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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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的是一个年纪与我相仿的青年人,身材高挑颀瘦,五官清秀,一双大眼炯炯有神。他头上戴着一个时下颇为流行的文士冠,上面镶有一块温润的美玉,配着一身淡雅的绸袍,整个人显得风度翩翩。相形之下,我确实是寒酸多了。
“这位兄台,小弟薛仲明!”薛仲明仿佛没看到我身上的布衣,慎而重之地向我行了一个礼:“今日有幸请得名动楚境的莫愁姑娘在此献艺,欣喜之下广邀本城名士巨贾赴此盛会,不想家丁无能,以至坏了兄台游玩的雅兴,实在过意不去。”
“在下田翼田鹏远,蓟城人氏。”我皱了皱眉头,薛是个很少见的姓,记忆中只有以前薛国的王室才会有这个姓氏,我心下有些疑惑,当然不会蠢得直接问出来。见他如此恭谦有礼,我暗暗心折,也郑重地还了一礼,道:“田翼此来,只为一阅书院中的孔夫子手迹,并未得知薛公子在此待客,打扰之处,万请薛公子恕罪。”
“孔夫子手迹?”薛仲明有些惊讶:“如今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即便是临沂这座圣人游学过的古城,好学崇礼之人都越来越少了。田兄有求学上进之念,胸襟自非一般势利平庸之辈可比,仲明不才,愿请田兄往内院一叙!”
“固所愿耳,不敢辞也!”这薛仲明浑身上下的装饰都极是华贵,显是大有身家。谈吐与衣着又颇为文雅,对于我这个布衣之士也是以礼相待。这份胸襟气魄都异于常人,正是我新东家的好人选。心里正想着怎么和他接近,没想到他竟然先送上门来了,怎不叫我欣喜若狂。
内院的环境比之外院更加清幽,除了建筑的木质、雕刻等等更加精细之外,院落之间更遍植梅花。时值隆冬,庭院中簇簇寒梅于枝头绽放,缕缕暗香随风而至,如在梦中。
“莫愁姑娘清秀明丽,美艳动人,却又非有些姿色的平常女子可比。她极擅音律,舞姿更是动人,有倾国倾城之称。据闻原是越人后裔,越灭后流落各国,数年前在楚之海滨与太后李嫣嫣相遇后成为莫逆之交,以一曲洞萧名震楚廷,从此成为各方俊彦的梦中情人。幸好春申君引其为红颜知己,严加保护下才不致被人收入私房之中。”一路攀谈,见我对今天的主角一无所知,让薛仲明很是诧异。于是一边走,他一边向我介绍:“我薛家虽然有些家业,但还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可以请到她。幸好莫愁姑娘此次为收集各国间的民乐而来到临沂,寒家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让她答应在此献艺一场。田兄此来,也算是机缘巧合了。”
说话间,内院中的主阁很快就到了,里面似乎坐了不少人,颇有些喧闹。沸沸扬扬的声音中,多是议论莫愁姑娘是如何的美貌,也有一部分人在对其他人大谈韵律,自视为莫愁姑娘生平知己,洋洋得意。
踏入大厅前,我看着主阁上高悬着的两个大字:“劝学”,不禁叹了口气。薛仲明所谓的这些临沂名士,看起来和稷下剑宫中那些不学无术的贵胄后裔并无二致,我现在也为了接近这个我认为是个好东家的薛仲明而与他们一伍……
“吾道不穷矣!”我想起了荀况夫子那天在十里长叹那一声苍老的感叹,渐渐地感到有一种苦涩的味道在嘴里泛起。接着我想起了逍遥子前辈,有些迷惘的心顿时又坚定了起来:“我,也是为了我自己的将来啊!”
到了大厅里,才发现其实人并不多,名士们个个衣冠楚楚,极是潇洒。看到薛仲明突然带了个布衣进来,而且还安置了一个席位,里面的人都不免有些奇怪,然而名士终究是名士,不屑地看了我两眼后,又开始大声地议论了起来。
与我的无人问津不同,每个人都对薛仲明热情地打招呼,他也一一微笑回应,竟然是面面俱到,让每个人都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我坐在一边暗暗心惊,这么厉害的交际手段,我似乎只从王室中人身上见到过。“莫非他真是薛国王室的后裔?”我忖道:“看来,以后的日子说不准会很精彩!”
过了一会,在外面的薛府家丁又迎进了几个一身纨绔之气的客人。和之前的几个名士一样,他们一进门就开始高谈阔论,气氛一时间倒也颇为热烈。
我不去理会周围众人的厌恶之色,懒洋洋地趴在桌上,心头一阵烦闷。看着薛仲明在他们之间如鱼得水,聊得甚是投契,心里不禁有些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薛仲明所交的朋友都只是这等货色,之前的好印象该不是我一时看错了吧?”旋又释然:“反正我也只是想先找个立足的地方,他纨绔与否,轮不到我来操心。”
我边上的一席坐的是几个官员模样的人,官职似乎都不高。我有些好奇,如若莫愁姑娘如此著名,临沂的城守和守备的将军没理由不来啊。听他们谈论了一会,才知道今天这个聚会算是民间自发而成,除了那些威望甚高的名士,便只有他们这几个负责收集民乐的小官吏前来了。过几天,莫愁姑娘应该还会对城守他们做正式的拜访。
半晌,正当我闲极无聊时,薛府的一位老管家带着几个家仆搬着几坛美酒进来分发,还有十数个俏丽的婢子进来伺候,为每个席位都上了酒菜。酒菜上完后,薛仲明击掌让大家静了下来,说道:“莫愁姑娘稍顷即到,请大家耐心等候。现在大家先吃些酒菜,莫让我薛仲明怠慢了诸位啊!”众人随声应和,对于莫愁姑娘的迟迟未到反而不以为意。或许是顾忌到莫愁姑娘即将到来的缘故,名士们依旧在高谈阔论,饮酒也只是浅尝辄止。
我正闷得无聊,加上对所谓名闻楚境的莫愁姑娘并不在意,便自顾自地吃了起来。正当我据案大嚼时,又一个客人来了。
他给人的感觉很奇怪,身上明明是一套洁白华美的绸衫,偏偏又透出一种极落寞的味道。高额,脸有些瘦削,眼睛不大,但给人一种很温润的感觉。应该是未满弱冠吧,头发简单了扎了一下,脸上却长了许多黑压压的胡子出来,乱蓬蓬的。
突然见到这么一个奇怪的家伙,里面的名士们都有些吃惊,但是打量了几眼后,便对他失去了兴趣,大厅甫一安静下来,便又渐渐的开始喧闹。
我一开始以为又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然后就愣住了。他的样子很奇特,但让我惊讶的却是他背上的东西。
那是件乐器,颈细肩圆,中空,十三弦。
“是‘筑’!”我不由失声叫了出来。稷下剑宫聚诸子百家于一堂,自然也有专门研究音律的学者,据说孔圣人本身在器乐方面的造诣就很深。筝、瑟、编钟、洞萧……应有尽有。每一样乐器也都有一大群的爱好者热衷其中,除了筑!
“筑中空,有十三弦,不可拉、不可弹、不可拨。奏筑,非击不可!”当时教器乐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夫子,说来惭愧,印象模糊得我几乎都记不住他的姓名。依稀之间,只记得他颤巍巍却坚定的话语:“以自身心灵的力量来击筑,将万千悲愤于十三弦中暴发,到极处,惊天地,泣鬼神!唯有真正的慷慨悲歌之士,方能击出高亢激昂的磅礴之曲,击筑难,难于上青天啊!”
正与众人攀谈的薛仲明看到那负筑之人,呆了半晌,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狂喜之色。
“渐离兄!多年不见,想煞吾也!”薛仲明冲上前去,一把将那人抱在,喜不自胜。那人见到薛仲明,也颇为高兴,只是不惯应付薛仲明的热情,脸上露出腼腆的神色。
“渐离……是高渐离!”
“高渐离?莫不是名闻燕境的击筑大家高渐离?”
“如许人物,竟然到临沂城和我们共聚一堂?”
……
大厅中众人不时用眼里偷偷打量着气质古怪、不修边幅的高渐离,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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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兄台,小弟薛仲明!”薛仲明仿佛没看到我身上的布衣,慎而重之地向我行了一个礼:“今日有幸请得名动楚境的莫愁姑娘在此献艺,欣喜之下广邀本城名士巨贾赴此盛会,不想家丁无能,以至坏了兄台游玩的雅兴,实在过意不去。”
“在下田翼田鹏远,蓟城人氏。”我皱了皱眉头,薛是个很少见的姓,记忆中只有以前薛国的王室才会有这个姓氏,我心下有些疑惑,当然不会蠢得直接问出来。见他如此恭谦有礼,我暗暗心折,也郑重地还了一礼,道:“田翼此来,只为一阅书院中的孔夫子手迹,并未得知薛公子在此待客,打扰之处,万请薛公子恕罪。”
“孔夫子手迹?”薛仲明有些惊讶:“如今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即便是临沂这座圣人游学过的古城,好学崇礼之人都越来越少了。田兄有求学上进之念,胸襟自非一般势利平庸之辈可比,仲明不才,愿请田兄往内院一叙!”
“固所愿耳,不敢辞也!”这薛仲明浑身上下的装饰都极是华贵,显是大有身家。谈吐与衣着又颇为文雅,对于我这个布衣之士也是以礼相待。这份胸襟气魄都异于常人,正是我新东家的好人选。心里正想着怎么和他接近,没想到他竟然先送上门来了,怎不叫我欣喜若狂。
内院的环境比之外院更加清幽,除了建筑的木质、雕刻等等更加精细之外,院落之间更遍植梅花。时值隆冬,庭院中簇簇寒梅于枝头绽放,缕缕暗香随风而至,如在梦中。
“莫愁姑娘清秀明丽,美艳动人,却又非有些姿色的平常女子可比。她极擅音律,舞姿更是动人,有倾国倾城之称。据闻原是越人后裔,越灭后流落各国,数年前在楚之海滨与太后李嫣嫣相遇后成为莫逆之交,以一曲洞萧名震楚廷,从此成为各方俊彦的梦中情人。幸好春申君引其为红颜知己,严加保护下才不致被人收入私房之中。”一路攀谈,见我对今天的主角一无所知,让薛仲明很是诧异。于是一边走,他一边向我介绍:“我薛家虽然有些家业,但还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可以请到她。幸好莫愁姑娘此次为收集各国间的民乐而来到临沂,寒家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让她答应在此献艺一场。田兄此来,也算是机缘巧合了。”
说话间,内院中的主阁很快就到了,里面似乎坐了不少人,颇有些喧闹。沸沸扬扬的声音中,多是议论莫愁姑娘是如何的美貌,也有一部分人在对其他人大谈韵律,自视为莫愁姑娘生平知己,洋洋得意。
踏入大厅前,我看着主阁上高悬着的两个大字:“劝学”,不禁叹了口气。薛仲明所谓的这些临沂名士,看起来和稷下剑宫中那些不学无术的贵胄后裔并无二致,我现在也为了接近这个我认为是个好东家的薛仲明而与他们一伍……
“吾道不穷矣!”我想起了荀况夫子那天在十里长叹那一声苍老的感叹,渐渐地感到有一种苦涩的味道在嘴里泛起。接着我想起了逍遥子前辈,有些迷惘的心顿时又坚定了起来:“我,也是为了我自己的将来啊!”
到了大厅里,才发现其实人并不多,名士们个个衣冠楚楚,极是潇洒。看到薛仲明突然带了个布衣进来,而且还安置了一个席位,里面的人都不免有些奇怪,然而名士终究是名士,不屑地看了我两眼后,又开始大声地议论了起来。
与我的无人问津不同,每个人都对薛仲明热情地打招呼,他也一一微笑回应,竟然是面面俱到,让每个人都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我坐在一边暗暗心惊,这么厉害的交际手段,我似乎只从王室中人身上见到过。“莫非他真是薛国王室的后裔?”我忖道:“看来,以后的日子说不准会很精彩!”
过了一会,在外面的薛府家丁又迎进了几个一身纨绔之气的客人。和之前的几个名士一样,他们一进门就开始高谈阔论,气氛一时间倒也颇为热烈。
我不去理会周围众人的厌恶之色,懒洋洋地趴在桌上,心头一阵烦闷。看着薛仲明在他们之间如鱼得水,聊得甚是投契,心里不禁有些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薛仲明所交的朋友都只是这等货色,之前的好印象该不是我一时看错了吧?”旋又释然:“反正我也只是想先找个立足的地方,他纨绔与否,轮不到我来操心。”
我边上的一席坐的是几个官员模样的人,官职似乎都不高。我有些好奇,如若莫愁姑娘如此著名,临沂的城守和守备的将军没理由不来啊。听他们谈论了一会,才知道今天这个聚会算是民间自发而成,除了那些威望甚高的名士,便只有他们这几个负责收集民乐的小官吏前来了。过几天,莫愁姑娘应该还会对城守他们做正式的拜访。
半晌,正当我闲极无聊时,薛府的一位老管家带着几个家仆搬着几坛美酒进来分发,还有十数个俏丽的婢子进来伺候,为每个席位都上了酒菜。酒菜上完后,薛仲明击掌让大家静了下来,说道:“莫愁姑娘稍顷即到,请大家耐心等候。现在大家先吃些酒菜,莫让我薛仲明怠慢了诸位啊!”众人随声应和,对于莫愁姑娘的迟迟未到反而不以为意。或许是顾忌到莫愁姑娘即将到来的缘故,名士们依旧在高谈阔论,饮酒也只是浅尝辄止。
我正闷得无聊,加上对所谓名闻楚境的莫愁姑娘并不在意,便自顾自地吃了起来。正当我据案大嚼时,又一个客人来了。
他给人的感觉很奇怪,身上明明是一套洁白华美的绸衫,偏偏又透出一种极落寞的味道。高额,脸有些瘦削,眼睛不大,但给人一种很温润的感觉。应该是未满弱冠吧,头发简单了扎了一下,脸上却长了许多黑压压的胡子出来,乱蓬蓬的。
突然见到这么一个奇怪的家伙,里面的名士们都有些吃惊,但是打量了几眼后,便对他失去了兴趣,大厅甫一安静下来,便又渐渐的开始喧闹。
我一开始以为又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然后就愣住了。他的样子很奇特,但让我惊讶的却是他背上的东西。
那是件乐器,颈细肩圆,中空,十三弦。
“是‘筑’!”我不由失声叫了出来。稷下剑宫聚诸子百家于一堂,自然也有专门研究音律的学者,据说孔圣人本身在器乐方面的造诣就很深。筝、瑟、编钟、洞萧……应有尽有。每一样乐器也都有一大群的爱好者热衷其中,除了筑!
“筑中空,有十三弦,不可拉、不可弹、不可拨。奏筑,非击不可!”当时教器乐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夫子,说来惭愧,印象模糊得我几乎都记不住他的姓名。依稀之间,只记得他颤巍巍却坚定的话语:“以自身心灵的力量来击筑,将万千悲愤于十三弦中暴发,到极处,惊天地,泣鬼神!唯有真正的慷慨悲歌之士,方能击出高亢激昂的磅礴之曲,击筑难,难于上青天啊!”
正与众人攀谈的薛仲明看到那负筑之人,呆了半晌,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狂喜之色。
“渐离兄!多年不见,想煞吾也!”薛仲明冲上前去,一把将那人抱在,喜不自胜。那人见到薛仲明,也颇为高兴,只是不惯应付薛仲明的热情,脸上露出腼腆的神色。
“渐离……是高渐离!”
“高渐离?莫不是名闻燕境的击筑大家高渐离?”
“如许人物,竟然到临沂城和我们共聚一堂?”
……
大厅中众人不时用眼里偷偷打量着气质古怪、不修边幅的高渐离,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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