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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红草 李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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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冰冷的晨风送来阵阵花香,渐渐褪去的紫红色天空慢慢转变成了一汪水蓝,一片浓绿鲜红中的罗坪如同酣梦初醒的少女般,散发着诡异诱人的魅力。

    似乎很久了,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美景。眼前陌生而熟悉的画面与记忆中的某个场景重叠着,我却想不起那是什么时候,又有多遥远。老宅已经再看不见了,浓绿的树林将村子紧紧包围着,除了那条直入林间的柏油路,外人很难发现那片绿色身后的村子。罗坪,像个远离尘嚣的隐者,默默地将自己隐藏在沉静的山麓。

    “为什么回来?”

    李辉有些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情形很熟悉,上一次也是在这个地方,他也是这么突然出现。意外,却又像在意料之中。

    “你没走吗?”我回过头,却看到他憔悴无神的眼。李辉变了很多,像是一下子变老了,苍白的脸色就像个膏肓的病人。

    “呼,走?为什么要走?”李辉苦笑了下,不答反问。

    “你……脸色不太好,不舒服吗?”

    “没什么。你为什么回来?”

    看着李辉憔悴的脸,我一时找不到适合的理由,要跟他说实话吗?可是,我能相信他吗?在这个怪异的故事中,他又在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嘉林!”

    丁默的到来打破了我和他之间尴尬的沉默,我向李辉笑笑,转身迎向一路小跑而来的丁默。

    “你怎么搞的,大清早的就到处乱跑,我找了你半天了。哎?这位是……”丁默上下打量了下李辉,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哦,想起来了,你是李辉,对吧?我听嘉林说起过你,你好啊。”

    “你好。你有朋友在,我不打扰了,再见。”李辉礼貌地向丁默点点头,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转身想要离开。

    “哎哎,别走啊,刚见面急什么?”丁默一把拉住了李辉,李辉愕然地看着他,一时语塞。“我还有很多事想请教你呢,这儿怪冷的,来来,咱们回家聊吧。”

    “不,我……”

    “你不是没什么事嘛,来吧,聊聊天嘛,走吧。”不待李辉开口,丁默便拉着他往三姨娘的屋子走去。

    这个丁默,到底在搞什么鬼?李辉极不情愿地跟着丁默走上马路,我没有办法只好跟在他们身后。丁默半请半押地拖着李辉,叽叽喳喳地完全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一张桌子,三个人干巴巴地坐在阴暗的堂屋里,气氛有些诡异。从一踏进院子,丁默和李辉都紧闭着嘴,一言不发。

    我不明白丁默干嘛非要把李辉拖回来,可是一进院子他就变得安静了,只是拉着李辉进了屋,他们好像能神交似地死死盯着对方。唉,早知道就和张倩一起去晨跑了,免得呆在这里面对这两个怪人。

    “呃,李辉,我还没给你介绍,这是我朋友,他叫丁默。”但愿他们两个不要再这么沉默下去了,这静默让人很不舒服。

    “你们到这来有什么目的?”李辉面无表情地直视着丁默,沉声道。

    “没什么,只是陪嘉林过来,看看她口中的‘老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丁默的轻描淡写惹来李辉一惊,他看看我又看看丁默,一下子紧张起来。

    “只有你们四个?”

    “对,就我们四个。如果你有兴趣,给我们当当向导怎么样?”丁默一脸招牌笑容,话语间却是绝对的不容拒绝。

    “你们这是去送死。”李辉低下头,缓缓地说道。

    “别说得那么严重嘛,我们正准备一会去那所老宅收拾一下呢,听嘉林说那里乱得可以,好像很久没人住了,正好这两天也没什么事,给她当当苦力。”丁默没理会李辉的惊诧,笑着说道。

    “不可以!”李辉几乎是吼着说出这三个字,他颤抖着死死盯着丁默的脸,如临大敌。

    “为什么不可以?”丁默不温不火地凑近桌子。“那是她的房子。”

    “不!你们不可以,她更不可以!”李辉低吼着,脸色越来越苍白。

    “为什么?”我更不可以是什么意思?

    李辉痛苦地看着我,嘴唇嚅动了好久都说不出话。

    “有什么不可以告诉我的?或者,我们?”那个李辉说不出口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你们……你们还是走吧,现在也许还来得及。你带嘉林离开这个地方,走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都不要回来。”李辉恳切地看着丁默,没有回答我的问话。

    “我不相信。”丁默靠在椅背上,冷冷地看着李辉。“我们不会离开的,除非你说出一个能说服我们的理由。否则,我们谁也不会离开。就算会死。”

    “你!你可以不要性命,可是你不可以拿嘉林的命开玩笑!这不是玩笑!”李辉猛地站了起来,脸涨得通红。

    “我知道。”丁默仍是冷冷地看着他,语气不容反驳。

    屋子里一阵静默,李辉和丁默对视着,气氛冷得可怕。

    “你想怎么样?”李辉泄气地坐回椅子,直视丁默冰冷的目光。

    “说实话。”丁默一字一字地道。

    “我不能说。”李辉别开眼睛,看向我。“我答应过一个人,永远不会说出那地方的秘密。就算……她死了,也不能说。”

    “你答应了外婆?”我知道他说的人就是外婆,只有她这些年来守着老宅的秘密。

    “总而言之,你不要再去老宅了,离开这,好吗?就算我求你。”

    李辉的眼中闪着微弱的光,有恳求,也有期待,我愣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回答。李辉想隐藏什么?他为什么一味要我离开?是想保护我吗?

    “嘉林!丁默!”

    张倩甜美的嗓音从院中传来,我站了起来,暗暗松了口气,几乎是跑着离开了屋子。

    “小倩,你可回来了,想死我了。”一出屋子,正看到刚刚跨进院门口的张倩,我飞快地跑了过去,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紧紧拉住她的胳膊不放,现在我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她了。

    “不用这么夸张吧。”张倩皱了皱眉,望了眼堂屋。“今天丁默怎么这么安静啊。”

    “哦,我……有个朋友来了,他们正在屋里聊天呢。”

    “朋友?”

    张倩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堂屋,忽然神情变得很复杂,她甩开我的手,快步走向屋子,我意外地追了上去,几乎用跑的才跟上了她的脚步。刚走到屋门口,她忽然站住了,我抬起头,正看到她惊讶的脸,循着她的目光,我看到一双诧异的眼睛,是李辉。

    “呃,小倩,这就是李辉。李辉,这是我的好朋友,张倩。”今天是怎么了,我怎么老是要做这么尴尬的介绍啊。

    “你……好。”李辉不自然地笑笑,向张倩点了点头。

    张倩轻轻点下头,别开了李辉的目光。她慌乱地退了一步,刚好碰到了我的肩膀。

    “你们聊吧,我先进去了。”

    张倩不知怎么变了脸色,匆匆丢下这句话,逃也似地走进里屋。我站在屋门口,不知道该进去,还是也像她一样逃掉。今天发生的事太怪异,而这屋子太闷了,我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嘉林,一会儿我们去新镇上转转吧,我想买点东西。”丁默把头转向我,笑眯眯地说道。

    “啊,好啊。”我傻傻地应了声,下意识地瞄了眼旁边垂头丧气的李辉。

    “李辉,不管怎么样,很高兴认识你。我们明天早上会去老宅看看,如果有时间的话,就过来吧,随时欢迎。”丁默说着站起身,一副送客的架式。

    “你是带她们用命去冒险。”李辉也站了起来,一字一字地道。

    “彼此彼此。”

    李辉不再说话,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才缓缓移动脚步。

    “明天十点钟,老宅门口见。”待李辉走过身边,丁默头也不回地道。

    “你会后悔的。”李辉走到我面前,顿了下,深深地看着我,像在回答丁默,又像是对我的警告。

    “多谢你的忠告。”丁默转过身,依旧是一脸笑容。

    “再见。”我不自在地跟李辉摆了摆手。

    “真不想再见到你。”李辉无奈地叹了口气,缓步从我身边走过。我的目光抑止不住地跟随着他,直到他消失在小院门口。

    不想……再见到……我?

    一幅模糊的画面从脑海中闪过,来不及抓住,便猝然消失了。

    刚刚那一幕好熟悉。可是,是什么时候?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

    “嘉林?喂,想什么呢?”

    回过神,正看到丁默的脸。我摇摇头,他挑了挑眉,悄悄凑到我耳边。“张倩怎么了?”

    “不知道,我也不明白。”

    “是吗?”丁默后退了一步。“叫上她,我们去新镇。”

    “你不该那么对李辉。”我受不了丁默对李辉的态度,他没有权力那么漠视李辉的劝告。

    “你会明白的。”丁默看了我好一会,拍拍我的肩膀说道。“有些人并不像你看到的那么脆弱,没人会为了别人而危及自身。好了,去叫张倩吧,我们走。”

    “神经!”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丁默发火,只是觉得他此时的态度让我压制不住心中没来由的怒气。没有理会丁默,我径直走向通往里屋的门口。

    “你喜欢他?”

    丁默的话像把利箭般将我钉在原地,我想反驳,却找不到借口。

    “好吧,我知道了。去叫她吧,不早了,我们还要赶回来呢。”久久没有听到我的答话,丁默无奈的声音缓缓钻入耳朵。

    听到这些话,我暗暗松了口气。尽管想告诉丁默不要误会,可是那话我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对李辉,我的确有种莫名的情感,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从看到他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这让我无从选择的牵系。

    走到里屋的竹帘边,我隐隐看到了张倩的身影。拔开帘子,如画样的情景豁然呈现在眼前。

    屋内竹制的平板床上,张倩正坐在那里呆呆地望着窗子发怔。长长的发顺着犹如白玉般的肌肤滑下,忧郁的眼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这一刻她似乎已经不再是她,而是久远时代的一个幽怨女子,静静地,沉默地等待着无望的未来。

    “晓风清露落春绯,红云深处暗香催。相识奈何缘恨浅,段段青丝俱成灰。段段青丝俱成灰……”

    迷样的凄美诗句伴着张倩甜美幽怨的声音在屋内飘荡,我几乎在这美妙中醉了。

    “你相信‘红草’吗?”

    “我……”那句问话像一声惊雷般将我击醒,‘红草’两个字瞬间把所有美丽都撞碎了。

    “如果它真的能赐给人长生不死,就真的能拥有一切吗?”张倩看着窗外,一动不动,柔声说道。

    眼前的人是张倩吗?为什么感觉如此陌生?

    “不知道。没人试过那种感觉,我想,时间多一点并不是什么坏事吧。”长生不老,我想像不出那个幸运地得到永生的人面临的会是什么,他或者她,也会为长生而烦恼吧。

    “时间太多,不是好事。”张倩轻轻叹了口气,转过头。“如果你有得到‘红草’的机会,你会做什么?”

    张倩问得很认真,我却无从回答。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怎么会有答案呢?

    “如果是那样就捐给中科院做研究,那你们谁也不用愁了。”

    丁默适时地插了进来,他独有的幽默真有种及时雨的感觉。

    “好了,这种没边儿的问题就别讨论了,咱们今天还有正事要办,赶快收拾收拾,骑车到新镇也要不少时间呢。”丁默从竹帘后钻了进来,我向屋内挪了挪,把门口让了出来。

    “我不去了,你们去吧,我有点累,想休息一会。”张倩摇摇头,挪动了下身子。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丁默快步走到床边,关切地道。

    “没事没事,你们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张倩一头倒在竹床上,避开了丁默的关心,丁默还想说些什么,却在原地怔了好久,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我隐隐感觉到了他们间的不对,丁默对她的关心似乎太强烈了,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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