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谁道破愁须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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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真姐姐，我不要睡这个床，这上面全是些硬邦邦的东西，扎得我背疼。”博敦嘟囔着嘴坐在榻上，吵嚷着要下来，我上去挡住他，把他按回到床榻的里侧，用指尖轻轻完揪起碧桃的耳朵，“你是死爹了还是死妈了，还是你那爹妈压根儿就没教过你该怎么笑？”碧桃皱着眉，耳根被他拧得煞红，“安总管，您别，别……”安总管扭着她的耳朵半晌才放开，碧桃揉了揉自己的耳根，我拉起她的袖子让她往我身边紧了紧。
“都给我站好了咧开了嘴巴笑，谁要是不会笑，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哭！”他顿了顿厉声喝道：“利索点儿。”底下静默了会儿，渐渐地响起几声干笑，随后，笑声愈来愈大也越发地刺耳，我和碧桃对视了一下，勉强扯起嘴角，心里却在泛苦。
安总管叉着腰呼了一口气，“大少奶奶明儿个进门，来府上道喜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无论是王爷，贝勒，王公大臣，格格，福晋还是他们随身带来的丫头子小厮要是跟你们问起些什么话来，嘴都给我放紧些。要是胆敢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让老爷和大奶奶知道了，非撕烂了你们的嘴不可！”话音未落，已然把目光移到我和碧桃身上，“尤其是你们两个，往后伺候大少奶奶，嘴上都给我带着个把门的，别把什么乱七八糟的的事儿都给捣鼓出来！听见了没有？”
我身子一颤，咽了口唾沫，“是。”
……
房里，我和碧桃的榻子正对着，碧桃睡觉没有放帐子的习惯，说是觉着闷，第二天起来昏昏沉沉的浑身不舒坦，我觉着有些道理便打开了幔帐想试一晚看看。我和碧桃侧着身子躺在榻上，很容易就能看见彼此的脸。碧桃静静地看着我，“爷今儿个在哪歇下了？”我道：“在书房里，颜主子陪在身边呢，出不了事儿。”碧桃把枕头往脖子那儿紧了紧，“总算是有惊无险，上回萨满大师来驱鬼做法我真的以为……”碧桃顿了顿没再说下去，只是伸手摸了摸被安总管拧过的耳朵。
“姐姐，是不是被弄疼了？”碧桃笑着摇了摇头，“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了，我就知道安总管叫我们来准没好事儿。”我轻轻叹了口气，“我们往后在爷面前是该高兴一点儿，表格格的事儿已经够让他闹心的了，我们再跟着整天愁眉苦脸的，公子心里岂不是更苦。”
碧桃轻“嗯”了一声，“但愿明日卢姑娘进了门一切都能好起来。”她静默了会儿随即笑着看向我，“听那个算命的道士说，卢姑娘是我们府上的贵主，能祛邪消灾，给府里开枝散叶，还能护着咱爷今后的仕途顺达，保佑他一生平安呢。”我舒开眉毛点了点头，“要真是这样，卢姑娘可就真成了神仙了！”翠莺和我对着笑了几声，我闭上眼静静地想着卢姑娘那年来我们府上时候的模样，不自觉地绽开了笑。我淡淡地舒了口气，公子能娶她，也不能不说是一种福分。
清早，天还没透亮，府里已然是一片欢腾热闹。公子身着大红朝服，头带东珠礼冠，辫子末梢用红色的流苏缠绕着，腰间配着白玉环带，靴子是崭新的，一点儿灰尘也没有。
房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各式礼盒，地毯上，几案上，青花瓷的喜瓶里插着五颜六色的新摘的鲜花。老爷和大奶奶坐在罗汉榻上，指挥着我们忙东忙西的。齐布琛姨娘在婚床上重新铺撒了几层喜果子，红色绣花云锦的被褥上一时间落满了红枣子，桂圆，荔枝，红豆……淳雅格格今儿个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站在公子身边有说有笑，公子静静地听着，听到有趣的地方也会露出淡淡的笑意。
屋外雨声很紧，屋檐上的雨水流过瓦片像一股股水柱子直直地灌到了地上。这不像是京城的天气，京里的春天雨水向来不多，连夜的雨更是很少见，即便是在夜里下了雨，也总是一到大清早地面上就干了。可说来不巧，接连了一个多月的艳阳天，偏偏从昨儿半夜起开始风雨交加，空气中一下子变得又湿又冷，可直到现在这雨还是没有一点儿要停下来的样子。
一个多时辰后，府门口的马车渐渐多起来，那些贵主子们一下马车就有贴身的丫鬟小厮们给他们撑伞。公子的朝服前系着红绸，他站在府门口，恭敬地拱手给每个前来贺喜的大人问安。安总管哈着腰嬉皮笑脸地请他们进府来，有掌理的小厮站在门墩旁收着礼单，那小厮边收边大声报着人名儿，每报一个名儿就由来福在大红色的名册上给记下来。
鼓乐队伍沿着府前的石狮排成了两行，吹奏出来的曲子听起来都极为欢腾喜庆。尽管安总管特意吩咐了给他们的头顶上搭了遮雨的棚子，不过由于雨水是斜着飘下来的，因而眼下这些人的衣裳上还是湿漉漉的。不过想来府上给他们的赏银不会少，虽说是淋着了些雨，可这些人的脸上仍然是喜气洋洋的，吹得也很卖力。
“安亲王岳乐携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到！”尾音刚落，老爷亲自举着伞走上前去打轿帘，安亲王一身藏青色的朝服脸色一本正经地走下了轿子。公子已然在轿前恭候，扎安道：“成德给安亲王请安。”安亲王抬了抬手，走到府门前清了清嗓子朝东面拱了拱手，“圣躬安！”鼓乐声戛然而止，府里府外所有的人都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安亲王一脸严肃地说道：“皇上口谕，得知纳兰成德成婚一事，朕心甚慰，着安亲王岳乐前往明珠府替朕道一声喜。”老爷听后摆出一副极其感恩戴德的样子，连连磕了三个头，“奴才谢皇上隆恩。”
安亲王说罢，他身边的太监朝四周的人抬了抬手，我们才都纷纷站起来，鼓乐声也随即又响起。安亲王走到公子身边，和声道：“皇上听说你大病一场才误了这回的廷对，很是为你惋惜。皇上要我带话给你，三年后的恩科殿试你一定要来参加，不得有误。皇上很赏识你，望你千万别辜负了圣恩才是。”老爷惶恐地谢恩，公子俯下身拱手称是，脸上却依旧水波不兴。
安亲王进了府门，周遭愈加热闹起来，马车络绎不绝。安总管不时地跑进跑出咧着嘴给我们抬抬手，示意我们兴致再高一些。他的表情做作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好在，值得庆贺的是，今儿个他是万万不会再对我们凶神恶煞的了。我和碧桃脸上绽开了喜悦的神色，当然，我们这样并不是因为怕安总管，说实在的，今日我是真的高兴。
伴随着喜庆的锣鼓和唢呐声，一顶装饰得华贵无比的大红花轿渐渐停在了府门前。博敦嗖地从轿子里蹿出来，高喊了一声，“压轿！”而后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长气，蹦蹦跳跳地朝门口跑过来。安总管带着一席小厮把早已预备好的大红毡子铺到了轿帘口，我带着笑意端着一只托着弓和箭的碧玉盘子递到了公子面前。公子左手拾起那柄紫檀木做的雕工极为精致的弓，右手拿起箭，拉开弓弦朝着轿子的上沿儿射去。“嗵”一声，箭头深深地扎在了花轿上框的正中心，箭头入木三分，箭尾的羽翼还在微微颤动着。
叫好声瞬间迭起，碧桃给喜娘打着雨伞走到轿子口，喜娘打起轿帘子，搀着一身云锦绣花霞帔，蒙着大红盖头的卢姑娘走下了轿子，踏上了红毡子。喜娘将红绸的一端塞到了卢姑娘手里，又满脸喜气地走过来将红绸的另一端递到公子手上。公子接过红绸，走到卢姑娘身边，喜娘挥着帕子喊道，“大少奶奶进府！”随后站回到卢姑娘右侧，搀着她往门口走。
安总管早已在门槛处摆放了火盆和碎瓦片，公子并肩和卢姑娘向前缓缓走着。公子先一步跨过门槛儿，这是规矩，卢姑娘而后在喜娘的搀扶下跨过了火盆和碎瓦片。喜娘一边走一边高声说唱着：“恭喜道贺新安人，开枝发叶此良辰，入门旺相，夫妻长寿，白发齐眉。”
府门周围的丫鬟小厮们亮着嗓子齐齐俯身恭贺道：“爷大喜，少奶奶大喜。”走过红毡子，踩过前府花园上的石桥，公子和卢姑娘走进了花厅，我和碧桃紧跟在随行的人的中间。步入花厅，只见老爷和大奶奶正端坐在匾下的两张太师椅上，他们面前的青砖上整齐地摆放着两方大红软垫。
花厅里坐得满满当当的，安亲王岳乐和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安坐在左侧，坐东朝西，而他们的对面则是康亲王杰书和他的嫡福晋。董佳氏站在那个嫡福晋边上，在嫡福晋的眼皮底下，她这个做侧室的今儿个倒是规矩了不少，不过一看见卢姑娘走近，脸上还是得意得挑了挑眉梢，恨不能昭告天下我就是眼前这个新娘子的姨表妹子。
公子和卢姑娘在软垫前站定，安总管递上两炷香，退后两步正声道：“跪！”喜娘搀着卢姑娘跪下，公子也端身跪在了她身旁。伴随着安总管三声：“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公子和卢姑娘持着香叩拜了三下，而后站起。随后，又在安总管的掌礼下跪回到软垫上叩谢了圣恩，叩拜了天地，老爷和大奶奶，随后才是相互对着行交拜礼。
婚宴一直从晌午持续到了晚间，前后换了两批人，到了晚宴上安亲王和康亲王都已回府，余下的人没有了拘束愈发地吵闹起来，劝酒划拳的声音此消彼长。席间不断有人走过来给公子敬酒道喜，公子每回都是二话没说爽快地一仰而尽。老爷和大奶奶在楼上招呼几个前来贺喜的王爷贝勒，而公子的这一桌上尽是些和他年龄相近的八旗子弟。这些人成天就是吃喝玩乐寻乐子惯的了，今儿个更是没了边儿，想方设法地给公子灌酒。怪只怪子清哥今晚要在宫里当值，他要是在，一定会给公子圆场。
公子喝完一杯别桌来敬的酒，忽而连着干咳了几声，我一惊，忙上前给他递帕子，他接过帕子，这时，一位长相奇丑油光满面的爷拿着酒壶一摇一晃地朝公子身边走来。“纳兰成德，你，这……这杯你得喝，要不……就是瞧……瞧不起我！”他的音调已经变了形，满嘴的酒气，我撇过脸躲开他，公子捂着帕子咳了几声，转过身双手接过那人的酒杯，可手却在不停地微颤。
“爷。”我停住公子的手，“胳膊上的伤还没痊愈，万不能再喝了。”未及我说完，那个粗野的混球一把夺过公子手上的酒杯，揪住我的领口，他的力气大得几乎要把我提起。我被他弄得根本就透不过气来，踮着脚紧蹙着眉想要挣脱开他的那双脏手。“呀哈，小蹄子，挺会心疼人啊，那好，爷我喜欢，这杯酒你来喝。”说完揪着我把酒杯直直地往我嘴里硬塞，我使劲扭头要避开他，他却要强灌。
“啪嗒！”没等我缓过神来，那混球已是挨了公子一巴掌，酒杯瞬间重重地掉落在地上碎成了几片。我捂住自己的领口喘了几口气，席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别桌的人都放下筷子眼睛齐刷刷地看向这儿。那个混球像是被打闷了，眼珠子瞪得大大的，表情惊愕。公子站着右手撑着桌沿，定定地看着他，手指几乎要把桌子按裂。过了没一会儿，那混球撩起袖子，要对着公子撒野，安总管带着几个小厮忽地跑过来抓牢他的手，“穆贝子爷您息怒，我们家爷今儿喝多了，一时失手伤了您，要不您打奴才两下给消消气？”公子走过去欲让安总管放开他，却被来福和贵喜等人拦住，拉着他径直要往屋外走。安总管把住那混球的手，侧着身子高声道：“吉时到，少爷少奶奶行合卺礼！”那个混球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几声，我闭着眼没去细听，只是紧着步子往外走，不想再看他一眼。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都给我站好了咧开了嘴巴笑，谁要是不会笑，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哭！”他顿了顿厉声喝道：“利索点儿。”底下静默了会儿，渐渐地响起几声干笑，随后，笑声愈来愈大也越发地刺耳，我和碧桃对视了一下，勉强扯起嘴角，心里却在泛苦。
安总管叉着腰呼了一口气，“大少奶奶明儿个进门，来府上道喜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无论是王爷，贝勒，王公大臣，格格，福晋还是他们随身带来的丫头子小厮要是跟你们问起些什么话来，嘴都给我放紧些。要是胆敢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让老爷和大奶奶知道了，非撕烂了你们的嘴不可！”话音未落，已然把目光移到我和碧桃身上，“尤其是你们两个，往后伺候大少奶奶，嘴上都给我带着个把门的，别把什么乱七八糟的的事儿都给捣鼓出来！听见了没有？”
我身子一颤，咽了口唾沫，“是。”
……
房里，我和碧桃的榻子正对着，碧桃睡觉没有放帐子的习惯，说是觉着闷，第二天起来昏昏沉沉的浑身不舒坦，我觉着有些道理便打开了幔帐想试一晚看看。我和碧桃侧着身子躺在榻上，很容易就能看见彼此的脸。碧桃静静地看着我，“爷今儿个在哪歇下了？”我道：“在书房里，颜主子陪在身边呢，出不了事儿。”碧桃把枕头往脖子那儿紧了紧，“总算是有惊无险，上回萨满大师来驱鬼做法我真的以为……”碧桃顿了顿没再说下去，只是伸手摸了摸被安总管拧过的耳朵。
“姐姐，是不是被弄疼了？”碧桃笑着摇了摇头，“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了，我就知道安总管叫我们来准没好事儿。”我轻轻叹了口气，“我们往后在爷面前是该高兴一点儿，表格格的事儿已经够让他闹心的了，我们再跟着整天愁眉苦脸的，公子心里岂不是更苦。”
碧桃轻“嗯”了一声，“但愿明日卢姑娘进了门一切都能好起来。”她静默了会儿随即笑着看向我，“听那个算命的道士说，卢姑娘是我们府上的贵主，能祛邪消灾，给府里开枝散叶，还能护着咱爷今后的仕途顺达，保佑他一生平安呢。”我舒开眉毛点了点头，“要真是这样，卢姑娘可就真成了神仙了！”翠莺和我对着笑了几声，我闭上眼静静地想着卢姑娘那年来我们府上时候的模样，不自觉地绽开了笑。我淡淡地舒了口气，公子能娶她，也不能不说是一种福分。
清早，天还没透亮，府里已然是一片欢腾热闹。公子身着大红朝服，头带东珠礼冠，辫子末梢用红色的流苏缠绕着，腰间配着白玉环带，靴子是崭新的，一点儿灰尘也没有。
房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各式礼盒，地毯上，几案上，青花瓷的喜瓶里插着五颜六色的新摘的鲜花。老爷和大奶奶坐在罗汉榻上，指挥着我们忙东忙西的。齐布琛姨娘在婚床上重新铺撒了几层喜果子，红色绣花云锦的被褥上一时间落满了红枣子，桂圆，荔枝，红豆……淳雅格格今儿个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站在公子身边有说有笑，公子静静地听着，听到有趣的地方也会露出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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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时辰后，府门口的马车渐渐多起来，那些贵主子们一下马车就有贴身的丫鬟小厮们给他们撑伞。公子的朝服前系着红绸，他站在府门口，恭敬地拱手给每个前来贺喜的大人问安。安总管哈着腰嬉皮笑脸地请他们进府来，有掌理的小厮站在门墩旁收着礼单，那小厮边收边大声报着人名儿，每报一个名儿就由来福在大红色的名册上给记下来。
鼓乐队伍沿着府前的石狮排成了两行，吹奏出来的曲子听起来都极为欢腾喜庆。尽管安总管特意吩咐了给他们的头顶上搭了遮雨的棚子，不过由于雨水是斜着飘下来的，因而眼下这些人的衣裳上还是湿漉漉的。不过想来府上给他们的赏银不会少，虽说是淋着了些雨，可这些人的脸上仍然是喜气洋洋的，吹得也很卖力。
“安亲王岳乐携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到！”尾音刚落，老爷亲自举着伞走上前去打轿帘，安亲王一身藏青色的朝服脸色一本正经地走下了轿子。公子已然在轿前恭候，扎安道：“成德给安亲王请安。”安亲王抬了抬手，走到府门前清了清嗓子朝东面拱了拱手，“圣躬安！”鼓乐声戛然而止，府里府外所有的人都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安亲王一脸严肃地说道：“皇上口谕，得知纳兰成德成婚一事，朕心甚慰，着安亲王岳乐前往明珠府替朕道一声喜。”老爷听后摆出一副极其感恩戴德的样子，连连磕了三个头，“奴才谢皇上隆恩。”
安亲王说罢，他身边的太监朝四周的人抬了抬手，我们才都纷纷站起来，鼓乐声也随即又响起。安亲王走到公子身边，和声道：“皇上听说你大病一场才误了这回的廷对，很是为你惋惜。皇上要我带话给你，三年后的恩科殿试你一定要来参加，不得有误。皇上很赏识你，望你千万别辜负了圣恩才是。”老爷惶恐地谢恩，公子俯下身拱手称是，脸上却依旧水波不兴。
安亲王进了府门，周遭愈加热闹起来，马车络绎不绝。安总管不时地跑进跑出咧着嘴给我们抬抬手，示意我们兴致再高一些。他的表情做作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好在，值得庆贺的是，今儿个他是万万不会再对我们凶神恶煞的了。我和碧桃脸上绽开了喜悦的神色，当然，我们这样并不是因为怕安总管，说实在的，今日我是真的高兴。
伴随着喜庆的锣鼓和唢呐声，一顶装饰得华贵无比的大红花轿渐渐停在了府门前。博敦嗖地从轿子里蹿出来，高喊了一声，“压轿！”而后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长气，蹦蹦跳跳地朝门口跑过来。安总管带着一席小厮把早已预备好的大红毡子铺到了轿帘口，我带着笑意端着一只托着弓和箭的碧玉盘子递到了公子面前。公子左手拾起那柄紫檀木做的雕工极为精致的弓，右手拿起箭，拉开弓弦朝着轿子的上沿儿射去。“嗵”一声，箭头深深地扎在了花轿上框的正中心，箭头入木三分，箭尾的羽翼还在微微颤动着。
叫好声瞬间迭起，碧桃给喜娘打着雨伞走到轿子口，喜娘打起轿帘子，搀着一身云锦绣花霞帔，蒙着大红盖头的卢姑娘走下了轿子，踏上了红毡子。喜娘将红绸的一端塞到了卢姑娘手里，又满脸喜气地走过来将红绸的另一端递到公子手上。公子接过红绸，走到卢姑娘身边，喜娘挥着帕子喊道，“大少奶奶进府！”随后站回到卢姑娘右侧，搀着她往门口走。
安总管早已在门槛处摆放了火盆和碎瓦片，公子并肩和卢姑娘向前缓缓走着。公子先一步跨过门槛儿，这是规矩，卢姑娘而后在喜娘的搀扶下跨过了火盆和碎瓦片。喜娘一边走一边高声说唱着：“恭喜道贺新安人，开枝发叶此良辰，入门旺相，夫妻长寿，白发齐眉。”
府门周围的丫鬟小厮们亮着嗓子齐齐俯身恭贺道：“爷大喜，少奶奶大喜。”走过红毡子，踩过前府花园上的石桥，公子和卢姑娘走进了花厅，我和碧桃紧跟在随行的人的中间。步入花厅，只见老爷和大奶奶正端坐在匾下的两张太师椅上，他们面前的青砖上整齐地摆放着两方大红软垫。
花厅里坐得满满当当的，安亲王岳乐和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安坐在左侧，坐东朝西，而他们的对面则是康亲王杰书和他的嫡福晋。董佳氏站在那个嫡福晋边上，在嫡福晋的眼皮底下，她这个做侧室的今儿个倒是规矩了不少，不过一看见卢姑娘走近，脸上还是得意得挑了挑眉梢，恨不能昭告天下我就是眼前这个新娘子的姨表妹子。
公子和卢姑娘在软垫前站定，安总管递上两炷香，退后两步正声道：“跪！”喜娘搀着卢姑娘跪下，公子也端身跪在了她身旁。伴随着安总管三声：“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公子和卢姑娘持着香叩拜了三下，而后站起。随后，又在安总管的掌礼下跪回到软垫上叩谢了圣恩，叩拜了天地，老爷和大奶奶，随后才是相互对着行交拜礼。
婚宴一直从晌午持续到了晚间，前后换了两批人，到了晚宴上安亲王和康亲王都已回府，余下的人没有了拘束愈发地吵闹起来，劝酒划拳的声音此消彼长。席间不断有人走过来给公子敬酒道喜，公子每回都是二话没说爽快地一仰而尽。老爷和大奶奶在楼上招呼几个前来贺喜的王爷贝勒，而公子的这一桌上尽是些和他年龄相近的八旗子弟。这些人成天就是吃喝玩乐寻乐子惯的了，今儿个更是没了边儿，想方设法地给公子灌酒。怪只怪子清哥今晚要在宫里当值，他要是在，一定会给公子圆场。
公子喝完一杯别桌来敬的酒，忽而连着干咳了几声，我一惊，忙上前给他递帕子，他接过帕子，这时，一位长相奇丑油光满面的爷拿着酒壶一摇一晃地朝公子身边走来。“纳兰成德，你，这……这杯你得喝，要不……就是瞧……瞧不起我！”他的音调已经变了形，满嘴的酒气，我撇过脸躲开他，公子捂着帕子咳了几声，转过身双手接过那人的酒杯，可手却在不停地微颤。
“爷。”我停住公子的手，“胳膊上的伤还没痊愈，万不能再喝了。”未及我说完，那个粗野的混球一把夺过公子手上的酒杯，揪住我的领口，他的力气大得几乎要把我提起。我被他弄得根本就透不过气来，踮着脚紧蹙着眉想要挣脱开他的那双脏手。“呀哈，小蹄子，挺会心疼人啊，那好，爷我喜欢，这杯酒你来喝。”说完揪着我把酒杯直直地往我嘴里硬塞，我使劲扭头要避开他，他却要强灌。
“啪嗒！”没等我缓过神来，那混球已是挨了公子一巴掌，酒杯瞬间重重地掉落在地上碎成了几片。我捂住自己的领口喘了几口气，席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别桌的人都放下筷子眼睛齐刷刷地看向这儿。那个混球像是被打闷了，眼珠子瞪得大大的，表情惊愕。公子站着右手撑着桌沿，定定地看着他，手指几乎要把桌子按裂。过了没一会儿，那混球撩起袖子，要对着公子撒野，安总管带着几个小厮忽地跑过来抓牢他的手，“穆贝子爷您息怒，我们家爷今儿喝多了，一时失手伤了您，要不您打奴才两下给消消气？”公子走过去欲让安总管放开他，却被来福和贵喜等人拦住，拉着他径直要往屋外走。安总管把住那混球的手，侧着身子高声道：“吉时到，少爷少奶奶行合卺礼！”那个混球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几声，我闭着眼没去细听，只是紧着步子往外走，不想再看他一眼。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