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步虚词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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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晗走后，徐绎软软地倚着桌子。刚才让他失惊的不是邹晗，而是同时在他脑海中闪现的两句话——
“你从来没有直面过我，我凭什么一定要在意你？”
“我最不喜欢想太多的男生。”
当初徐俪看过徐绎那封信，两人前前后后也算聊了不少。毕业时他把和徐俪有关的东西c聊天记录等都扔删殆尽，只留下一张照片和几句令他印象深刻的话。这便是其中对他刺激最大c令他感触最深的两句。
“想得多”没有什么不好。如果想得周到，事事周全，令人放心，自然受人欢迎。不幸的是，他恰恰“想得太多”，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百般纠结，真正需要解决的问题往往被忽略。
他可以花一年时间编中国结c准备书信和演讲c凭空揣测她的心思c写几十首从来不曾给她看过的诗词，却偏偏不敢向当事人表白心意。最后得知自己喜欢上她时c正是她有男朋友的时候，他真不知道应该感到宽慰还是悲哀——一场情缘，尚未开始就已结束，而且还结束了两次。
虽然喜欢的人对自己从未在意，的确令人伤心，但仔细想想，他对徐俪又了解多少c做过什么？他喜欢了徐俪四年，可是陆昕向他问起徐俪是什么样的人，他却回答不出来。连陆昕都看不下去，他又凭什么让徐俪在意他呢？
凭那些诗词吗？对诗词爱好者来说，或许是一个不错的传情手段。但对徐俪这样对古典诗词并无兴趣的人来说，自然毫无意义，只会让她觉得他酸腐轻浮。何况他的诗词水平并不高明。
“面对这满园玫瑰，你就只是拿来玩玩文字游戏？就没有什么其他想法？你就没想过，自己为什么总是配不上人家？”这些曾经令徐绎茫然无措的问题，现在看来针针见血，字字直击要害。
他并非真的没有想法，只是觉得配不上自己的想法，不敢表达出来。表白后，人家接受还好，如果不接受，不仅自己心里难受，对人家也是一种打扰。所以他常常把好感埋藏心底。但他不知道，往往真正打扰对方c甚至招致对方反感的，恰恰不是表白本身，而是自己妄加猜测。
他曾经因为徐俪删了一条他评论过的动态而揪心好久，后来还把类似事情写进那封信里。可徐俪那时候连他是谁都不太清楚，怎么可能为一条普通评论删动态？虽然那两句话不是她当面所说，但隔着屏幕依然能感觉到她心中的不满。《书》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自作自受，夫复何言！
徐绎朝徐俪那边看了几眼，闭目暗叹：“最不喜欢想太多的男生我也不喜欢，可就是控制不住啊”。
在网上漫无目的浏览，勉强熬过下班，徐绎失魂落魄地回到住所，跌坐床边，一言不发。
这种情况下，彻底地宣泄，例如尽情痛哭一场，或者恣意放纵一番，都远比藏在心里好受得多。他以前也尝试过几种方式，包括唱歌c喊山c剧烈运动c打砸东西等，但都没什么效果。
喊山放不开嗓子，运动坚持不下去。打砸东西的话，贵的舍不得，贱的没快感。唱歌唱不了几首就口干舌燥，有时候选的曲目又恰好戳中他的痛点，结果更伤心了。
就像几年前他因徐俪而作的《玉蝴蝶》中所写“捣枕捶床，任眉边点点涟涟”，尽管确实是他的真实写照，其效仿《西厢记》中张生见崔莺莺后的反应的意味也多于借此发泄。无奈，他只有选择两种方式，静坐或睡觉。
静坐的要点是安养精神c排除思虑，但是他静坐时不仅无法静心，反而越坐越乱。睡觉是为了休息，而他入睡以后经常浮梦联翩，很难得到充分休息。
这样一来，他实际上没有什么能排解情绪的方法，唯一的选择就是压在心里，反复发酵，最后让自己更累c更痛苦。
如泥塑木雕般枯坐几个小时，身心俱疲。他靠着枕头，拿起手机翻了翻，最后视线定格在一张照片上。照片中的女子身着湖蓝色字母短袖衫，齐尾长发披在右肩，梳着斜刘海。俏脸微圆，颊上酒窝浅浅，双眼秋水盈盈，令人过目难忘。
这是徐俪大三暑假去台湾交流c在淡江的自拍，也是徐绎手中唯一一张徐俪的照片。除了刘海，她的样子和现在相比几乎没有变化。当时室友们都已经回家，徐绎留校准备考研。连日阴雨，难得放晴，寝室里气氛沉闷压抑，令人倦怠。他躺着无聊刷动态，就刷到了这张照片。
向徐俪表白之后，他还没有写过诗词。一则以前写得太多c江郎才尽，二则不想再浪费笔墨c有辱斯文。而那一刻，他却抑制不住自己想要动笔的冲动。
之前他所写有关徐俪的作品，无论遣词用字工拙雅俗，往往不脱“我喜欢你，但我无法告诉你。因为就连喜欢你这件事，也怕你会不喜欢”之类的意思。而那一刻，他却好像下意识认定徐俪就是自己的女友。
向女友表达爱意，自然不必再遮遮掩掩c畏首畏尾。于是就有了那首《步虚词》，一首描写“丈夫思念妻子，想象久别重逢，为妻子画眉”的词。
“如梦如仙如幻，亦师亦友亦妻。”
这是下阕开头的最初版本，也是他最得意的两句。上句写丈夫初识妻子时，妻子的仙姿如梦如幻。下句写两人生活中相互扶持砥砺，如师友相长。连用三个“如”字c三个“亦”字，感慨之深溢于言表。后因不合词律，改为“似幻”“宜妻”。
《金刚经》有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上句“如梦如仙如幻”也隐喻此意。正因如此，他才会选择《西江月》的这个罕见别名——《步虚词》。江中之月，毕竟为虚。无论幻想多么美好，终究只是镜花泡影而已。
“步于虚者，终无益也，聊遣情思耳。”虽然小序里提到“寄之”，但徐绎最终并未寄给徐俪，只发在博客上。既然决定结束，没有必要再去打扰她，把这份思念留在心里就好。
词是两年前所写，其情其景却与今日格外相似。同样的雨后月下，同样的百转千结。甚至两年前只能幻想的久别重逢，如今也美梦成真。徐绎纠结许久，最后用《步虚词》发了一条动态。
发完后，徐绎的身体像被抽干一样滑倒在地，泪水在眼眶中不停打转。压抑了一整天的情绪，终于再也无法忍住。他倚靠床沿，哀哀欲绝。
今晚，大概又是一个不眠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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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来没有直面过我，我凭什么一定要在意你？”
“我最不喜欢想太多的男生。”
当初徐俪看过徐绎那封信，两人前前后后也算聊了不少。毕业时他把和徐俪有关的东西c聊天记录等都扔删殆尽，只留下一张照片和几句令他印象深刻的话。这便是其中对他刺激最大c令他感触最深的两句。
“想得多”没有什么不好。如果想得周到，事事周全，令人放心，自然受人欢迎。不幸的是，他恰恰“想得太多”，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百般纠结，真正需要解决的问题往往被忽略。
他可以花一年时间编中国结c准备书信和演讲c凭空揣测她的心思c写几十首从来不曾给她看过的诗词，却偏偏不敢向当事人表白心意。最后得知自己喜欢上她时c正是她有男朋友的时候，他真不知道应该感到宽慰还是悲哀——一场情缘，尚未开始就已结束，而且还结束了两次。
虽然喜欢的人对自己从未在意，的确令人伤心，但仔细想想，他对徐俪又了解多少c做过什么？他喜欢了徐俪四年，可是陆昕向他问起徐俪是什么样的人，他却回答不出来。连陆昕都看不下去，他又凭什么让徐俪在意他呢？
凭那些诗词吗？对诗词爱好者来说，或许是一个不错的传情手段。但对徐俪这样对古典诗词并无兴趣的人来说，自然毫无意义，只会让她觉得他酸腐轻浮。何况他的诗词水平并不高明。
“面对这满园玫瑰，你就只是拿来玩玩文字游戏？就没有什么其他想法？你就没想过，自己为什么总是配不上人家？”这些曾经令徐绎茫然无措的问题，现在看来针针见血，字字直击要害。
他并非真的没有想法，只是觉得配不上自己的想法，不敢表达出来。表白后，人家接受还好，如果不接受，不仅自己心里难受，对人家也是一种打扰。所以他常常把好感埋藏心底。但他不知道，往往真正打扰对方c甚至招致对方反感的，恰恰不是表白本身，而是自己妄加猜测。
他曾经因为徐俪删了一条他评论过的动态而揪心好久，后来还把类似事情写进那封信里。可徐俪那时候连他是谁都不太清楚，怎么可能为一条普通评论删动态？虽然那两句话不是她当面所说，但隔着屏幕依然能感觉到她心中的不满。《书》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自作自受，夫复何言！
徐绎朝徐俪那边看了几眼，闭目暗叹：“最不喜欢想太多的男生我也不喜欢，可就是控制不住啊”。
在网上漫无目的浏览，勉强熬过下班，徐绎失魂落魄地回到住所，跌坐床边，一言不发。
这种情况下，彻底地宣泄，例如尽情痛哭一场，或者恣意放纵一番，都远比藏在心里好受得多。他以前也尝试过几种方式，包括唱歌c喊山c剧烈运动c打砸东西等，但都没什么效果。
喊山放不开嗓子，运动坚持不下去。打砸东西的话，贵的舍不得，贱的没快感。唱歌唱不了几首就口干舌燥，有时候选的曲目又恰好戳中他的痛点，结果更伤心了。
就像几年前他因徐俪而作的《玉蝴蝶》中所写“捣枕捶床，任眉边点点涟涟”，尽管确实是他的真实写照，其效仿《西厢记》中张生见崔莺莺后的反应的意味也多于借此发泄。无奈，他只有选择两种方式，静坐或睡觉。
静坐的要点是安养精神c排除思虑，但是他静坐时不仅无法静心，反而越坐越乱。睡觉是为了休息，而他入睡以后经常浮梦联翩，很难得到充分休息。
这样一来，他实际上没有什么能排解情绪的方法，唯一的选择就是压在心里，反复发酵，最后让自己更累c更痛苦。
如泥塑木雕般枯坐几个小时，身心俱疲。他靠着枕头，拿起手机翻了翻，最后视线定格在一张照片上。照片中的女子身着湖蓝色字母短袖衫，齐尾长发披在右肩，梳着斜刘海。俏脸微圆，颊上酒窝浅浅，双眼秋水盈盈，令人过目难忘。
这是徐俪大三暑假去台湾交流c在淡江的自拍，也是徐绎手中唯一一张徐俪的照片。除了刘海，她的样子和现在相比几乎没有变化。当时室友们都已经回家，徐绎留校准备考研。连日阴雨，难得放晴，寝室里气氛沉闷压抑，令人倦怠。他躺着无聊刷动态，就刷到了这张照片。
向徐俪表白之后，他还没有写过诗词。一则以前写得太多c江郎才尽，二则不想再浪费笔墨c有辱斯文。而那一刻，他却抑制不住自己想要动笔的冲动。
之前他所写有关徐俪的作品，无论遣词用字工拙雅俗，往往不脱“我喜欢你，但我无法告诉你。因为就连喜欢你这件事，也怕你会不喜欢”之类的意思。而那一刻，他却好像下意识认定徐俪就是自己的女友。
向女友表达爱意，自然不必再遮遮掩掩c畏首畏尾。于是就有了那首《步虚词》，一首描写“丈夫思念妻子，想象久别重逢，为妻子画眉”的词。
“如梦如仙如幻，亦师亦友亦妻。”
这是下阕开头的最初版本，也是他最得意的两句。上句写丈夫初识妻子时，妻子的仙姿如梦如幻。下句写两人生活中相互扶持砥砺，如师友相长。连用三个“如”字c三个“亦”字，感慨之深溢于言表。后因不合词律，改为“似幻”“宜妻”。
《金刚经》有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上句“如梦如仙如幻”也隐喻此意。正因如此，他才会选择《西江月》的这个罕见别名——《步虚词》。江中之月，毕竟为虚。无论幻想多么美好，终究只是镜花泡影而已。
“步于虚者，终无益也，聊遣情思耳。”虽然小序里提到“寄之”，但徐绎最终并未寄给徐俪，只发在博客上。既然决定结束，没有必要再去打扰她，把这份思念留在心里就好。
词是两年前所写，其情其景却与今日格外相似。同样的雨后月下，同样的百转千结。甚至两年前只能幻想的久别重逢，如今也美梦成真。徐绎纠结许久，最后用《步虚词》发了一条动态。
发完后，徐绎的身体像被抽干一样滑倒在地，泪水在眼眶中不停打转。压抑了一整天的情绪，终于再也无法忍住。他倚靠床沿，哀哀欲绝。
今晚，大概又是一个不眠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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