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8 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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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名蕃瓜，听闻南边有，京师也有，其色金黄，大如斗，空心，卧于地，一蔓结只”，韩权道。张国纪道：“莫不是倭瓜？”。韩权道：“后世叫南瓜”。王昺道：“后世？”。韩权道：“学生曾梦见此物。学生于梦中乃是附身于四百年后之人，以四百年后的眼光，仰视回溯”。王昺奇道：“噢？先生的梦倒有趣得紧，出京时却不闻皇上交待”，他正要问询四百年后的情况，朱大典却急道：“你却不早说，此物若真能亩产千斤，饥馑何忧，此时去寻，已春播不及”。
张国纪道：“若真如韩先生所言，待我回京之后，定当奏闻皇上”。原来南瓜出自美洲，此时传入大明已有百年，只是和蕃薯一样未得到重视。美洲虽未向人类贡献文明，却贡献了物种：南瓜，蕃薯，土豆，玉米，西红柿，辣椒，烟草，均产自美洲，又均在明末传入中国。
卢九德疑道：“地亩还是这些肥力，却由百斤增产至千斤，这里是个什么窍窍，洒家却参祥不透”。众人闻言，均觉有理，齐看向韩权。韩权想了想道：“或是水份大，将麦子磨成面，是一些水也不含的，这千斤南斤之中，成是水”。“嗨”，卢九德叹了一声，道：“水能管饱么？”。韩权又想了想，道：“想是去除水份，比那麦子还重些，后世以南瓜度饥馑，学生在梦中见过，是的确无疑的”。
张国纪道：“此事甚为紧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据韩先生所述，多半是倭瓜了，我曾于武清侯的庄子见过此物，我明日便上疏，给皇上递个信儿”。
众人边说边向孙圩走去，倒也热闹，太阳暖暖地也很凑趣，现在是三月中旬，但相当于阳历四月初，只是崇祯年间特别冷，此时才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众人由圩路上了圩坡，也就是家后，由家后数起，韩权那处院落的第一间草房内，几个老者正将竹子劈成竹蔑，然后将几片竹蔑叠在一起，用烧红的铁条在上面戳洞，再用细绳穿进洞中，将几片竹蔑捆扎在一起，一张滑轮弓的弓身便做成了。只是这个固定几叠竹蔑的洞，须打在中间处，若是打在两旁，在拉弓时，几片竹蔑会错开，将捆扎的绳索带断。
多片竹蔑叠加极具势能，且成本极低。诸位大人在房内看了一圈，对韩权的这个法子一阵赞许。大人们出了屋，向堂屋走去，韩权暗暗叫苦。果然，只走了几步，诸位大人发现了左侧的工棚，右侧的坩锅及风机。人们顿时分作两路，张国纪与与王昺走向右边，去摇风机上的踏板，朱大典与卢九德走进左边的工棚，去看工棚里一人高的，显微镜状的铁架，那是一台立式镗床。路中央只剩下了韩权，韩权心道苦也，苦也。在几位大人来孙圩的途中，韩权想过掩饰，比如在镗刀下放几根木头，伪装成木工机械，但这个事情，只伪装得了一时，还会被猜疑。
这处场院的隔壁是孙传美家的场院，这所场院正对着圩路，场院中的一个妇女正在涮锅，她用一把高梁杆做的笤帚，将涮锅水涮出大锅，然后再往大锅里兑点水，再用笤帚一点点将水涮出。另一口大锅前，一个妇女揭开锅盖，用一把葫芦瓢，将大锅里的面稀饭，一瓢一瓢地舀进木桶里，待舀满几大桶，便由这几个妇女挑着，送饭下地。在这些妇女的身后，是几双监视的眼晴，几个儿童已在这里盯了一上午，此时他们刚喝过面粥，肚子饱了，头脑也很兴奋，因为他们就要“护送”送饭的队伍下地玩耍了。庄户人家，裹脚的村妇只是少数，但圩中的妇女也有数十人裹脚，都被集中在一处场院做针线活。若是大明所有的妇女都裹脚，将丧失一半的劳力，这可真是一件天大的事，或半边天大的事。裹脚是为了禁足，禁足一是怕妇女超过男人，二是怕自家妇女抛头露面引发灾祸，比如潘金莲就是因为露了一次头，引发了灾祸。
这时，几个儿童推搡了起来，“环子，你个老驴过的”，“你说谁是老驴过的，你才是懒懒猴过的”，“你推我弟干啥——”，涮锅的妇女连忙丢下笤帚，上前干涉，“又磨牙，衙门里的老爷离着就尺把远，聒着了老爷，将你们爷娘拿到衙门里打板子——”
在这些磨牙儿童身后三丈远的地方，隔着一堵墙，“显微镜”顶部顶着一块磨盘，磨盘下的镗轴正被缓缓推动，轴杆底部，茶叶似的碎铁屑渐渐呈现。朱大典等人听罢了韩权的介绍，并无想象中的关注，看了不一会儿，便出了工棚，又看了看工棚外边的风机，也没甚留意，却是坩锅旁，坑里的一个铸件，引起了朱大典的关注，是一截炮筒，他焉能不注意。
韩权在心里权衡了一下，料想此物保不住秘，以后说，不如现在说，还能要点好处。他对朱大典道：“大人，此物并非炮筒，而是风箱”。“风箱？”，朱大箱疑惑道。“是风箱，不过将风箱做成圆柱状罢了，再则，此物鼓的不是风，而是水”。“水？”。“是，大人，学生将此物形诸为风箱，只因此物与风箱原理一般，也有两个风门，这两个风门，后世叫单向阀，一门进水，一门出水，此物便由风箱变成了柱塞泵”。朱大典关切道，泵？“是，学生制此物汲水浇地，一泵或可浇一倾地”。明代的一倾为一百亩，众人闻言不由吃惊。卢九德问：“使几头牛拉？”。
韩权道：“若牛力能抗旱，世上岂有旱灾，学生使的非牛力，非人力，亦风力”。王昺道：“莫非是水力？”。韩权道：“此处之水，并无高差，水力是用不着的”。
“莫卖关子”，卢九德不耐烦道。韩权道：“还请老公赏一万斤铁，此物方能制出”。“你——”，卢九德正欲发怒。王昺却道：“此间晋铁几个钱一斤？”。卢九德道：“回王公，晋铁32个铁一斤，闽铁50铁一斤”。
王昺问道：“敢问韩先生是要晋铁还是闽铁？”。韩权回道：“两千斤晋铁，八千斤闽铁”。王昺心中算了一下，不过五百两银，便道：“银子老夫出了，我在淮安有几处铺子，我只叫人将铁由淮安运来”。韩权连忙朝王昺施礼，道谢过驸马爷，王昺问道：“敢问一句，韩先生以何力取水？”。“火力”。“火力？”，众人都耐闷了。
韩权道：“便是蒸汽顶动锅盖之力”。
“噢？”，朱大典奇道：“似有些道理，学生倒有些期望”。
王昺道：“时才在地里，韩先生说及天灾，天灾一为旱灾，一为水灾，敢问先生，若是此物制成——”，不待王昺说完，韩权道：“此物若成，大明无旱赤之忧，只是一部汽机只可浇灌一百亩地，大明有多少地亩，需制多少汽机，这些汽机又需多长时日方可制出，学生却说不得”。“汽机？不是柱塞泵么？”，卢九德道。
韩权回道：“汽机便如牛马，牛马可拉犁，亦可拉车，汽机可驱柱塞泵，亦可驱动它物，就如时才诸位看的镗床，若使汽机驱之，胜牛力十倍”。
众人皆听懂了，但皆沉默不语，心中在回味。大典心道，使大明无赤旱之忧？可谓大言灼灼，然此人先前制出过滑轮弓，脱不过是五百两银子，且不是我出，且在一旁坐观。
老驸马这时开口道：“若汽机如此神妙，到时，韩先生可莫忘了老夫今日相助之情”。众人闻言皆笑了。韩权心道，傻笑，姜还是老的辣呀，他不由乱吟道：“舍得，舍得啊，它日请附马爷喝舍得酒”。
“舍得酒？”。
韩权道：“后世一种酒，也无甚特异，只是后世土老板皆少才寡德，一文钱看得比车轮子还大，少数能由小店做成大店者，拼的不是才，而是舍得，舍得投入方有收益，故舍得之名可言尽土老板事业成败之因”。
韩权说此话，只是一时兴起，而卢九德与朱大典闻听，心中别有滋味，舍得，土老板，这是在说我是舍不得的土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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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国纪道：“若真如韩先生所言，待我回京之后，定当奏闻皇上”。原来南瓜出自美洲，此时传入大明已有百年，只是和蕃薯一样未得到重视。美洲虽未向人类贡献文明，却贡献了物种：南瓜，蕃薯，土豆，玉米，西红柿，辣椒，烟草，均产自美洲，又均在明末传入中国。
卢九德疑道：“地亩还是这些肥力，却由百斤增产至千斤，这里是个什么窍窍，洒家却参祥不透”。众人闻言，均觉有理，齐看向韩权。韩权想了想道：“或是水份大，将麦子磨成面，是一些水也不含的，这千斤南斤之中，成是水”。“嗨”，卢九德叹了一声，道：“水能管饱么？”。韩权又想了想，道：“想是去除水份，比那麦子还重些，后世以南瓜度饥馑，学生在梦中见过，是的确无疑的”。
张国纪道：“此事甚为紧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据韩先生所述，多半是倭瓜了，我曾于武清侯的庄子见过此物，我明日便上疏，给皇上递个信儿”。
众人边说边向孙圩走去，倒也热闹，太阳暖暖地也很凑趣，现在是三月中旬，但相当于阳历四月初，只是崇祯年间特别冷，此时才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众人由圩路上了圩坡，也就是家后，由家后数起，韩权那处院落的第一间草房内，几个老者正将竹子劈成竹蔑，然后将几片竹蔑叠在一起，用烧红的铁条在上面戳洞，再用细绳穿进洞中，将几片竹蔑捆扎在一起，一张滑轮弓的弓身便做成了。只是这个固定几叠竹蔑的洞，须打在中间处，若是打在两旁，在拉弓时，几片竹蔑会错开，将捆扎的绳索带断。
多片竹蔑叠加极具势能，且成本极低。诸位大人在房内看了一圈，对韩权的这个法子一阵赞许。大人们出了屋，向堂屋走去，韩权暗暗叫苦。果然，只走了几步，诸位大人发现了左侧的工棚，右侧的坩锅及风机。人们顿时分作两路，张国纪与与王昺走向右边，去摇风机上的踏板，朱大典与卢九德走进左边的工棚，去看工棚里一人高的，显微镜状的铁架，那是一台立式镗床。路中央只剩下了韩权，韩权心道苦也，苦也。在几位大人来孙圩的途中，韩权想过掩饰，比如在镗刀下放几根木头，伪装成木工机械，但这个事情，只伪装得了一时，还会被猜疑。
这处场院的隔壁是孙传美家的场院，这所场院正对着圩路，场院中的一个妇女正在涮锅，她用一把高梁杆做的笤帚，将涮锅水涮出大锅，然后再往大锅里兑点水，再用笤帚一点点将水涮出。另一口大锅前，一个妇女揭开锅盖，用一把葫芦瓢，将大锅里的面稀饭，一瓢一瓢地舀进木桶里，待舀满几大桶，便由这几个妇女挑着，送饭下地。在这些妇女的身后，是几双监视的眼晴，几个儿童已在这里盯了一上午，此时他们刚喝过面粥，肚子饱了，头脑也很兴奋，因为他们就要“护送”送饭的队伍下地玩耍了。庄户人家，裹脚的村妇只是少数，但圩中的妇女也有数十人裹脚，都被集中在一处场院做针线活。若是大明所有的妇女都裹脚，将丧失一半的劳力，这可真是一件天大的事，或半边天大的事。裹脚是为了禁足，禁足一是怕妇女超过男人，二是怕自家妇女抛头露面引发灾祸，比如潘金莲就是因为露了一次头，引发了灾祸。
这时，几个儿童推搡了起来，“环子，你个老驴过的”，“你说谁是老驴过的，你才是懒懒猴过的”，“你推我弟干啥——”，涮锅的妇女连忙丢下笤帚，上前干涉，“又磨牙，衙门里的老爷离着就尺把远，聒着了老爷，将你们爷娘拿到衙门里打板子——”
在这些磨牙儿童身后三丈远的地方，隔着一堵墙，“显微镜”顶部顶着一块磨盘，磨盘下的镗轴正被缓缓推动，轴杆底部，茶叶似的碎铁屑渐渐呈现。朱大典等人听罢了韩权的介绍，并无想象中的关注，看了不一会儿，便出了工棚，又看了看工棚外边的风机，也没甚留意，却是坩锅旁，坑里的一个铸件，引起了朱大典的关注，是一截炮筒，他焉能不注意。
韩权在心里权衡了一下，料想此物保不住秘，以后说，不如现在说，还能要点好处。他对朱大典道：“大人，此物并非炮筒，而是风箱”。“风箱？”，朱大箱疑惑道。“是风箱，不过将风箱做成圆柱状罢了，再则，此物鼓的不是风，而是水”。“水？”。“是，大人，学生将此物形诸为风箱，只因此物与风箱原理一般，也有两个风门，这两个风门，后世叫单向阀，一门进水，一门出水，此物便由风箱变成了柱塞泵”。朱大典关切道，泵？“是，学生制此物汲水浇地，一泵或可浇一倾地”。明代的一倾为一百亩，众人闻言不由吃惊。卢九德问：“使几头牛拉？”。
韩权道：“若牛力能抗旱，世上岂有旱灾，学生使的非牛力，非人力，亦风力”。王昺道：“莫非是水力？”。韩权道：“此处之水，并无高差，水力是用不着的”。
“莫卖关子”，卢九德不耐烦道。韩权道：“还请老公赏一万斤铁，此物方能制出”。“你——”，卢九德正欲发怒。王昺却道：“此间晋铁几个钱一斤？”。卢九德道：“回王公，晋铁32个铁一斤，闽铁50铁一斤”。
王昺问道：“敢问韩先生是要晋铁还是闽铁？”。韩权回道：“两千斤晋铁，八千斤闽铁”。王昺心中算了一下，不过五百两银，便道：“银子老夫出了，我在淮安有几处铺子，我只叫人将铁由淮安运来”。韩权连忙朝王昺施礼，道谢过驸马爷，王昺问道：“敢问一句，韩先生以何力取水？”。“火力”。“火力？”，众人都耐闷了。
韩权道：“便是蒸汽顶动锅盖之力”。
“噢？”，朱大典奇道：“似有些道理，学生倒有些期望”。
王昺道：“时才在地里，韩先生说及天灾，天灾一为旱灾，一为水灾，敢问先生，若是此物制成——”，不待王昺说完，韩权道：“此物若成，大明无旱赤之忧，只是一部汽机只可浇灌一百亩地，大明有多少地亩，需制多少汽机，这些汽机又需多长时日方可制出，学生却说不得”。“汽机？不是柱塞泵么？”，卢九德道。
韩权回道：“汽机便如牛马，牛马可拉犁，亦可拉车，汽机可驱柱塞泵，亦可驱动它物，就如时才诸位看的镗床，若使汽机驱之，胜牛力十倍”。
众人皆听懂了，但皆沉默不语，心中在回味。大典心道，使大明无赤旱之忧？可谓大言灼灼，然此人先前制出过滑轮弓，脱不过是五百两银子，且不是我出，且在一旁坐观。
老驸马这时开口道：“若汽机如此神妙，到时，韩先生可莫忘了老夫今日相助之情”。众人闻言皆笑了。韩权心道，傻笑，姜还是老的辣呀，他不由乱吟道：“舍得，舍得啊，它日请附马爷喝舍得酒”。
“舍得酒？”。
韩权道：“后世一种酒，也无甚特异，只是后世土老板皆少才寡德，一文钱看得比车轮子还大，少数能由小店做成大店者，拼的不是才，而是舍得，舍得投入方有收益，故舍得之名可言尽土老板事业成败之因”。
韩权说此话，只是一时兴起，而卢九德与朱大典闻听，心中别有滋味，舍得，土老板，这是在说我是舍不得的土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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