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而今才道当时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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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儿宴上不是已经见好了吗，怎么才一夜的功夫就变成这个样子？”老爷站在榻边，眼神定定地落在我的头顶上，我低着脑袋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任凭他用什么样的目光盯着我看试图要从我这儿套出些什么话来我始终是静默不语。我心里再明白不过老爷是个不能得罪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似乎对他的呵斥一点儿也不惧怕，甚至有些慵懒和疲惫。
孟太医坐在圆凳上把着公子的脉，孟太医的双目微微闭着，屏息凝神，神情很是专注。半晌，忽地睁开眼，起身将自己的挽起的袖子放下来。我向前走了两步，放下公子榻上的幔帐，老爷请孟太医到几案边坐下。孟太医捋了捋胡子道：“我昨日晌午才给公子把过脉，那时看来并无大碍，可不想今日为何脉象竟会如此紊乱，不知可是忽然之间受了什么大的刺激？”我感觉到老爷看了我一眼，我故作不知，顺势撇过脸去避开他。
老爷顿了顿道：“承蒙皇上恩典，昨日当着众位娘娘主子和王公贝勒们的面儿赐了一壶御茶，许是受宠若惊了。”孟太医点头道：“既是如此，那也就不足为怪了。”说着对老爷拱了拱手，“公子年轻有为，能得到皇上的垂青实属不易，今后仕途通达是必定的，老朽羡煞明相啊。”老爷假意地摆了摆手，“孟太医客气了。”孟太医笑了笑，“公子的右臂上的伤势原本不打紧，可眼下看来却重了，这几日千万不可再出帐走动了，行猎之事更是万万使不得的。若是一切能按老朽说的办，再按时服药，老朽确保不出一个月必定见好，明相大可不必太过忧心。”
老爷点点头，可脸上却不太自在，只是不知道他是在为公子的伤势而担心，还是因为公子势必要缺席围猎大赛从而不能在众人面前炫耀长脸觉得顺不下这口气来。孟太医开了方子后老爷送他到了营帐口，又吩咐贵喜送孟太医回去，而后转身走到公子的榻前。
我原以为他会趁没外人在的时候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问个清楚的，我也做好了跟他如实回禀的准备。可他站定了一会儿并没有开口，只是把投注在我身上的目光渐渐移开随即伸手去拉了拉公子的幔帐，可未及帐子掀开一条缝儿又把手放了回去。他背过身来回踱了几步心事重重的样子，过了没一会儿还是出了营帐。帐帘来回摆动着，轻轻微微的，没有一点儿底气，原来老子干了伤天害理的事，在儿子面前也是会心虚的。
我俯身将拖到地上的幔帐的边沿儿拾起来塞到了榻沿的缝隙里，坐了下来。孟太医虽说公子如今是尚在昏厥中，神志亦不清晰，可我心里知道公子其实并没有睡着，一时一刻都没有，他只是静静地合着双目什么人也不想见什么话也不想说罢了。周边的营帐里到处都是忙忙碌碌来回走动的身影和嘈嘈杂杂的熙攘声，一打听才知道是皇上突然间下了旨，围猎大赛的日子提早到了后天，所有的人一时间都变得措手不及起来。我静静地看着他们来回攒动着的样子，心里却渐渐平静下来，总之这场狩猎和我们是没什么关系的了。
日出日落，日落日出，营帐内门帘一合，烛灯一熄，也就分不清什么白昼黑夜了。我总觉得时辰好像过得恍恍惚惚的，加之营帐里又很暖和，淡雅的香气时时催人入眠。我膝上盖了条薄毯，用手磕着脑袋侧坐在离公子不远的罗汉榻上，醒醒睡睡，睡睡醒醒，不觉中又是一个黄昏过去。
迷迷糊糊的，不知是醒是梦，反正是感觉到了一些动静，我猛地睁开眼，却见公子已经起身穿好了衣裳，正在榻边的箱子里找什么？我一惊，忙嗖地站起来踱了过去，“爷，怎么就起了呢，孟太医说要好好躺着不能起身走动的，一会儿伤口又裂开了该怎么好？”他眼眸恍惚，飘忽不定，没说话，继续在箱子里翻腾着，可翻到了箱底仍然没见着他要的东西。我走到箱子边朝里头看了看，“您要找什么，说不定真真知道的。”他叹了口气，轻轻合上箱盖，看向我，“我的弓箭和马鞭呢？”
我耳朵一震，“孟太医吩咐过了这阵子右臂断然不可使力，骑射狩猎也是行不得的，您伤成这样，哪里还能拉弓挥鞭子呢？”他静默了一会儿，躲过我朝罗汉榻边上的那个大箱子走过去，环扣拉了几下没开，有些发急，重重敲了敲箱板儿，“钥匙呢？”我迟疑了一下，走到罗汉榻边蹲下身子拉开底下的抽屉，沉吟了半晌，拾起那口箱子的钥匙起身朝他挪了过去。我低着头，手里紧紧捏着钥匙，公子手心朝上缓缓伸到我眼前，我顿了顿，把手送了过去，可拳头还是紧握住的。公子缓缓走近一步，双手合住我的那只拳头，我手一颤，眼睛看向他，他面无表情地朝我微微颔了颔首而后将我的手指慢慢掰开。
我眉间紧蹙，心里霎间一波波地生疼，低下头猛地转过身跑出了营帐，凭着记忆朝子清哥营帐的方向跑着。这里紧挨着御帐所处的范围，一路上跑过来到处都有人把我拦住盘查，问我要腰牌看。子清哥不久前升了御前侍卫，很少得闲，因而不是到了万不得已我并不会去麻烦他。我远远地看见御帐的左前方，他正在调遣着身边的几个夜巡的侍卫，神色紧张而严肃。我心里有些疑惑，怎么才两日不出来，周遭一下子多了这么多戒备和布控？
我踮起脚尖儿朝子清哥站的地方探了探，他很快就发现了我，环顾四周确定没人注意的时候才悄悄朝我走过来。
“怎么了？”我道：“出大事儿了。”他一惊，“是不是……”未及他说完我已然点了点头，他捶胸顿足了一下，可立马回头看了看身后，低声道：“怎么就给露出来了呢？”我摇摇脑袋，“不是我说的，是亲眼见到了。”他嗔怪地看了看我，嘴微张，缓了口气，“在哪儿？”我微摆了摆头：“不知道是哪位贵主子的营帐前头，反正身份肯定不低。表格格像是不认得我们了，公子叫她，她也不应，只是埋着头拼了命地干活。”
他追问道：“容若呢？”我磕着嘴唇木讷地摇了摇头，“不好，烧得厉害，胳膊上的伤也更加重了，可不管我怎么说都没用，公子他就是不听劝，非要找来我藏好的弓箭和马鞭。”子清哥皱了皱眉，“那怎么成，还要不要命了，右边的胳膊上岂是能使力的，一拉弓不就破开了？”我叹了口气，“子清哥，你去劝劝，表格格的事儿错不在他，何必这样糟践自己的身子呢？”
子清哥脸色沉了沉，叹了口气，“许是我错了，当初根本就不该帮毓菱送什么信，他若是早知道了这些也不至如此。”说完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我忙拉住他的手对他摇了摇头。他看了看我，倏地转过身走向不远处的一个侍卫吩咐了几句，只见那个侍卫频频点头，子清哥拍了拍那侍卫的肩随即朝我奔过来，“走吧。”
我“嗯”了一声，跟着他快步跑起来，雪地上松松软软的，可我的步子却越拖越沉，心里反反复复地念叨着子清哥的那句“许是我错了”愈发觉得悔恨。突然间觉得很瞧不起自己，我胆怯，我懦弱，我只顾着不要让自己牵涉进去，明明撞见了却故作不知，明明知道表格格回南的事儿说不通却偏要编出一千个让自己信服的理由！
子清哥撩起营帐上的门帘，我才意识到已经到了门口。他踱步走了进去，“容若，你这是做什么，逞能吗？”说着上前夺过公子手里的弓箭，“你还缺那件黄马褂不成？”公子眼睛里窜着怒气，直直地看着子清哥，“当初跟我担保说亲自带人送毓菱回江南的人可是你？”子清哥定定地对着公子的目光，“不错，是我说的，可你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你出得了国子监吗，你改变得了吗？”公子移开注视着子清哥的目光，眼神渐渐放缓，背过身无声地叹了一口长气。
子清哥走到他面前，“容若，我知道你心里苦，我和毓菱虽不熟，仅见过那几回还是在你的府上。可即便是这几面，我也能看出她是个再单纯不过的姑娘。好在我如今当上了御前侍卫，在宫里走动的机会比过去多了，宫里的太监宫女们也都乐意跟我套近乎，我用性命担保回宫后一定想办法暗中支应毓菱，不再让她受半点儿委屈，等年数一到，还是能出来的。”公子搭住他的肩，“子清，我信你，可这回你别拦着我，明早的狩猎我说什么也得去，我若不去，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子清哥闭住眼点了点头复张开，“我的那匹马是西域进贡的上好的汗血宝马，跑到又稳又快，我一会儿找人给你送来。”公子感激地握住他的右手，紧了紧，子清哥叹了口气，而后朝帐外走去。
永夜难消，漆黑的天空中既无星辰闪烁，又看不见月亮高悬，在浩大的皇家气势的笼罩下，连自然间的光明都要收敛住它们的脾性。只有寒鸦的鸣叫声干裂而苍凉，那一声声惊心的急促的音调在天地间随风回旋着，似乎有一种势不可挡的力量，像是要彻底拨开阻隔在天地间的这层厚厚的阴云。
我取出针线，帮公子的护甲上的每一个线头都重新缠绕了好几遍，直到让自己相信这是一件牢固的护甲后才在罗汉榻上躺了下来。
……
“要是一会儿胳膊觉着疼您千万别强撑着，子清哥的马虽好，可到底是头一回骑，那匹马一时半会儿的也未必能适应过来，还是慢一些骑的好。”我替公子纽好护甲上的衣扣，他环住我的背，摸了摸我的发髻，“我都记下了。”我看向他，他轻拍了拍我的脸，对我强笑了笑，忽而眼神一定，倏地走出营帐。
皇上在御帐前的空地上把所有人都集中在了一起，那些八旗子弟高高地骑在马背上，着统一规制的护甲和帽盔，一眼看上去乌压压的一片，就像戏里演的大战前发兵时候一个样儿。董家小姐，不，是康王福晋披了一件宝蓝色的毡毛长袍，头带深棕色的绒帽，俨然一副男儿的打扮。她骑着一匹白色的看上去和她一样俊俏骄傲，一人一马就这样列在那些旗人子弟之间，一眼看上去英姿飒爽，惊艳无比，格外引人瞩目。
“万岁！万岁！万岁！万岁……”众人齐齐振臂高呼，皇上一身戎装，拉着马缰骑着御马小范围地笃着，高声道：“谁也不要让着谁，给朕看看你们的真功夫，第一个捕获猎物的，就是我大清的巴图鲁！”
“万岁！万岁！万岁！”
“开围！”皇上一声令下，铜锣敲得震天响，伴随着号角的鸣叫声，千百匹骏马瞬间沿着四面八方飞窜开来。皇上也随着一群大臣们骑到了林子里，眼前倏地一空，只剩下了各位娘娘主子，福晋，格格，太监宫女，各府丫头小厮和一些上了年纪的王公大臣在兴致高昂地等待着所谓的捷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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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顿了顿道：“承蒙皇上恩典，昨日当着众位娘娘主子和王公贝勒们的面儿赐了一壶御茶，许是受宠若惊了。”孟太医点头道：“既是如此，那也就不足为怪了。”说着对老爷拱了拱手，“公子年轻有为，能得到皇上的垂青实属不易，今后仕途通达是必定的，老朽羡煞明相啊。”老爷假意地摆了摆手，“孟太医客气了。”孟太医笑了笑，“公子的右臂上的伤势原本不打紧，可眼下看来却重了，这几日千万不可再出帐走动了，行猎之事更是万万使不得的。若是一切能按老朽说的办，再按时服药，老朽确保不出一个月必定见好，明相大可不必太过忧心。”
老爷点点头，可脸上却不太自在，只是不知道他是在为公子的伤势而担心，还是因为公子势必要缺席围猎大赛从而不能在众人面前炫耀长脸觉得顺不下这口气来。孟太医开了方子后老爷送他到了营帐口，又吩咐贵喜送孟太医回去，而后转身走到公子的榻前。
我原以为他会趁没外人在的时候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问个清楚的，我也做好了跟他如实回禀的准备。可他站定了一会儿并没有开口，只是把投注在我身上的目光渐渐移开随即伸手去拉了拉公子的幔帐，可未及帐子掀开一条缝儿又把手放了回去。他背过身来回踱了几步心事重重的样子，过了没一会儿还是出了营帐。帐帘来回摆动着，轻轻微微的，没有一点儿底气，原来老子干了伤天害理的事，在儿子面前也是会心虚的。
我俯身将拖到地上的幔帐的边沿儿拾起来塞到了榻沿的缝隙里，坐了下来。孟太医虽说公子如今是尚在昏厥中，神志亦不清晰，可我心里知道公子其实并没有睡着，一时一刻都没有，他只是静静地合着双目什么人也不想见什么话也不想说罢了。周边的营帐里到处都是忙忙碌碌来回走动的身影和嘈嘈杂杂的熙攘声，一打听才知道是皇上突然间下了旨，围猎大赛的日子提早到了后天，所有的人一时间都变得措手不及起来。我静静地看着他们来回攒动着的样子，心里却渐渐平静下来，总之这场狩猎和我们是没什么关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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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清哥脸色沉了沉，叹了口气，“许是我错了，当初根本就不该帮毓菱送什么信，他若是早知道了这些也不至如此。”说完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我忙拉住他的手对他摇了摇头。他看了看我，倏地转过身走向不远处的一个侍卫吩咐了几句，只见那个侍卫频频点头，子清哥拍了拍那侍卫的肩随即朝我奔过来，“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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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万岁！万岁！万岁……”众人齐齐振臂高呼，皇上一身戎装，拉着马缰骑着御马小范围地笃着，高声道：“谁也不要让着谁，给朕看看你们的真功夫，第一个捕获猎物的，就是我大清的巴图鲁！”
“万岁！万岁！万岁！”
“开围！”皇上一声令下，铜锣敲得震天响，伴随着号角的鸣叫声，千百匹骏马瞬间沿着四面八方飞窜开来。皇上也随着一群大臣们骑到了林子里，眼前倏地一空，只剩下了各位娘娘主子，福晋，格格，太监宫女，各府丫头小厮和一些上了年纪的王公大臣在兴致高昂地等待着所谓的捷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