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林子离开家 参军到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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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中国人民来说，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社会百废待兴，是青黄不接的一段困难时期，呈现出人口增长过快和经济相对滞后的两种社会现状，一家十几个孩子是当时农民家庭的普遍现象，饥饿充斥着他们每一天的生活，“二两三”应该算是那个时代的专有名词。
二林子就是一个十口之家的二儿子，他的全名叫李润林，但村里少有人知道，大家都叫他二林子。他上面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有三个弟弟和两个妹妹。他就像是家里的老黄牛，从懂事开始做事就有板有眼，家里的体力活也大都落在爹和他身上。几个小的倒是机灵，每每都能在条条框框的生产队地里“超额产出”。当然这种事，二林子是连边都搭不上的，但他却总是替几个小的背黑锅。那个年代在大地里挖野菜、灌鼠洞算是童趣，除此之外真的是找不见童年的影子了。童年的转瞬即逝让小孩子像拔苗助长一样，挥动着镰刀和锄头走进了青年阶段。二林子的老黄牛脾气一如既往，黑黑又年轻的脸上多了几分帅气，毛嘟嘟的大眼睛是几个兄弟的象征；高高瘦瘦的是几个兄弟中最高的一个；衣服是大哥穿旧的，裤子看起来有点短。几个兄弟中他和体的衣服几乎没有，娘心疼他要做件新衣服给他，可他只是憨憨的笑露出白白的牙齿摇头的拒绝。
老崽子是二林子最小的弟弟，是娘四十岁时生的，所以格外宝贝。他没有干过什么农活，但却是村里的孩子王。这天孩子们无事可做，坐在村口的大石头上晒太阳。远处村长身旁的那个“绿军装”让孩子们躁动起来。第一次看到那闪闪的红五星，按耐不住的孩子们朝着“绿军装”奔过去。村长像赶鸭子一样，挡在“绿军装”身前，生怕一张张小脏手弄脏接兵连长的衣服。“绿军装”是南京军区独立高炮二师二团一营一连的连长蔡国华。四川人，个子不高，黑黑的，眼睛细长，跟北方人比就是小鼻子小眼儿的人，但嘴唇的刚毅可以看出他的精干。村长带着蔡连长在孩子们拥赶下到有适龄青年的家里选兵，第一个就到了二林子家，因为他家有三个适龄青年。老崽子看是到自己家，便兴高采烈的跑在最前面给他们开门。爹娘看到老崽子后面的蔡连长，先是楞了一下，村长说明来意后，林子娘紧张起来。战争对于东北人来说并不陌生，战争的惨烈印在每个东北人的心里。这军装她知道是人民解放军的衣裳，前几年，小日本侵占东北，战争就经常发生在家门口，她还救过流血过多的伤员呢！所以林子娘警觉起来，她可不想自己的孩子有一天躺在血泊中。于是马上高声催促大哥仨儿去后院干活。
“个子最高的小伙子，你站住！”二林子转身的时候被蔡连长叫住了。二林子不清楚娘的用意，迅速的转身专著的看着蔡连长，因为他心理上还是充满了对“绿军装”的向往。蔡连长看到他一米八左右的身高，黑黑瘦瘦，眼神淳朴，第一眼便看中了他。这时候，林子娘蹭到村长身边小声对村长说：“老范！咱‘范家洼子’要几个娃参军？”语气中的焦急很明显。村长看出了她的忧虑，小声拂在她耳边说：“老李啊，咱说的不算！俺也不知道这干部要带几个。不过俺打听了，他在‘猴头沟’带了四个，‘深井子’带了一个，听说是往上海带。”林子娘听了这话后，惊慌失措，眼泪一股脑的涌上来，她不顾那么多马上出声打断蔡连长对二林子的询问。“林子，进屋去！”二林子不知道为啥平时那么懂事理的娘会当着人家的面这么大声的喊叫，不过还是顺从的进屋了。林子娘直接走到蔡连长的面前，东北女人个子高挑，圆脸高鼻梁，皮肤略黑，头发挽成髻，裹腿布下的脚显得格外的小，也有些晃，其实林子娘的脚是裹到一半时间自己就把裹脚布拆掉的，她是真的着急才站不稳了。
“你，领导好！俺家二林子不行，他参不了军，他傻！真要是打仗，他不会打！”“再说，俺家二林子没上过学，不识字！你去别家吧！”村长听了这话，赶忙上前跟蔡连长赔不是。蔡连长的笑容没有一丝改变，操着四川口音笑着说：“嫂子！人民的国家要人民来保卫，你家小伙子是我见过条件最好的，好男儿志在四方，应该保家卫国，您应该给他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还没等蔡连长说完，林子娘打断他“不行！俺家林子不能去！我舍不得！我说不行就不行……”林子爹看她的话音越来越大，赶忙拉她进屋。林子看娘落下泪来，便蹲到娘身旁，他平生头一次那样自主的做了决定，“娘！你让俺去吧！”林子娘震惊的抬起脸来，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因为她们家林子从来没有对事情主动发表过什么意见，今天这么大的事他是怎么了？“别瞎说！”她用力拽了林子手一下。蔡连长看出了这家人家是母亲说了算，于是就走进堂屋坐在林子娘旁边的锅台上。林子娘别过脸去，她是认死理儿的传统农村妇女。这生活一天好上一天，孩子们也差不多能吃饱了，咋也想不到还有这事。她的眼泪噼里啪啦的掉，林子蹲在旁边尴尬的无所侍从。蔡连长知道林子娘的心事，前面他也遇到过这种情况，他知道在经历了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后，刚刚过上好日子的农民，心理上对军装的恐惧大于期望。他冲着林子娘的侧脸，笑着说：“老嫂子！你别哭，我们不会强迫你们家娃儿参军的，但您也要想一想如果人人都不愿参军，那咱国家还会被小日本欺负的。再说现在我们是国防，不是马上就上战场，您知道吗？毛主席、周总理不会轻易让人民再经受战乱的。您放宽心，孩子跟我们走可以见更大的世面。上海可是个大都市，我们会让孩子吃饱穿暖。我在这向您保证，如果有一天真的要上战场，只要还有我这连长在，他就会平安的回到您身边……”“娘！让俺去吧！俺不怕，您也别怕！”林子看娘还只是抹着眼泪不说话，自己也不敢再说下去。蔡连长知道，这工作估计是做通了，因为东北女人很豪爽，她不愿意会毫不避讳的赶他出门的。蔡连长走出门的那一刹那林子娘站了起来，应该是为了支持儿子长这么大的第一次决定吧，于是起身礼貌性的送连长走出家门。
还有两天就要离开家了，林子娘自从蔡连长走后就不跟林子说话，其实林子知道娘的心事，他偷偷的看到娘半夜里给他缝衣裳。林子知道娘心里大大的不愿意，所以有些后悔当时自己拿了主义。爹就好多了，这些天花了前阶段他们到外面扛活赚得的所有的钱，每天都做好吃的。弟弟妹妹还不懂事，连天的吃好的，他们是最高兴的了。晚上，哥几个刚刚钻进被窝，老崽子就非要跟他一个被窝睡，还趴在林子耳边神神密密的，“二哥，你真要去打仗？”“不是，是参军。”“那你啥时候回来啊？”“不知道，估计三四年吧！”老崽子听了这话，扭扭身子往林子身上挤了挤，林子以为十一月里天冷老崽子被没有盖实，就把他往自己怀里带。其实哥几个对于他去参军都是又羡慕，又担心。羡慕老二是村里唯一被选中有机会去上海的人；担心是怕真的像村里那些老娘们儿说的老二回不来了。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当然都是围绕林子参军的事儿。就在大家开始有睡意的时候，老崽子神秘的叫到，“二哥！”林子被他一叫瞌睡都吓跑了。“咋的了？”哥几个也被他叫醒，等着看他要干什么。只见他忸怩的把攥成拳头的小黑手举到林子面前，笑嘻嘻的说：“二哥，这是俺特别给你准备的东西，你闻闻这样就不会忘了俺。”说着把小手张开“啥东西！啥也没有吗？”“啊？没有臭味儿？”说着把小手凑到自己鼻子前，自言自语“俺放了屁，特意用手抓住了。二哥，你再闻闻，有臭味儿……”哥几个被他逗得睡意全无，都说要把他个臭小子丢到地上去晾晾！
两天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晌午时候，村长带着全村人把一面左侧是用红油漆写的“一人参军，全家光荣”的八个大字；右下端写着赠李润林同志、一九六四年十一月两排小字的全身镜，敲锣打鼓的抬进林子家。村长还给林子带上一朵大红花，他对林子娘说，这是大伙的心意！林子一家都没有过多的兴奋和感激，因为对于离别来说这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其实荣誉感只有在物欲满足后人们才有想法去追求，何况在那样的年代。
这是林子在家的最后一个晚上了。一家人的气氛也随着离别的将近而越发的紧张了。林子娘的眼里总是泪汪汪的，爹也老是叹气，兄弟姐妹几个老是跟林子赖在一起。林子娘把新做的衣裳给林子包在包袱里，她把林子叫到身边嘱咐“林子！娘真的不愿意你走，但是想想你和蔡连长……”她哽咽了“有道理，娘也不希望你立多大的功……”“只要平安回来就好了！”林子扶在娘的腿上哭了，他心里清楚要不是自己倔，娘也不会这么伤心。爹在外屋把他的行李整好后，也转身打算到里屋来跟林子说两句。可看到娘俩这样也就不吭气的坐在外屋抽烟。这个时候村长和蔡连长走进院子，林子爹迎了出去，蔡连长手里拿着一套军装说是给林子穿看合适不？一进屋看到娘俩在哭，蔡连长赶忙上前拉住林子的手说：“林子，你要有个男子汉的样儿！来穿穿这军装合体不？”林子娘忙接过蔡连长手上的军装，随手打拉开，拉起林子帮他试穿。林子知道也许这是娘最后一次亲手给他穿衣裳了，所以就没有拒绝。林子娘含着泪把衣服扣子一个个的扣上，林子的眼泪滑下脸颊。
蔡连长交代了明早到朱家房公社集合登车到沈阳，然后坐火车到安徽蚌埠参加新兵连的三个月的集训，三个月结束后再到上海驻地的相关事宜。蔡连长交待清楚后便通情达理的离开林子家，他理解现在林子一家的心情，当初他离开家时娘哭得更凶，拉着他不松手。
林子娘看着林子这身合体的军装，心情释然了许多，也许这个儿子她就是给国家养的。她是个信命的女人，她知道有些事是想逃避也不行的。何况儿子在外面，如果天下还太平的话，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不幸的事情发生。这一夜一家人没有人合过眼，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和讲不完的嘱托。大家像约定好了一样，都没有流泪。
第二天一早，林子一家早早就到了公社。登车的地方挂满了条幅、标语：“一人参军全家光荣”“保家卫国”“有国家才有小家”“毛主席万岁”“社会主义好”诸如此类。那氛围是林子从未感受过的，他年轻而稍有虚荣的心更加肯定了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公社的腰鼓队也来欢送他们，这也许是林子最高兴的事了，腰鼓队里那个叫凤珍的姑娘，可是林子在生产队干活时就很关注的了。当然林子还不懂什么爱情，他只知道跟凤珍分到一组干活就有使不完的力气。所以上车前，他鼓起勇气来到凤珍面前“我要去当兵了”，还没等凤珍回过神，他就转身上了车。林子在车后面，家人拉着他的手哭着、嘱咐着，林子娘更是泪流满面，在林子爹的搀扶下退到人群后面。大解放的马达轰隆隆的响，林子眼睛湿润了，就在这时，凤珍跑到人群前向林子挥手再见。林子知道她是在向自己挥手，便更加增加了他穿这身军装的自豪感。离别不会因为场面的感人而不悲伤，也不会因为难以割舍而停滞在那一刻。林子知道这一走说不上啥时候能再回故乡，所以他独自坐在大解放的最后面，忍受着寒风用眼睛记录家乡的一切，当然更多是在想刚刚那一幕。家人的眼泪、自己的冲动和凤珍挥舞的小手。
颠簸了四个小时左右，他们一行人到达了沈阳火车站。蔡连长跟大伙说：“这火车站是日本鬼子拿咱们的钱，使咱们的人建的。”林子看看周围，那有一幢二层的小楼，楼还有三个小时就下车了，大家忍受着最后的几个小时，希望能快点下车。
火车在蚌埠站停了十分钟，卢团长要求每个单位要照顾好新兵和物资，在五分钟内下车完毕。小伙子们在接兵干部的组织下有条不紊的排队下车。五分钟后蚌埠站的月台上已经站满了新兵。卢团长让各接兵单位迅速清点人员，确认人员是否安全下车。大家在火车呼啸的离开后也站队出站了。林子跟着队伍走出站台的那一刻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好久没有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了。他感觉这里的冬天就像家里的春天，不冷不热的满眼的绿色，空气湿湿的吸到肺里还有股子甜味儿。十几辆大卡车已经在站台外等了好久，三十人一台车，上车后就跟着卢团长的吉普车后面一路向北开去。大概颠簸了一个小时左右，到了南京军区新兵集训营地。林子看到训练场上已经有人在训练了，站得笔直笔直的很帅气。
随后，新兵被带到食堂，连长带着林子和其他五名新兵坐在一个饭桌前，桌上摆着三碟咸菜、一盆白面馒头，还有正冒着热气的苞米糊糊。每名新兵面前都有一个白的搪瓷茶缸，上面是红色的新兵连三个字、一双竹筷和一个挺深的搪瓷碗。蔡连长让林子把面前的那盆白面馒头给战友们分了，林子在每个人的碗里放了俩。蔡连长回身在后面的桌上取了勺子，把苞米糊糊盛到每个人的茶缸里，满满一茶缸。“大家坐了这么长时间的火车，都饿了吧，快吃吧！”蔡连长话音刚落，大家就都大口大口的吃起来，白面馒头家里哪吃得到？“大家吃完把碗筷洗好，然后，把碗筷放到挎包里，把茶缸挂在挎包的鼻儿上，以后，这就是你们吃饭的家伙。”
号声短促的响起来，“起立”门口的一个高个子的领导下口令到。林子反射性的迅速站起身，“饭堂外整队！”高个子的领导在林子的眼中是具有很强权威性的人，没有蔡连长那么平易近人。站好队后，三百多人的队伍被带入大礼堂，林子被眼前的情景吓到了，这个礼堂估计容纳了上千人，主席台上方挂着热烈欢迎新战士入伍的黄字红底条幅，台上坐着六个人林子看不清脸，台下坐满了官兵，在掌声和歌声中，林子的新兵连生活揭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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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林子就是一个十口之家的二儿子，他的全名叫李润林，但村里少有人知道，大家都叫他二林子。他上面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有三个弟弟和两个妹妹。他就像是家里的老黄牛，从懂事开始做事就有板有眼，家里的体力活也大都落在爹和他身上。几个小的倒是机灵，每每都能在条条框框的生产队地里“超额产出”。当然这种事，二林子是连边都搭不上的，但他却总是替几个小的背黑锅。那个年代在大地里挖野菜、灌鼠洞算是童趣，除此之外真的是找不见童年的影子了。童年的转瞬即逝让小孩子像拔苗助长一样，挥动着镰刀和锄头走进了青年阶段。二林子的老黄牛脾气一如既往，黑黑又年轻的脸上多了几分帅气，毛嘟嘟的大眼睛是几个兄弟的象征；高高瘦瘦的是几个兄弟中最高的一个；衣服是大哥穿旧的，裤子看起来有点短。几个兄弟中他和体的衣服几乎没有，娘心疼他要做件新衣服给他，可他只是憨憨的笑露出白白的牙齿摇头的拒绝。
老崽子是二林子最小的弟弟，是娘四十岁时生的，所以格外宝贝。他没有干过什么农活，但却是村里的孩子王。这天孩子们无事可做，坐在村口的大石头上晒太阳。远处村长身旁的那个“绿军装”让孩子们躁动起来。第一次看到那闪闪的红五星，按耐不住的孩子们朝着“绿军装”奔过去。村长像赶鸭子一样，挡在“绿军装”身前，生怕一张张小脏手弄脏接兵连长的衣服。“绿军装”是南京军区独立高炮二师二团一营一连的连长蔡国华。四川人，个子不高，黑黑的，眼睛细长，跟北方人比就是小鼻子小眼儿的人，但嘴唇的刚毅可以看出他的精干。村长带着蔡连长在孩子们拥赶下到有适龄青年的家里选兵，第一个就到了二林子家，因为他家有三个适龄青年。老崽子看是到自己家，便兴高采烈的跑在最前面给他们开门。爹娘看到老崽子后面的蔡连长，先是楞了一下，村长说明来意后，林子娘紧张起来。战争对于东北人来说并不陌生，战争的惨烈印在每个东北人的心里。这军装她知道是人民解放军的衣裳，前几年，小日本侵占东北，战争就经常发生在家门口，她还救过流血过多的伤员呢！所以林子娘警觉起来，她可不想自己的孩子有一天躺在血泊中。于是马上高声催促大哥仨儿去后院干活。
“个子最高的小伙子，你站住！”二林子转身的时候被蔡连长叫住了。二林子不清楚娘的用意，迅速的转身专著的看着蔡连长，因为他心理上还是充满了对“绿军装”的向往。蔡连长看到他一米八左右的身高，黑黑瘦瘦，眼神淳朴，第一眼便看中了他。这时候，林子娘蹭到村长身边小声对村长说：“老范！咱‘范家洼子’要几个娃参军？”语气中的焦急很明显。村长看出了她的忧虑，小声拂在她耳边说：“老李啊，咱说的不算！俺也不知道这干部要带几个。不过俺打听了，他在‘猴头沟’带了四个，‘深井子’带了一个，听说是往上海带。”林子娘听了这话后，惊慌失措，眼泪一股脑的涌上来，她不顾那么多马上出声打断蔡连长对二林子的询问。“林子，进屋去！”二林子不知道为啥平时那么懂事理的娘会当着人家的面这么大声的喊叫，不过还是顺从的进屋了。林子娘直接走到蔡连长的面前，东北女人个子高挑，圆脸高鼻梁，皮肤略黑，头发挽成髻，裹腿布下的脚显得格外的小，也有些晃，其实林子娘的脚是裹到一半时间自己就把裹脚布拆掉的，她是真的着急才站不稳了。
“你，领导好！俺家二林子不行，他参不了军，他傻！真要是打仗，他不会打！”“再说，俺家二林子没上过学，不识字！你去别家吧！”村长听了这话，赶忙上前跟蔡连长赔不是。蔡连长的笑容没有一丝改变，操着四川口音笑着说：“嫂子！人民的国家要人民来保卫，你家小伙子是我见过条件最好的，好男儿志在四方，应该保家卫国，您应该给他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还没等蔡连长说完，林子娘打断他“不行！俺家林子不能去！我舍不得！我说不行就不行……”林子爹看她的话音越来越大，赶忙拉她进屋。林子看娘落下泪来，便蹲到娘身旁，他平生头一次那样自主的做了决定，“娘！你让俺去吧！”林子娘震惊的抬起脸来，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因为她们家林子从来没有对事情主动发表过什么意见，今天这么大的事他是怎么了？“别瞎说！”她用力拽了林子手一下。蔡连长看出了这家人家是母亲说了算，于是就走进堂屋坐在林子娘旁边的锅台上。林子娘别过脸去，她是认死理儿的传统农村妇女。这生活一天好上一天，孩子们也差不多能吃饱了，咋也想不到还有这事。她的眼泪噼里啪啦的掉，林子蹲在旁边尴尬的无所侍从。蔡连长知道林子娘的心事，前面他也遇到过这种情况，他知道在经历了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后，刚刚过上好日子的农民，心理上对军装的恐惧大于期望。他冲着林子娘的侧脸，笑着说：“老嫂子！你别哭，我们不会强迫你们家娃儿参军的，但您也要想一想如果人人都不愿参军，那咱国家还会被小日本欺负的。再说现在我们是国防，不是马上就上战场，您知道吗？毛主席、周总理不会轻易让人民再经受战乱的。您放宽心，孩子跟我们走可以见更大的世面。上海可是个大都市，我们会让孩子吃饱穿暖。我在这向您保证，如果有一天真的要上战场，只要还有我这连长在，他就会平安的回到您身边……”“娘！让俺去吧！俺不怕，您也别怕！”林子看娘还只是抹着眼泪不说话，自己也不敢再说下去。蔡连长知道，这工作估计是做通了，因为东北女人很豪爽，她不愿意会毫不避讳的赶他出门的。蔡连长走出门的那一刹那林子娘站了起来，应该是为了支持儿子长这么大的第一次决定吧，于是起身礼貌性的送连长走出家门。
还有两天就要离开家了，林子娘自从蔡连长走后就不跟林子说话，其实林子知道娘的心事，他偷偷的看到娘半夜里给他缝衣裳。林子知道娘心里大大的不愿意，所以有些后悔当时自己拿了主义。爹就好多了，这些天花了前阶段他们到外面扛活赚得的所有的钱，每天都做好吃的。弟弟妹妹还不懂事，连天的吃好的，他们是最高兴的了。晚上，哥几个刚刚钻进被窝，老崽子就非要跟他一个被窝睡，还趴在林子耳边神神密密的，“二哥，你真要去打仗？”“不是，是参军。”“那你啥时候回来啊？”“不知道，估计三四年吧！”老崽子听了这话，扭扭身子往林子身上挤了挤，林子以为十一月里天冷老崽子被没有盖实，就把他往自己怀里带。其实哥几个对于他去参军都是又羡慕，又担心。羡慕老二是村里唯一被选中有机会去上海的人；担心是怕真的像村里那些老娘们儿说的老二回不来了。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当然都是围绕林子参军的事儿。就在大家开始有睡意的时候，老崽子神秘的叫到，“二哥！”林子被他一叫瞌睡都吓跑了。“咋的了？”哥几个也被他叫醒，等着看他要干什么。只见他忸怩的把攥成拳头的小黑手举到林子面前，笑嘻嘻的说：“二哥，这是俺特别给你准备的东西，你闻闻这样就不会忘了俺。”说着把小手张开“啥东西！啥也没有吗？”“啊？没有臭味儿？”说着把小手凑到自己鼻子前，自言自语“俺放了屁，特意用手抓住了。二哥，你再闻闻，有臭味儿……”哥几个被他逗得睡意全无，都说要把他个臭小子丢到地上去晾晾！
两天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晌午时候，村长带着全村人把一面左侧是用红油漆写的“一人参军，全家光荣”的八个大字；右下端写着赠李润林同志、一九六四年十一月两排小字的全身镜，敲锣打鼓的抬进林子家。村长还给林子带上一朵大红花，他对林子娘说，这是大伙的心意！林子一家都没有过多的兴奋和感激，因为对于离别来说这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其实荣誉感只有在物欲满足后人们才有想法去追求，何况在那样的年代。
这是林子在家的最后一个晚上了。一家人的气氛也随着离别的将近而越发的紧张了。林子娘的眼里总是泪汪汪的，爹也老是叹气，兄弟姐妹几个老是跟林子赖在一起。林子娘把新做的衣裳给林子包在包袱里，她把林子叫到身边嘱咐“林子！娘真的不愿意你走，但是想想你和蔡连长……”她哽咽了“有道理，娘也不希望你立多大的功……”“只要平安回来就好了！”林子扶在娘的腿上哭了，他心里清楚要不是自己倔，娘也不会这么伤心。爹在外屋把他的行李整好后，也转身打算到里屋来跟林子说两句。可看到娘俩这样也就不吭气的坐在外屋抽烟。这个时候村长和蔡连长走进院子，林子爹迎了出去，蔡连长手里拿着一套军装说是给林子穿看合适不？一进屋看到娘俩在哭，蔡连长赶忙上前拉住林子的手说：“林子，你要有个男子汉的样儿！来穿穿这军装合体不？”林子娘忙接过蔡连长手上的军装，随手打拉开，拉起林子帮他试穿。林子知道也许这是娘最后一次亲手给他穿衣裳了，所以就没有拒绝。林子娘含着泪把衣服扣子一个个的扣上，林子的眼泪滑下脸颊。
蔡连长交代了明早到朱家房公社集合登车到沈阳，然后坐火车到安徽蚌埠参加新兵连的三个月的集训，三个月结束后再到上海驻地的相关事宜。蔡连长交待清楚后便通情达理的离开林子家，他理解现在林子一家的心情，当初他离开家时娘哭得更凶，拉着他不松手。
林子娘看着林子这身合体的军装，心情释然了许多，也许这个儿子她就是给国家养的。她是个信命的女人，她知道有些事是想逃避也不行的。何况儿子在外面，如果天下还太平的话，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不幸的事情发生。这一夜一家人没有人合过眼，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和讲不完的嘱托。大家像约定好了一样，都没有流泪。
第二天一早，林子一家早早就到了公社。登车的地方挂满了条幅、标语：“一人参军全家光荣”“保家卫国”“有国家才有小家”“毛主席万岁”“社会主义好”诸如此类。那氛围是林子从未感受过的，他年轻而稍有虚荣的心更加肯定了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公社的腰鼓队也来欢送他们，这也许是林子最高兴的事了，腰鼓队里那个叫凤珍的姑娘，可是林子在生产队干活时就很关注的了。当然林子还不懂什么爱情，他只知道跟凤珍分到一组干活就有使不完的力气。所以上车前，他鼓起勇气来到凤珍面前“我要去当兵了”，还没等凤珍回过神，他就转身上了车。林子在车后面，家人拉着他的手哭着、嘱咐着，林子娘更是泪流满面，在林子爹的搀扶下退到人群后面。大解放的马达轰隆隆的响，林子眼睛湿润了，就在这时，凤珍跑到人群前向林子挥手再见。林子知道她是在向自己挥手，便更加增加了他穿这身军装的自豪感。离别不会因为场面的感人而不悲伤，也不会因为难以割舍而停滞在那一刻。林子知道这一走说不上啥时候能再回故乡，所以他独自坐在大解放的最后面，忍受着寒风用眼睛记录家乡的一切，当然更多是在想刚刚那一幕。家人的眼泪、自己的冲动和凤珍挥舞的小手。
颠簸了四个小时左右，他们一行人到达了沈阳火车站。蔡连长跟大伙说：“这火车站是日本鬼子拿咱们的钱，使咱们的人建的。”林子看看周围，那有一幢二层的小楼，楼还有三个小时就下车了，大家忍受着最后的几个小时，希望能快点下车。
火车在蚌埠站停了十分钟，卢团长要求每个单位要照顾好新兵和物资，在五分钟内下车完毕。小伙子们在接兵干部的组织下有条不紊的排队下车。五分钟后蚌埠站的月台上已经站满了新兵。卢团长让各接兵单位迅速清点人员，确认人员是否安全下车。大家在火车呼啸的离开后也站队出站了。林子跟着队伍走出站台的那一刻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好久没有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了。他感觉这里的冬天就像家里的春天，不冷不热的满眼的绿色，空气湿湿的吸到肺里还有股子甜味儿。十几辆大卡车已经在站台外等了好久，三十人一台车，上车后就跟着卢团长的吉普车后面一路向北开去。大概颠簸了一个小时左右，到了南京军区新兵集训营地。林子看到训练场上已经有人在训练了，站得笔直笔直的很帅气。
随后，新兵被带到食堂，连长带着林子和其他五名新兵坐在一个饭桌前，桌上摆着三碟咸菜、一盆白面馒头，还有正冒着热气的苞米糊糊。每名新兵面前都有一个白的搪瓷茶缸，上面是红色的新兵连三个字、一双竹筷和一个挺深的搪瓷碗。蔡连长让林子把面前的那盆白面馒头给战友们分了，林子在每个人的碗里放了俩。蔡连长回身在后面的桌上取了勺子，把苞米糊糊盛到每个人的茶缸里，满满一茶缸。“大家坐了这么长时间的火车，都饿了吧，快吃吧！”蔡连长话音刚落，大家就都大口大口的吃起来，白面馒头家里哪吃得到？“大家吃完把碗筷洗好，然后，把碗筷放到挎包里，把茶缸挂在挎包的鼻儿上，以后，这就是你们吃饭的家伙。”
号声短促的响起来，“起立”门口的一个高个子的领导下口令到。林子反射性的迅速站起身，“饭堂外整队！”高个子的领导在林子的眼中是具有很强权威性的人，没有蔡连长那么平易近人。站好队后，三百多人的队伍被带入大礼堂，林子被眼前的情景吓到了，这个礼堂估计容纳了上千人，主席台上方挂着热烈欢迎新战士入伍的黄字红底条幅，台上坐着六个人林子看不清脸，台下坐满了官兵，在掌声和歌声中，林子的新兵连生活揭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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