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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硫磺之街 推荐书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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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张画里有一群孩子,我幻想我就是角落里那个穿着蓝色衣服的落单女孩,因为她看上去既寂寞又悲伤。我看到她,就像看见我自己一样。她虽然怯生生地跟在其他孩子后面,慢慢地向耶稣靠近,却一样得到了耶稣的祝福,好像也只有耶稣才注意到了她的存在。我很明白她当时的心情,因为我也曾有过类似的经历。就在刚才,我还问你能不能让我留下来,我当时应该就像她一样吧。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两只手冰凉,一步一步地向耶稣靠近,生怕耶稣不注意她。最后,她总算站在了耶稣面前,耶稣就把手放在了她的头。

    少女对少男道:“你对我也是百分之百的男孩。从头到脚和我想象的一模一样。简直是在做梦。”

    两人坐在公园长椅上,手拉着手百谈不厌。两人已不再孤独。百分之百需求对方,百分之百被对方需求。而百分之百需求对方和百分之百被对方需求是何等美妙的事情啊!这已是宇宙奇迹!

    但两人心中掠过了一个小小的、的确小而又小的疑虑:梦想如此轻易成真,是不是好事呢?

    交谈突然中断时,少男这样说道:

    “我说,再尝试一次吧!如果我们两人真是一对百分之百的恋人的话,肯定还会有一天在哪里相遇。下次相遇时如果仍觉得对方百分之百,就马上在那里结婚,好么?”

    “好的。”少女回答。

    于是两人分开,各奔东西。

    然而说实在话,根本没有必要尝试,纯属多此一举。为什么呢?因为两人的的确确是一对百分之百的恋人,因为那是奇迹般的邂逅。但两人过于年轻,没办法知道这许多,于是无情的命运开始捉弄两人了。

    一年冬天,两人都染上了那年肆虐的恶性流感,在死亡线徘徊几个星期后,过去的记忆丧失殆尽。事情也真是离奇,当两人睁眼醒来时,脑袋里犹如d.h.劳伦斯少年时代的贮币盒一样空空如也。

    但这对青年男女毕竟聪颖豁达且极有毅力,经过不懈努力,终于再度获得了新的知识新的情感,胜任愉快地重返社会生活。啊,我的上帝!这两人真是无可挑剔!他们完全能够换乘地铁,能够在邮局寄快信,并且分别体验了百分之七十五和百分之八十五的恋爱。

    如此一来二去,少男三十二,少女三十岁了。时光以惊人的速度流逝。

    四月一个晴朗的早晨,少男为喝上折价的早咖啡沿原宿后街由西向东走,少女为买快信邮票沿同一条街由东向西去,两人在路的正中央擦肩而过。失却的记忆的微光刹那间照亮了两颗心:

    她对于我是百分之百的女孩。

    他对于我是百分之百的男孩。

    然而两人记忆的烛光委实过于微弱,两人的话语也不似十四年前那般清晰,结果连句话也没说便擦肩而过,径直消失在人群中,永远永远。

    ——村上春树《四月一个晴朗的早晨,遇到百分之百的女孩》

    10月13日

    这本日记又读一遍,然后好销毁。“伟大的心灵不该散布自己的惶惑之感。”这句美妙的话,我想是克洛蒂尔德·德·沃之口。

    我正要将日记投入火中,却被一声警告制止了:我觉得日记已不属于我本人了,日记完全是为杰罗姆写的,我没有权力从他手中夺走。我的种种担心、种种疑虑,今天看来十分可笑,不可能再那么重视,也不会相信杰罗姆看后会内心纷扰。我的上帝啊,让他也发现一颗心的笨拙声调吧:这颗心渴望到了狂热的程度,要把他推上我本人都万难抵达的美德之巅。

    “我的上帝,带我登上我达不到的这个岩:“别拉了,让我去吧。”那声调极其哀婉,他终于撒开手。小男孩哭着叙述这一经过。

    (他本人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无家可归,那身衣衫破烂不堪,但也许还没有那么不幸。我想,他抓住那女孩的胳膊,要同死神争夺她的时候,也一定和她同样感到绝望,心里也同样充满能为他俩打开天堂之门的绝望的爱。他是出于怜悯才撒手的。“恳求……放开。”)

    有人问他是不是认识那女孩;不认识,是头一回见到。谁也不知道那女孩是什么人,后来调查几天也毫无结果。尸体捞上来了,看样子有十四岁,瘦骨嶙峋,衣裙十分褴褛。我真希望多了解些情况!她父亲是不是找了个姘头,她母亲是不是找了个汉子,她赖以生存的东西,在她眼前突然崩塌了……

    “可是,”纳塔纳埃尔问我,“你这本书是写快乐,为什么要讲述这件事?”

    “这件事,我本想以更简单的语言讲述。老实说,冲击不幸的那种幸福,我绝不要。剥夺别人财富的那种财富,我也绝不要。如果我的衣裳是剥夺别人身上的,那我宁愿在世上光着身子。主啊基督!你摆了宴席,你那天国的盛宴之所以美,就因为邀请了所有人。”

    ——安德烈·纪德《人间食粮》

    (第一夜)

    我做了这样一个梦。

    我抱着胳膊坐在枕边,仰颏儿躺着的女子淡淡地说道:“我就要死了。”女子的长发铺展在枕头上,轮廓柔和的瓜子儿脸横在其间。白皙的脸蛋儿底层恰到好处地泛起暖暖血色,双唇当然是丹红的。无论如何也不像要死的。但是,女子却用沉静的声音清晰地说,我就要死了。我也觉得,这个人真的要死了吧。于是,我低头凑到她脸前观察,问了问:“真的吗?真的要死了吗?”“当然要死了。”女子说着,睁大了双眼。这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围起来的只是一团漆黑。那双乌黑的眸子深处,鲜明地浮现出我的脸影。

    我盯着这对清澈见底的黑眼珠子放出的光泽,心想:“就连这双眸子也一起死去吗?”我关切地把嘴贴近枕边,又一次反复问道:“你不会死吧?你没有事吧?”女子瞪大了惺忪的黑溜溜的双眸,依旧悠悠地说道:“唉,因为是死亡,所以无法抗拒呀。”

    “那么,你能看到我的脸吗?”我一个劲儿地问。她露出微笑道:“能看到吗?瞧,你的脸不就映在你那儿吗!”我没有吭气,把脸从枕头上移开。我抱着胳膊暗忖:“一定要死吗?”

    沉默了一会儿,女子接着说道:

    “我死了以后,你就把我埋了吧。用大个儿的珍珠贝壳挖墓坑,再把陨落的星星碎片放到墓碑上。然后,在坟墓旁边等着我。因为我还要再回来见你。”

    “什么时候能来见面呢?”我问道。

    “太阳要出来吧。然后,太阳要落下去吧。然后还要出来再落下去吧。——就在红日东升西落、东升西落期间回来——你能等我吗?”

    我默默无语,点了点头。女子用更加沉静的口吻,毅然决然地说道:

    “等我一百年!”

    “在我的坟墓旁边坐守一百年,我一定来见你。”

    我只应了声:“我等着你。”接着,在黑溜溜的双眸当中清晰可见的我的脸影,宛若静谧的碧水泛起涟漪搅乱了映出的倒影一般,朦朦胧胧地变了形,随后流了出来。我刚一察觉到这个情景,女子就“吧嗒”闭上了双眸。眼泪从长长的睫毛之间流出,顺着脸颊淌下。——她溘然长逝了。

    我来到院子里,用珍珠贝壳挖墓坑。珍珠贝壳很大,表面光滑,边缘锋利。每舀一下土,月光就会在贝壳的内壁闪烁一下,还伴有一股子湿润泥土味儿。墓坑不一会儿就挖好了。我把女子搬进墓坑,然后缓缓地撒下松土。每撒一下土,月光就会在珍珠贝壳的内壁闪烁一下。

    我拣来陨落的星星碎片,轻轻地放到泥土上。星星碎片是圆滑的。或许在长时间从天空坠落过程中,磨掉了棱角才变得光滑吧,我想。抱起它放到泥土上的时候,我的前胸和双手也稍稍暖和了一些。

    “从现在开始,要这样等待一百年的呢。”我坐在苔藓上,一边想着,一边抱着胳膊注视着圆形墓碑。望着望着,太阳就从东方升起来了,那是硕大的红太阳,正像女子说的那样。不久,又如女子所言,它就落到西边去了,就这么红着倏然落下。“一次。”我数着数。

    良久,血红的太阳又慢腾腾地升起来,然后默默地落下去。“两次。”我又数道。

    “一次,两次……”我这样数着,也不知道见过几次红日。数了又数,红日依然越过头里的玛丽依,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问。

    “是一位气质高雅又美丽聪慧的女性。擅长骑马和编织蕾丝。犹如一片被朝露浸湿的花瓣般美丽……书里有这么一句描写。”

    “那就是说,只有名字和我相像喽。”

    “后来玛丽依恋爱了,和教她骑马的老师。堪称这个世界上最为崇高的奇迹般的恋爱。”

    “那就更不像我了。”

    “当我在爱丽丝看见你的时候,马上想起了玛丽依。因为你和我一边翻译一边在心中刻画的形象简直太像了。所以当我知道你的名字叫玛丽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世上有那么多名字呢……”

    “爸爸给我取的。”

    “是个好名字啊。和你很相配。”

    翻译家把交叉的腿换了一下,眯着眼睛眺望大海。我好像被爸爸夸奖了一样,心情特别愉快。

    ……

    他甩了预约本后就垂下手,喘着粗气。他吐出来的不是怒火,而是另一种痛苦,仿佛自己不知不觉中露出的小破绽,无法控制而扩散开来,渐渐把他这个人的轮廓吞噬掉了似的。如果只是生气,我也能让他消气,但是,我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把一个破碎了的他重新拼好。

    “喂,别这样。算了吧。不在这里吃也行啊。管他约上了还是没约上,有什么关系呢?是不是?求求你,算了吧。不要再跟他们闹下去了。”

    我紧紧搂住他。双眼不禁噙满了泪水。

    我一边哭一边想起了翻译家的那句“少侮辱人”。对,就是这个声音。和在爱丽丝旅馆里第一次虏获我的心灵的声音一模一样。这是穿透混乱气氛的一道光芒。只有它穿过的通道上才栖息着强韧的力量。

    我明明是害怕得哭了起来,却在心底祈祷能再次听见他下达的命令。

    ……

    我在心里描绘了一幅那个小男孩在黑暗的海底腐烂成泥的画面。肉被泡胀,任鱼撕咬,头发连着头皮从头盖骨上被扯下。嘴唇、眼睑、耳朵、鼻子,接连消失,最后眼球滚落下来。聚集而来的鱼儿们造成的水波,使他的手指轻轻晃动起来。

    过了不久,鱼儿们把所有的肉都吃干净之后,海底又恢复了平静。在太阳照射不到的海底,只有他的白骨发出幽暗的光。他看着去往f岛的我和翻译家,用他那没有了眼球的两个黑洞。

    “周围明明有这么多人,我却感觉在这世上只有你和我似的。”我说。

    “我们永远都是孤独的两个人。其他什么都不需要。”

    ……

    老鼠已经死在了盛着水的桶里。它蜷着身,前爪无力地垂着,半张着嘴浮在上面。它并没受多少苦。翻译家抓着它的尾巴倒吊着浸入水里,它只是刚开始乱蹬了几下,马上就不动了。仿佛在思考什么重大问题似的,在水里一直睁着眼睛。男人放开手后,它就浮了上来。

    ……

    长夜漫漫。站在游船甲板上眺望黎明前的云霞,仿佛已经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从那以后黎明不曾到来,就又迎来了新的黑夜。外面的世界中,无论是大海还是小镇,无论是花朵时钟,还是爱丽丝全都被暴风雨吹走,消失不见了。

    男人赠与我数不清的痛苦与屈辱,我全部贪婪地咽下。一切都在烛光下进行。只有浮在水桶里的老鼠一直在瞪着眼睛看着我们。

    ……

    “有一个笔记本,上面翻译了一本主人公名字叫玛丽依的小说。请帮我找一找。”

    这是我向警察提出的唯一要求。但是找遍了他住所的各个角落,也没找到这样一个本子,只找到大量拍有我各种姿势的胶卷。

    翻译家的尸体由于没有亲属来领取,就直接火葬了,埋在小镇的公共墓地里。直到最后,他的外甥也没有出现。

    ——小川洋子《爱丽丝旅馆》

    正如这世界的死亡和诅咒是由女人带来的一样,生命和健康也是由她们带来的。“神就差祂的儿子,为女子所生”。《圣经·旧约》中女人都喜欢生儿育女,盼望她们中的某一位能有幸成为世人救主的母亲,这表明后来的女子是多么憎恶她们先祖母的所作所为。所以当救世主降临人世的时候,女人们比男人和天使们都更觉欢欣鼓舞。我不曾读到过一个男子给过基督一枚银币,但跟随祂的妇人却用自己的财物供给祂。用泪水为基督洗脚的也是女人;耶稣安葬时为祂涂抹香油的还是女人;祂上十字架时为祂哭泣的是妇人;将耶稣的尸体从十字架护送至坟地、为祂守灵的还是女人;主复活的早晨最先与主在一起的是妇人;最早把主从死里复活的喜讯带给门徒的也是妇人。

    ——约翰·班扬《天路历程》

    走着走着,人流就开始密集起来,而且是顺着一个方向向前涌去。走在人群中的我也顺着人流往前走。

    此时黄昏已过,马上就要临近黑夜了。走在我前面的人,他们的轮廓还基本能看清楚,但是已经看不清楚他们身上穿的衣服是什么颜色了。

    灯夫拿着棍子逆流而行,他们来到街灯前,把棍子伸到街灯里停顿几秒钟,街灯就亮了。我仔细观察了一下,有好几个灯夫在作业呢。没过多久,各处的街灯都接二连三地亮了起来。

    人流越发密集起来,行走也变得不顺畅起来。

    “你也去吗?”

    听见有人叫我,我回过头去,看见一个短发的纤瘦少女紧跟在我后面。

    “啊!”我模棱两可地回答。少女从小皮包中拿出一个小纸包,然后把它打开。无论是打开皮包时,还是打开小纸包时,少女脚下的步伐都没有丝毫的停留。

    纸包里面是一张绿色的门票。

    “正好多出了一张票,送给你吧!”

    说完,少女就把那张绿色的门票迅速地放进了我的口袋里面。我刚要向她道谢,少女摆摆手制止了我,然后指了指后方。后面的人流已经停滞了,人像米粉团子一样骨碌碌地挤到了一起,刚开始的时候,这些“团子”还数量相对较少,呈平面分布,可是后面涌上来的人越积越多,于是人潮汹涌,刚才呈平面分布的“团子”开始变成立体分布了。

    我慌忙往前走,抬头一看,原来和前面的人流已经落下了一大截儿,我急着往前追,这时,少女又制止了我。

    “你一跑,就会引起混乱,慢点儿慢点儿,慢点儿慢点儿!”

    少女的话说得我一头雾水,无奈只好听她的话,继续往前走。

    似乎终于要走到终点了,人流变得越来越宽。在人流的尽头,好像有什么东西耸立着。

    检票处站着几十个检票员,当我通过检票口的那一瞬间,我看清了那个耸立之物到底是什么。

    那是超级大歌星,身高约莫有三层楼那么高。从下往上仰视,能够看清楚歌星的下颌处长着一颗黑痣,胸脯一上一下地晃动着。

    “那是装上去的假黑痣!”少女陶醉般地说道。

    歌手似乎是在试唱,嘴里发出各种不同音高的音符。歌手旁边有一棵和她身高差不多的银杏树,每当歌星的嘴里跑出高音的时候,银杏树里面就会飞出几只小鸟;歌手发出低音的时候,地面上就会出现几处鼓起的地方,里面的小动物纷纷从鼓起的地方往外爬。

    等到歌手前面的广场已经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的时候,歌手没有任何开场白,就开始唱起歌来。天空中好像放着巨型的乐器一般,乐器发出的音符不断地在空中回荡。可是当歌声响起时,嘹亮的歌声立刻盖住了所有的声音。歌声不是从歌手嘴里飘进我们的耳朵里,而是把所有的听众都笼罩其中。虽然听不出歌手唱的是什么内容,却能感觉得到,歌手一直在缓缓地歌唱着。

    乘着歌声的翅膀,人群开始向四周扩散,他们又化作人流,仿佛是从湖中流出的一条条小溪一般,不断地流淌开去。

    “混沌马上就要开始了!”

    少女说完,也随着周围的人流散去,转眼间就淹没在了人群之中。我也学着少女的样子加入了同一条人流,从后面很快就追上了她。

    “你要去哪儿?”

    少女似乎很舒服的样子,美美地闭上了眼睛,然后频频地点头。

    “去哪儿?”

    “黑夜!”

    答话的一刹那,少女突然耸拉下了脑袋,进入了甜蜜的梦乡,然后一边睡着,一边跟着人群往前走。

    我也和少女一样,化作了混沌的一部分,向黑夜深处走去。

    ——川上弘美《惜夜纪·二之刻·混沌》(日本最高文学奖——芥川奖得主作品,题材偏于怪谈,有种《克苏鲁神话》中不可名状之邪神的猎奇感,游戏《壳之少女》中的虚构小说《neanis之卵》疑似借鉴本作)

    “羊要得到你什么呢?”

    “一切,统统在内。我的身体、我的记忆、我的懦弱、我的矛盾……这些对羊都,“你也正在失去。如你所言,她没有心,我也没有,谁都没有。”

    “可是你十分关怀我呀,不是吗?你那样把我放在心上,不睡觉地护理我,这难道不是心的一种表现?”

    “不,不对。关怀和心还不是一回事。关怀属于独立的功能,说得再准确一点,属于表层功能。那仅仅是习惯,与心不同,心则是更深更强的东西,且更加矛盾。”

    我闭起眼睛,把四下飞散开去的思绪一个个拾到一起。

    “我是这样想的,”我说,“人们心的失去,大概是影子的死去造成的,对吧?”

    “完全正确。”

    “就是说,她的影子已经死去,所以心也就不能失而复得,是吧?”

    老人点头道:“我去镇公所查过她影子的档案,所以不会弄错。那孩子的影子是她十七岁时死的,按规定埋在苹果林里。埋葬记录也还保留着。更详细的直接问她本人好了,总比听我说更容易使你理解。不过有一点需要补充——那孩子还未懂事时就同影子分离了,因此甚至自己曾有过心这点都稀里糊涂,和我这样年老后自愿抛弃影子的人不同。我毕竟还能够察觉出你心的动态,那姑娘却无动于衷。”

    “可是她对自己的母亲记得一清二楚,说她母亲好像仍然有心,即使在影子死了之后。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不过这点不能有所帮肋吗?她也可能或多或少有心的残余。”

    老人摇晃几下杯中的凉茶,缓缓地一饮而尽。

    “跟你说,”大校道,“围墙是任何心的残渣剩片都不放过的。纵令有那么一点点残留下来,围墙也要统统吸光,如果吸不光,就把人赶走,女孩的母亲便是如此下场。”

    “你是说不能抱任何希望?”

    “我不过是不想让你失望。这镇子坚不可摧,你则渺小脆弱。通过这次的事情你也该有所体会了。”老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空杯,盯了好一阵子。“不过你可以把她搞到手。”

    “搞到手?”我问。

    “是的,你可以同她一起睡觉,一同生活。在这个镇上,你可以得到你想得到的东西。”

    “问题是其中没有心存在?”

    “心是没有。”老人回答,“不久你的心也将消失。心一旦消失,也就没有失落感,没有失望,没有失去归宿的爱。剩下的只有生活,只有安安静静无风无浪的生活。你想必喜欢她,她也可能喜欢你。你若有意,那便是你的,谁都没有办法夺走。”

    “不可思议啊!”我说,“我还有心,却有时找不见心,或者不如说找得见的时候不多。尽管如此,我还是怀有心终究要复归这样坚定的自信,正是这种自信维持着支撑着我这一存在。所以,我很难设想失去心是怎么回事。”

    老人沉静地频频点头:“再好好想想,还有时间供你去想。”

    “试试看。”我说。

    ——村上春树《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冬季的到来)》

    三座钟恬静地奏鸣着。麻雀在窗前鼓噪,提醒他是给它们吃东西的时候了……克利斯朵夫在梦中又见到了童年的卧房……钟声复起,天已黎明!美妙的音浪在轻快的空中回旋。它们是从远方来的,从那边的村子里……江声浩荡,自屋后上升……克利斯朵夫看到自己肘子靠在楼梯旁边的窗槛上。他整个的生涯像莱茵河一般在眼前流着。整个的生涯,所有的生灵,鲁意莎,高脱弗烈特,奥里维,萨皮纳……

    “母亲,爱人,朋友……他们叫什么名字呢?……爱人,你们在哪儿?我的许多灵魂,你们都在哪儿?我知道你们在这里,可是抓不到你们。”

    “我们和你在一起。你安息罢,最亲爱的人!”

    “我再也不愿意跟你们相失了。我找你们找得好苦呀!”

    “别烦恼了。我们不会再离开你了。”

    “唉!我身不由主地给河流卷走……”

    “卷走你的河流,把我们跟你一起卷走了。”

    “咱们到哪儿去呢?”

    “到咱们相聚的地方。”

    “快到了吗?”

    “你瞧罢!”

    克利斯朵夫拚命撑着,抬起头来,——(天哪,头多重!)——看见盈溢的河水淹没了田野,庄严地流着,缓缓地,差不多静止了。而在遥远的天边,像一道钢铁的闪光,有一股银色的巨流在阳光底下粼粼波动,向他直冲过来。他又听到海洋的声音……他的快要停止的心问道:

    “是祂吗?”

    他那些心爱的人回答说:

    “是祂。”

    逐渐死去的头脑想着:

    “门开了……我要找的和弦找到了!……难道这还不完吗?怎么又是一个海阔天空的新世界了?……好,咱们明天再往前走罢。”

    噢,欢乐,眼看自己在上帝的至高的和平中化掉,眼看自己为上帝效劳,竭忠尽力地干了一辈子:这才是真正的欢乐!……

    “主啊,你对于你的仆人不至于太不满意吧?我只做了一点儿事,没有能做得更多。我曾经奋斗,曾经痛苦,曾经流浪,曾经创造。让我在你为父的臂抱中歇一歇罢。有一天,我将为了新的战斗而再生。”

    于是,潺潺的河水,汹涌的海洋,和他一起唱着:

    “你将来会再生的。现在暂且休息罢!所有的心只是一颗心。日与夜交融为一,堆着微笑。和谐是爱与恨结合起来的庄严的配偶。我将讴歌那个掌管爱与恨的神明。颂赞生命!颂赞死亡!”

    当你见到克利斯朵夫的面容之日,

    是你将死而不死于恶死之日。

    (古教堂门前圣者克利斯朵夫像下之拉丁文铭文)

    圣者克利斯朵夫渡过了河。他在逆流中走了整整的一夜。现在他结实的身体像一块岩石一般矗立在水面上,左肩上扛着一个娇弱而沉重的孩子。圣者克利斯朵夫倚在一株拔起的松树上;松树屈曲了,他的脊骨也屈曲了。那些看着他出发的人都说他渡不过的。他们长时间地嘲弄他,笑他。随后,黑夜来了。他们厌倦了。此刻克利斯朵夫已经走得那么远,再也听不见留在岸上的人的叫喊。在激流澎湃中,他只听见孩子的平静的声音,——他用小手抓着巨人额上的一绺头发,嘴里老喊着:“走罢!”——他便走着,伛着背,眼睛向着前面,老望着黑洞洞的对岸,削壁慢慢地显出白色来了。

    早祷的钟声突然响了,无数的钟声一下子都惊醒了。天又黎明!黑沉沉的危崖后面,看不见的太阳在金色的天空升起。快要倒下来的克利斯朵夫终于到了彼岸。于是他对孩子说:

    “咱们到了!唉,你多重啊!孩子,你究竟是谁呢?”

    孩子回答说:

    “我是即将来到的日子。”

    ——罗曼·罗兰《约翰·克利斯朵夫》

    一天,佛祖释迦牟尼独自漫步于极乐世界的莲花池畔。池中绽放的朵朵莲花洁白如玉,花心的金蕊赏心悦目,从中散发出的宜人芳香弥漫周遭。此时的极乐世界恰是清晨时分。

    佛祖伫立池边,无意之中,从覆盖着水面的莲叶间隙看到了下界的情景。莲池之下正是十八层地狱的底部,透过水晶般的池水,三途河与针山的景象如水镜中的场景一般清晰可见。

    此时,一个叫做犍陀多的人和其他罪人挤在一起蠕动的场面映入佛祖的眼帘。佛祖知道这犍陀多虽然是个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大盗,却也干过一件善事。话说一次,犍陀多穿过森林时见路旁有一只蜘蛛在爬行,于是抬起脚来欲将之踩死,可转念一想:不可,不可。蜘蛛虽小也是一条性命,随意杀之岂不罪过。想罢,最终放了蜘蛛一条生路。

    佛祖注视着地狱的景象,同时也想起犍陀多曾放生蜘蛛一事,于是琢磨着对他那唯一的一次善举给与回报,寻机使之脱离地狱。恰巧看见旁边翡翠般的莲叶上有一只极乐世界的蜘蛛在拉丝,佛祖轻轻取过蛛丝,自洁白如玉的莲花间隙径直将蛛丝向遥远的地狱放下去。

    二

    在地狱的血池里,犍陀多同罪人们沉浮其间。四周一片漆黑,若偶尔在黑暗中有些许光亮闪现,也只是针山的反射,煞是瘆人。而且四周如墓穴一般寂静,间或听到一些声音,也唯有罪人们的呻吟,因为坠入此处的人饱受形形色色地狱之苦,已没有了哭泣的力气。故此,就连犍陀多这江洋大盗也只能呛着血池中的污血,如濒死的蛤蟆一般残喘挣扎。

    一次,犍陀多不经意间仰望血池上空,发现幽暗之中,有一根银色的蜘蛛丝,畏缩地反射着微光自遥远的上空向着他的头,难以名状,他的容貌和举止显出多重复杂的爱情和无法承受、不可言喻的幸福!王子与精灵也许从原来的身体里彼此消灭了对方。他们怎么会不死?是的,他们一同灭亡。

    王子死于他的宫殿,死于一个平庸的时代。王子曾是精灵。精灵曾是王子。

    美妙的音乐忽略了我们的愿望。

    ——让·尼古拉·阿蒂尔·兰波《童话》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一个怎样的人,而是因为我喜欢与你在一起时的感觉。

    没有人值得你流泪,值得让你这么做的人不会让你哭泣。

    失去某人,最糟糕的莫过于,他近在身旁,却犹如远在天边。

    纵然伤心,也不要悉眉不展,因为你不知是谁会爱上你的笑容。

    对于世界而言,你是一个人;但是对于某人,你是他的整个世界。

    不要为那些不愿在你身上花费时间的人而浪费你的时间。

    爱你的人如果没有按你所希望的方式爱你,那并不代表他们没有全心全意地爱你。

    不需如此费心,当你对它越不指望的时候好事偏偏就会在那时来到。

    不要着急,最好的总会在最不经意的时候出现。在遇到梦中人之前,上天也许会安排我们先遇到别人;在我们终于遇见心仪的人时,便应当心存感激。

    不要因为结束而哭泣,微笑吧,为你的曾经拥有。

    生命是束纯净的火焰,我们依靠自己内心看不见的太阳而存在。

    ——托马斯·布朗《love》

    爱情比忘却厚

    比回忆薄

    比潮湿的波浪少

    比失败多

    它最痴癫最疯狂

    但比起所有

    比海洋更深的海洋

    它更为长久

    爱情总比胜利少见

    却比活着多些

    不大于无法开始

    不小于谅解

    它最明朗最清醒

    而比起所有

    比天空更高的天空

    它更为不朽

    ——e.e.肯明斯《爱情比忘却厚》

    倘若不是因为你的眼睛

    我会把你比作

    没有星星的夜晚。

    倘若不是因为你的歌声,

    我会把你比作

    无梦的睡眠。

    ——兰斯顿·休斯《安静的女孩》

    他们任我们随意行走,

    好像很肯定,怎么走都是错。

    我们这样才有机会,坐在路边的角落里,

    像一个孩子,像一个漂泊者,像天使一样,

    看看是不是被抛弃。

    ——罗伯特·弗罗斯特《被忽略的人》

    流传着一个古老的神话:弥达斯国王在树林里久久地寻猎酒神的伴护,聪明的西勒诺斯,却没有寻到。当他终于落到国王手中时,国王问道:对人来说,什么是最好最妙的东西?这精灵木然呆立,一声不吭。直到最后,在国王强逼下,他突然发出刺耳的笑声,说道:“可怜的浮生啊,无常与苦难之子,你为什么逼我说出你最好不要听到的话呢?那最好的东西是你根本得不到的,这就是不要降生,不要存在,成为虚无。不过对于你还有次好的东西——立刻就死。”

    ——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悲剧的诞生》(尼采早期哲学,此期信奉叔本华“世界是太一意志创生的虚无表象、黑暗苦海”的悲观主义,后期以“超人哲学”《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批判了以叔本华为代表的一众“高人”)

    魔鬼曾对我说:“上帝也有祂的地狱:就是对世人的爱。”

    最近我听到魔鬼说这句话:“上帝死掉了;上帝死于祂对世人的同情。”——

    ……

    我只信仰一位会跳舞的神。

    我见到我的魔鬼时,发觉他认真、彻底、深沉、庄重;他是重压之魔——一切万物都由于他而跌倒。

    人们并非由于愤怒杀人,而是由于欢笑杀人。来,让我们杀死重压之魔!

    我学会了走,然后让我奔跑。我学会了飞,然后我不想先让人推,才向前移动。

    现在我一身轻了,现在我腾飞,现在我看到我在我自己的支配之下,现在有一位神在我体内跳舞。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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