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四十八章 太后身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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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尚宫这才站起身来，退拜着出了宫殿，急急向长白宫而去。
冯权亦急忙跑出殿去，吩咐宫人备好车驾出行。
长白宫飞虹阁中，太后仍是一个人呆呆坐着，听着外面传来似有若无的《阿里郎》民谣，眼中半是凄苦半是回忆之色。
门被拉开，李尚宫急急忙忙走了进来，跪奏道：“娘娘，皇上马上就到，我这就让人给您整理整理。”
说着吩咐身后的宫人整理室内的物品被褥，又吩咐一个宫女道：“去取太后的冠帽衣袍来，再打些水来请太后梳洗梳洗。”
一直未开声的太后道：“不必了，李尚宫，我就这样。”
李尚宫偷眼看看她，却见她神色镇静，不似是疯话，为难道：“太后娘娘，您这个样子，给皇上瞧见，定以为我们照顾不周，怪责于我们。”
太后冷冷道：“我就是要让皇上，让我的好儿子看看我如今这个样子。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怪责于你们。你让这些人都退下。”
李尚宫只得应‘是’，带着众人退下。
飞虹阁外金达莱花圃。
花儿已开败，零落于枝头，新叶却尚未长成，已被先时的凄凄细雨浸透，残缺花瓣粘于枝上地面，显得很有几分凄凉。
昭宗一行人行至花圃边，见得人影一闪，转过假山旁，似是欲躲避众人，带刀侍卫阿古拉厉声喝道：“什么人，圣驾在此，还不出来！”
那人方才转出假山，急步走到昭宗面前，叩头道：“臣扩廓帖木儿参见陛下！”
昭宗没想到会遇见他，忙道：“左丞相快起，朕不是已下旨，令你御前可免行跪礼了吗？左丞相如何在此？”
扩廓方才起身，肃然道：“回皇上，皇上虽有恩旨，臣却不敢违君臣大礼。臣自欢喜庙之事后，很是担心宫中防务，故此来宫中转转，不想遇上皇上，惊扰了圣驾，还请皇上恕罪！”
说着便又欲跪下。
昭宗忙下舆，扶住他道：“左丞相，不必如此。”
又道：“左丞相一片忠心，朕母子却是亏欠你良多，还望左丞相心中休要有芥蒂才好。”
“回皇上，臣心中绝无任何不满之意。”
“朕只是随口说说，左丞相休要当真，这时候也不早了，左丞相大病初愈，也无须如此辛苦，早些回去歇着罢！”
“谢皇上！微臣告退。”
昭宗看着扩廓背影，脸上略略现出不安疑虑之色，微叹口气，重上车舆，道：“走吧。”
‘起驾’声中，不一会已是到得飞虹阁前，阁中宫人俱已是在阁前跪迎。
李尚宫正要通禀，昭宗摇手将她止住，同着贤妃二人走入阁中。
进行阁中，不由一愣，面上现出不忍之色，温言道：“母后，可是有何不舒服，朕看你这几日可是憔悴得太多。”
太后看着他，目中显出少有的慈爱之色，道：“皇上，我这几日静静想过了，想了很多很多，想你小时得病时拉着我手直叫‘阿妈妮’的样子，想你刚登基时的样子，想你我几乎被你父皇同时废黜、相依为命的日子，那时，你同我可是亲得很，现在怎会变成这样？”
昭宗慢慢坐下，道：“是啊，为什么呢？”
太后慈祥看着他片刻，方才转过眼去，道：“我想过了，这几日的事情，是额吉做得过了，给皇上惹了大麻烦，皇上怒也是应该的，还连累了不少无辜的人，额吉是造了大孽了，心里现在也后悔得很。”
昭宗面上现出温和之色，道：“母后，事情都过了，您想明白了就好，这几日是风头上，过了这几日，朕自会让母后重回过去的日子。”
太后微笑道：“额吉已不在意这些，过几日，皇上给我置个佛堂，我从此吃斋念佛，赎我从前的罪过，就已心满意足。”
昭宗笑道：“那是小事，朕明日就派人为你置备。额吉，朕听得人说你又是喊朴院使的名字、又是喊左丞相的名字、还说什么明日让孩儿给收尸的话，还真有些担心，看来都是宫人乱说。”
太后慈爱看着他道：“皇儿，额吉最亲的就是你，怎舍得扔下你走，除非是左丞相不肯原谅额吉的过错，算了，又说左丞相的坏话了，皇儿又该不高兴了罢。”
昭宗笑道：“左丞相是忠心磊落之人，不会将这些无谓恩怨挂于心上，刚才朕还见得左丞相为了这宫中的安全，亲自过来检视。”
太后笑道：“是额吉多心了，皇上，额吉没有别的事，只是想见见皇上，把事情说清楚，这心里的石头放下了，人也舒服了。”
“那就好，额吉，明日一早朕就让人为你置办佛堂，额吉早些歇着，朕回了。”
“好，皇上也早些歇息罢。”
昭宗愉快地站起身，向外走去。
太后却突然喊道：“等等，皇上。”
昭宗回过身来，笑道：“额吉，还有何事？”
太后走上前去，为他从肩背上取下一片碎叶，温声道：“你从小就是这样，一出门，身上总要沾些东西回来。”语音却是微颤。
昭宗心下感动，柔声道：“额吉，你早些歇着，明日我再来瞧你。”
“好，皇上，你走吧，路上小心些。”
“知道了，额吉。”
一行人出了阁，昭宗上得车舆，皱皱眉，却又摇摇头。
贤妃瞧见，笑道：“皇上，又怎么了？您看，太后娘娘这不好好的，说的话也让人听着放心高兴，您看，还是来对了罢。”
昭宗摇摇头，轻声道：“就是她这样，才让我有些不放心。”
转头对冯权道：“冯权，你去交待李尚宫，今夜可盯紧些太后，出了事，我惟她是问。”
“是。”冯权领命而去。
飞虹阁中，太后静静坐着，听着车马声渐远，面上重又现出惨烈之色，低声冷笑道：“扩廓啊扩廓，没有谁比我更了解我这个皇儿，除了他自己，谁也信不过。”
又面现温柔之色，道：“不花，我已赌上最后一把，看我的命能不能扳倒扩廓，扳倒更好，扳不倒我也为你尽心了。你等我，我马上就来了，我们一起去神仙国度的小屋。”
在身下摸索一会，摸出两颗粉红色药丸，吞入口中，轻声道：“本想和你一起服的，没想你先去了，你这份，我也服了罢。”
说完，对着镜子将头发散开梳顺，又轻轻泯了些胭脂于颊上唇瓣，起身换上七彩祥云裙，安静拉开被褥躺下，闭上眼，面上露出安详解脱的微笑。
一会儿，李尚宫匆匆走进屋中，看了看太后，见她微笑沉睡，吁了口气，将室中灯烛光芒调小，退出屋去，守于门前。
四月二十五日，未时。
飞虹阁突然传出一声尖叫，李尚宫匆匆冲出阁来，冲入不知何时又飘起的朦朦雨中，向万安宫跑去。
一刻钟后，昭宗带着贤妃等人匆匆而至，面沉似水，走进阁去。
不一会，冯权匆匆从阁中奔出。
片刻，领着太医官和刑部提司急急奔入。
阁中。
太后面带微笑，脸色润红，闭目沉睡，似又恢复了从前的几分丽色。
太医和提司围着她满头大汗。
昭宗坐于一旁，面现悲痛后悔之色。
一会儿，太医立起身来，禀道：“启禀皇上，看不出太后有何中毒症状，亦未查出其他病状。”
片刻，提司亦起身禀道：“启禀皇上，太后身上并无任何伤痕迹象，但从其死亡情状探查，应是心脏突然停止跳动，短时缺血以致殡天。除非，……”
“除非什么，讲！”
“除非有内功极为精深者，以内力逼入太后心穴，令其心脏缺血，短时内停止跳动。”
“荒谬，此等原由你亦可讲出。”昭宗面色数变，喝斥道。
提司退于一旁寒噤不语。
昭宗又转向冯权道：“你替朕记下，前惠宗皇后，现端敬太后索隆葛氏，端敬敏淑，表率后宫，追谥为贤良淑德孝恭礼全端敬太后，让中书省拟旨颁告天下罢。”
又道：“还有，阁中诸人，全部殉葬。”
转向贤妃道：“爱妃，又要辛苦你了。”
贤妃道：“皇上，我自理会得，您该上朝了。”
昭宗点点头，出阁上舆，旁边太监小心道：“皇上，可是去前殿。”
昭宗“唔”了一声，太监抬起舆来向前殿行去，他又暴躁道：“狗奴才，谁说去前殿了，回讲佛殿。”
到得讲佛殿，他一头扎于殿中，坐于榻上，面色阴沉，再不言语。
宫人俱是退到丈余之外，大气不出。
好半晌，昭宗忽然冷笑起来，轻声道：“母后啊母后，天下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狠绝的女人，究竟是你自杀呢？还是左丞相杀的呢？你临死也不忘在朕心上扎上一根刺。好，好，不愧为朕的母后。”
又过了片刻，提声喝道：“来人！”
一个太监急忙上前。
“宣右丞相进宫。”
不一会，也先已是入得宫来，见礼之后，连称皇上节哀。
昭宗淡淡道：“太后娘娘是得享天寿而死，是福气，朕虽悲伤却不至过于哀痛。嗯，这几日谈得怎样？”
“禀皇上，昨日臣等已向摄帝师提出出兵之事，摄帝师颇是意动，这一二日当会细细考虑，后日再作定论，与臣等继续商谈。”
“唔。好。”
“不过……”
“不过什么？”
“昨日左丞相和梁王起了些冲突，梁王爷险些让左丞相派人下了兵器给拘起来。”
“噢，你细讲讲。”
“是。”当下也先添油加醋将昨日发生之事讲了一遍，末了小心看着昭宗面色，道：“臣以为，左丞相也是出于一片公心，对事而已，不过，梁王爷毕竟是天皇贵胄、封疆大臣，左丞相此举，似有过激之嫌。”
“唔，左丞相一向刚直，此举是梁王有错在先，倒也罢了。”
“是，皇上圣明。还有一事，微臣不知当不当讲。”
“你讲。”
“这几日左丞相在京中加派兵力人手，凡夜人间任何人无他手令不得出城，还说，说就是皇上的令牌旨意也不行。”
“噢，却是为何？”
“臣亦不太清楚，好像是恐有明人谍探混入。”
“如此。嗯，那左丞相也是出于公心。昨日你们未时既散，左丞相可有和你们再议什么？”
“回皇上，没有，我等自回府邸，左丞相似是留在枢密院中。”
“嗯，知道了。右丞相，你前人为我成吉思汗四大勇士之一，忠勇是无可置疑，朕瞧你这几年也是忠心耿耿，精明能干，明日朕就颁旨，封你为枢密院右副使，辅助左丞相共掌我北元军国大事。”
“谢皇上。”也先大喜，跪倒谢恩。
“你去罢。”
昭宗倚于榻上，闭眼一会，又道：“来人！宣左丞相入见！”
不一会，扩廓匆匆走入，行跪拜之礼。
昭宗起身将他扶起，令他坐于一旁椅上，微笑道：“左丞相，昨日夜间在长白宫，朕不是当面和你说了，在朕面前，你无须行跪礼。”
扩廓站起身，疑惑地看了昭宗一眼，仍是道：“谢皇上恩典，只是这君臣礼仪必不可少，臣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朕金口玉言，一语既出，怎可随便收回，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昨日谈得如何？”
扩廓将会上细节细细禀明。
昭宗边听边点头，道：“左丞相说得不错，取得这三地，我北元与明朝局势将为之一变，主动权将握于我手，有左丞相这根擎天巨柱，朕实是省心不少。”
扩廓忙跪下连称谢皇上恩赞。
昭宗重又将他扶起，道：“不过，朕知此次左丞相病得甚重，恐须较长时间调养，故拟封右丞相为枢密院副使，会同左丞相同理军国大事，你看如何？”
扩廓坦然道：“右丞相精明圆熟，实为干才，有他相助，必然为皇上分得更多忧心事情，皇上圣明。”
昭宗赞赏道：“左丞相真乃胸怀坦荡之人，得你是朕之幸也。”
扩廓起身道：“谢皇上夸赞。”
又道：“太后娘娘之事臣已听闻，还请皇上节哀。”
昭宗叹道：“昨夜母后还好好的，谁知一夜就……？”
脸露悲哀之色，又道：“昨夜朕先听得左丞相言对太后无任何不满之意，又听得太后亲口认错，保证与左丞相以后要好好相处，朕心中实是安慰，却是天有不测风云，实在令人哀痛。”
扩廓安慰道：“生老病死，人之常事，臣闻得太后是面带笑容而去，想必心中再无挂虑，皇上亦不必太过悲伤，损了龙体，我北元万民还要仰仗皇上呢。”
昭宗点头道：“丞相此言令朕心中宽解不少。”
君臣二人又叙了一会朝中事务，扩廓方才辞别而去。
昭宗看着他背影，自语道：“难道我疑错了？”
深思片刻，又自语道：“还是防着点好。”面上露出莫测之色。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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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拉开，李尚宫急急忙忙走了进来，跪奏道：“娘娘，皇上马上就到，我这就让人给您整理整理。”
说着吩咐身后的宫人整理室内的物品被褥，又吩咐一个宫女道：“去取太后的冠帽衣袍来，再打些水来请太后梳洗梳洗。”
一直未开声的太后道：“不必了，李尚宫，我就这样。”
李尚宫偷眼看看她，却见她神色镇静，不似是疯话，为难道：“太后娘娘，您这个样子，给皇上瞧见，定以为我们照顾不周，怪责于我们。”
太后冷冷道：“我就是要让皇上，让我的好儿子看看我如今这个样子。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怪责于你们。你让这些人都退下。”
李尚宫只得应‘是’，带着众人退下。
飞虹阁外金达莱花圃。
花儿已开败，零落于枝头，新叶却尚未长成，已被先时的凄凄细雨浸透，残缺花瓣粘于枝上地面，显得很有几分凄凉。
昭宗一行人行至花圃边，见得人影一闪，转过假山旁，似是欲躲避众人，带刀侍卫阿古拉厉声喝道：“什么人，圣驾在此，还不出来！”
那人方才转出假山，急步走到昭宗面前，叩头道：“臣扩廓帖木儿参见陛下！”
昭宗没想到会遇见他，忙道：“左丞相快起，朕不是已下旨，令你御前可免行跪礼了吗？左丞相如何在此？”
扩廓方才起身，肃然道：“回皇上，皇上虽有恩旨，臣却不敢违君臣大礼。臣自欢喜庙之事后，很是担心宫中防务，故此来宫中转转，不想遇上皇上，惊扰了圣驾，还请皇上恕罪！”
说着便又欲跪下。
昭宗忙下舆，扶住他道：“左丞相，不必如此。”
又道：“左丞相一片忠心，朕母子却是亏欠你良多，还望左丞相心中休要有芥蒂才好。”
“回皇上，臣心中绝无任何不满之意。”
“朕只是随口说说，左丞相休要当真，这时候也不早了，左丞相大病初愈，也无须如此辛苦，早些回去歇着罢！”
“谢皇上！微臣告退。”
昭宗看着扩廓背影，脸上略略现出不安疑虑之色，微叹口气，重上车舆，道：“走吧。”
‘起驾’声中，不一会已是到得飞虹阁前，阁中宫人俱已是在阁前跪迎。
李尚宫正要通禀，昭宗摇手将她止住，同着贤妃二人走入阁中。
进行阁中，不由一愣，面上现出不忍之色，温言道：“母后，可是有何不舒服，朕看你这几日可是憔悴得太多。”
太后看着他，目中显出少有的慈爱之色，道：“皇上，我这几日静静想过了，想了很多很多，想你小时得病时拉着我手直叫‘阿妈妮’的样子，想你刚登基时的样子，想你我几乎被你父皇同时废黜、相依为命的日子，那时，你同我可是亲得很，现在怎会变成这样？”
昭宗慢慢坐下，道：“是啊，为什么呢？”
太后慈祥看着他片刻，方才转过眼去，道：“我想过了，这几日的事情，是额吉做得过了，给皇上惹了大麻烦，皇上怒也是应该的，还连累了不少无辜的人，额吉是造了大孽了，心里现在也后悔得很。”
昭宗面上现出温和之色，道：“母后，事情都过了，您想明白了就好，这几日是风头上，过了这几日，朕自会让母后重回过去的日子。”
太后微笑道：“额吉已不在意这些，过几日，皇上给我置个佛堂，我从此吃斋念佛，赎我从前的罪过，就已心满意足。”
昭宗笑道：“那是小事，朕明日就派人为你置备。额吉，朕听得人说你又是喊朴院使的名字、又是喊左丞相的名字、还说什么明日让孩儿给收尸的话，还真有些担心，看来都是宫人乱说。”
太后慈爱看着他道：“皇儿，额吉最亲的就是你，怎舍得扔下你走，除非是左丞相不肯原谅额吉的过错，算了，又说左丞相的坏话了，皇儿又该不高兴了罢。”
昭宗笑道：“左丞相是忠心磊落之人，不会将这些无谓恩怨挂于心上，刚才朕还见得左丞相为了这宫中的安全，亲自过来检视。”
太后笑道：“是额吉多心了，皇上，额吉没有别的事，只是想见见皇上，把事情说清楚，这心里的石头放下了，人也舒服了。”
“那就好，额吉，明日一早朕就让人为你置办佛堂，额吉早些歇着，朕回了。”
“好，皇上也早些歇息罢。”
昭宗愉快地站起身，向外走去。
太后却突然喊道：“等等，皇上。”
昭宗回过身来，笑道：“额吉，还有何事？”
太后走上前去，为他从肩背上取下一片碎叶，温声道：“你从小就是这样，一出门，身上总要沾些东西回来。”语音却是微颤。
昭宗心下感动，柔声道：“额吉，你早些歇着，明日我再来瞧你。”
“好，皇上，你走吧，路上小心些。”
“知道了，额吉。”
一行人出了阁，昭宗上得车舆，皱皱眉，却又摇摇头。
贤妃瞧见，笑道：“皇上，又怎么了？您看，太后娘娘这不好好的，说的话也让人听着放心高兴，您看，还是来对了罢。”
昭宗摇摇头，轻声道：“就是她这样，才让我有些不放心。”
转头对冯权道：“冯权，你去交待李尚宫，今夜可盯紧些太后，出了事，我惟她是问。”
“是。”冯权领命而去。
飞虹阁中，太后静静坐着，听着车马声渐远，面上重又现出惨烈之色，低声冷笑道：“扩廓啊扩廓，没有谁比我更了解我这个皇儿，除了他自己，谁也信不过。”
又面现温柔之色，道：“不花，我已赌上最后一把，看我的命能不能扳倒扩廓，扳倒更好，扳不倒我也为你尽心了。你等我，我马上就来了，我们一起去神仙国度的小屋。”
在身下摸索一会，摸出两颗粉红色药丸，吞入口中，轻声道：“本想和你一起服的，没想你先去了，你这份，我也服了罢。”
说完，对着镜子将头发散开梳顺，又轻轻泯了些胭脂于颊上唇瓣，起身换上七彩祥云裙，安静拉开被褥躺下，闭上眼，面上露出安详解脱的微笑。
一会儿，李尚宫匆匆走进屋中，看了看太后，见她微笑沉睡，吁了口气，将室中灯烛光芒调小，退出屋去，守于门前。
四月二十五日，未时。
飞虹阁突然传出一声尖叫，李尚宫匆匆冲出阁来，冲入不知何时又飘起的朦朦雨中，向万安宫跑去。
一刻钟后，昭宗带着贤妃等人匆匆而至，面沉似水，走进阁去。
不一会，冯权匆匆从阁中奔出。
片刻，领着太医官和刑部提司急急奔入。
阁中。
太后面带微笑，脸色润红，闭目沉睡，似又恢复了从前的几分丽色。
太医和提司围着她满头大汗。
昭宗坐于一旁，面现悲痛后悔之色。
一会儿，太医立起身来，禀道：“启禀皇上，看不出太后有何中毒症状，亦未查出其他病状。”
片刻，提司亦起身禀道：“启禀皇上，太后身上并无任何伤痕迹象，但从其死亡情状探查，应是心脏突然停止跳动，短时缺血以致殡天。除非，……”
“除非什么，讲！”
“除非有内功极为精深者，以内力逼入太后心穴，令其心脏缺血，短时内停止跳动。”
“荒谬，此等原由你亦可讲出。”昭宗面色数变，喝斥道。
提司退于一旁寒噤不语。
昭宗又转向冯权道：“你替朕记下，前惠宗皇后，现端敬太后索隆葛氏，端敬敏淑，表率后宫，追谥为贤良淑德孝恭礼全端敬太后，让中书省拟旨颁告天下罢。”
又道：“还有，阁中诸人，全部殉葬。”
转向贤妃道：“爱妃，又要辛苦你了。”
贤妃道：“皇上，我自理会得，您该上朝了。”
昭宗点点头，出阁上舆，旁边太监小心道：“皇上，可是去前殿。”
昭宗“唔”了一声，太监抬起舆来向前殿行去，他又暴躁道：“狗奴才，谁说去前殿了，回讲佛殿。”
到得讲佛殿，他一头扎于殿中，坐于榻上，面色阴沉，再不言语。
宫人俱是退到丈余之外，大气不出。
好半晌，昭宗忽然冷笑起来，轻声道：“母后啊母后，天下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狠绝的女人，究竟是你自杀呢？还是左丞相杀的呢？你临死也不忘在朕心上扎上一根刺。好，好，不愧为朕的母后。”
又过了片刻，提声喝道：“来人！”
一个太监急忙上前。
“宣右丞相进宫。”
不一会，也先已是入得宫来，见礼之后，连称皇上节哀。
昭宗淡淡道：“太后娘娘是得享天寿而死，是福气，朕虽悲伤却不至过于哀痛。嗯，这几日谈得怎样？”
“禀皇上，昨日臣等已向摄帝师提出出兵之事，摄帝师颇是意动，这一二日当会细细考虑，后日再作定论，与臣等继续商谈。”
“唔。好。”
“不过……”
“不过什么？”
“昨日左丞相和梁王起了些冲突，梁王爷险些让左丞相派人下了兵器给拘起来。”
“噢，你细讲讲。”
“是。”当下也先添油加醋将昨日发生之事讲了一遍，末了小心看着昭宗面色，道：“臣以为，左丞相也是出于一片公心，对事而已，不过，梁王爷毕竟是天皇贵胄、封疆大臣，左丞相此举，似有过激之嫌。”
“唔，左丞相一向刚直，此举是梁王有错在先，倒也罢了。”
“是，皇上圣明。还有一事，微臣不知当不当讲。”
“你讲。”
“这几日左丞相在京中加派兵力人手，凡夜人间任何人无他手令不得出城，还说，说就是皇上的令牌旨意也不行。”
“噢，却是为何？”
“臣亦不太清楚，好像是恐有明人谍探混入。”
“如此。嗯，那左丞相也是出于公心。昨日你们未时既散，左丞相可有和你们再议什么？”
“回皇上，没有，我等自回府邸，左丞相似是留在枢密院中。”
“嗯，知道了。右丞相，你前人为我成吉思汗四大勇士之一，忠勇是无可置疑，朕瞧你这几年也是忠心耿耿，精明能干，明日朕就颁旨，封你为枢密院右副使，辅助左丞相共掌我北元军国大事。”
“谢皇上。”也先大喜，跪倒谢恩。
“你去罢。”
昭宗倚于榻上，闭眼一会，又道：“来人！宣左丞相入见！”
不一会，扩廓匆匆走入，行跪拜之礼。
昭宗起身将他扶起，令他坐于一旁椅上，微笑道：“左丞相，昨日夜间在长白宫，朕不是当面和你说了，在朕面前，你无须行跪礼。”
扩廓站起身，疑惑地看了昭宗一眼，仍是道：“谢皇上恩典，只是这君臣礼仪必不可少，臣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朕金口玉言，一语既出，怎可随便收回，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昨日谈得如何？”
扩廓将会上细节细细禀明。
昭宗边听边点头，道：“左丞相说得不错，取得这三地，我北元与明朝局势将为之一变，主动权将握于我手，有左丞相这根擎天巨柱，朕实是省心不少。”
扩廓忙跪下连称谢皇上恩赞。
昭宗重又将他扶起，道：“不过，朕知此次左丞相病得甚重，恐须较长时间调养，故拟封右丞相为枢密院副使，会同左丞相同理军国大事，你看如何？”
扩廓坦然道：“右丞相精明圆熟，实为干才，有他相助，必然为皇上分得更多忧心事情，皇上圣明。”
昭宗赞赏道：“左丞相真乃胸怀坦荡之人，得你是朕之幸也。”
扩廓起身道：“谢皇上夸赞。”
又道：“太后娘娘之事臣已听闻，还请皇上节哀。”
昭宗叹道：“昨夜母后还好好的，谁知一夜就……？”
脸露悲哀之色，又道：“昨夜朕先听得左丞相言对太后无任何不满之意，又听得太后亲口认错，保证与左丞相以后要好好相处，朕心中实是安慰，却是天有不测风云，实在令人哀痛。”
扩廓安慰道：“生老病死，人之常事，臣闻得太后是面带笑容而去，想必心中再无挂虑，皇上亦不必太过悲伤，损了龙体，我北元万民还要仰仗皇上呢。”
昭宗点头道：“丞相此言令朕心中宽解不少。”
君臣二人又叙了一会朝中事务，扩廓方才辞别而去。
昭宗看着他背影，自语道：“难道我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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