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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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九七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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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三年是怎样开始的，我现在已经没有一点印象。不过，这一年，头一件大事应该是福建的李庆霖告御状（注1），毛主席他老人家还专门作了批示。这事在全国影响很大，可以说它改变了国家的知青政策。我们学校把毛主席的批示当课文，我还记得毛主席的批示是：“寄上三百元，聊补无米之炊。此类事，全国甚多，容当统筹解决。”
现在看，这确实是对当年知青政策的一个调整信号。姐姐和大哥下放已经五年多，生活虽不如李庆霖的儿子那样苦，但在招工问题上屡次受挫，精神上的压抑在所难免。不过，他们都有各自的排遣办法，都有各自的精神追求。
年初的一天，大哥回来休假。晚饭过后，他焦躁不安地在家里踱来踱去等着什么人。天近黄昏，门终于被轻轻叩响，大哥急步上前开门，他的两位同学出现在门口，一人提着只小黑箱子，另一位背着个当时流行的军用黄挎包。他们进屋后，从箱子里取出一台破旧的留声机，在挎包内掏出五六张黑胶木唱片，放到桌上。这两位是我家的常客，个高的姓文，他父亲是县里的大文人，曾任某学校的校长。胖点的姓徐，就是常来我家拉二胡的那位，他曾和大哥下放在同一公社。
坐定后，姓文的同学吩咐大哥紧闭门窗，放下窗帘。同时，又用不放心的眼神看了我一眼。那样子就像他们是地下党要开什么秘密会议一样，大哥心领神会，很坦然地说没事。闲聊了几句，他们就忙着给唱机紧发条，上唱针，清扫唱片上的灰尘。
天已经完全黑了，几分钟后，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位同学。他们不像往常那么嘻嘻哈哈，都是轻轻地敲敲门再静静地溜了进来。大家围坐在留声机旁，好奇、紧张、焦急、兴奋、期待着。稍后，姓文的开始放唱片。先放了几张俄语唱片，有《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山楂树》、《喀秋莎》等歌曲。他们反复把这些唱片放了几次，然后就跟着留声机唱，有唱俄文的，但大多数人只会跟着留声机的节奏唱中文。
大哥坐在唱机旁边听边记谱，放了几遍他就把几首歌的乐谱记了下来，可是唱片是俄文的，中文歌词他们背不全。过了一会儿，姓文的同学又诡秘地从箱底拿出一张唱片，是民歌《兰花花》。他把唱片装上唱机反复放了好几遍，听熟后，大家又跟着唱。大哥还是边听边记，只几遍就把这首歌的词谱都记了下来，然后把歌谱递给大家。
他们对着歌谱跟着唱机反复唱，唱得热烈、兴奋、认真而投入，全然有一种精神上的满足。他们那神态，我现在根本无法用我拙劣的文字来描述。但这件事对我影响至深，以至我后来每逢遇到大的挫折，就总喜欢扯开自己的破喉咙高歌一曲，借以排遣心中的抑郁。
那时，中学生流行手抄歌本，这有几个原因，一是当时除毛主席语录歌和“文革”后创作的革命歌曲外，其他歌曲都被当成黄色歌曲禁唱禁演，二是印刷歌本极少，更重要的是，通过抄歌能学会更多的“黄色歌曲”，能满足青春期的叛逆心理。
我们大家相互抄歌不断丰富各自歌本上的内容，一些歌曲就这样在同学中传唱开来。我也有个手抄歌本，上面抄满了些苏联歌曲和“文革”前的电影插曲。我还在扉页上不知从哪里抄写了几句半通不通的话，“在我欢乐的时候，我就歌唱；在我忧伤的时候，我就歌唱；在我痛苦的时候，我还是歌唱。”这颇有点“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味道。
我的歌本曾在同学中间流传。三十多年后，我们中学同学一次在长沙聚会，老朋友，当年的小李，现在也算得上老李了，与我说起我的歌本的事，还把这几句话背了出来。他说，那时看了我的歌本，就被这几句话所打动，以为我是个乐观豁达的人。其实，这歌本我早已淡忘，这几句话怎么写下的，也已忘记。经他一提，我想起了我确确实实有过那么一个歌本，实际上就是学校发的24开的横格练习本。那时我的数理化成绩都不佳，经常不交作业，故作业本总有多余，用这种本子抄歌再好不过。
注：1973年福建省莆田县教师李庆霖因儿子下放农村生活困难给毛主席写了一封信，反映下乡知识青年的实际情况，毛主席回了一封信，指示要解决好知青的生活困难。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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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三年是怎样开始的，我现在已经没有一点印象。不过，这一年，头一件大事应该是福建的李庆霖告御状（注1），毛主席他老人家还专门作了批示。这事在全国影响很大，可以说它改变了国家的知青政策。我们学校把毛主席的批示当课文，我还记得毛主席的批示是：“寄上三百元，聊补无米之炊。此类事，全国甚多，容当统筹解决。”
现在看，这确实是对当年知青政策的一个调整信号。姐姐和大哥下放已经五年多，生活虽不如李庆霖的儿子那样苦，但在招工问题上屡次受挫，精神上的压抑在所难免。不过，他们都有各自的排遣办法，都有各自的精神追求。
年初的一天，大哥回来休假。晚饭过后，他焦躁不安地在家里踱来踱去等着什么人。天近黄昏，门终于被轻轻叩响，大哥急步上前开门，他的两位同学出现在门口，一人提着只小黑箱子，另一位背着个当时流行的军用黄挎包。他们进屋后，从箱子里取出一台破旧的留声机，在挎包内掏出五六张黑胶木唱片，放到桌上。这两位是我家的常客，个高的姓文，他父亲是县里的大文人，曾任某学校的校长。胖点的姓徐，就是常来我家拉二胡的那位，他曾和大哥下放在同一公社。
坐定后，姓文的同学吩咐大哥紧闭门窗，放下窗帘。同时，又用不放心的眼神看了我一眼。那样子就像他们是地下党要开什么秘密会议一样，大哥心领神会，很坦然地说没事。闲聊了几句，他们就忙着给唱机紧发条，上唱针，清扫唱片上的灰尘。
天已经完全黑了，几分钟后，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位同学。他们不像往常那么嘻嘻哈哈，都是轻轻地敲敲门再静静地溜了进来。大家围坐在留声机旁，好奇、紧张、焦急、兴奋、期待着。稍后，姓文的开始放唱片。先放了几张俄语唱片，有《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山楂树》、《喀秋莎》等歌曲。他们反复把这些唱片放了几次，然后就跟着留声机唱，有唱俄文的，但大多数人只会跟着留声机的节奏唱中文。
大哥坐在唱机旁边听边记谱，放了几遍他就把几首歌的乐谱记了下来，可是唱片是俄文的，中文歌词他们背不全。过了一会儿，姓文的同学又诡秘地从箱底拿出一张唱片，是民歌《兰花花》。他把唱片装上唱机反复放了好几遍，听熟后，大家又跟着唱。大哥还是边听边记，只几遍就把这首歌的词谱都记了下来，然后把歌谱递给大家。
他们对着歌谱跟着唱机反复唱，唱得热烈、兴奋、认真而投入，全然有一种精神上的满足。他们那神态，我现在根本无法用我拙劣的文字来描述。但这件事对我影响至深，以至我后来每逢遇到大的挫折，就总喜欢扯开自己的破喉咙高歌一曲，借以排遣心中的抑郁。
那时，中学生流行手抄歌本，这有几个原因，一是当时除毛主席语录歌和“文革”后创作的革命歌曲外，其他歌曲都被当成黄色歌曲禁唱禁演，二是印刷歌本极少，更重要的是，通过抄歌能学会更多的“黄色歌曲”，能满足青春期的叛逆心理。
我们大家相互抄歌不断丰富各自歌本上的内容，一些歌曲就这样在同学中传唱开来。我也有个手抄歌本，上面抄满了些苏联歌曲和“文革”前的电影插曲。我还在扉页上不知从哪里抄写了几句半通不通的话，“在我欢乐的时候，我就歌唱；在我忧伤的时候，我就歌唱；在我痛苦的时候，我还是歌唱。”这颇有点“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味道。
我的歌本曾在同学中间流传。三十多年后，我们中学同学一次在长沙聚会，老朋友，当年的小李，现在也算得上老李了，与我说起我的歌本的事，还把这几句话背了出来。他说，那时看了我的歌本，就被这几句话所打动，以为我是个乐观豁达的人。其实，这歌本我早已淡忘，这几句话怎么写下的，也已忘记。经他一提，我想起了我确确实实有过那么一个歌本，实际上就是学校发的24开的横格练习本。那时我的数理化成绩都不佳，经常不交作业，故作业本总有多余，用这种本子抄歌再好不过。
注：1973年福建省莆田县教师李庆霖因儿子下放农村生活困难给毛主席写了一封信，反映下乡知识青年的实际情况，毛主席回了一封信，指示要解决好知青的生活困难。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