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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4.春色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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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庄屋回城,岑举与史纾书几乎将那诡异的罂粟花和那更令人不安的竹子花抛到了脑后。

    随着这个春天的延续,意识形态的花,确切地说那政治之花,似乎绽放出一派万紫千红的景色。也许是经过1951年5月开始的对电影《武训传》的批判,1951年秋开展的“知识分子思想改造”运动,1952年的“批判唯心主义思想”运动,1955年的批判“胡风反革命集团运动”等系列运动的连轴转,转得人们像坐上了高速旋转的离心机,不晕也晕了,不倦也倦了。由此,人们似乎厌恶了这种长冬般的寒意、单一的枯燥和那凋零的冷色,开始憧憬着春意融融的暖色与百花盛开的谐和景象了。

    1957年的这春天,确实是带着热情奔放和笑靥如花而来的。

    春天的激情能激活一切,也似乎激活了报纸上沉闷的文字,连方块字也带着花香的飘逸。报刊上的一篇“继续放手,贯彻‘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的通栏文章,开启了通向百花园里的一扇大门,人们终算卸下了有意或无意间套在身上的政治绳索,以轻盈的脚步合着春的节律,去欣赏百花的争奇斗艳,去聆听百鸟的自由鸣唱了。

    “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雄浑而富有诗意的情调,的确似一股春风吹暖了大大小小知识分子的心,在这扑面而来的气氛中,即便最富理性的学者也会变成诗人。如若参照佛语的“一切外在事物都是内心的投射”的意境来诠释,可从书生们的心底映衬出这个春季的生机盎然了。

    真的,教员们浑身上下一派轻松,甚至于心花怒放起来。人的心理有时很奇怪,有时希望自己变成鸟儿,没有疆界,没有约束,总是寻找这个好的季节,放开嗓子自由地飞,自由地叫,自由地唱。岑举想,其实也并不奇怪,不然卢浮宫的画廊里有无数个飞人,但无一不生着一对翅膀,半人半兽,这不正突显出人类期盼自飞的欲望。在中国的敦煌的壁画上,彰显出来的也是这般的欲望,让人脚踩一片云,身披一根带地飞。由此,这“飞”所传送出的飘逸、潇洒、浪漫,令再古板的人也会生出“挥一挥手,只带走一片云彩”的诗意来。

    也许是顺应这种愿望与憧憬,权威性的报刊上才有那通栏标题的“继续放手,贯彻‘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所发送出来的信号。也许这就是一种应允:要飞就飞吧!要叫就叫吧!要唱就唱吧!反正这个春色撩人的季节,要的就是这个味儿。

    四月春花正烂漫,从北京传来的关于整风运动的指示。人们确认,这是从务虚到务实的转换,将“双百”赋予人们的自由话语权真正付诸于实践了。

    当然,正如运动场上运动员的热身,为了将这气氛渲染得更加炽热与浓烈,免不了省里动员,市里动员,教育局动员,学校动员。尤其是号召党外人士帮助整风的这一特别的强调,更似乎是对有识之士的一种信赖,让可称之为士的文人们喝了兴奋剂一样,迸发出无限的激情来。特别是那些肚子里有玩意儿,也想展现自己的人,就不只是兴奋,他们从心底生出一股冲动。一种诉说的冲动,表达的冲动,登台的冲动。

    组织者像是组织一场演说海选比赛,给足了所有教员以重拳出击的预备期。

    岑举夫妇似乎没有那么冲动。也许历史对一个人生活持久的影响所致,这个岑举对涉及政治的东西仍然不感兴趣,仍然是心存隔膜的漫不经心。

    可是,不管你接不接受,反正这是中心,是压倒一切的政治中心。所以这一时段,必须像驴子拉磨一样,绕着轴心旋转。显然,岑举夫妻也只能当这样循规蹈矩的磨驴,做着与其他的教员一样的“鸣放”准备。

    如何“鸣”?如何“放”?却成了知识分子的一道统一考题。要说,这道考题并非很难,它与几年前“知识分子思想改造”运动“枪口”对准自己的方向与目标绝然相反,具有掉转“枪口”对准别人,乃至玄乎得可以直指“天庭”了。这种颇有“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及“周公吐哺,天下归心”的广纳天下贤言的姿态,仿佛是让人们积郁在胸中多时的由衷之言,今日终于得以一吐为快的直接。

    然而,岑举对政治有忌讳症似的,一触政治就冷漠,就心不在焉,就像课堂上不爱听那门课的学生一样的冷漠和心不在焉。甚至打个不妥贴的比喻吧,他见着政治一类的东西,就像是见不得油菜花的人见了油菜花要发疯一样。虽说自己有这类的障碍与避讳,可岑举知道,大局已定,是任务,是作业,是统考,所以不管你甘愿还是不甘愿,不管是嘴巴笨拙还是口齿伶俐,这是必做的功课,也是必过的隘口。

    的确,“鸣放”是这个时期的流行语,避也避不开,躲也躲不脱,岑举对妻子说:“避不开就听其自然,随波逐流去!”

    书房里,他们夫妻俩似回到了“同桌的您”的状态,循着“鸣放”这个流行语,咀嚼它的内质与味道。做学问的岑举还像以易经研究占星中的内涵和外沿一样,寻找这个流行语的内涵与外沿。

    史纾书手里展开一份《文汇报》,正津津有味地阅读着一位散文家写的《解冻》的抒情散文。她借助文中那以浪漫主义手法所渲染的动人句子,幽默而试探性地作了个开头,“解冻了,春天到了,这是文人的春天……”迅即,她话锋一转,像老师提问学生,“你岑举如何去拥抱这个春天?”

    “我还是喜欢在庄屋老家那样的踏青和赏春。”

    “我说的是政治的春天。”

    “而我钟爱的是大自然的春天。”

    史纾书又翻了《文汇报》一篇《心心相印,无话不谈》的社论,她递给岑举说:“你看,你看,各方的积极性都调动起来了,连民盟机关报都表态愿意并积极帮助共产党整风,如果说是一种潮流还不如说是一种政治趋势啊!”

    “我还够不着盟员的资格呢,充其量自己算个虔诚的信教徒,只不过按圣经节律迈步的清教徒而已!”

    “可是,可是你属地地道道的党外人士,是吧?你从事的教育职业也没离开统战范畴,是吧?这不正好是民盟号召中所辖的人物?”

    “你应该懂我,我是一个不爱搀和政治的人。”

    “我懂你,别人懂你吗?组织懂你吗?领导懂你吗?”

    “不懂也就不懂,但反过来,我诘问一下,为什么非要人家懂得我对政治的毫无兴趣甚至冷漠呢?!”岑举神色黯然地说。

    “懂就是理解,就是哲学经济学上的社会关系。”

    “在这个政治炽热的年代,追逐的是狂热,谁在意我这个冷漠政治的另类。”

    “冷馍(漠),就着鸣放的炽热添点温,不就烤热了?不就香了?脆了?好吃了?”史纾书故意逗着,窃窃地笑着。

    “这是我的本性,一惯的本性。当年留学巴黎,我对政治就产生了恐惧与厌恶,不然我早被政治的汪洋大海所吞没,乃至被那国民党巴黎支部所掳获!”

    “这倒也是。不过,新政治与旧政治毕竟有天壤之别。这次是新政权的一次开门纳谏,让你谏言,让你敞开心扉向“朝政”进言呀!”

    “进言?有几个是闻过则喜的?”

    岑举是个博古通今的人,他喜欢涉猎那些可以用概念、命题、公式、图形等加以陈述的显性知识,更喜欢涉猎虽然不能以规则方式加以传递,但可以以理性的直觉来打开联想闸门的缄默知识。所以,他长袖善舞于以历史曾经的事件或典故来启开自己灵感的闸门。

    一方面,岑举似乎将这些经典性的文学掌故,当着自己一剂“鉴戒”慎行的良方。另一方面,获取知识几乎是他的第二性命。博览群书对他而言,除了让自己的语言吐霞、文章出彩,更是要让自己与自己的学生懂得历史和影响历史的那些事件与片断,这样才能读懂社会与人生。岑举的学生背地里戏称他为“老古董”。

    的确,岑举遇事爱套用这些“老古董”。尤其是一遇运动,这些被储存着的“老古董”一不小心就蹦出来,像计算机的防火墙,千提示万提示,让他与现实隔了一道膜。

    可不,一些历史典故、名言,岑举可信手拈来。为了佐证他刚才说的话,他念了一副对联:“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你吟诵的这对联是――”史纾书对岑举突然冒出的这对联的意图,有些不解。

    “你知道这副流传了500多年的著名楹联出自谁之手?”

    岑举这突如其来的问,真的将史纾书问懵了。她不知道他卖的什么药,也记不起是谁写的这副联。她摇着头。

    “这呀,是出自明代翰林学士、《永乐大典》的总编纂解缙笔下。”岑举接着说:“我倒不是鉴赏他的名联,而是追踪他进言的悲剧。”

    岑举在他人面前,似乎习惯于宗教式的“无言之美”,在妻子面前却显得无拘无束。

    他对她侃侃而谈。

    解缙侍奉过三代皇帝,朱元璋曾经亲口对解缙说:“朕与你义如君臣,恩如父子,你对我有什么谏言应当言无不尽才是啊!”要论经纶,解缙曾经领导3千多人以3年时间,完成了3亿7千多万字,卷帙达2万多的宏大类书《永乐大典》。然而,这位既有最强大靠山,又有满腹长才的庙堂伟器却没得好死。朱元璋叫他提意见,解缙果然大冒傻气上万言书,历数朱元璋政令多变,一发火就除根剪蔓进行滥杀,小人趋媚,贤者远避,贪婪者得计,廉洁者受刑,吏部无贤否之分,刑部无枉直之判……

    一旦侃起历史典故,岑举的话像放开闸的水滔滔不绝起来。

    当解缙忠心耿耿地向朱元璋上书《太平十策》且切中要害时,明太祖龙颜大怒,惹火烧身的解缙终被罢官。八年之后建文帝时又出仕。朱棣夺了侄儿的皇位,迁都到北京时,解缙又得到重用。可是,解缙对“皇帝心理学”一窍不通,这恐怕是印证了他对联中的“腹中空”。此外,对“官场关系学”尚未入门,这更是遭人嫉恨动摇官基的薄弱环节,也印证了他联中的“根底浅”了。

    妻子史纾书用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岑举讲得正在劲头,他没在意妻子的示意,随手从桌面上拿一根黄杨木镇书条,像说书人扬起“止语”,正要往桌子上面一拍,史纾书像个眼疾手快的印刷工,恰到好处地将手上的报纸递到“止语”落击的桌面上。果然“止语”落下,叩出沉闷的声音。

    岑举像遭了雷击一样目瞪口呆,不知怎么回事。

    “你这张扬,别人听到不扣你个含沙射影罪才怪呢?”

    “当然,这是在与我妻子交流,没有外人。我也无意用历史来影射现实,只是一不小心历史画面就会不由自主地呈现出来,既然呈现出一幅图景,还古色古香的,权且就将它当成古董或文学艺术来欣赏了。”岑举唱了口茶,茶叶在牙齿上咀嚼着,悠然地说:“其实呀,赏欧阳修讲的‘以铜为鉴,可正衣寇;以古为鉴,可知兴替;以人为鉴,可明得失’的说法,咀嚼起来比品茗是更有味道的。

    史纾书替岑举拿起“止语”,往桌面上又是一扣,随着“啪”的一声脆响,笑着说:“请听下回分解。”

    岑举续着以上的故事,但着重点是带着自己的见解作精彩点评:

    难道朱元璋叫你解缙直言切谏你就直言切谏?你设想想,不用说老天的儿子――天子,即令平头百姓,有几个是闻过则喜的?解缙明知朱元璋喜怒无常,滥杀忠良,却偏要去摆显愚忠,触犯逆鳞,你这不是找死吗?之后几经折腾,虽受到第三代皇帝的重用,让你解缙当《永乐大典》的总编辑。总编辑就总编辑,那就老老实实编你的书得了,你解缙偏要介入最高层的权力斗争,终于被二太子构陷,锒铛入狱,被无辜关押了五年。

    岑举似乎自己陶醉在自己精彩的点评之中,说着,说着,他又滑进了说书人的角色。他知道听书人最关心的是谜底,于是他揭秘着故事的谜底:

    有一天,朱棣要锦衣卫的指挥使纪纲把监狱中的囚犯名单给他看看,一下看到解缙二字,顺口说了句:“啊,解缙还活着呀!”这无异于死刑判决书。纪纲心领神会,回到狱中,将解缙用酒灌醉,扒光衣裳,拖到雪地里,活活冻死了。

    史纾书听得心上有一股怪异的、酸楚的甚至于想哭的味道。

    岑举讲的这段史实,让史纾书也想起了曾阅读过的《南吴旧话录》。

    这部清朝时期出版的书,说的一个鹦鹉学话的故事:明代隆庆年间进士冯时可养着一只鹦鹉,丫环们拍冯时可小妾的马屁,便教鹦鹉喊她“夫人”,小妾听了心花怒放,从此当宝贝儿似的精心喂养这只鹦鹉。冯时可知道此事后,颇为不安,明代的法律明文规定,妻妾错位要判刑坐牢,冯随之训练鹦鹉改口,改称“姨娘”一类。小妾为此耿耿于怀,恼羞成怒,在一个落雪的寒冬,把鹦鹉挂在庭院里,看着它活活冻死,才解了心头之恨。

    鹦鹉喊小妾“夫人”本是假话,喊她“姨娘”却是“如实反映”。可是小妾听假话时芳心大悦;听了真话却怒不可遏。冯时可为此颇生感慨,他引用鲍照的乐府诗道:“直如弦,死道边”。

    这回,让史纾书真正找着了岑举为什么远离政治、冷漠政治,以及不愿意搀和政治的心灵依据了。此时,也似乎让她自己也找不着北了。也变得像与丈夫一样,对运动畏缩起来。可是,时下的“鸣放”确实是一场运动,是一股洪流,是一场绕不过去的隘口。

    “当运动员就当运员呗!”岑举说。

    “你不惧怕了?打算‘鸣’?打算‘放’?”史纾书问。

    “谈不上‘鸣’也够不上‘放’,只是人生如戏。尤为现时,人们的戏剧观似乎深入到骨子里,每一个人都几乎是个演员,一旦打起了闹台,就要粉墨登场的,登了台就要唱戏的。”

    “唱什么戏?”

    “唱我们自己最熟悉最得心应手的戏。比如说,如何将自己的知识传授给学生。”

    “我懂了,我懂了,你唱的是文不对题、蒙混过关的戏是吧!”史纾书咯咯直笑。

    岑举说:“不是蒙混过关,而是唱自己真正会唱的戏。”

    史纾书点着头,“这样,也许既不盲从,也不自欺欺人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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