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凝霜滴露悔飘零 54－1 谁怜纸鹤盈千数 不及飙风舞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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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别看平日少林弟子一团散漫，参加个会议观看个比武时，虽经三令五申，仍然乱糟糟，闹哄哄，插队拥挤之事，层出不穷。但真到这正经时刻，虽然无人发号施令，少林门下却显出了天下第一派弟子的风度。只见陈一心礼罢退开，众茶友一个个走上前来，将手中的纸鹤挂在达摩身上，默不作声，含悲带愤，退到一边。有些女孩子禁不住哭泣的，也强忍悲声，靠在同伴肩头，当然低低呜咽终究难抑。场中虽有千余人众，但有条不紊，次序丝毫不乱。洞外不断有新弟子到来，加入人群，自动排成队伍。满场里一片庄严肃穆。《武林快讯》预闻此事，早派哨探来到，虽不明白茶馆具体代表什么精神，却也深深的感到少林弟子那一份真切的沉痛。众弟子聚在此地，原只为寄托悲思，但此情此景，却实与追悼会无异。难道水木茶馆真的临近覆灭，再无兴复之机了么？
叶飘零、杜民、刘思海均折了纸鹤，排在队中。看看离达摩像还有十几个人，忽听前头一声大喊：“你干什么？”连忙抬头望去。但见神像右边，一名尼姑端个簸箕，手中拿了只纸鹤，看装束乃少林保洁尼。一名女茶友指着她，满脸都是愤怒。
听那保洁尼道：“不做什么，我干活呢！”那女茶友怒道：“你们强行封禁我们的茶馆，这还不算，难道连祭奠哀悼，也要禁止！”保洁尼奇道：“往日这里都一尘不染的，我还奇怪，你们是哪一门哪一派的游客，少林怎么放你们进来的，还扔这许多纸屑在这里？”
这时一位男茶友已排到达摩像前，插口说道：“师太原来不知，我们都是少林门下，在此祭奠水木茶馆，一片热忱，丹心可鉴，如有冒犯，万望海涵！”保洁尼道：“祭奠归祭奠，这里本不许乱扔纸屑，终不能要我不打扫吧！”叶飘零离队上前，拱手为礼道：“师太明鉴，你看这成千上万的朋友，都是来祭奠水木茶馆的。我辈十年心血，一朝覆灭，叫大伙儿如何能不心伤？这小小纸鹤，并非寻常纸屑，纪念的是我们挥斥方酋的青春岁月，凝聚的是我等少年意气的一番真情。师太，我等不敢干扰你的工作，但请你体谅我等一番心意，待活动完后，你再打扫不迟。”
那保洁尼迟疑道：“你们说是少林弟子的活动，可有方丈批示，抑或达摩洞管理执事签字批准？如果没有，我可不敢看着满地纸屑，也不清扫。到时候执事怪责下来，谁又担当得起？”先前那女茶友心中有气，道：“你往日都是早晚清扫一次，其余时候从来不见踪影。如今日到中天，平白出现，谁信你不是受命而来，故意干扰我们的祭奠？”
一席话勾起了众茶友心中怒火。有人叫道：“这位师妹说得对，谁要不愿我们祭奠，站出来就是，何必让区区保洁尼冲锋在前，来说一番冠冕堂皇的鬼话！”有人道：“本派说什么依据授艺部指令，封禁茶馆，却始终没见本派公示任何授艺部文件。我们正想找大力秉林方丈问这事呢！他要不乐意我们祭奠，就来当面下令，正好说个明白！”一时间七嘴八舌，交杂纷纷，场中一片群情激奋。
早有两名男茶友扶剑而出，站在达摩两边，回过身来，朗声道：“谁敢干扰我们祭奠，我等当奋布衣之怒，溅血五步，且看朗朗乾坤，昭昭白日，何人敢一手遮天，逆众而行？”堂堂正气，冲天而起。那保洁尼脸如土色，知众怒难犯，只有默然退去。
众人心知保洁尼受他人之命，自也不去留难，继续折鹤祭告。有的茶友祷告完毕便黯然离去，有的却退在洞前守护，一则怕少林有人前来将纸鹤清走，枉费自己一片心思，二则和众茶友一道回首凭吊，感受这惆怅时光。虽然众人并未交流只言片语，但就茶馆之事上同悲共愤，相互知心，都知道这世上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人在为水木茶馆走向封闭而痛断肝肠。是的，这并不是单纯的封闭一家茶馆，而是关上了整个少林弟子渴望自由思考，渴望平等交流，渴望融入江湖的大门啊！
祭告之中，忽然嘎吱嘎吱声响，一辆手推车缓缓行到洞前，堆载草把，插满了鲜红饱满的糖葫芦。推车人头戴小帽，身着劲装，两袖里鼓鼓囊囊，腰跨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刀，不住吆喝叫卖：“糖葫芦，货真价实甜蜜蜜的天津糖葫芦啊！七个铜板一串，便宜得很，大家快来看一看尝一尝，不甜不要钱啊！”
一片哀声之中，忽然来了这么个小贩，叫卖声将满场的沉重气氛冲淡了不少，显得不伦不类。众茶友纷纷皱起眉头。但小贩叫卖，哪儿人多就往哪钻，本是天经地义之事，除非巡城捕快查证，谁也无权干涉。何况摆摊小贩小本经营，艰辛劳碌，多半是江湖底层人士，迫于无奈才借此维持生计，学艺弟子往往寄予同情，相比之下，倒是痛恨巡城捕快狐假虎威无事生非的多。这时听到吆喝，虽感不快，又岂能拉下脸去呵斥？只有零星几人不耐烦，说道：“这儿有要紧事情，没人顾得上吃。你小声些吧！”那小贩连连陪笑道：“是，是。”沉寂了一会，却又叫唤起来。
达摩洞里已轮到刘思海，而达摩全身各处尽已挂满纸鹤。刘思海弯下腰去，把纸鹤缓缓放在达摩足边，走上前去，放下纸鹤，拜倒暗祷：“达摩祖师在上：弟子刘思海，虽非少林门下，原属慕容子弟，但武林一脉，岂分门户，少林与慕容世家固有正教同盟之谊，水木茶馆与小百合亦有共同进退之交。今少林上派，行此下策，非但门人痛彻肝肠，海内江湖同道亦为之扼腕侧目。水木茶馆既逢此灾，小百合茶馆自也是在劫难逃，兔死狐悲，情难自抑，祖师慈悲，伏惟察鉴。”说罢，虎目含泪，簌簌而下，想到世路多艰，来日大难，竟是悲从中来，难以断绝。
接下来便是叶飘零，见达摩俯首低眉，沉心面壁，世外高人，早把世俗浮尘置之度外，若是与今日少林掌门易地而处，又会如何处置？当下伏拜达摩驾下，低低告道：“一纸平空下九州，少年豪气黯然收。林花已伴春红谢，壮志徒随往事休。啼笑十年皆梦梦，苟存百载枉悠悠。独留残步欲观景，七尺堂堂亦忍羞。”想起官宦奸凶，民生艰难，不由得浑身落寞，告罢，长叹一声，缓缓退出。
众多茶友三两成群，守护洞前，仰望蓝天白云，俯视野花流水，春光明媚，琼楼山寺，掩映青山绿树之间，正是万物化生时节。叶飘零却无意多留，等到杜民也折鹤出来，便道：“现在茶馆查证分人，郁闷得很，不去也罢，咱们走吧。”杜民道：“你不在这里守护么？说不准过不多时，就有人来把这里的纸鹤都收走了。”叶飘零指着远处一辆印着“少林环卫”的厢式马车道：“你看，垃圾车早等在一边，我们一散，立即便会来清扫现场。你能守到几时？”杜民大为不忿，按剑道：“一之为甚，岂可再乎！”说罢嚓的一声，长剑出鞘。
叶飘零出手如电，在他剑柄上一推，刷的一声，剑又入鞘。杜民愕然道：“飘零兄！”叶飘零摇头道：“贤弟少安毋躁。你听陈一心师妹说得好，来此折鹤，不过是表明一个态度，要让少林知道，他们随意践踏毁坏的，不仅仅是一家茶馆，而是深入我们学艺弟子心灵的一种精神。他们口口声声为我们好，实则却深重伤害了我们的感情。这达摩洞究是公家之地，纸鹤原本不能长存，始终要被清理，所争只在早晚而已。最迟到得晚上，这里便会被清扫得干干净净，不留下一丝痕迹。但盼《武林快讯》能把这个新闻公示天下，不只是像其余江湖各大媒体宣扬一句‘少林水木茶馆成功向门派内部转型，在广大学艺弟子之间引起强烈反响’便草草了事。只要我们，或者更多的人们，从心底里记住今日的经历，记住朝堂官员做贼心虚防民之口的丑脸，那么公心正道，势将久存，区区纸鹤被收，又算得了什么！”杜民点点头道：“师兄说得是，守此实无益处，咱们走吧！”
叶飘零道：“那边有糖葫芦，我先买一串，晚上带回去给凝霜。”当下来到小贩车前，取了一串糖葫芦，问道：“多少钱？”那小贩道：“七个铜板。”叶飘零伸手入怀去取。一旁杜民忽道：“且慢，你原是昨天骨头馆中那位无名高手，怎地扮作糖葫芦小贩，混迹在此，意欲何为！”
叶飘零一惊，凝目细望，果见他小帽之下，分明是一张鹰鼻豹脸，只是昨天骨头馆那汉子身材精悍，气势过人，今日扮作市井小人，不加细看还真不容易分辨，当下冷笑道：“这位糖葫芦大侠，好男儿光明磊落，何苦藏头缩尾？你是绣衣校事，是也不是？”
那小贩抬起头来，眨着眼，道：“什么绣衣校事，爷台所说，小人半点也不懂！”杜民暗想：“兀自装模作样，一试便知！”寒光一闪，长剑出鞘，和谐剑法施展开来，万点精光往那小贩当头洒下。那小贩不意杜民如此莽撞，说打就打，慌忙后仰，两足一点，后弹两丈。他应变虽快，究竟事起仓猝，未能全避，听得嗤的一声，右袖被剑气划出一条细缝，一个精光闪闪之物掉了出来。那小贩脸色大变，左手急伸，把那物塞入袖内，重新掩住。
叶飘零眼尖，虽只一瞥，已模糊见到是个手铐，心知此人是绣衣校事无疑，不由得失笑道：“堂堂绣衣校事大人，竟然扮作糖葫芦小贩，倘若传扬开去，怕是要贻笑江湖！”那小贩低声道：“少年，你我无怨无仇，今日你等虽然集会，但只要老老实实的不太出格，我也不会平白生事。但你要敢大叫大囔，露了我的形迹，此间弟子正情绪激动，闹出什么事来，可别怪我手下无情。非法集会，扰乱江湖之罪，想必没人担当得起！”
叶飘零怒气上涌，冷笑道：“叶某平生，岂怕威胁！不怕你欲加之罪，你也无须举什么维护江湖稳定这等大旗。江湖本来风平浪静，若非尔等倒行逆施，又岂会风波大作？你尽管留下，叶某担保你抓不到任何把柄。这里人谁不知你上命所差，为人驱使，糊口养家，身不由己，没谁会让你为难的，你只管回去好好交差便是。”狂气发作，一声呼哨，奔宵马已到身前。哈哈大笑声中，叶飘零翻身跃上，如飞而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叶飘零、杜民、刘思海均折了纸鹤，排在队中。看看离达摩像还有十几个人，忽听前头一声大喊：“你干什么？”连忙抬头望去。但见神像右边，一名尼姑端个簸箕，手中拿了只纸鹤，看装束乃少林保洁尼。一名女茶友指着她，满脸都是愤怒。
听那保洁尼道：“不做什么，我干活呢！”那女茶友怒道：“你们强行封禁我们的茶馆，这还不算，难道连祭奠哀悼，也要禁止！”保洁尼奇道：“往日这里都一尘不染的，我还奇怪，你们是哪一门哪一派的游客，少林怎么放你们进来的，还扔这许多纸屑在这里？”
这时一位男茶友已排到达摩像前，插口说道：“师太原来不知，我们都是少林门下，在此祭奠水木茶馆，一片热忱，丹心可鉴，如有冒犯，万望海涵！”保洁尼道：“祭奠归祭奠，这里本不许乱扔纸屑，终不能要我不打扫吧！”叶飘零离队上前，拱手为礼道：“师太明鉴，你看这成千上万的朋友，都是来祭奠水木茶馆的。我辈十年心血，一朝覆灭，叫大伙儿如何能不心伤？这小小纸鹤，并非寻常纸屑，纪念的是我们挥斥方酋的青春岁月，凝聚的是我等少年意气的一番真情。师太，我等不敢干扰你的工作，但请你体谅我等一番心意，待活动完后，你再打扫不迟。”
那保洁尼迟疑道：“你们说是少林弟子的活动，可有方丈批示，抑或达摩洞管理执事签字批准？如果没有，我可不敢看着满地纸屑，也不清扫。到时候执事怪责下来，谁又担当得起？”先前那女茶友心中有气，道：“你往日都是早晚清扫一次，其余时候从来不见踪影。如今日到中天，平白出现，谁信你不是受命而来，故意干扰我们的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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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便是叶飘零，见达摩俯首低眉，沉心面壁，世外高人，早把世俗浮尘置之度外，若是与今日少林掌门易地而处，又会如何处置？当下伏拜达摩驾下，低低告道：“一纸平空下九州，少年豪气黯然收。林花已伴春红谢，壮志徒随往事休。啼笑十年皆梦梦，苟存百载枉悠悠。独留残步欲观景，七尺堂堂亦忍羞。”想起官宦奸凶，民生艰难，不由得浑身落寞，告罢，长叹一声，缓缓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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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飘零眼尖，虽只一瞥，已模糊见到是个手铐，心知此人是绣衣校事无疑，不由得失笑道：“堂堂绣衣校事大人，竟然扮作糖葫芦小贩，倘若传扬开去，怕是要贻笑江湖！”那小贩低声道：“少年，你我无怨无仇，今日你等虽然集会，但只要老老实实的不太出格，我也不会平白生事。但你要敢大叫大囔，露了我的形迹，此间弟子正情绪激动，闹出什么事来，可别怪我手下无情。非法集会，扰乱江湖之罪，想必没人担当得起！”
叶飘零怒气上涌，冷笑道：“叶某平生，岂怕威胁！不怕你欲加之罪，你也无须举什么维护江湖稳定这等大旗。江湖本来风平浪静，若非尔等倒行逆施，又岂会风波大作？你尽管留下，叶某担保你抓不到任何把柄。这里人谁不知你上命所差，为人驱使，糊口养家，身不由己，没谁会让你为难的，你只管回去好好交差便是。”狂气发作，一声呼哨，奔宵马已到身前。哈哈大笑声中，叶飘零翻身跃上，如飞而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