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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四章 答哩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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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甸回到南洋,西欧战事爆发,南洋米价骤涨,但富庶的答哩表面上未受到太大的震荡,这时,只要有货款百分之十五的资金就可以做期货生意,苏甸商行照样运转,利润甚至比战前更高些。这两年,苏甸年年胜算,高额利润激起他近似疯狂的期盼,他不但从理元的银行大量贷款,大宗买进现货与期货,还打算将三个橡胶园押给日本正金银行做远期期货。

    这时伊丽说话了,她说,阿甸,悠着点儿啊,天有不测风云,你还给我们娘俩留条活路罢。

    我们还有其他不动产,也还有股票呢,伊丽,你怎么变胆小了?

    阿甸,股票从来就是不稳定的。

    我们做生意何尝稳定过?伊丽,你又不是不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胆小了是做不了大事儿的。

    我不是胆小,不动产就是不动产,阿甸,我们不能将老本都折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这不单是虎穴,是无底洞。

    这是从何说起嘛?我看你今天真是有些不对的,苏甸见人都下班了,便搂着伊丽肩膀笑道,伊丽,你向来是大手笔,怎么突然就缩手缩脚了呢?他叨起一支雪茄,伊丽嚓的燃起洋火给他点上,叹道,你近来有些走火入魔了呢,阿甸,你真的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么,是我们都变了?

    变,变什么?变老罢了。

    那倒不是的,伊丽,你变能干了,我变滑头了。

    我看你不过是变油嘴了。

    这有什么不好嘛,我以前就吃亏就全吃在嘴笨上。

    你现在也笨啊,只不过不是嘴笨,伊丽卸下发髻上的翠色逼人的玉簪,用玳瑁梳子慢慢梳头,从如云黑发中捡出几支微微发黄的白发,唉,你看我白发愈来愈多,这不是老是什么?阿甸,我真是有些累了,你再带我去渡假罢,否则我不干了。

    苏甸叫道,伊丽啊,你可不能撂挑子,在这节骨眼上,你撂挑子我咋办?伊丽微微笑道,我不撂挑子,可确实也不想跟你去冒那么大的险。

    伊丽,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也是一个容易破产的机会,你不要看现在物价飞涨,阿甸,答哩的糖价暂时没跌价但终归是要跌的,不信我们打赌。

    我可没那么傻,苏甸笑道,我才不跟你打赌哪,跟自己的太太打什么赌?伊丽笑了一下,挽起发髻,我看你是不愿与一个女流打赌,阿甸,我想你骨子里的看不起女人的。

    我就是看不起其他女人,也不敢看轻你呀,苏甸凑近伊丽悄悄道,好伊丽,你想想,他们钱是死的,我们的钱是活的,那怕是死的我都得将它盘活,不信我们走着瞧。

    伊丽说,有时你也得给我们留点儿死钱,还有不动产,那些胶园是是万万不能抵的,阿甸,更不能抵给该死的东洋人!我讨厌东洋人。

    好罢,我听你的。

    你真听我的?

    我向来就听你的。

    真是胡说八道,伊丽故作生气,但紧张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乌油油发丝缭绕着她咖啡色轮廓鲜明的脸,她近来有些发胖,脸渐圆下巴渐丰,隐隐约约快要有叠影了,一眨眼大家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苏甸有些伤感地望着她,目不转睛。

    你这样看我作什么?

    伊丽,我们结婚快二十五年了罢?

    纪念日早过了,伊丽比他更伤感,你从来就记不住这些事儿。

    苏甸不禁有些愧疚,我要记的事儿太多了,伊丽,我们今天不工作了,走,去秋含那里走走,看看我们的外孙,元浴他们一大早就过去了。伊丽说,元浴待他姐倒是极好,苏甸感慨道,都是骨肉至亲,自然是好的。

    伊丽不语,快步进屋补妆,换衣服,出来见母亲遗像下有一撮灰烬,便拎了抹布仔细揩擦。苏甸说走吧,这种事儿让仆人做就可以了,伊丽却坚持自己做完,净手焚香,恭恭敬敬插在香炉上,伤心道,妈妈嫁给爹爹,没过几天好日子,我妈妈这辈子不容易。

    你就更不容易啦,苏甸笑着挽过她依然丰润可人的胳膊,走吧,去散散心,要坐车还是走路?你看答哩现在真是有趣得很,马车,汽车,还有人力车,统统挤在一条路上。

    走路罢!伊丽不愿意坐汽车,嫌麻烦,还嫌汽车屁臭,她愿意跟他单独走一走。苏甸其实是很不愿意浪费这个时间的,但他不愿意因为小事儿让伊丽生气,便挽着她徐徐在答哩街上漫步,晚霞晕染,燠热还留在石板街上,车水马龙,苏甸身边的伊丽风姿绰约,脚上名贵高跟鞋磕磕作响,引来妒羡目光无数。

    苏甸满心欢喜地说,伊丽,我能有你真是苏家的造化,伊丽加快了脚步,唉,走吧走吧,都老夫老妻了还说这些!

    我们还没老哩,老了就一起回唐山去。苏甸洋洋得意,伊丽啊,我最大的心愿是在南洋赚钱,在唐山养老,我这一辈了,肯定要在唐山造一幢别人没有的花园洋房,还要在唐山修一条前所未有的铁路!

    苏甸着迷地望着乌油锃亮的铁路无限伸展,要是我们唐山有这样四通八达的铁路,我就可以回去做些实业了,这是我和理元兄的夙愿。

    伊丽骤然张嘴,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苏甸又说,理元现在这个花园别墅,占地几十亩呢,现在答哩地价回落,我们也筑一个,如何?

    你要回唐山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我看你还是算了,阿甸,别诳我了,你的心思不在此,你现在啊,一心要的是做大生意。

    知我者伊丽也。

    我能有什么办法,牛不吃草强摁头,呃?

    伊丽淡淡抬头望天,晚霞隐去,圆润的月亮从帆桅林立的答哩湾缓缓升起,波光闪闪,肉骨茶飘香,豆酵饼和虾酱浓厚的味道融合着,不知建于何年何月的陈元光庙前竹楼连绵不断,比起古旧的亚弄街,规模大多了,这是新唐山客的聚居地,新客们手头拮据,想念唐山,这年代久远的古庙便成了他们的依托。

    他们从未见过的铁轨从庙后隆隆穿过,火车通了,答哩的虎患减少了,车祸却多了起来,搬道口常有唐山客出事儿,湿漉漉的竹楼区便流传着好几个版本的火车之灵拐骗小孩之说,又一说有窈窕女鬼,浓密如瀑的黑发遮掩了背上骷髅状黑洞,看上去惊艳绝伦,她专门勾引答哩孤独苦闷的新客,吸尽精气至死,然后随便地扔到铁轨上。

    伊丽并不是胆小的女子,走过此地她仍有些怵,小心翼翼挽着苏甸胳膊,踮着脚尖跨过一堆一堆的草药渣,一边笑嘻嘻道,阿甸,听说唐山人煎煮过的药渣倒在地上让人踏,是让为了让自己的病跑到别人那里去,这可是真的?

    我怎么知道?苏甸埋怨道,叫你坐车不坐,偏要走路,还要问七问八。伊丽说偶然走走也没什么不好嘛,她再次抬头,突然就惊叫起来:

    阿甸,这月亮怎么变成三个?

    真是胡说八道。

    真的,你看嘛。

    苏甸抬头,果然看见桅杆间错杂着两三个颜色晕红的月亮,水波潋滟,意象芜杂,定晴再看时,一轮圆月却好好挂在桅杆上,就莞尔而笑,是水汽作怪罢。伊丽不服气道,我明明是见到三个,有人昨天还见过三个日头呢,阿甸,他们都说这里有鬼呢。

    鬼是不能见光的,总不至于要戏耍日头罢,苏甸好笑道,我活了大半辈子,鬼毛都未见一根,妇道人家大惊小怪!

    伊丽战战兢兢道,可这是月亮,我们看到了三个月亮,听说见到三个月亮是不好的,阿甸,我以后不从这里走了。

    苏甸说现在就可以不走呀,他携她拐过亚弄街,直奔他们熟识的花旗银行,华灯初上,映照着伊丽惊魂未定的脸。苏甸好笑道,伊丽,你是胆大的女人,近来怎么老这样神经兮兮的?

    伊丽不语,苏甸喟然叹道,近来唐山新客日渐增多,小生意难做,想当年,我孤身漂流答哩,亦和他们一样样。

    你才和他们不一样,你有我呢!

    是的是的,苏甸笑了起来,伊丽顿觉轻松了几分,两人走进理元的花园别墅,沁凉宜人,热带植物油绿的浓荫中,嵌着玲珑假山和无数岭南奇花异卉,流瀑潺潺,碧清的淡水湖里,有南美来的睡莲在夜色中幽幽闭合,微风荡漾,不知从哪里飘来丝丝缕缕清香。

    现在这是答哩最大的园子,苏甸叹道,这个理元,近来愈发的奢侈,他十分着迷岭南园林,听说是从广州请来了许多园艺师打理呢。伊丽,你看看,简直可以和星洲黄埔花园媲美嘛!

    阿甸,我们也辟一处。

    等这阵风头过去再说罢。

    我就说你是心主未定嘛,阿甸,你的心根本不在答哩,也不在我身上的。伊丽说着,十分伤感,苏甸笑着拍拍她臂膀,并肩穿过第一道门,就远远地见理元在阳台上逗孩子玩,见他们进来,笑道,真是天算不如人算,我正要找你呢,甸兄,你胆略过人嘛!

    苏甸明明知道他在说什么却避而不答,接过孩子只顾赞道,你看这孩子天庭多么饱满,理元兄,这是天作之合呢,天作之合才能有如此健壮的孩子!

    理元不置可否,命十一妾亲自端上咖啡,招呼苏甸伉俪在厅里坐下,他认真地说,甸兄,欧洲战事未卜,常言道,天有不测风云,我看你还是观望一段,你近来做得也太大了,摊子铺得太开,一旦有意外,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伊丽插道,我也是这么说,可他不听。

    听啊,我哪敢不听夫人的话?

    伊丽正要说什么,苏甸赶紧又道,理元,不要违背我们的君子约定,在家不谈生意,要谈到酒楼去。理元笑道,甸兄,我不谈你亦知我要说什么,只怕我在危急关头帮不上你,这节骨眼上人人观望,怎么你倒反其道而行之呢?

    苏甸诡谲道,我自然是与别人是不一样,否则天生苏甸作什么?

    你这赌注下大啦。

    我是不赌博的,你知道,我没有这个本事,苏甸笑吟吟地,我至多站在你身边陪赌,你赌赢了,则分我一杯羹罢了。理元会意一笑,不说什么,伊丽道,阿甸,我想你这比赌还要麻烦些呢,她嘟嘟嚷嚷还要说些什么,苏甸看了她一眼,神色严厉叫道:不要说了,元浴,将榴莲端来,我和你理元叔都爱吃。

    呔,何必叫孩子,让仆人做就是了,元浴是客。哪有叫客人端盘子的道理?

    什么客不客的,咱哥俩人,谁跟谁呀,再说孩子年轻轻的,跑跑腿也好,免得养懒了。

    阿甸,你对孩子都这么凶吗?

    元浴是长子,不成器将来麻烦就大了。

    我的长子就不成器,要不我何至于用别人而不用他,理元似笑非笑,还好我儿子众多,选择的余地也大些。

    元浴遵父亲之命将偌大银盘端上来,大厅里便都是熟透了的榴莲浓郁的味道,十五岁的元浴酷似少年时代的苏甸,他端榴莲的姿势令伊丽想起自己身怀秋含初识苏理元的日子,她叹道,理元兄,这一晃竟二十几年,小秋含亦身为人母啦,秋含,秋含,叫仆人过来收拾茶桌。

    秋含房里静悄悄无人应答,这时电话铃响了,理元接过电话脸色骤变,甸兄,我现在有急事儿,你既不与我谈生意,我就抽空出去一下,你们先坐坐,我一会儿就来。理元急匆匆钻进汽车,秋含从外面进来,含着眼泪抱过孩子,和年轻貌美的婆婆回房去给孩子洗澡,伊丽与苏甸面面相觑,元浴说,你们可能不知,鸿图兄前一阵子吸食乌烟过度,正治着呢。

    伊丽吓了一跳,真的么,元浴,你们怎么不早说?元浴说我今天上楼看见姐姐哭了才知道的。苏甸道,伊丽,既然亲家有事儿,我们还是早点回罢。元浴,去跟姐姐说一下。

    伊丽呆若木鸡坐在沙发里。

    伊丽,走罢,苏甸温厚地摸摸她今天梳得分外漂亮的美人髻,别担心,小孩子家年纪轻轻难免犯错,会好的。伊丽说什么小孩子家?他比我们创业那会儿可大多了,女婿不出话来。伊丽没有生男孩,这是他的心病,他一直将希望放在女婿身上,可现在这个看上去十分齐整的女婿竟成了半丁,叫他如何不烦恼?

    雨季还没开始,欧洲战事骤然紧张,交战各国都损失惨重,英荷政府将许多货船征召回国供军需用,霎时间,南洋与欧洲的海上交通几乎停顿,答哩土特产完全没法运出,如山的糖包绵延积压在码头车站,恰恰在这时,苏甸已经托运的几船货物在海上被德国潜艇伏击,杳杳沉入海底。

    伊丽闻讯大惊,命李国赓派车冲到码头,20万包的古巴糖刚刚泊港,每包糖价就狂跌了4盾,这一笔交易已经损失了80万盾,再加上沉入海底的那些,就足于让一般的业主发疯了。

    苏甸坐在商行里,硕大雪茄一支接着一支,伊丽摁着自己隐隐作疼的鬓角问道:

    怎么办?

    没法怎么办,这一百万盾自然是亏定了。

    亏就亏一点,别想太多。

    伊丽,不单是亏呢。

    伊丽欲说还休,苏甸迅速看了她一眼,亦不多说什么,写字楼里电话铃声不断,苏甸和李国赓连续几天来都连轴转,心火上炎眼珠发红,伊丽轻声道,阿甸,你们都歇一下,现在急是没用的,昨天廖家糖包着火,相连的几个大货仓都黑了,他们比我们更惨!

    苏甸命秘书给客运水发了电报,然后严肃地将伊丽拉进午间休息的房间,并肩坐在那只老式的藤床上,如此这般嘱咐了一番,伊丽眼泪都下来了,他掏出自己手巾替她揩擦着,伊丽,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我们闯过这一关就好了。伊丽簌簌发抖,阿甸!我告诉过你我讨厌看到三个月亮,他们说看到三个月亮是不吉利的。

    伊丽,这跟月亮没关系的。

    苏甸宽厚地握握她肩膀,大步流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砰的关上门,糖价肯定还会再跌,这下麻烦大了,一向勇往直前的苏甸心知肚明坐立不安,在朱红地毯上来回走动,脑筋蹦蹦直跳,还是想不出解困方案!

    这天他和伊丽破例回家吃午餐,饭罢秋意背着书包上学去,伊丽欲亲自烧煮咖啡,苏甸摆摆手,说再喝咖啡恐怕得让它毒死,伊丽便命马来女仆轻轻拉着蕉叶排扇,自己替苏甸掐鬓角,心疼道,阿甸,这些天你头发白了许多,睡一觉罢,你不睡脑仁疼痛,疼出病来咋办?苏甸定定望着她,突然哧地一笑,哪里是我不睡,我当然是想睡,分明睡不着嘛,你去睡吧,一会儿我叫你。这时电话铃响了,苏甸从沙发上跳起来,说了半天,放下话筒,瞪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伊丽,我去一下银行,得利在银行碰上麻烦啦,你睡,我走啦。

    他像以往那样将穿西装戴领结,整整齐齐,到答哩银行不过十分钟的路程,他却特地坐了汽车。原来他昨日开了一张二十万的支票付得利的货款,得利今天持票到理元的答哩银行取钱,银行拒付,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儿,他隐隐就有了不详预感,进了大堂,见得利一脸惶惑。得利近来与苏甸联手做生意,他向来以为苏甸料事如神,是游刃有余的答哩糖王之一,所以安心与他作大笔大笔交易,谁知不过是刹那间,苏甸近二十年的信誉就开始动摇,得利毕竟年轻,见到苏甸差点哭出来:

    甸叔?这麻烦大了!

    苏甸拍拍他肩膀,接过支票亲自到柜台上询问,正纠缠呢,理元来了,银行经理便将这棘手的问题上交理元,理元引怒气冲冲的苏甸坐下,命职员端上咖啡和上好的点心,心平气和道,甸兄,没有现款就说一声,何必开这张空头支票让我为难呢?

    怎么是空头支票?

    的确是空头支票。

    你无故撕我的面子,是何意?苏甸冷着脸道,理元,你也太过份了,我在你行里起码有上百万的存款,你居然可以拒付我十万元的支票,这不是撕我面子,损坏我的脸子是什么?得利年轻,也还算是你的亲戚,不看僧面也看佛面,难道你就不能通融一下?!

    你错了,理元正色道,生意就是生意,是不讲亲情的,甸兄,我是与你不一样的,我苏理元就从未特别重用家人,甚至是亲生儿子,除非他自己有本事。

    你怎样是你自己的事儿,苏甸怒道,要不是看在亲家的面上我就该到法院起诉你损坏我的信誉。

    你息怒你息怒。

    我没法息怒!

    你现在急也没用,你听我说,理元耐心道,甸兄,如今欧洲战事吃紧,答哩所有的火轮能调的都调走了,土产积压价格暴跌已成定势,食糖你做得比我大,行情自然也比我清楚,当时糖价是三十盾一包,现在是七、八盾一包,你在答哩银行抵押的货票早就贬值了,我昨天刚刚细算过,现在你欠答哩银行至少四百万盾以上呢,所以我不能支付任何现金给你,起码是现在,请多多包涵啦,甸兄。

    苏甸脑袋里嗡嗡作响,他其实心知肚明,这些天答哩的商贾和银行家都一样惶惶不安揣摸对方的实力与心态,答哩旱季炎热火爆的空气象火油一样易燃易爆,他是有准备的,但事态爆发还是象重型炸弹一样击中他的命穴,他觉得里面轰了一下,就不醒人事了,奇怪的是他竟没有一下子就倒下来,还是那么直挺挺站着。

    理元见苏甸橄榄形的眼睛圆睁,以为他要大发雷霆,不由后退一步,不料苏甸就在这时生生倒仆下来,前额重重磕在他锃亮鞋尖上,理元倒慌了,要扶他起来,却沾了一手冷汗,连忙叫职员打电话请医生来抢救。红毛医生在苏甸胸口听了一会儿说,无大碍,他心跳洪亮有力,健康得很,紧张过度而已。

    理元亲自送他到医院。

    待苏甸醒来天色全黑,病房灯光映照着雪白墙壁,伊丽和得利的脸嵌在墙壁上,得利说,甸叔,你别急,这二十万盾是小事儿,以后再给我也可以,苏甸紧紧抓住他的手,得利,你放心,我不会亏了你的。

    伊丽说都别说了,先喝口糖水。苏甸在伊丽手里喝了一杯糖水,精神渐渐缓过来,走,回家去!伊丽说医生要你住院呢,苏甸生气道,呔,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这些天睡得少,不过是想睡觉罢了,这是什么地方?我才不要在这里睡觉呢,回去!回去!

    回到家是下半夜,李国赓,元浴都还坐在厅里等伊丽商量对策,却见苏甸自己走上楼梯来了,他脸面略略苍白,冷汗却是止住了,伊丽命马来女仆烧了姜茶让他喝着,渐渐血色就好了起来。

    苏甸打电话给客运水,客运水正在睡觉,苏甸没好气道,都什么时辰了,你还有心思睡,立即上船到答哩,明晚一定要到,明天,听到了吗?客运水吱吱唔唔的,这时伊丽接过电话,说你来吧,事不宜迟,你姐夫差点病倒,我们有要事商量。苏甸有气无力摆手,伊丽,电话里不要说太多。

    伊丽搁下了。

    伊丽叫李国赓和元浴去睡觉,然后好言好语劝苏甸道,你凭什么叫他不要睡觉,天晚了自然要睡觉,阿甸,不要发火,明天再说,明天再说。苏甸叹道,伊丽,我觉得自己快不行了呢,得利那边是小事,还有好几笔款子都到期了呢,我在理元面前真是丢尽了脸面哪!

    伊丽心痛欲裂,紧紧抱着他的脑袋,阿甸,千万冷静些,你不会垮的,苏甸呻吟道,要付的银子多了,近期糖款近千万盾呢,他狠狠抓自己的脑袋,如何筹得现金交清!现款,伊丽,我说的是现款。

    苏甸听到伊丽心扑嗵扑嗵跳,知道她紧张如斯,便轻抚她的背部说奇怪呀,这些日子没命地熬煎,你倒是胖了许多,伊丽说你还不明白么?女人一胖就意味着老了,苏甸无语,在黑暗里紧紧拥着她,静静躺到天朦朦亮,随着鼓涌的阳光炽热升起,他双颊火红,目光炯炯。

    伊丽,煮咖啡!

    伊丽看他烧红的眼睛,迟疑着,苏甸说煮呀,迫在眉睫的事儿,今天再不考虑对策,咱们会沉船的,今天让国赓和元浴,要是吃大亏呢。

    那我自认倒霉,从头开始。

    理元终于点头微笑。

    合同生效,苏甸立即命李国赓电告各债主到答哩银行提款,这年头糖价疲软,大小商人的日子都不好过,苏甸偿还近期货款的消息犹如一剂强心针注入答哩商界奄奄一息的肌体,在这些惊涛骇浪的日子里,苏甸无意中倒提高了自己的信誉,答哩中华商会选他为新会长,前会长苏理元在交接时悄悄笑道:

    甸兄,你是任重而道远呵!

    苏甸新官上任,立刻召集十多家大糖商开会商议如何共同渡过难关的问题,老谋深算的苏理元提出组建糖业股份有限公司,资本一千五百万股,再公开招股,同时向资深的荷兰商业银行借款以资维持。各华商本来都有难处,正苦闷呢,理元的提议犹如热油锅溅了水花,噼噼叭叭吵了半天,终于达成协议。

    谁知荷兰银行提出的条件之苛刻,是所有的人都想不到的,早就入了荷籍的苏理元多方交涉,仍毫无结果,也是天无绝人之路,野心勃勃的日本银行刚刚在答哩开设分行,正热切地招揽业务,竟主动邀请苏甸透支,而且无须任何抵押,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苏甸放下电话,深深吁出一口气。

    临近中午,他给已经回到新加坡的客运水打了个电话,客运水喜极而泣,言语凝噎,甸兄,我以为我务必是要回唐山去了,而我是有一百个理由是不愿意回唐山的。苏甸说,沉住气,有句古话叫什么,哦,意守丹田。客运水不禁破涕而笑,甸兄,你怎么倒像道士和尚?

    万物唯我所用,苏甸洋洋得意,但旋即敛了笑容,运水,厄运尚未过去,万事要三思而后行。客运水喏喏答应,苏甸搁下电话,伊丽,再给我一杯咖啡。伊丽亲自端上,她在红地毯上轻快走动,阿甸,天不早了,你还是早点儿休息吧。

    你先去睡,我还有一叠电报要看。

    苏甸目光炯炯,站起来在地毯上走来走去,伊丽说你怎么看怎么像刚刚上发条的时钟,坐下吧。苏甸说你别管,睡你的吧,伊丽无奈叹了一口气,命仆人煮宵夜。

    伊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正想着要不要起来看电报呢,眼皮竟渐渐发涩,梦见自己长途跋涉,快进家门了,看见一蹒跚蟹行满面病容的老翁,凝神一看竟是苏甸,她声声叫唤苏甸充耳不闻,拉他的衣襟,朽腐的衣襟碎片遍地翻飞,她急得大叫,阿甸,阿甸!

    苏甸正聚精会神读电报,突然觉得灯光摇晃得厉害。他揉揉眼睛见一切正常就继续看材料,少顷,他听见伊丽令人毛骨耸然的惨叫,他跳了起来,四面环顾,四处无人,只听得伊丽声声惨叫,他冲进卧室,见伊丽泪流满面在睡梦里挣扎。

    怎么了,你?

    他怜惜地抱她起来,伊丽从快要窒息的悲伤中醒来,见自己躺在苏甸坚实的臂膀里,她摸摸他手臂上坚实的肌肉,忽的想到刚刚过去的恶梦,不禁放声大哭,苏甸莫名其妙,你怎么啦?

    我梦见你又老又病,我背着你回家,老找不到家门。

    苏甸心痛,无语抱紧了她,静静坐在黑暗里,一会儿,伊丽自己止住眼泪,在他怀里昏昏睡去,他轻轻抽出身来,跑到浴室冲凉,擦干了上床,却见伊丽双眼圆睁,便说,你怎么又醒了?

    我不敢睡,我怕再作梦,阿甸,你要真那样了我怎么办?

    苏甸抽出面巾拭去她头上淋漓的冷汗,笑道,早着呢,我要那样你肯定也已经那样了,那时我们如果都还在答哩,就双双坐着,两只老脸彼此对看!伊丽哧的笑了一声,苏甸说,睡吧,明日事儿多着呢。伊丽揉着鬓角叫疼,忽然唉呀一声跳了起来,阿甸,我没有完成你交代的事儿。

    怎么啦怎么啦?

    我爸爸他,不愿帮我们的忙。

    苏甸微微吃惊,他原本就不太喜欢道貌岸然的伊仲涵,但没有想到在别人尚能伸出援助之手的情况下,自己的岳父居然再次冷若冰霜,伊丽,不是都说好了么?怎么又变卦啦?伊丽掩脸啜泣道,我不知道,他简直就不能算是我爸爸!阿甸,他更不配做你的岳父!

    他是不是你爸爸没有关系,苏甸笑嘻嘻拍着她的肩膀,你是我的就行了,伊丽赫哧一笑,苏甸却渐渐严肃起来,好在我们现在可以不仰仗他的鼻息。

    他肯定不是我爸爸,伊丽咬牙切齿。

    他是你的爸爸,这是没法的事儿!

    答哩港口沉寂了两个月,渐渐恢复交通。

    雨季快要来临的时候,糖价突然回升,比跌价前还高,苏甸迅速将手中的现货抛出去,居然利润可观,这是他绝望之中完全没有想到的,偶然的运气又点燃了他勃勃雄心,此时各银行相继放宽贷款期限,他便又借贷数百万,大宗买进远期期货。

    这天,是答哩马来人节日,元浴放假在家,睡得很迟,当他揉着眼睛起床,雨淅淅沥沥下来了,元浴吃过早餐,见父亲站在窗边凝神望雨,很是吃惊,日理万机的父亲少有闲情逸致,平日早早就上班去了,甚至干脆就住在公司,今天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时苏甸转身道:

    元浴,我们开车去走走。

    元浴酷爱汽车,暗地里早就悄悄学会了驾驶,平时要读书要学做生意,都是司机接送,没有机会摸索,父亲告诉他,有身份的人是不要亲自去开汽车的,今天,难得父亲自己提议,元浴高兴极了,娴熟地将车驶出车库。

    苏甸坐在儿子傍边凝神思索,雨下了一阵,停了,阳光在明亮碎裂的浮云中闪烁,车掠过被廖家火烧牵扯的,绵延不绝乌黑如漆的糖包。

    元浴,停一会儿。

    苏甸站在远处估摸糖包数量,元浴关上车门,连跑带跳冲到前面,乌黑糖包发出挟着焦糊的浓郁甜香,元浴一时兴起,踏着糖包间隙向上攀缘,不多时,他站在糖山尖上向父亲招手:

    爸爸,我比水塔都高了哪!

    苏甸抬头一看,元浴没了,他奇怪地四处张望,不多时,元浴笑嘻嘻从糖堆里冒出来,仰着黑糊了的半边脸蛋,爸爸,我掉糖洞里去了,他踮着脚尖在绵绵不绝糖包上跳跃不已,然后猴子似的跳下来,俯在苏甸耳边悄悄道:爸爸,下面的糖都是好的。

    你没看错?

    没看错。

    好了,你不要说话,苏甸心疼地擦拭儿子脸上弥漫的乌烟,是跌跤了罢,元浴顽皮地伸伸舌头,我不跌跤能看见糖吗?爸爸,白花花的,好着哪,苏甸呶嘴,元浴悄声道,爸爸,有六成糖包都是完整的。苏甸眉头一颤,廖家大货仓失火有些时辰了,倒霉的自然是保险公司,雨季即将来临,他们招标拍卖每包三盾,现在降至2盾仍无人承标。

    苏甸走上前去,淡淡与他们打招呼,他们则热情如火,答哩的人都知道大手笔的苏甸近来经济情况大大好转,显然是最有可能的买主。苏甸说我尚未脱离险境哩,拍卖人陪笑道,你是有惊无险,答哩谁人不知你苏甸实力,更何况你信誉好,苏甸叹息道,答哩谁人不知我苏甸这次是赔了钱的。

    他作欲抽身离去状,拍卖人急了,糖包单价又降了半盾,苏甸跨出去的右腿收了回来,转身道,好罢,我可以买下,他抽出水笔,利索地在支票上签了字,再抬头横扫一下乌黑糖包,钻进自家汽车,绝尘而去。

    伊丽闻言大吃一惊,但木已成舟当众不便多说,她只得命李国赓腾仓库,将重新打包的糖一一垒好,数万包的糖倒有百分之八十是好的,它们在雨季来临之前磁实地填充了苏甸沿岸连绵不绝的货仓。

    午间时分,苏甸命司机开车带着自己和伊丽,慢悠悠转了一圈,倏然想到脚下正是自己当年挑货郎担时常歇息的地方,心头一热,竟有些泪湿,忙作抚脸状。

    他抬起头来,对着伊丽喜笑颜开,伊丽,这可几乎是无本生意,伊丽叹道,阿甸,你这个贼胆大的,我算是服了你了!伊丽后面的话未出口,苏甸便轻轻握住她的嘴,别说,别说,时辰未到,不要乱说!

    回到家里,伊丽示意他人退出,悄声道,阿甸,你疯了!答哩所有的糖商都还在观望之中,连财大气粗的理元都不敢承标,你何以如此大胆?苏甸微笑道,伊丽伊丽,我要不胆大就不是苏甸,就不会到南洋,与你伊丽亦无缘相见。伊丽说你别耍贫嘴,再这样任性下去,咱们破产就在旦夕之间!

    你放心!

    我没法放心。

    伊丽,做生意有时如赌博,要赢得起也输得起。

    我输不起。

    没事儿,有我呢。

    你不要再生病就不错了。阿甸,你以为你是铁打的呀!

    苏甸好言好语劝了半天,见伊丽执意要生气,瞪眼道,伊丽,这事儿做已经是做了,别再说些丧气话让人生气!这家里现在还是我说了算嘛。

    伊丽顿时无言,头皮蹦蹦蹦跳起来,眉目倒竖泪光闪闪,看上去怪吓人的,苏甸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抱进房里。伊丽仍然不能说话,腿脚一味抽搐,他揉搓半天不能缓解,就说,我送你上医院去打一针罢,伊丽,在这关键时刻你可不能病倒,你要病倒我也跟着去了。

    伊丽泪如泉涌,一下子松弛下来。

    苏甸吁了一口气,拉上被单替她盖上,听话,好伊丽,别闹,好好歇一会儿,晚上还有事儿呢,伊丽紧紧抓住他衣襟,你别走,阿甸。苏甸说我得去看电报,商机无限可点点滴滴疏勿不得,伊丽深深叹了口气,转身向墙壁,不作声了。

    苏甸回到自己桌前埋在雪片似的电报稿里,不多时烟头填满手边的烟灰缸,当他不由自主将手又一次伸向雪茄盒,发现空了,金壳怀表指针正对三点,他跳起来习惯地揉揉鬓角,见伊丽正在换衣,茫然道,你忙啥?你全好啦,伊丽说,你忘了,下午在榕谷有个冷餐会,我们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规格的冷餐会,总得认真点儿呀,洋人的规矩亦是很多的。

    苏甸淡淡道,你还多睡一会儿嘛,待我写完家书叫你。不过伊丽,我们早就说好了的,我可不喜欢那些鼻孔朝天的红毛,你可别太巴结了,太巴结,我看着不舒服是要生气的!

    热带阵雨过后,答哩的傍晚无限美丽,苏甸夫妇携着一双即将成人的儿女去参加榕谷荷兰总督尼尔森的冷餐会。元浴要开车,苏甸沉着脸道,浴儿,不得胡闹,你是苏家长房长孙,不是车夫,这是正经的社交场合,我们不可以让洋人笑话!

    元浴噘起嘴来坐到秋意身边,十六岁的秋意因为酷似年轻时的伊丽被答哩的社交圈叫作小伊丽,只是肤色稍稍淡一些,她现在是答哩教会学校的学生,一头浓发剪得短短的,她自己玩笑地说是椰壳头,她在椰壳头上别了一支单纯的玳瑁夹,露出光洁无暇的额头,掩不住俏丽的青春流溢。

    荷兰总督面海的别墅有一架硕大风车,在无狂风暴雨的答哩海岸,风车纹丝不动站在橘红晚霞里,是主人浓重乡愁的象征。元浴和秋意毕竟还是孩子,手牵着手站在下面要照像,得利背着沉重的相机和三角架,鞍前马后跑得满头大汗,苏甸举着酒杯走到凉台上,看到下面年轻人的欢笑,感慨道,理元兄,还是年轻好呵!

    咱们也不老呵。

    我想是有些老了。

    理元笑道,甸兄,一不小心,你又打了个胜仗,苏甸嘘了一口气,早着呢,别说,别说,理元悄悄说,尼尔森松口啦。苏甸亦悄悄地,不是松口,是急啦。要不你说他们平白无故灌我的水做什么?我今天不要去理会总督的巴结,我今天是专对尼尔森来的,你说这红毛叫尼尔森的怎么这么多呢,我阿甸这辈子不会去入什么红毛籍,可我偏偏要赚他红毛的钱,还要赚得心安理得。

    理元朗声大笑,举杯一饮而尽,拥着伊丽翩翩起舞,苏甸与另一个别墅的主人尼尔森坐在露天里喝酒,口头达成一项贷款协议,这项协议恰好弥补了岳父伊仲涵拉下的那块资金缺口。

    夜色渐渐降临,苏甸情绪愈发的饱满,回到大厅,见元浴独自站在沙发上喝闷酒,他说,元浴,你还小呢,怎么就喝起酒来。一向听话的元浴又饮了一杯,苏甸说,咦,喝闷酒呀,你这孩子,今天是怎么啦?苏甸勒令他换了果汁,秋意呢?

    不知道。

    刚才不是跟你在一起吗,怎能不知道呢?

    我就是不知道嘛,元浴瓮声瓮气,他正在变声,脸都拉长了,身体隐秘变化引起他无限烦恼,苏甸拍拍儿子肩膀,兴致勃勃道,儿子,别这样,今天是应该高兴的日子,走,我们到椰林里走走。元浴依言起身,父子俩并肩散步,疏朗椰林湿漉漉饱汲了雨水,微风袭来,在舞厅迷漫灯光下闪射不停。

    浴儿,你是立了大功了。

    元浴不语。

    多亏你跌了那一跤,苏甸喜爱地望着茁壮的儿子,他絮絮对儿子解说目前世界各地商情,预测可能纷至踏来的种种商机,向来崇拜父亲的元浴此时却心不在焉,以往清澈目光竟有些含糊。

    浴儿,我跟你说话呢。

    我听着哪。

    唉,你没注意听。

    闷闷行路的元浴突然扭头静止不动,苏甸奇怪地顺着儿子眼光看去,看到得利与秋意在椰风蕉影里扭缠热吻,同样乌油的肤色,同样深邃的眼睛,到处都燃烧着不可遏抑的熊熊烈火,稚气未脱的秋意肩膀裸露了一半,舞厅灯光点点洒落在她青春肌肤上,寸寸光彩夺目。

    原来如此,父子俩面面相觑,苏甸竟也有些不自在,他站了一刹,敛神微笑道,元浴,我们回去罢。

    元浴闷头行路,苏甸心潮汹涌,热带男女早熟是司空见惯了的,所以他当时不管秋含愿意与否,早早将她嫁了出去,与财大气粗的理元联姻,是他由来已久的心愿,女婿苏鸿图的不争气是他现在的心病。前一时日生意坎坷,无暇关注,如今在他面前噼啪燃烧的得利与秋意犹若脱缰野马,你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苏甸拉元浴坐在凉台上喝咖啡,父子俩都显出心事重重的样子,这时舞兴未尽的伊丽过来坐在他们身边,怎么啦?苏甸沉默不语,元浴今天是什么都喝多了,起身如厕,苏甸不看伊丽只顾看儿子闷闷不乐的背影,伊丽,我们又得嫁女儿啦,伊丽愕然,你说什么,秋意还没毕业呢。

    没毕业也得嫁掉啦。

    什么话,我还指望她上大学呢,我没读成大学,总不能我的女儿也读不成吧。

    晚啦,苏甸凑近伊丽耳根说了一阵,理元笑着走了过来,这夫妻俩真是,好得一会儿都离不开呢,伊丽,来,咱们跳个最难的,伊丽为难道,我这有事呢。理元笑着说那我要小伊丽,我来教她跳舞,咦,秋意,秋意呢,这小娘子躲哪去啦?甸兄,你相信不,你那小伊丽是天生尤物,略作调教便是舞会皇后。

    只可惜你没有适龄的儿子来娶她。

    算了,算了,我的儿子多半没有大出息。理元不软不硬自嘲道,然后笑着离去,苏甸心想这家伙报一箭之仇呢,你那天大概也是太不客气了。苏甸揣着沉甸甸心事和伊丽一起回到舞厅,舞会已经近尾声,这时得利和秋意双双进门,满脸渲红热力四射,伊丽说,还真是晚了,阿甸,我看秋意的事儿你还是少插手。

    我不插手谁插手。

    女儿是我生的,我是不能让她有一点一滴委屈的。

    可她也是我的孩子呀。

    你的孩子多了,阿甸,可我只有两个,秋含日子过得那样,你也看到了,秋意你就不要管了罢,我生的,就由我来管,你总得给我这个权利罢?你总不能像我爹爹那样罢!我爹爹害了妈妈,差一点也害了我。

    伊丽今天好凶呀,她好像从未这么凶过,苏甸愣了一会儿,突然想到十多年前客氏到南洋,两个女人水火不容的情形,客氏属兔,兔子急了眼要咬人,伊丽是牛,牛不吃草你是不能强按头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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