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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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何铭值到西隆后第一个夜班。从晚上六点半到十点，派出所就没消停，陆续接了六个警情。有在网吧丢手机的；在酒店喝酒喝多了打仗的；小两口吵架，女的摔门走了，丈夫找不到妻子的……三个半小时的时间里，几乎没歇脚。幸好分局给西隆增加了警力，每个班配五个民警，勉强够用。
毕一群处理完老张家的京巴咬了老李家三丫头手的警情后，回所就骂了起来：“也不知警察一个月挣多少钱，什么事都得管。有警必接，有险必救，有难必帮，有求必应。这头两句还说得zhaojian过去，百姓遇危险求助警察，这是警察的天职。可有难必帮，有求必应两句的毛病可就大了。什么样的难事儿叫困难，什么样的困难该帮，老百姓没钱买菜了，这是难事，求咱们来了，能帮吗？帮得过来吗？应付得了吗？这是公安局，不是民政局，更不是慈善机构。上周五，晚上七点多，有个十八岁的女孩儿报警，说在南旮旯子村找不着家了，有危险。我开警车到南旮旯子村一看，路灯通亮，路上有人，她只需叫辆出租车就能回家。我说她这种情况不需要救助，可她说110承诺有求必应，如果不送她，她就投诉。我怕她乱告给自己惹不必要的麻烦，只得用警车把他送回家。警车成出租车了。”
何铭听了，也有同感。毕一群发的牢骚真的是那么回事。有些本不应该是公安局管的事，老百姓也打110，管吧，没那么多的警力、财力、精力；不管吧，怕上级和群众说不作为，苦就苦了基层。他刚想安慰老毕几句，一个长着一对大耳朵，夹着黑皮包的中年人进了派出所。他先冲老毕打了个招呼：“毕大哥，给您拜早年了。”
“哟！‘八戒’来了。你小子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吧！”毕一群边说边在来人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嘿嘿，我听说新来个何所长，想认识认识，听说他今晚值班，就来了。我猜站在你身边的仪表堂堂的兄弟，一定就是何所长了。”被老毕称为“八戒”的人笑呵呵地说。
何铭开始以为这个外号叫“八戒”的是来看毕一群的。谁知这人竟是奔他来的。这个“八戒”是干什么的？
毕一群见何铭上下打量“八戒”，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忙介绍道：“何所，这位是咱们管内清海洗浴中心的朱老板。”
一听说特意赶在过年前来认识他的人是洗浴中心的老板时，何铭马上就明白朱老板是来送礼的。大多数洗浴中心里多少都有点儿见不得人的埋汰事儿，打些“擦边球”。洗浴老板必须得和当地的派出所所长整明白，搞好关系。何铭知道了“朱八戒”的来意，想往外走――躲开。
“朱八戒”见何铭没理他，笑嘻嘻地说：“何所长，想单独向你汇报一下洗浴的治安工作，能不能去你办公室？”何铭见“朱八戒”要谈工作不好拒绝，想了一下说：“既然谈工作，老毕管场所，咱们一起上楼吧。”说完，何铭往二楼走，“朱八戒”跟在后面。毕一群见何铭提到他，只得硬着头皮跟着。上楼上到一半儿，“朱八戒”回头冲毕一群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等会儿再上来。这时，一楼值班室的电话响了，老毕借口接电话，下楼了。
何铭进屋，刚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朱八戒”就跟了进来，依旧一副笑脸说：“何所肯定比我小，恕我高攀，我就叫何老弟吧！我和乔其龙是发小，也是哥们儿。龙哥说何所是个亮堂人。当亮堂人不说不亮堂的话，很想交何所长这个朋友，要过年了，这是我一点意思。”说完，“朱八戒”把一个厚信封放到何铭的办公桌上，没等何铭说话，他已小跑着离开了所长室。
何铭拿起信封，打开看了一眼，两捆，两万块。他正犯愁缺钱的事，钱就来了。何铭掏出支烟，点燃，边抽边寻思着。待把烟抽完，他打开门，冲门外喊了一嗓子：“老毕、邵冲，你俩上来一趟。”工夫不大，毕一群、邵冲来到所长室。
“‘朱八戒’刚才落在这儿个信封，你们给送回去。”毕一群下意识地接过信封，掂了掂，表情很诧异。而后把门关上，小声地说：“所长，我五十多岁的人了，话说得直一点儿。你在派出所干过，管内场所给所长拿钱，是常规。咱们不抬抬手，他上哪儿能挣那么多钱；就算你对自己要求严，怕出事，不把这钱揣自己腰包，充公总行吧，所里花可不犯啥说道。再说了，他是打乔其龙的旗号来的。你把他卷回去，不等于卷乔其龙的面子吗？”
“你怎么知道他打乔其龙的旗号来的呢？”何铭反问道。
“这个，不瞒你，‘朱八戒’从你屋一出来，就到我办公室了，他说来拜码头，我就明白了。”
“打乔其龙旗号给我送钱的事儿，还没出派出所，你就知道了，出了派出所，还不一定多少人知道呢。他糟践我的同时，也把乔镇长糟践了。我就是收钱，也不能收这类人的。开场子的人我接触过一些，他们中有些人是什么屎都拉，什么屁都放。按我说的办吧！不过，我还是要谢谢您。您年龄大，经的事儿多，以后要做我的高参呀！”
“通过这么个事儿，你小子脑袋够用，比前两任所长强多了，爷们儿肯定捧你。我这就去。”
半个小时后，何铭的手机响了，是乔其龙打来的。何铭估计，肯定是为“朱八戒”信封的事儿。
“何铭啊，我姓乔。当官的打送礼的行，可是我让‘朱八戒’给你拜年的，咋还给踢回来了呢？”
何铭听出乔其龙有点儿挑理，虽然他和乔其龙只见过一面，但他能强烈地感受到乔是个很要面子的人，面子比镇长还重要，而镇长对他很重要。刚才卷了乔其龙的面儿，必须得给他找回来。
何铭哈哈笑了两声说：“龙哥的朋友打龙哥的旗号来了，我是穷疯了还是没见过钱啊。”
“老弟，警察我见得多了，能拿钱不当回事儿的还不多，别说了，讲究。‘朱八戒’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你多罩着点儿。”乔其龙的话语中，多了些笑声。
“我心里有数，龙哥早点休息吧。”
第二天上午，秦善把三万块钱放到何铭的办公桌上说：“所长，我算服你了。刚才去镇政府取钱，听张主任讲，镇里原打算过年就给咱所拿一万，只因为你在酒桌上与乔其龙一同受罚，连干三杯，乔其龙临时决定追加两万。你的三杯酒值两万啊！这笔钱咋办？”
何铭正在看派出所近几年来发、破案表，为春节后的工作做准备。他看了看三捆钱说：“要是喝酒能带来这么高的利润，我喝住院都行。先把欠的账还上，我屁股有债，心里不塌实。”
“所长，咱们一共欠两万四，还完还剩六千。还有几天过年了，是不给弟兄们发点儿补助？”
何铭盯着秦善脸上那块胎记，一字一句地说：“我来之前不是发过钱了吗？”
“是发过，但那是罚、没款战役的奖金。”
“咱所罚没款战役，一共罚了三万八，奖金却发了两万。罚两块钱就奖一块钱，哪个单位这么发奖金啊？”何铭的语气中流露着不解，也夹杂着不满。
秦善的脸腾一下子就红了，他本打算趁何铭初来乍到，不了解情况，浑水摸鱼，自己多得点儿，没想到被何铭识破了。
他担心何铭追问两万块钱咋发的，再把他和闫教导多得奖金的事整漏了，急中生智地说：“那两万块钱，的确有福利的成分，但那毕竟是闫教导主持工作时发的。你刚上任，过年不搞福利，我怕影响你威信。”
何铭看出秦善欺他生，因为秦善没跟他说所里欠外债的事，何铭已经感觉到这个人不大实在，现在通过这件事，越发觉得秦管家滑头，肚里的小九九不少。不过，秦善的话也提醒了他，多少还是应该给下边发点儿钱，算新所长的心意。现在领导树立威信，光凭动嘴说，不动真格的，是不行的。
“那就每个民警发一百吧。剩下的，你算计着花，要保证正月十五前，所里的厨房冒烟儿，车不能熄火。”何铭瞅都没瞅秦善说。
秦善见何铭虽采纳了他的建议，但一脸地不快，弯腰低头说道：“还有个事得提醒你，分局段副局长是咱们主管领导，他特看重下属拿他是否当回事，你是不是去拜个年？”
何铭几年前在东城工作时和段打过交道，很了解他。段副局长的工作能力很强，可心眼比针眼儿大不了多少。他刚当上分局副局长那年春节，有两个派出所所长没去看他，他记在心里。年后他经常到这两个派出所调研，进屋就挑毛病，连食堂大勺没刷都成了他纠正的内容。光挑毛病还不算，他还不只一次在分局大会上点这两个派出所的名。何铭觉得此人官当得太邪、太毒，厌而远之，打心眼里儿不愿理他，可现在工作关系在这儿，回避不了，不接触还不行。县官不如现管，还真不能不拿主管局长当回事儿。他犹豫了一下，最终厌恶和个性占了上风，没理秦善这个话茬。秦善见何铭不吐口，识趣地走了。何铭再没心情看那些数字，心思又放在了钱上。三万块钱一撒手就没了，年后咋办？\');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毕一群处理完老张家的京巴咬了老李家三丫头手的警情后，回所就骂了起来：“也不知警察一个月挣多少钱，什么事都得管。有警必接，有险必救，有难必帮，有求必应。这头两句还说得zhaojian过去，百姓遇危险求助警察，这是警察的天职。可有难必帮，有求必应两句的毛病可就大了。什么样的难事儿叫困难，什么样的困难该帮，老百姓没钱买菜了，这是难事，求咱们来了，能帮吗？帮得过来吗？应付得了吗？这是公安局，不是民政局，更不是慈善机构。上周五，晚上七点多，有个十八岁的女孩儿报警，说在南旮旯子村找不着家了，有危险。我开警车到南旮旯子村一看，路灯通亮，路上有人，她只需叫辆出租车就能回家。我说她这种情况不需要救助，可她说110承诺有求必应，如果不送她，她就投诉。我怕她乱告给自己惹不必要的麻烦，只得用警车把他送回家。警车成出租车了。”
何铭听了，也有同感。毕一群发的牢骚真的是那么回事。有些本不应该是公安局管的事，老百姓也打110，管吧，没那么多的警力、财力、精力；不管吧，怕上级和群众说不作为，苦就苦了基层。他刚想安慰老毕几句，一个长着一对大耳朵，夹着黑皮包的中年人进了派出所。他先冲老毕打了个招呼：“毕大哥，给您拜早年了。”
“哟！‘八戒’来了。你小子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吧！”毕一群边说边在来人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嘿嘿，我听说新来个何所长，想认识认识，听说他今晚值班，就来了。我猜站在你身边的仪表堂堂的兄弟，一定就是何所长了。”被老毕称为“八戒”的人笑呵呵地说。
何铭开始以为这个外号叫“八戒”的是来看毕一群的。谁知这人竟是奔他来的。这个“八戒”是干什么的？
毕一群见何铭上下打量“八戒”，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忙介绍道：“何所，这位是咱们管内清海洗浴中心的朱老板。”
一听说特意赶在过年前来认识他的人是洗浴中心的老板时，何铭马上就明白朱老板是来送礼的。大多数洗浴中心里多少都有点儿见不得人的埋汰事儿，打些“擦边球”。洗浴老板必须得和当地的派出所所长整明白，搞好关系。何铭知道了“朱八戒”的来意，想往外走――躲开。
“朱八戒”见何铭没理他，笑嘻嘻地说：“何所长，想单独向你汇报一下洗浴的治安工作，能不能去你办公室？”何铭见“朱八戒”要谈工作不好拒绝，想了一下说：“既然谈工作，老毕管场所，咱们一起上楼吧。”说完，何铭往二楼走，“朱八戒”跟在后面。毕一群见何铭提到他，只得硬着头皮跟着。上楼上到一半儿，“朱八戒”回头冲毕一群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等会儿再上来。这时，一楼值班室的电话响了，老毕借口接电话，下楼了。
何铭进屋，刚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朱八戒”就跟了进来，依旧一副笑脸说：“何所肯定比我小，恕我高攀，我就叫何老弟吧！我和乔其龙是发小，也是哥们儿。龙哥说何所是个亮堂人。当亮堂人不说不亮堂的话，很想交何所长这个朋友，要过年了，这是我一点意思。”说完，“朱八戒”把一个厚信封放到何铭的办公桌上，没等何铭说话，他已小跑着离开了所长室。
何铭拿起信封，打开看了一眼，两捆，两万块。他正犯愁缺钱的事，钱就来了。何铭掏出支烟，点燃，边抽边寻思着。待把烟抽完，他打开门，冲门外喊了一嗓子：“老毕、邵冲，你俩上来一趟。”工夫不大，毕一群、邵冲来到所长室。
“‘朱八戒’刚才落在这儿个信封，你们给送回去。”毕一群下意识地接过信封，掂了掂，表情很诧异。而后把门关上，小声地说：“所长，我五十多岁的人了，话说得直一点儿。你在派出所干过，管内场所给所长拿钱，是常规。咱们不抬抬手，他上哪儿能挣那么多钱；就算你对自己要求严，怕出事，不把这钱揣自己腰包，充公总行吧，所里花可不犯啥说道。再说了，他是打乔其龙的旗号来的。你把他卷回去，不等于卷乔其龙的面子吗？”
“你怎么知道他打乔其龙的旗号来的呢？”何铭反问道。
“这个，不瞒你，‘朱八戒’从你屋一出来，就到我办公室了，他说来拜码头，我就明白了。”
“打乔其龙旗号给我送钱的事儿，还没出派出所，你就知道了，出了派出所，还不一定多少人知道呢。他糟践我的同时，也把乔镇长糟践了。我就是收钱，也不能收这类人的。开场子的人我接触过一些，他们中有些人是什么屎都拉，什么屁都放。按我说的办吧！不过，我还是要谢谢您。您年龄大，经的事儿多，以后要做我的高参呀！”
“通过这么个事儿，你小子脑袋够用，比前两任所长强多了，爷们儿肯定捧你。我这就去。”
半个小时后，何铭的手机响了，是乔其龙打来的。何铭估计，肯定是为“朱八戒”信封的事儿。
“何铭啊，我姓乔。当官的打送礼的行，可是我让‘朱八戒’给你拜年的，咋还给踢回来了呢？”
何铭听出乔其龙有点儿挑理，虽然他和乔其龙只见过一面，但他能强烈地感受到乔是个很要面子的人，面子比镇长还重要，而镇长对他很重要。刚才卷了乔其龙的面儿，必须得给他找回来。
何铭哈哈笑了两声说：“龙哥的朋友打龙哥的旗号来了，我是穷疯了还是没见过钱啊。”
“老弟，警察我见得多了，能拿钱不当回事儿的还不多，别说了，讲究。‘朱八戒’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你多罩着点儿。”乔其龙的话语中，多了些笑声。
“我心里有数，龙哥早点休息吧。”
第二天上午，秦善把三万块钱放到何铭的办公桌上说：“所长，我算服你了。刚才去镇政府取钱，听张主任讲，镇里原打算过年就给咱所拿一万，只因为你在酒桌上与乔其龙一同受罚，连干三杯，乔其龙临时决定追加两万。你的三杯酒值两万啊！这笔钱咋办？”
何铭正在看派出所近几年来发、破案表，为春节后的工作做准备。他看了看三捆钱说：“要是喝酒能带来这么高的利润，我喝住院都行。先把欠的账还上，我屁股有债，心里不塌实。”
“所长，咱们一共欠两万四，还完还剩六千。还有几天过年了，是不给弟兄们发点儿补助？”
何铭盯着秦善脸上那块胎记，一字一句地说：“我来之前不是发过钱了吗？”
“是发过，但那是罚、没款战役的奖金。”
“咱所罚没款战役，一共罚了三万八，奖金却发了两万。罚两块钱就奖一块钱，哪个单位这么发奖金啊？”何铭的语气中流露着不解，也夹杂着不满。
秦善的脸腾一下子就红了，他本打算趁何铭初来乍到，不了解情况，浑水摸鱼，自己多得点儿，没想到被何铭识破了。
他担心何铭追问两万块钱咋发的，再把他和闫教导多得奖金的事整漏了，急中生智地说：“那两万块钱，的确有福利的成分，但那毕竟是闫教导主持工作时发的。你刚上任，过年不搞福利，我怕影响你威信。”
何铭看出秦善欺他生，因为秦善没跟他说所里欠外债的事，何铭已经感觉到这个人不大实在，现在通过这件事，越发觉得秦管家滑头，肚里的小九九不少。不过，秦善的话也提醒了他，多少还是应该给下边发点儿钱，算新所长的心意。现在领导树立威信，光凭动嘴说，不动真格的，是不行的。
“那就每个民警发一百吧。剩下的，你算计着花，要保证正月十五前，所里的厨房冒烟儿，车不能熄火。”何铭瞅都没瞅秦善说。
秦善见何铭虽采纳了他的建议，但一脸地不快，弯腰低头说道：“还有个事得提醒你，分局段副局长是咱们主管领导，他特看重下属拿他是否当回事，你是不是去拜个年？”
何铭几年前在东城工作时和段打过交道，很了解他。段副局长的工作能力很强，可心眼比针眼儿大不了多少。他刚当上分局副局长那年春节，有两个派出所所长没去看他，他记在心里。年后他经常到这两个派出所调研，进屋就挑毛病，连食堂大勺没刷都成了他纠正的内容。光挑毛病还不算，他还不只一次在分局大会上点这两个派出所的名。何铭觉得此人官当得太邪、太毒，厌而远之，打心眼里儿不愿理他，可现在工作关系在这儿，回避不了，不接触还不行。县官不如现管，还真不能不拿主管局长当回事儿。他犹豫了一下，最终厌恶和个性占了上风，没理秦善这个话茬。秦善见何铭不吐口，识趣地走了。何铭再没心情看那些数字，心思又放在了钱上。三万块钱一撒手就没了，年后咋办？\');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