并认真地观察着思考中的我与乔安娜，仿佛把我们当做了一股怪异的存在。
“知道力学里的杠杆原理吗？”乔安娜冷不丁地说出了一个在我听来有些耳熟的词汇。
杠杆原理，这不是力学基础中的基础吗？
“这和物理有什么关系？”
“杠杆越长，能受的力气也就越大，使用者也就能更省力。”
这个说法其实有些含糊，准确来说应该是杆的长度与力的大呈正……
“稍等，莫非你的意思是……”
像是意识到什么精妙之处的伊琳娜突然眼巴巴地看向了我，她这煞人的举动搞得我一下忘记了如何去解释这个初中物理学里的名词。
“派斯达的体型用这种武器不会奇怪吗？当然会奇怪，他这种体型压根不需要携带这种凶器，他一拳头就能打死人。”乔安娜摊摊手，“这种物理学用具就是这么设计的，跟撬棍的存在相符。所以凶器原本的主人，必然是一位消瘦且没有多大力气的家伙。”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伊琳娜不甘地紧咬下唇。
“我当然知道。你先让我继续往后讲，先前我们还证实派斯达也摆出了双手握刀的架势，现在我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了，我猜他应该是受到了某种必须面对这种情况的威胁，而做出了这种需要提高警惕本能的反应。”
我记得心理学上有提过，人在面对危险而感到紧张害怕的时候，会下意识的双手握住防身物件。只要这类物品有能让双手紧握的空间。解释是说这样的行为会让人莫名地感到一丝安心。
“辩方律师，我再次提醒你，论证推理的时候，希望你能用证据来主张自己的发言。”
“所谓推理并非要靠着别人吃剩下的证据，有时也需要靠自身的能力挖掘线索。”
嗯……不愧为恶棍律师，用这种极为隐喻的骂人方式还真是有水准。
她话里的意思就是人家控方的东西，实际就是别人吃剩的饭。这个别人应该是指警……我真想把这句话的意思告诉伊琳娜，不过法官大概会批评我挑拨离间。
虽然她俩的关系并不需要挑拨。
“别跟我讲这些大道理。”
看来伊琳娜对她看似在灌输心灵鸡汤，实际是在装逼的行为并不打算买账。
“别激动啊，我难得能说一些比较帅的台词。”乔安娜不慌不忙地举起了证物里的另一张照片，“不过证嘛据……我当然有。”
法官眯起眼，艰难地看清了照片上所印出之物。
她接着说，“这时候就需要刚才我们所提及的这份物品：一枚被烧焦的金属打火机。”
打火机……虽然大家多次提起，但这份证据对我来说既熟悉又陌生。
这块打火机在最开始的庭审里，只是用于完善控方诉词里有关被告涉嫌纵火的言论。当时的莉娅和我还没有把打火机放在心上，而是一心寻找证人证词里的突破口。
想不到，这种关头还能看见它登场。
“你不会是想说，连打火机也不是被告东西的吧。”伊琳娜问。
“唉你别说，还真猜对了。”她吃惊地回道，“我真是要这么讲。”
“反对。还是之前的话，打火机只可能是被告的物件，上面也只有他的指纹。”
“被告蹲了那么久的牢，烟瘾早就戒了。这是他本人给我说的。而且就算他不戒烟，也不可能在监狱里用煤油打火机。这玩意儿里的东西一旦用光了，就需要更换煤油才能继续用，可那地方根本不让存放煤油。被告要抽烟也只能用一次性打火机。”
“别扯这些推理，重复一遍我要问的问题：上面为什么有被告的指纹？这才是你发言的重点。”
“要把指纹弄上去太简单。这一点我们就来问被告吧。”乔安娜转向了另一头，“派斯达大叔，‘他’……对你做了什么事？”
全场观众都瞪着被告席的派斯达。他潇洒地把手托在护栏上。
“那时的大火烧得真是猛烈，建筑到处都有随时会坍塌的现象。生命的垂危关头，正当我一筹莫展之际，一股异样的声……”
乔安娜朝他瞪眼，“长话短说。”
“哦哦……反正我突然就被普兰特制服了，这时候四肢也受到了外力的控制。他强行将打火机放在了我的拇指下，让我在上面留下了指纹……没了。”
“就……就这么简单？”
看来有人还处在意犹未尽的状态。
“就这么简单，一种很简单的栽赃手法。不如说这个案件就这么简洁明了。”乔安娜面向了发出疑惑声的法官，“顺便请被告再告诉审判长，为什么凶器会在你的手上？”
“我拼命挣脱普兰特后，想替赫斯塔老弟报仇，于是就把刀从他的心脏上方取了出来。”派斯达忽然站直了身。这是他极为重视这些内容的表现，“这时的他，拿着甩棍与我对峙一会儿，我本以为他要攻击我，谁知他接下来已经开溜了。于是我双手握着凶器站在尸体旁边的身形，被路人看到了。”
……
全场又一次骤然安静了下来。本以为会有人大喊反对，谁知这次的伊琳娜却在保持沉默。真是奇怪，她怎么在这节骨眼上毫不反抗。
“这他妈是些什么狗屁，简直一、派、胡、言！”
直到这声震耳欲聋地谩骂打破法庭的气氛。
这种粗鄙的脏话（对乔安娜而言貌似并不粗鄙），显然不是出自控方之口。当众人望着反驳声的源头时，两颊冒着青筋，血脉喷张的普兰特，却有些站立不住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