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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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九六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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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批斗会花样百出，大字报铺天盖地，机关院子里大人们忙着大批斗、大辩论，太阳还是照样升起，春天还是照常明媚。三月的春风里，我们开学了。不过，此刻的学校一点也不平静，也是满校园的大字报，也是批斗会不断，文化课基本上停了摆。上课也就是念念报纸，开开会。校长被打倒了，到处是打倒他的大标语和大字报。学校由谁当校长我已无印象，但不知什么原因，学校里要打倒一位姓熊的女老师。开学后不久，第一次大会就是批斗会，批斗校长，还有几人陪斗好像是副校长之类的“干部”，但熊老师不是“干部”却也在其中，这让我记忆深刻。校长当成“走资派”被批当时似乎顺理成章，熊老师是为什么我至今还是不清楚。我记得批斗会那天，熊老师穿了件白衬衣，被人押到台上时她还挣扎着抬起头有点不服气。不服气却惹怒了批斗会的主持人和押她的人，结果让人把她的白衬衣用墨汁画得一塌糊涂，头发也让人铰得像刺猬，弄得十分狼狈。孩子们不懂事，却也跟着瞎起哄，批斗会一结束，就有人编出了儿歌，这骂人的歌一下子就传遍了学校。有些调皮生还跟在熊老师后面唱给她听，当她听到自己教过的学生是这样骂她，心里肯定不会好受。这骂她的几句我现在还记得，把它写出来，但愿不再刺伤熊老师了。孩子们是这样唱的：“熊鸡婆，咯咯咯……”。后来熊老师在学校里打扫卫生，还有学生往她的头发上扔“害人坨”（即苍耳子，一种植物球果，长满小刺，新鲜时是绿色，干后变得焦黄。“害人坨”是我们细伢子的叫法），这刺球样的“害人坨”缠着头发就很难取出来。尽管这样，熊老师对学生的顽劣行为总是忍受着。不管学生怎样胡闹，她都不理不睬，仍然默默地在校园里打扫卫生。
其实大人的行动，对孩子们的影响很深。大人们在揪“走资派”，我们这些三年级的学生也学样。学生中当然不会有“走资派”，我们班有几个男孩就把班长当成了攻击对象。记得那年的班长是位女生，姓杨。一天上午快放学时，不知怎么回事，她引起了这几个男生的不满，似乎还有过几句口角。这些男生气恼了，在课堂上当着老师的面就打她。那堂课上课的是位女老师，见了便批评这些男生并上前制止。可是这几个男生一点也不怕，反而变本加厉打得更凶。杨同学见势不妙只好往外逃，这几个男生追了出去。好在杨同学个子高大跑得也快，男生没追上，但他们一直追到了她家门口，硬是被她父亲拦着才罢休。我的少先队小队长因出身不好早已撤了职，不然，这几个男生对我只怕也不会很客气。
教室后面是个小树林，有一排女贞树枝繁叶茂，其中有六棵挨得较近。树林下就是田径场，这里阴凉安静，是我们课后常来玩耍的地方。男孩天生喜欢爬树，不知是谁发现了这几棵树距离这样近，可以从一棵树的枝桠攀往另一棵树，一棵棵攀过去，能攀到第六棵树这边才下来。我们称这为“过五关，斩六将”。这“五关”有两处“难关”需要一点胆量。一处两棵树之间隔得较远，爬到这里我们必须往下蹲一蹲，然后借助树枝的弹性一跃而起，准确而稳当地抓住另一棵树的枝桠才能过去；再一处两棵树一高一低，过关要从高处跳往低处的树枝，起跳后双手要求住另一棵树上的枝桠才能站稳。过这两关确实都不太容易，好在这五关没有“六将”把守，不然难度会更大些。但是，孩子们有着丰富的想象力，胆大一点的还手持一根树枝当大刀，像唐吉诃德刺风车一样，边挥舞着砍向假想的敌人，边攀爬树枝，单手就过了这五关。那段时间学校上课不正常，这里成了我们比试胆量和游乐的场所，很多男孩常聚在这里一试身手，玩得课也不记得上了。我个头矮小身体又弱，过关肯定不易。人多时我不敢过，怕当众出乖露丑。没人时，我就去偷偷练习。有几次在过“难关”时，我一跃而起后却没有抓住另一棵树的树枝，“扑通”一下从树上掉下去。树下是个小山坡，我从树上掉下后一直滚到了坡底。那时经摔，摔到了坡底，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没事，又来试第二次。经过一段锲而不舍的练习，我终于能比较顺畅地“过关”了，但“斩将”的本事却一直没有学会，单手毕竟太难，摔到地下屁股也还是有些疼痛。
学校里乱哄哄的，学生除了打架骂人，还喜欢在课堂上捣蛋，课堂纪律真是一团糟。上课时学生们随便进进出出，老师在台上讲课，学生根本就不听，都在玩自己的，有时还要跟老师抬杠。要是女老师来上课，这教室里就更乱。一些男生经常从窗户爬进爬出，全然不把老师放在眼里，一般老师也不管，随学生们自由进出。直到有位男老师整治了一回，上课的风气才有所好转。那天，上课铃响了，几个同学从小树林玩耍回来，懒得绕道从大门进教室，就想从窗户爬进去。老师叫他们下去，从大门进来，他们不当一回事，笑嘻嘻地继续往上爬。没想到老师气急败坏，转身抄起一把条竹扫帚对着他们就一顿猛扑。这打得不轻，是真打，直打得这几个人落荒而逃，打得他们那堂课都不敢进教室。把这几个同学打跑了，老师还有些余怒，他对我们说，我出身好，家里既没“走资派”又没反革命，我谁也不怕。以后谁调皮我就打谁。他这一招还真的管事，从那以后只要是他的课，我们谁都不敢调皮捣蛋。但是这课也实在是难上，语文课的教材作废了，新教材又没有，上课就是念报纸，老师讲起来没味道，学生听起来更没意思，上课不吵事的话，那就只有打瞌睡了。随着社会上“闹革命”的加剧，我们学校也终于停课了，印象中停了大概有一个多学期，当时叫“停课闹革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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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批斗会花样百出，大字报铺天盖地，机关院子里大人们忙着大批斗、大辩论，太阳还是照样升起，春天还是照常明媚。三月的春风里，我们开学了。不过，此刻的学校一点也不平静，也是满校园的大字报，也是批斗会不断，文化课基本上停了摆。上课也就是念念报纸，开开会。校长被打倒了，到处是打倒他的大标语和大字报。学校由谁当校长我已无印象，但不知什么原因，学校里要打倒一位姓熊的女老师。开学后不久，第一次大会就是批斗会，批斗校长，还有几人陪斗好像是副校长之类的“干部”，但熊老师不是“干部”却也在其中，这让我记忆深刻。校长当成“走资派”被批当时似乎顺理成章，熊老师是为什么我至今还是不清楚。我记得批斗会那天，熊老师穿了件白衬衣，被人押到台上时她还挣扎着抬起头有点不服气。不服气却惹怒了批斗会的主持人和押她的人，结果让人把她的白衬衣用墨汁画得一塌糊涂，头发也让人铰得像刺猬，弄得十分狼狈。孩子们不懂事，却也跟着瞎起哄，批斗会一结束，就有人编出了儿歌，这骂人的歌一下子就传遍了学校。有些调皮生还跟在熊老师后面唱给她听，当她听到自己教过的学生是这样骂她，心里肯定不会好受。这骂她的几句我现在还记得，把它写出来，但愿不再刺伤熊老师了。孩子们是这样唱的：“熊鸡婆，咯咯咯……”。后来熊老师在学校里打扫卫生，还有学生往她的头发上扔“害人坨”（即苍耳子，一种植物球果，长满小刺，新鲜时是绿色，干后变得焦黄。“害人坨”是我们细伢子的叫法），这刺球样的“害人坨”缠着头发就很难取出来。尽管这样，熊老师对学生的顽劣行为总是忍受着。不管学生怎样胡闹，她都不理不睬，仍然默默地在校园里打扫卫生。
其实大人的行动，对孩子们的影响很深。大人们在揪“走资派”，我们这些三年级的学生也学样。学生中当然不会有“走资派”，我们班有几个男孩就把班长当成了攻击对象。记得那年的班长是位女生，姓杨。一天上午快放学时，不知怎么回事，她引起了这几个男生的不满，似乎还有过几句口角。这些男生气恼了，在课堂上当着老师的面就打她。那堂课上课的是位女老师，见了便批评这些男生并上前制止。可是这几个男生一点也不怕，反而变本加厉打得更凶。杨同学见势不妙只好往外逃，这几个男生追了出去。好在杨同学个子高大跑得也快，男生没追上，但他们一直追到了她家门口，硬是被她父亲拦着才罢休。我的少先队小队长因出身不好早已撤了职，不然，这几个男生对我只怕也不会很客气。
教室后面是个小树林，有一排女贞树枝繁叶茂，其中有六棵挨得较近。树林下就是田径场，这里阴凉安静，是我们课后常来玩耍的地方。男孩天生喜欢爬树，不知是谁发现了这几棵树距离这样近，可以从一棵树的枝桠攀往另一棵树，一棵棵攀过去，能攀到第六棵树这边才下来。我们称这为“过五关，斩六将”。这“五关”有两处“难关”需要一点胆量。一处两棵树之间隔得较远，爬到这里我们必须往下蹲一蹲，然后借助树枝的弹性一跃而起，准确而稳当地抓住另一棵树的枝桠才能过去；再一处两棵树一高一低，过关要从高处跳往低处的树枝，起跳后双手要求住另一棵树上的枝桠才能站稳。过这两关确实都不太容易，好在这五关没有“六将”把守，不然难度会更大些。但是，孩子们有着丰富的想象力，胆大一点的还手持一根树枝当大刀，像唐吉诃德刺风车一样，边挥舞着砍向假想的敌人，边攀爬树枝，单手就过了这五关。那段时间学校上课不正常，这里成了我们比试胆量和游乐的场所，很多男孩常聚在这里一试身手，玩得课也不记得上了。我个头矮小身体又弱，过关肯定不易。人多时我不敢过，怕当众出乖露丑。没人时，我就去偷偷练习。有几次在过“难关”时，我一跃而起后却没有抓住另一棵树的树枝，“扑通”一下从树上掉下去。树下是个小山坡，我从树上掉下后一直滚到了坡底。那时经摔，摔到了坡底，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没事，又来试第二次。经过一段锲而不舍的练习，我终于能比较顺畅地“过关”了，但“斩将”的本事却一直没有学会，单手毕竟太难，摔到地下屁股也还是有些疼痛。
学校里乱哄哄的，学生除了打架骂人，还喜欢在课堂上捣蛋，课堂纪律真是一团糟。上课时学生们随便进进出出，老师在台上讲课，学生根本就不听，都在玩自己的，有时还要跟老师抬杠。要是女老师来上课，这教室里就更乱。一些男生经常从窗户爬进爬出，全然不把老师放在眼里，一般老师也不管，随学生们自由进出。直到有位男老师整治了一回，上课的风气才有所好转。那天，上课铃响了，几个同学从小树林玩耍回来，懒得绕道从大门进教室，就想从窗户爬进去。老师叫他们下去，从大门进来，他们不当一回事，笑嘻嘻地继续往上爬。没想到老师气急败坏，转身抄起一把条竹扫帚对着他们就一顿猛扑。这打得不轻，是真打，直打得这几个人落荒而逃，打得他们那堂课都不敢进教室。把这几个同学打跑了，老师还有些余怒，他对我们说，我出身好，家里既没“走资派”又没反革命，我谁也不怕。以后谁调皮我就打谁。他这一招还真的管事，从那以后只要是他的课，我们谁都不敢调皮捣蛋。但是这课也实在是难上，语文课的教材作废了，新教材又没有，上课就是念报纸，老师讲起来没味道，学生听起来更没意思，上课不吵事的话，那就只有打瞌睡了。随着社会上“闹革命”的加剧，我们学校也终于停课了，印象中停了大概有一个多学期，当时叫“停课闹革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