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八王之乱 第27章 为太子“报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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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皇帝这个象征物,干起事情来才得心应手。
禁卫军开始忙乱起来,有条不紊地清除宫殿地面上人和马匹的尸体。一切就绪后,赵王司马伦和孙秀入宫。
经过紧急磋商,赵王等人就派人书诏,遣使急召贾谧入殿,假称大臣们有重大国事要商议,骗贾谧入宫,准备伺机诛之。
贾谧不疑有他,施施然上朝。
这个时候,清理完毕的太极殿周围,除了大树上一些雀鸟比平常鸣叫得有些异样以外,气氛和往常差不多。
皇宫内的战斗,结束得那么迅速,连身在显阳殿的贾南风都不知道晨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事情。
用完早膳,贾后骑着一匹果下【注1】小马,由宦者张弘牵着,带着整队随从,一行人慢悠悠从显阳殿往太极殿方向走来。
贾谧入宫之后,远远望见太极殿,忽然觉得那里过于安静,近乎肃杀。小伙子心内有些发毛,感觉有些怪异。
一步一步登上丹陛,贾谧看到太极殿东堂内站满了人。平常上朝,总会立刻就有中书省的官员过来导引他入殿,还会间中递来一些皇帝要发达的诏旨让他签署。
岂料,今日情况有所不同,几个身穿甲胄的禁卫军军士,按着佩剑,朝他大踏步走来。
“皇帝有旨,贾谧参与杀害太子,罪在不赦!斩!”齐王司马闪现在殿门处,高声断喝。
五雷轰顶一般,贾谧背脊发凉,冷汗顿时布满全身。
跑!这是他脑海中闪现出的第一个想法。
于是,贾谧拔腿就跑。慌乱中,他没有顺着丹陛往下跑,而是往太极殿西堂的方向奔跑。
贾谧边跑,边用尽全力大声呼喊:“姨母救我!皇后救我!”
呼喊果真灵验。竭尽全力奔跑了几十丈远,贾谧真的看见了他姨母贾南风的皇后仪仗,正从显阳殿方向赶来,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一阵狂逃之后,贾谧感觉自己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当他终于看到了姨母,全身忽然虚脱一般,双腿灌铅,再也迈不动步子。
“姨母救我……”
独自站在一个殿间转折处的高台上,贾谧声嘶力竭。
台阶下面的贾南风,看到外甥如此狼狈,也满脸诧异。
“贾谧奸贼,吃我一剑!”不知什么时候,司马雅追到了贾谧的身后。
感觉到一阵凉风扫来,贾谧大惊回头。此刻,司马雅剑锋已到。
唰的一声,鲜血狂喷。贾谧那颗俊美的头颅,忽然弯折一般,从肩头坠落,在地上弹了两下,就顺着台阶滚落下去。他无头的身子兀自站立了一会,才仆倒在地。
“杀得好!”齐王司马出现在司马雅身后。百余名全副武装的御林军,皆手执兵仗,跟随着他前来。
阶梯下的贾南风一行人,眼看着贾谧的脑袋从高台下跳跃着滚落,皆瞠目结舌,半晌无言,惊在当地。
“皇帝有旨:皇后枉害太子,居心叵测,现逮捕审问!”司马雅高喝。
看到齐王和司马雅高高在上,跟随贾后的几十个仪仗士兵,皆放仗举手,表示投降。数十个宫女更胆小,尤其是贾谧的血头滚落场景太骇人,吓得她们跪地俯首,不敢仰视。
宦者张弘比较机灵,他见势不妙,马上拉牵着贾后座下的小马,掉头就跑。“皇后,赶紧躲一躲……”
慌不择路,张弘带着贾南风跑进太极殿后面一座夏天供乘凉用的上阁里面。
登上楼梯后,关紧小门,二人凭栏往下张望,希望能够出现救兵,出现奇迹。
齐王司马笑了。他平时很少笑,这一笑起来,他嘴唇弯成弧形,但他的眼睛并不因为笑意而变得并往常柔和些,依然保持着一种晦暗的光芒,令人觉得很有些阴骘的东西在里面。即使他笑,也会让人觉得他心地阴沉,很难接近。
带领着司马雅和百余名御林军,齐王不紧不慢地从高台上走下,向上阁方向走去。
贾南风站在上阁狭窄的顶部,转了几个圈,一颗心狂跳不止。忽然,她看到太极殿东堂大门打开,众兵士抬着痴帝的座辇,拥他坐在殿外空地上。
“陛下,您自己皇后如今有难!贼人矫诏要废掉我,您说句话吧,让禁卫军杀掉那些造反的贼人……今天我被废掉,明天就要轮到陛下您……”贾南风惶怖之际,慌不择言,上气不接下气地遥呼。
痴帝坐在当地,心中非常纳闷。他啃着一个胡瓜,茫然地张望着在上阁顶部亭子里面跳脚疾呼的贾南风。
看到痴帝一言不发,贾南风哀叹一声,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丈夫,不过是个傀儡摆设。如今,这个肉傀儡的线牵在别人手里,自己就只能接受被人宰割的命运。
当当数声巨响,上阁小门就被撞开。齐王司马阴沉的一张俊脸,立刻出现在贾南风的眼前。
张弘脚步快,他三跳两跳,站到上阁刷了红漆的栏杆上。四下望了望,他绝望地对贾南风说道:“皇后保重,奴才先走一步!”
“狗奴才,算是便宜你,你能得好死,你九宗三族却好死不得!”司马雅看到张弘欲跳楼,恨恨地说。
“齐王殿下,看在我们昔日交情的份上,希望您能饶我两个兄长性命!”张弘目光殷切地看着司马,哀求说。
“刑腐之余的奴才,本王如何与你有交情!你参与杀害太子,罪大恶极!今天夜幕降落之前,你的两个兄长,包括你三族长幼,会被全部诛杀,一个不剩!”齐王冷冷地说。
“杀害太子,绝非奴才本意……”张弘偷看了贾南风一眼,浑身颤抖,忽然,他哀嚎一声,以袍袖掩面,从上阁的扶栏纵身跳下。
啪,闷闷声响传来,宦者张弘摔成了一堆肉酱。
“爱卿,你要干什么?”贾南风强做镇定,问齐王司马。
“皇帝有诏,收逮皇后。”
“诏旨当从我这里拟出,爱卿所奉何诏?”
齐王笑了笑,没有答话。
“我有何罪,众卿意欲何为?”
司马雅厉声答言:“我们要为太子殿下报仇!”
贾南风低头不语。良久,她又问:“起事主谋是谁?”
司马雅:“赵王、齐王。”
贾后长叹一声。“系狗当系颈,我却只系其尾。如今下场如此,也是活该!”
齐王司马口宣诏旨,宣布废皇后贾南风为庶人,押往建始殿囚禁。
贾后已幽,贾谧已死,赵王司马伦派人发诏,收逮贾午等人,送入暴室【注2】拷问。
由于贾午私孕入宫,妄图以自己生下的孩子冒充贾南风之子,混乱帝室嫡系,很快就被乱棍活活打死。其初生婴儿,也被当即毒死埋掉。
太极殿中,在孙秀主持下,赵王司马伦宣布主政,立刻诏召中书监、侍中、黄门侍郎、八座【注3】等人入殿面君,开始疯狂的报复。
首先,他们以收捕贾氏亲党为名,立刻宣布逮捕张华、裴、贾模三人。这三人中,由于贾模不停劝告贾后,激惹起这位皇后的愤怒,她前日晚间刚刚派人送毒酒,把这位堂兄毒死在家中。所以,使者最后只把张华、裴二人逮来。
张华被押入太极殿的时候,并无惧色,他认为,这不过又是一场普通的宫廷变端,依旧想以静制动。
对于赵王司马伦和孙秀来说,由于先前从关中回洛阳后求尚书令官职遭到拒绝,他们对张华和裴怀恨在心,毒怨满胸。
不过,毕竟张华一代名士,官居司空,还有可以利用的价值。他被逮送来之后,赵王派孙秀下殿,对他说:“今社稷将危,赵王欲与张公您共匡朝廷,成霸者之事。”
张华摇头坚拒。
站立一旁的司马雅大怒,叱责道:“老贼,刃将加颈,你还敢吐言如此!”
孙秀冷笑一声,也不再劝,喝令禁卫军兵士把张华押出殿外,直接处决。
张华临刑,他跪在地上,仰头质问监刑的司马雅:“卿欲害忠臣吗?”
司马雅称诏诘责:“卿为宰相,任天下大事,太子之废,不能死节,何也?”
张华有辩才,回答说:“太子之废,臣谏事具存,可查宫内档案。”
司马雅不屑:“身为大臣,进谏不从,何不辞官去位?”
张华惭愧,俯首不能答辩。
须臾间,殿中下来使者催促:“速斩张华!”
张华知道祸不可免,大声叫道:“臣先帝老臣,中心如丹。臣不惧怕死亡,恐怕我死之后,王室必遭大难,祸不可测!”
相比张华的仓惶,裴还算很镇定。这位玄学大家神色凝然,劝说张华道:“张公,事已至此,何必抗辩。杨骏在前,卫于后,你我恐怕三族难免。如果张公当初听从我的劝告,废免贾后,哪里有今天的下场!”
作为晋朝开国元勋裴秀之子,裴少年时代承袭父爵,14岁时即为太子中庶子,迁散骑常侍,24岁时迁国子祭酒兼右军将军,再迁尚书左仆射,为晋国一代重臣,岂料,年仅34岁,大好年华,却因王室内讧而死于非命。
禁卫军士兵把二人押到太极殿前殿马道之南,推跪二人,刀下头落。
张华被杀后,依旧被夷三族,子孙皆被斩杀殆尽。裴乃功臣之子,在司马宗室救护下,他的几个儿子性命得以保全,边逐荒僻边地。
“此座,大王如用心,可以当之无愧!”眼看周围没别人,孙秀指着皇帝宝座,轻声对赵王司马伦说。
赵王哈哈大笑。由此,他与孙秀开始心谋篡位。
如果想篡夺顺利,必须先除朝中有名望且不为己用的大臣。所以,继张华、裴之后,在孙秀主谋下,赵王司马伦矫诏杀害了先前在关中举报自己的解系、解结兄弟等人,并诏诛贾氏族党,牵连多人被杀。为了打击朝中固有势力,他们还黜免了朝内朝外张、裴亲党数百人,并下诏免去与贾氏关系密切的司徒王戎、尚书令王衍的官职。
孙秀本想趁间诛除琅琊王氏,但最后被齐王司马劝住,认为如此世家大族不能轻易诛除,以免大失人望。
转天,赵王司马伦称诏,大赦天下,封自己为“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相国、侍中”【注4】,一依宣帝、文帝辅魏故事。他还为自己的赵王府邸设置府兵卫队万人,以其世子司马领仆射;二子司马馥为前将军,封济阳王;三子司马虔为黄门朗,封汝阴王;四子司马诩为散骑侍郎,封霸城侯。至于孙秀,官封中书令;那些参与废免贾后的禁卫军军将骨干,皆封以大郡,兼拥兵权,预事的文武官员,因功封侯者数千人。
晋朝朝廷,表面上赵王司马伦当政,但此人本性庸愚,最终反而受制于他的谋主孙秀。
孙秀作了中书令后,威权振朝廷。天下大事,皆决于他一个人之手。
诛贬过后,为售收买人心,司马伦让人拟诏,准备追复故太子司马位号,派东宫官属迎太子丧柩于许昌,追谥故太子曰“愍怀”,安葬于显平陵;追封司马早殇的儿子为南阳王,封其次子司马臧为临淮王,封三子司马尚为襄阳王;不久,又诏立年仅三岁的司马臧为皇太孙,太子官属全部转为太孙官属,赵王司马伦行太孙太傅。
贾后被废后的第三日,面对满朝木立的大臣,孙秀已经以中书令的身份,端坐在赵王旁边的独榻上,决断政事,独揽大权。
“昔日太子司马被废后,大臣中有人曾经建议推立帝弟淮南王司马允为皇太弟,被贾后否决……如今,司马允为骠骑将军,领中护军,皇宫宿卫大权,尽在他掌握之中,大王您不可不防!”
孙秀边递给几份文书让赵王画押,边在他旁边耳语道。
“淮南王本性沉毅,禁卫军将士皆畏服于他,奈何?”
“无妨。可以升淮南王司马允为太尉,外示优崇,实际上夺其兵权。……贾氏余党,如今还未尽除,石崇、潘岳等人,阿附贾谧,参与陷害太子,心存不轨,定饶他们不得!”
听孙秀如此说,赵王大点其头……
太极殿外,罡风正紧。西方吹来大朵大朵的黑云,粗大松树枝于上的夕阳余晖,渐渐黯淡下来。
赵王当权之后,为了自卫,大批王府卫士被调往皇宫内值勤,故而殿庭四处都可以听到马具的叮当声、长槊与铠甲的撞碰响声,以及马蹄踏着石板所发出清脆音响。
黑云,在洛阳皇宫上空飘动着,飘动着。苍茫暮色中,晋朝的天空,显得格外幽暗浓重。
【注1】果下马,产于朝鲜半岛的一种矮小马匹,是当时进贡朝廷的微型马,专门供皇宫嫔妃们用作拉车的观赏马。“果下”这个词,原本是朝鲜半岛或者东北地区部落对这种小马称呼的译音,后来汉人望文生义,认为这种马匹矮小,能在果树下行走,就把“果下”解释为“果树之下”。
【注2】暴室,汉代官署名,属掖庭令管辖,其职责是织作染练,故取“暴晒”为名。宫中妇女有病,或者皇后、嫔妃贵人有罪,都幽禁于此室,因亦称暴室狱。
【注3】八座,亦作“八坐”。特指封建时代中央政府的八种高级官员。八座制度,历朝不一,所指也不同。东汉时代,以六曹尚书并令、仆射为“八座”;三国时候的曹魏、两晋以及南朝的宋、齐,以五曹尚书、二仆射、一令为“八座”;隋唐时代以六尚书、左右仆射及令为“八座”。清代,则用作对六部尚书的称呼。后世文学作品中,多以指称尚书之类高官。
【注4】“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相国、侍中”,其中的“都督中外诸军事”,乃代表皇帝指挥全国军队的统帅。武帝司马炎时代,只有他叔祖司马孚担任过这个荣衔。泰始八年司马孚死后,就不再设立这个衔头,以免威胁皇权。日后,杨骏、赵王、齐王、长沙王、成都王相继享有这个荣衔,都不是皇帝自愿赠封的,乃是他们手中握权后,自己封给自己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禁卫军开始忙乱起来,有条不紊地清除宫殿地面上人和马匹的尸体。一切就绪后,赵王司马伦和孙秀入宫。
经过紧急磋商,赵王等人就派人书诏,遣使急召贾谧入殿,假称大臣们有重大国事要商议,骗贾谧入宫,准备伺机诛之。
贾谧不疑有他,施施然上朝。
这个时候,清理完毕的太极殿周围,除了大树上一些雀鸟比平常鸣叫得有些异样以外,气氛和往常差不多。
皇宫内的战斗,结束得那么迅速,连身在显阳殿的贾南风都不知道晨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事情。
用完早膳,贾后骑着一匹果下【注1】小马,由宦者张弘牵着,带着整队随从,一行人慢悠悠从显阳殿往太极殿方向走来。
贾谧入宫之后,远远望见太极殿,忽然觉得那里过于安静,近乎肃杀。小伙子心内有些发毛,感觉有些怪异。
一步一步登上丹陛,贾谧看到太极殿东堂内站满了人。平常上朝,总会立刻就有中书省的官员过来导引他入殿,还会间中递来一些皇帝要发达的诏旨让他签署。
岂料,今日情况有所不同,几个身穿甲胄的禁卫军军士,按着佩剑,朝他大踏步走来。
“皇帝有旨,贾谧参与杀害太子,罪在不赦!斩!”齐王司马闪现在殿门处,高声断喝。
五雷轰顶一般,贾谧背脊发凉,冷汗顿时布满全身。
跑!这是他脑海中闪现出的第一个想法。
于是,贾谧拔腿就跑。慌乱中,他没有顺着丹陛往下跑,而是往太极殿西堂的方向奔跑。
贾谧边跑,边用尽全力大声呼喊:“姨母救我!皇后救我!”
呼喊果真灵验。竭尽全力奔跑了几十丈远,贾谧真的看见了他姨母贾南风的皇后仪仗,正从显阳殿方向赶来,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一阵狂逃之后,贾谧感觉自己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当他终于看到了姨母,全身忽然虚脱一般,双腿灌铅,再也迈不动步子。
“姨母救我……”
独自站在一个殿间转折处的高台上,贾谧声嘶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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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到一阵凉风扫来,贾谧大惊回头。此刻,司马雅剑锋已到。
唰的一声,鲜血狂喷。贾谧那颗俊美的头颅,忽然弯折一般,从肩头坠落,在地上弹了两下,就顺着台阶滚落下去。他无头的身子兀自站立了一会,才仆倒在地。
“杀得好!”齐王司马出现在司马雅身后。百余名全副武装的御林军,皆手执兵仗,跟随着他前来。
阶梯下的贾南风一行人,眼看着贾谧的脑袋从高台下跳跃着滚落,皆瞠目结舌,半晌无言,惊在当地。
“皇帝有旨:皇后枉害太子,居心叵测,现逮捕审问!”司马雅高喝。
看到齐王和司马雅高高在上,跟随贾后的几十个仪仗士兵,皆放仗举手,表示投降。数十个宫女更胆小,尤其是贾谧的血头滚落场景太骇人,吓得她们跪地俯首,不敢仰视。
宦者张弘比较机灵,他见势不妙,马上拉牵着贾后座下的小马,掉头就跑。“皇后,赶紧躲一躲……”
慌不择路,张弘带着贾南风跑进太极殿后面一座夏天供乘凉用的上阁里面。
登上楼梯后,关紧小门,二人凭栏往下张望,希望能够出现救兵,出现奇迹。
齐王司马笑了。他平时很少笑,这一笑起来,他嘴唇弯成弧形,但他的眼睛并不因为笑意而变得并往常柔和些,依然保持着一种晦暗的光芒,令人觉得很有些阴骘的东西在里面。即使他笑,也会让人觉得他心地阴沉,很难接近。
带领着司马雅和百余名御林军,齐王不紧不慢地从高台上走下,向上阁方向走去。
贾南风站在上阁狭窄的顶部,转了几个圈,一颗心狂跳不止。忽然,她看到太极殿东堂大门打开,众兵士抬着痴帝的座辇,拥他坐在殿外空地上。
“陛下,您自己皇后如今有难!贼人矫诏要废掉我,您说句话吧,让禁卫军杀掉那些造反的贼人……今天我被废掉,明天就要轮到陛下您……”贾南风惶怖之际,慌不择言,上气不接下气地遥呼。
痴帝坐在当地,心中非常纳闷。他啃着一个胡瓜,茫然地张望着在上阁顶部亭子里面跳脚疾呼的贾南风。
看到痴帝一言不发,贾南风哀叹一声,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丈夫,不过是个傀儡摆设。如今,这个肉傀儡的线牵在别人手里,自己就只能接受被人宰割的命运。
当当数声巨响,上阁小门就被撞开。齐王司马阴沉的一张俊脸,立刻出现在贾南风的眼前。
张弘脚步快,他三跳两跳,站到上阁刷了红漆的栏杆上。四下望了望,他绝望地对贾南风说道:“皇后保重,奴才先走一步!”
“狗奴才,算是便宜你,你能得好死,你九宗三族却好死不得!”司马雅看到张弘欲跳楼,恨恨地说。
“齐王殿下,看在我们昔日交情的份上,希望您能饶我两个兄长性命!”张弘目光殷切地看着司马,哀求说。
“刑腐之余的奴才,本王如何与你有交情!你参与杀害太子,罪大恶极!今天夜幕降落之前,你的两个兄长,包括你三族长幼,会被全部诛杀,一个不剩!”齐王冷冷地说。
“杀害太子,绝非奴才本意……”张弘偷看了贾南风一眼,浑身颤抖,忽然,他哀嚎一声,以袍袖掩面,从上阁的扶栏纵身跳下。
啪,闷闷声响传来,宦者张弘摔成了一堆肉酱。
“爱卿,你要干什么?”贾南风强做镇定,问齐王司马。
“皇帝有诏,收逮皇后。”
“诏旨当从我这里拟出,爱卿所奉何诏?”
齐王笑了笑,没有答话。
“我有何罪,众卿意欲何为?”
司马雅厉声答言:“我们要为太子殿下报仇!”
贾南风低头不语。良久,她又问:“起事主谋是谁?”
司马雅:“赵王、齐王。”
贾后长叹一声。“系狗当系颈,我却只系其尾。如今下场如此,也是活该!”
齐王司马口宣诏旨,宣布废皇后贾南风为庶人,押往建始殿囚禁。
贾后已幽,贾谧已死,赵王司马伦派人发诏,收逮贾午等人,送入暴室【注2】拷问。
由于贾午私孕入宫,妄图以自己生下的孩子冒充贾南风之子,混乱帝室嫡系,很快就被乱棍活活打死。其初生婴儿,也被当即毒死埋掉。
太极殿中,在孙秀主持下,赵王司马伦宣布主政,立刻诏召中书监、侍中、黄门侍郎、八座【注3】等人入殿面君,开始疯狂的报复。
首先,他们以收捕贾氏亲党为名,立刻宣布逮捕张华、裴、贾模三人。这三人中,由于贾模不停劝告贾后,激惹起这位皇后的愤怒,她前日晚间刚刚派人送毒酒,把这位堂兄毒死在家中。所以,使者最后只把张华、裴二人逮来。
张华被押入太极殿的时候,并无惧色,他认为,这不过又是一场普通的宫廷变端,依旧想以静制动。
对于赵王司马伦和孙秀来说,由于先前从关中回洛阳后求尚书令官职遭到拒绝,他们对张华和裴怀恨在心,毒怨满胸。
不过,毕竟张华一代名士,官居司空,还有可以利用的价值。他被逮送来之后,赵王派孙秀下殿,对他说:“今社稷将危,赵王欲与张公您共匡朝廷,成霸者之事。”
张华摇头坚拒。
站立一旁的司马雅大怒,叱责道:“老贼,刃将加颈,你还敢吐言如此!”
孙秀冷笑一声,也不再劝,喝令禁卫军兵士把张华押出殿外,直接处决。
张华临刑,他跪在地上,仰头质问监刑的司马雅:“卿欲害忠臣吗?”
司马雅称诏诘责:“卿为宰相,任天下大事,太子之废,不能死节,何也?”
张华有辩才,回答说:“太子之废,臣谏事具存,可查宫内档案。”
司马雅不屑:“身为大臣,进谏不从,何不辞官去位?”
张华惭愧,俯首不能答辩。
须臾间,殿中下来使者催促:“速斩张华!”
张华知道祸不可免,大声叫道:“臣先帝老臣,中心如丹。臣不惧怕死亡,恐怕我死之后,王室必遭大难,祸不可测!”
相比张华的仓惶,裴还算很镇定。这位玄学大家神色凝然,劝说张华道:“张公,事已至此,何必抗辩。杨骏在前,卫于后,你我恐怕三族难免。如果张公当初听从我的劝告,废免贾后,哪里有今天的下场!”
作为晋朝开国元勋裴秀之子,裴少年时代承袭父爵,14岁时即为太子中庶子,迁散骑常侍,24岁时迁国子祭酒兼右军将军,再迁尚书左仆射,为晋国一代重臣,岂料,年仅34岁,大好年华,却因王室内讧而死于非命。
禁卫军士兵把二人押到太极殿前殿马道之南,推跪二人,刀下头落。
张华被杀后,依旧被夷三族,子孙皆被斩杀殆尽。裴乃功臣之子,在司马宗室救护下,他的几个儿子性命得以保全,边逐荒僻边地。
“此座,大王如用心,可以当之无愧!”眼看周围没别人,孙秀指着皇帝宝座,轻声对赵王司马伦说。
赵王哈哈大笑。由此,他与孙秀开始心谋篡位。
如果想篡夺顺利,必须先除朝中有名望且不为己用的大臣。所以,继张华、裴之后,在孙秀主谋下,赵王司马伦矫诏杀害了先前在关中举报自己的解系、解结兄弟等人,并诏诛贾氏族党,牵连多人被杀。为了打击朝中固有势力,他们还黜免了朝内朝外张、裴亲党数百人,并下诏免去与贾氏关系密切的司徒王戎、尚书令王衍的官职。
孙秀本想趁间诛除琅琊王氏,但最后被齐王司马劝住,认为如此世家大族不能轻易诛除,以免大失人望。
转天,赵王司马伦称诏,大赦天下,封自己为“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相国、侍中”【注4】,一依宣帝、文帝辅魏故事。他还为自己的赵王府邸设置府兵卫队万人,以其世子司马领仆射;二子司马馥为前将军,封济阳王;三子司马虔为黄门朗,封汝阴王;四子司马诩为散骑侍郎,封霸城侯。至于孙秀,官封中书令;那些参与废免贾后的禁卫军军将骨干,皆封以大郡,兼拥兵权,预事的文武官员,因功封侯者数千人。
晋朝朝廷,表面上赵王司马伦当政,但此人本性庸愚,最终反而受制于他的谋主孙秀。
孙秀作了中书令后,威权振朝廷。天下大事,皆决于他一个人之手。
诛贬过后,为售收买人心,司马伦让人拟诏,准备追复故太子司马位号,派东宫官属迎太子丧柩于许昌,追谥故太子曰“愍怀”,安葬于显平陵;追封司马早殇的儿子为南阳王,封其次子司马臧为临淮王,封三子司马尚为襄阳王;不久,又诏立年仅三岁的司马臧为皇太孙,太子官属全部转为太孙官属,赵王司马伦行太孙太傅。
贾后被废后的第三日,面对满朝木立的大臣,孙秀已经以中书令的身份,端坐在赵王旁边的独榻上,决断政事,独揽大权。
“昔日太子司马被废后,大臣中有人曾经建议推立帝弟淮南王司马允为皇太弟,被贾后否决……如今,司马允为骠骑将军,领中护军,皇宫宿卫大权,尽在他掌握之中,大王您不可不防!”
孙秀边递给几份文书让赵王画押,边在他旁边耳语道。
“淮南王本性沉毅,禁卫军将士皆畏服于他,奈何?”
“无妨。可以升淮南王司马允为太尉,外示优崇,实际上夺其兵权。……贾氏余党,如今还未尽除,石崇、潘岳等人,阿附贾谧,参与陷害太子,心存不轨,定饶他们不得!”
听孙秀如此说,赵王大点其头……
太极殿外,罡风正紧。西方吹来大朵大朵的黑云,粗大松树枝于上的夕阳余晖,渐渐黯淡下来。
赵王当权之后,为了自卫,大批王府卫士被调往皇宫内值勤,故而殿庭四处都可以听到马具的叮当声、长槊与铠甲的撞碰响声,以及马蹄踏着石板所发出清脆音响。
黑云,在洛阳皇宫上空飘动着,飘动着。苍茫暮色中,晋朝的天空,显得格外幽暗浓重。
【注1】果下马,产于朝鲜半岛的一种矮小马匹,是当时进贡朝廷的微型马,专门供皇宫嫔妃们用作拉车的观赏马。“果下”这个词,原本是朝鲜半岛或者东北地区部落对这种小马称呼的译音,后来汉人望文生义,认为这种马匹矮小,能在果树下行走,就把“果下”解释为“果树之下”。
【注2】暴室,汉代官署名,属掖庭令管辖,其职责是织作染练,故取“暴晒”为名。宫中妇女有病,或者皇后、嫔妃贵人有罪,都幽禁于此室,因亦称暴室狱。
【注3】八座,亦作“八坐”。特指封建时代中央政府的八种高级官员。八座制度,历朝不一,所指也不同。东汉时代,以六曹尚书并令、仆射为“八座”;三国时候的曹魏、两晋以及南朝的宋、齐,以五曹尚书、二仆射、一令为“八座”;隋唐时代以六尚书、左右仆射及令为“八座”。清代,则用作对六部尚书的称呼。后世文学作品中,多以指称尚书之类高官。
【注4】“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相国、侍中”,其中的“都督中外诸军事”,乃代表皇帝指挥全国军队的统帅。武帝司马炎时代,只有他叔祖司马孚担任过这个荣衔。泰始八年司马孚死后,就不再设立这个衔头,以免威胁皇权。日后,杨骏、赵王、齐王、长沙王、成都王相继享有这个荣衔,都不是皇帝自愿赠封的,乃是他们手中握权后,自己封给自己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