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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浮萍冷雨怨飘零 第二十四章 今宵酒后无归所 昨夜梦中不见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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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离交武学报告之期已只有月余,众人都已开始努力,或于藏经殿里参阅经书,或于师父门下讨教武学。而邵伟向天飞却依旧在练武场上勤修苦练,叶飘零也依然在场南那棵大树上,不练气时仰望夜空。时日长了,似乎那棵树已经和他有了特殊的感情一般。此时他每周教授刀法两个时辰,值银八两,作为少林大成班弟子,日子宽裕之极。

    这般过了十余日,程誉却找上来劝告了他一通:“就算你再不爱这种传艺方式,你半年学武一月总可以吧?水若寒姑娘是个好姑娘,你这样子可对得住她!”叶飘零被他骂了一阵,才终于按下心神,当晚便去和邵伟比拼内力,切磋武功。

    晚上归来,只觉一夜之间,收获良多。楼道里无数人聚在一起讲武谈功,叶飘零却独自游来荡去,暗暗感叹自己这学期虚度时光,心下却又想起水若寒来,若有所感,当下又得一篇长达万字的《思情赋》,将与水若寒平生交往加以想象夸张一一记叙在其中。适逢狂风大作,叶飘零披起长袍,携了吴王夫差剑,悄下楼来,径投莲叶乡而去。

    站在莲叶丛中,小桥之畔,风声呼呼,荷香阵阵,叶飘零长身独立,长袍下摆被风激起,掠过栏杆,心旷神怡之际,不禁高声歌道:

    “少林召我去,岂顾湘水愁?湘水之畔故人侍,欲送又止不相留。一时轻离别,造就一生仇。洞庭若有意,何以推浪送扁舟?轻舟如箭去,转瞬至幽州。而今别离无数日,奈何不见已三秋!”歌到此处,虽觉意犹未尽,文思却已断绝,张口数次,难出一词。

    他忽地长啸一声,拔出长剑,当空跃起,一路连贯的剑法便在随手间舞了出来。转眼间七十二招使毕,叶飘零剑已入鞘,满天树叶飞舞,他悄悄叹了一口气,这个武学报告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人却恬不知耻的感到了高处不胜寒的一阵落寞。

    叹息一阵,又舞出一路剑法,砍劈刺削,口发狂吟:“一夜狂风犹未住,留得怅然无数。披衣雾里转出,回响人间朝暮。驻足莲桥任波涛,扑面寒风弄心潮。几回梦里难入梦,梦醒魂已消。少小离家日,别母庄东头。十年风底无语望,壮志今未酬。风中莲叶摆,怒我不知愁。北风不解意,席卷又春秋。”

    狂风愈烈,叶飘零正在舞剑狂歌之际,忽然觉得口鼻渐渐堵塞,浑身上下均痒痒的甚不舒畅,当即返回天骄居来。烛光下看得分明,自己一身白袍上,满是砂土,北京的沙虫暴岂有衡山上凉风那般温柔,只把口鼻里都塞满了灰土,头发也已污秽不堪。好好一件风雅事,却带来了无穷后患:洗头洗澡洗衣,忙得不亦乐乎。

    第二日大早,便将那《思情赋》寄给水若寒去了。刚刚寄出,慕容秋水却来到少林,问叶飘零道:“师兄,你是不是几乎每天都给若寒写上好几封信?”叶飘零默然点头。慕容秋水柔声道:“师兄,若寒就怨你此事,你知道么?你写得太多,又没些实质东西,她怎能不烦?”告知此事,劝谕一番,这才离去。

    期末临近,却又发生了殷赢不堪少林学武重压而病倒,被送到了医疗科系疗养。叶飘零每日都去陪伴他不提。

    这一日,大雨滂沱,却是积风飘雪掌的武学报告上交之日。叶飘零和众同门弟子苦思冥想一个时辰,交了报告,冒雨返回天骄居来。两日后将是一字掌法的伸量考核日。这门功夫叶飘零一个学期丝毫没碰,这时去找经书时才发现早已不知丢到了何处。正在慨叹,程誉拿了一封信进来,道:“飘零,你的。”

    叶飘零见封皮上写着“水若寒”三字,顿时满心欢喜:“若寒终于回信了,区区一字掌法,没有经书我也可以把他攻克。”接过信来,忙不迭展开。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叶飘零吸一口气,目光投射到精美的信纸上。里面只有短短的一段:

    “叶飘零,汝信已阅,望汝万勿抒情。我一干同门,观之无不身起鸡皮疙瘩。所谓《思情赋》,我唯临表涕零,不知所云而已。我从未言行事避汝,断断请汝勿要见凤姐儿便说与凤姐儿,见慕容秋水便说与慕容秋水。汝飞黄腾达也好,平步青云也罢,均与小女子无关。汝欲探我海底,不需请你同门给我写信,自己明来即可。日后人前,望汝勿要提起与水若寒有关任何言语。此刻想汝必然断定是小女子有负你在先,那汝自可仔细算帐,到底谁有负于谁。言尽于此,汝可自重。寒假之时,你真瞎了眼么,就算瞎子也应查知我不愿出去的!平凡女子水若寒。此事别又说与慕容秋水,算是小女子在此求饶。”

    叶飘零浑身一震,刚才雨水本来就已使他浑身尽湿,此刻不由得连连咳嗽起来。程誉看着他,默然无语。叶飘零道:“你还是给她去信了?”程誉道:“是。我不能看着你这般沉沦下去。”叶飘零道:“可惜换来的只是一顿痛骂。她倒怪我请人去探她讯息。若寒刁钻起来,可不会给人留一点余地。”多少次山盟海誓,此生要相亲相爱,相互谅解,多少次互称一生最好的朋友,永不分离,此时思来尚且沉醉,谁知一切原来不过是蓝田美玉,虽然晶莹剔透,原来一摔即碎!

    程誉道:“既然她肯回信,那么你还是给她写信去解释一番。”叶飘零大笑道:“话已说到这等地步,我还解释什么?我们在通才比武后已留下阴影,我原知我们已经没有多久相处的日子了。”如果自己早日向她表白,是否会改变今日的结局呢?

    “曾经欢天喜地,以为就这样过一辈子。走过千山万水,回去却已来不及。曾经惺惺相惜,以为一生总有一知己。不争朝夕,不弃不离,原来只有我自己。纵然天高地厚,容不下我们的距离。纵然说过我不在乎,却又不肯放弃,得到一切,失去一些,也在所不惜。失去你,却失去,面对孤独的勇气。”另世一位女侠的歌声彷佛又在耳边回响起来。

    叶飘零仰天大笑,风掠屋瓦,雨打孤床,一般的哗哗作响。长笑声中,叶飘零纵起身子,从窗口中直扑出去。程誉在后大叫:“飘零!”

    其时程誉在513,天下第一宿舍只有向天飞在酣睡,盖因考核时期,光阴甚为紧要。向天飞听见这边声响,知道异常,疾闪而出,追向叶飘零。但见叶飘零奔出百丈,来到北练武场上。长啸一声,百川汇海刀在手,一路少林罕有的刀法施展出来。大雨倾盆而下,叶飘零一路刀法使过,满脸水珠滚下,却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

    “我不会流泪的,哈哈哈!”叶飘零还刀入鞘,笑道:“向大哥,我这路刀法如何?”向天飞道:“飘零,你的刀法少林有谁能及,此事还用多问么?你快回去换过衣服,好好睡一觉,平静一下。”叶飘零点点头道:“向大哥,你不用担心。考核期间,你注意温习功课。我早已下了决心,此生此世我只谈立业,不谈成家。日后你和白教主生了个女儿,可得给我来做义女。”向天飞拍拍他肩,笑道:“若真能有女儿,你少不了做义父的。”

    两人回到天骄居。叶飘零真躺倒在床上,沉沉睡去。平日里每逢睡觉之时,他总是一阵孤寂涌上心头,无法安睡。今日却反而躺倒之后立即入梦去了。

    一觉便睡到夜幕降临。向天飞和程誉下去打饭。朦胧之间,叶飘零忽听得一个声音叫道:“飘零,飘零!”叶飘零惊起:“若寒!”从窗口扑了出去。迎面一把雨伞飞到,叶飘零伸手接住,凝目望去,但见风雨中一个朦朦胧胧的身影直投南去,在花草上飘行,当即随后紧追。来到凌霄塔:“爹,猜猜我是谁?”但是决不允许你拿小竹棍去吓唬邻居家的小弟弟。若寒,别为了好玩去招惹那条大黄狗,要是爹不在那畜生咬了你的小脚趾头怎么办?它在追赶小弟弟的时候,你应该拿根长竹篙去扑打,不要空着手跑上去拦阻,下次可不许你这么冒失了啊!

    若寒,你说你一个人翻过了门前的那座山头爹很高兴,可是注意了你不要走上后山的那条小路。你还小,不用帮爹来洗衣服。看,你的小手都被冻得通红了呀!为若寒烧饭是爹最大的享受,你就别帮爹在灶下添柴了,别让火焰烤焦了你的头发。若寒,你的手绢又自己洗干净了么,真是勤快。你又把房间扫了,真是聪明!不过那个大箱子你别移它,会砸了你的鞋子的,要等我回来再说,知道吗?

    若寒,你还记得在你百日抓周的那天吗?满桌的宝贝你不抓,却来抓我的胡子,好乖的丫头。若寒,你天真的笑容,比我每年都给你买的生日千层糕可甜多了。你真是为父的心肝,为父的虽然什么也没有,但是有了你这样一个乖女儿,就已经拥有了一切。

    可是,在你六岁的那一天,你正坐在我膝上在院子里数星星的时候,你忽然问我:‘爹,为什么剑哥哥、程弟弟、婷姐姐、荷妹妹都有妈妈?我为什么没有?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呀!’若寒啊若寒,义父对不起你呀。义父心里,多年来还有一个影子。义父只希望有朝一日,那个影子来做你的妈妈。若寒啊若寒,原谅义父,这么多年来,义父还挂念着那个影子,所以一直没有给你找个妈妈。‘剑哥哥说我是捡来的,爹,呜……’‘傻丫头,你怎么会是捡来的呢?你是爹的一块肉呀!’你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女孩,爹会让你忘掉自己的不完美,爹会让别人都看到你的完美!望着你梦中甜蜜的小脸,爹暗暗的下了决心。

    你十八岁了。爹不能让你再为了我浪费青春。‘是的,若寒,我不是你亲爹。你妈还在人间。你的亲爹、亲妈都在那个遗忘的故都呀!’你哭了,跑进房里不肯开门。过了好久,你才肿着眼出来,扑在我的怀里。爹拍拍你的小脸。‘若寒,明天我就带你去找你的亲生父母。’你却轻轻的抬起头,‘爹,你真的该给我找个妈妈了。爹!’

    爹怔住了。心中的影子还在盘旋。若寒,难道我这辈子就真不能给你一个疼爱你、呵护你的母亲?‘爹,你是我的亲爹。我要母亲!爹,为了我,你忘掉这个二十四年的影子吧,爹!“

    若寒,爹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只是这一件事爹做不到啊!若寒,你不要多心,爹真的没有一个人在床上覆辙难眠,爹真的不曾一个人在雪花下数着园子里的梅花。有了你这个女儿,爹什么都足够了。爹真的已经完全满足了呀!

    宝贝女儿,你终于出阁了。可是若寒呀,你不要一步三回首。放心的去吧!爹会在大山这边为你祝福。当雪花再一次在梅花上融化的时候,若寒的婆婆成为了若寒的妈妈。若寒呀,你已经出阁了,还是需要母亲吗?‘爹,我需要,你也需要!’

    若寒元年前六年,万点红叶飘零手书。”

    一文既毕,叶飘零满心里果然一片温柔,只盼着若寒元年早日到来。不觉时日悠悠,一日已过。翌日下午便是一字掌法考核之日,无奈已到早晨,叶飘零尚未找到经书。晃悠楼下,已经准备放弃这门武艺。自小到大,这是第一次面临考核尚未一拼便主动放弃了。叶飘零不禁望天苦笑。

    日头渐渐上升,迎面忽见单和走来,便问道:“单和兄,下午的武学报告你可曾准备好了,怎么在此闲游?”单和道:“看了一天,什么风也摸不着。反正是没什么希望,放弃算了。”叶飘零道:“我经书丢了,正准备放弃呢。你还用不用,不用的话借我看会。”

    单和道:“我刚刚看得不爽,扔到垃圾桶了。你要就去拿吧。”叶飘零心想:“事到如今,只有奋勇一搏了。”当下重上天骄居,取出经书,一连两个时辰,将经书翻阅一遍。

    临近考核,单和却又来到,道:“飘零兄,我还想看一下。”叶飘零便将经书还了给他,小睡一会,便往山河铁掌塔而来。分到的报告题乃是论叙一字掌法前十招和后十招的奥妙。叶飘零交毕,殊无把握,索性不去管它,自回去研习剑谱。

    其间又去武当派寻访阮随风的踪迹,所遇一些老师父,虽均知阮随风之名,亦识其人,也只知他曾为了三级专修班之事在京出现过,至于踪影何方,却是无人能知。

    转眼间到了暑假,下学期他们这些新入门的刀战科系弟子将搬到大本营青龙偃月居去。为此明慧组织大家重分宿舍。大家各挑融洽之人合住,原来舍友分开,不禁颇有尴尬。但向天飞、叶飘零、邵伟三人是约好了住一起的,卜正、单和又愿意和他们同住,因此他们一拍即合,不需酌商。

    分好住处,众同窗纷纷散去。叶飘零虽思念父母,却不忍归家,孤身一剑来到渤海边,飘洋过海来到大连,每日里游山玩水,大宴宾客,只数日间将一学期积蓄的数百两银子花得干干净净,幸得凭借往日名声,很快便在此收了好几个弟子,授徒传艺,左手来钱,右手花出,闲暇时刻便在海边钻研传音内功心法。

    这日间略有所得,心下甚是畅快,仰卧沙滩上,只感阳光炙烈,火气逼面,许多青年男女都跃下海去,在水中嬉戏玩闹。叶飘零心下想起若寒,两人相处之日,固然温馨甜蜜,却甚少欢乐,不自禁长叹了一声,望着海中众人各显身手,海水茫茫,无边无际,清风扑面而至,襟怀大爽,便欢呼一声,也跃下海,借助跃下冲力,直往深处游去。

    正自清爽,忽然想起:“咦,我不会游泳的,怎么游到中间来了?”回头去看时,离岸已有十数丈了,醒过神来,顿时手酥脚软,一口苦水冲进口来。急闭口,伸手击水,将头伸出海面,沉浮数次,脚下始终空荡荡的没有借力之处。他张口大呼:“兄长!这位大哥。”惶急之下,运起内力,叫声在海面上回荡,只是无人理会。他心想:“看来是海风太大,他们是听不到了。”环顾四周,碧海茫茫,阳光普照水面,泛起金光,只因足下不能及地,便生出当日梦踏虚空的感觉来,心下一阵绝望,暗想:“想不到今日就要告别这个世界了,放弃挣扎吧,告辞。”临死之际,一阵轻松的感觉反而涌上心来。

    旁边许多男女来去,他屡次用求救的眼光看去,却仍无人理睬,既已暗示自己放弃,又无人来救,他便停了手脚,渐渐淹没在海水之中,只觉得蓝天离自己渐渐远去,眼前渐渐暗淡下来。忽然下颌上一紧,一双手搭在了上面,所幸他内功深厚,多经坎坷下,生死大事也已不放心上,虽然神智迷糊,仍能知觉有人来救,当下更不挣扎,任凭那人将自己半拖半曳,喝了好几口海水,这才被送上沙滩。

    几个人围过来,紧接着又有人在他腿脚上按摩。叶飘零运气一转,将所吞污水尽数吐出,坐起身来,睁开眼来。一人道:“这位小哥,可是腿脚抽筋了?”叶飘零站起来道:“没有,没有。我忘了我不会游泳,冲到海中才想起来了。多谢各位相救。”此言一出,大家都不禁莞尔,几个女孩子都偷偷掩嘴发笑。一人道:“刚才你的叫声好大,我们看你那么兴奋,以为你是喊熟人呢,所以一直没有人来救。倒教你多喝了几口水。”叶飘零恍然大悟,还以为自己是声音太小,没料到是自己声音里面兴奋程度过高而致。

    看着周围人的笑脸,顿觉得阳光灿烂,一摸钱袋,约莫还有三四十两,便笑道:“各位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既然大家玩得开心,今晚便由我做东请大家吃烤全羊,大家意下如何?”他是兴致勃勃,没想到一人道:“些须小事,何足挂齿?小哥太客气了,歇会儿好好去玩吧。”说着携起身边女孩子的手,大笑而去。另一人笑道:“小哥忘得好快,前几天我们还曾在那小店里对酒当歌过的,已教你破费过了。哈哈!小哥不知来自何处,到这里来啸傲风月?”众人闹闹哄哄一咕脑都下海去了。

    叶飘零摇摇头,这几日来自己动辄花天酒地,结纳四方,早不知时日之速,那里记得相逢过些什么人,经历过些什么事?

    沿着海边来到他平时讲武授艺的燕窝岭,几名弟子已在等候。叶飘零和他们谈笑一阵,然后再和他们讲论一番高级班刀法精义,随后别过他们,雇一叶孤帆越海向南,离岸数里,忽见前方数里处,两船相靠,一艘船上旗号乃是美国星条旗。

    叶飘零语艄公道:“老爷子,麻烦你靠上去。”半个时辰后,但听得枪炮隆隆,兵刃相交,那艘美船忽地离开中方战船,掉头一炮轰来,随即扬帆西去。那中方战船被大炮一轰,顿时灰飞烟灭。叶飘零只感一个大浪打来,艄公连忙叫道:“客官小心!”叶飘零忙扳住了船板,只感到天昏地暗。待得风波平息,那艘战船已经消失在沧海之中。

    叶飘零第一次目睹战事,又亲受天地之威,不禁心生渺茫之感,看着漂浮水面的几块船板,怒气上胸,喝道:“蛮夷鄙人,胆敢入我境内行凶,老爷子,麻烦你快追。”艄公全身发颤道:“客官,他们有枪有炮,我们一艘渔船,如何能去招惹他们?”

    叶飘零站在船头,但见那美式战船越去越远,再也无法追上了,想起少林无数弟子一心只为远渡重洋,西投美国,不禁唉的长叹了一声。我堂堂中华,莫非孱弱至此,竟被外邦骑到头上来了!海风吹来,叶飘零浑身都打了个寒噤,深深的耻辱袭上心头,眼泪无声的坠落。那艄公惊奇不已,也不敢多问。

    待得回到少林分舵,已是七月底了。半年来好容易积蓄下的价值数百两的银票只剩下二三两零碎的银币了。

    回到天骄居来,从楼管处接了马匹,交了草料费,才上楼来。天下第一宿舍已经空空如也。513里也只有沈建冰尚在了。下个学期便要和沈建冰等人分别了,一年来自己多与天下第一宿舍人来往,但自己向来活跃,仍是结识了许多进修武德科系的师兄。何况沈建冰年逾三十,学识渊博,心胸宽广,恬退冲淡,于他为人多有教益,如今到了分手时节,也不禁伤感。

    沈建冰交给他两封信,他一眼就看到了其中一封封皮上写着“水若寒”三字,心下一震,连忙将信接过,那通篇却都是慰问之意,临了告知她此刻已退出韶山派,转到衡山紫盖峰紫云帮医疗科系了。叶飘零不胜感叹,只觉心头如有一把火在烧一般,浑身都热了起来。“若寒毕竟还是记挂着我!”另一封乃是班上同窗马如风留下的,说暑假他已去湖南,正好顺便代为看望水若寒,然后说杨予欣暑假留在北京,请他代为照顾。并请他代为送一副紫风铃给杨予欣。叶飘零不由笑道:“去大连呆了这么久,暑假已过了一半了,真是有负马兄所托。”又去看水若寒之信,写了回信。

    当晚暖意于胸,精力弥漫,到得四更,终是无法入睡,于是披衣起来,展开轻功,出了少林,在北京城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游荡,望着满天繁星,心下快慰不已。

    正在乐而忘返之际,忽然背后马蹄声大作,于是避在一旁。岂料那数骑马到得身周,也跟着逼了过来,将他围在当心,翻身下马。看个人服饰,都是武协维治局的捕快。叶飘零心中虽然惊疑,却自恃问心无愧,倒不慌乱,抱了抱拳道:“各位先生,有何见教?”

    那捕头黄衣瘦子冷冷说道:“你哪儿的?”叶飘零道:“来自湖南。”那人傲慢的问道:“叫什么名字?”叶飘零道:“姓叶,名飘零,不知到底有什么事?”

    那人道:“真是湖南的?湖南什么地方的?”叶飘零道:“衡山紫盖峰慕容附庄门下。”那人道:“慕容附庄?门牌号多少?”叶飘零道:“一百一十七。”那人冷冷道:“说得可真?要是查出来是假的可饶不了你?”

    叶飘零仰面笑道:“真人何必说假话?衡山附派一百零八,雪峰附派九十八,岳麓派二十三,你要不信一个个去查吧!”说着举步要走。

    两人挡住,瘦子问道:“你还没说这么晚了你还在街头干什么?”叶飘零道:“没事做,闲逛。”瘦子大怒叱道:“荒谬!小子,刚才说话你就一直吊儿郎当的一看就没一句真话,现在更是开始胡说八道了。什么深更半夜到大街上只为闲逛,当某家是三岁小儿么?你若不说出你干什么,今日休想离开这里。”

    叶飘零本来对维治局心存畏惧,一直忍让,现在见他如此无礼,怒气渐生,说道:“我已经说了是在闲逛,信不信就由你了!告辞。”大踏步便往外闯。

    瘦子怒喝道:“大胆盗马贼,居然如此猖狂!拿下!”刹那间,两柄单刀直往他背心插来。叶飘零往前一冲,双手划出,身子纵起,早脱出人群。那瘦子大喝道:“贼子敢逃?”叶飘零倒想起去年维治局倍受冷落的事情,猛然转身,目运神光,射向那瘦子。

    那瘦子一惊,不由得退了两步。叶飘零冷哼一声,闪身而前。那瘦子一愣之下,叶飘零反手两个耳光打来。瘦子侧头避过,挥手一挡,啪的四掌相撞,叶飘零只感手臂一震,急一低头,双腿后踢,逼开身后攻来的一人,双手却直往瘦子小腹插去。

    那瘦子连忙后退避开,叶飘零却见身边又有两人攻到,仰身避开,冷笑道:“对付我这个盗马贼,竟要维治局倚多为胜!维治局果然不凡!”那瘦子实是未料到叶飘零竟敢拒捕,这才猝不及防,被他连攻两招,不禁心下火起,喝道:“众人退开。看我与他单打独斗。”

    几人一齐散开掠阵。那瘦子呼的一声,一拳往叶飘零面门击去。拳锋未到,一股劲风已扫得叶飘零面上生疼,他也大喝一声,一拳对击过来。那瘦子变招极快,拳到中途,突然下滑,直捣叶飘零前胸,右手又是一爪掏来。叶飘零见招拆招,与他斗在一起。

    斗过十招,叶飘零见自己在招式上居然也丝毫不落下风,心下暗想:“果然到了大成班后,高级班的掌法差别渐渐消失了,我且试试少林新学功夫是否管用。”于是展开积风飘雪掌,按照平时武学报告总结的要诀,掌势变幻,直往那瘦子攻去。

    那瘦子咦了一声,当即变招,一掌直劈下来。叶飘零平时书写武学报告夸夸其谈所得的武学要诀,竟然丝毫也用不上,被他一掌直透中宫,往头,直接大刑侍侯了!”

    叶飘零寻思:“若不大战一场,我却脱不了这镣铐。”朗声道:“我早已认罪了,何必还要我多说,莫非你们真的还有公正么?”老爷道:“你真是盗马贼,那就从实招来,盗过多少马匹,赃物都在何处,还有几多同党?”

    叶飘零昂然道:“若你们能和我单打独斗,凭真本领将我降服,我自然尽吐所知。可你们全凭阴谋诡计将我拿获至此,我虽死,也不会吐露丝毫。”老爷道:“这又何必?好,今日就叫你心服口服。”命衙役去了镣铐。

    叶飘零手脚一旦自由,立即笑道:“你们去了我的镣铐,还想留住我么?”冲天跃起,只往屋道:“这是马如风兄从湖南托人送到我这里,让我转交师妹。”杨予欣笑逐颜开,道:“师兄,谢谢你啦。我再请你去吃西瓜吧。”

    叶飘零点点头,两人来到水果店,杨予欣买了一个西瓜,叶飘零大口吞毕,道:“师妹,我得回去了。明天再把马给你。”急奔回天下第一宿舍,一把坐在向天飞床上,屈指算来,已经四天三夜一共四十个时辰不曾合眼了,困意涌上眉头,终于沉沉睡去,直到第二日夕阳西下这才醒转,只感身上伤口不觉疼痛,反而全身骨节里都酸痛起来,有若火烧一般,真未料到睡觉睡久了也是一种折磨。

    洗漱一番,冲了个凉水澡,又去美美的吃了晚饭,翻检钱袋,已经囊中空空,正发愁明天的早饭在哪里,沈建冰回来道:“飘零,这两天你那姓熊的弟子的母亲给你送了一封银两,说他孩子武艺大有长进,这是特的感谢你的。因见你不在,脱我转交,并邀你去他家玩。”叶飘零接了盒子,打开见有二十五两之多,足可以吃上两个月,大喜:“这可真是雪中送炭,明天的早饭有着落了。”

    生计暂时又不用担忧,叶飘零便又到天下第一宿舍蒙头大睡,可已睡了一整天了,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之间,门被敲响,打开一看,却是一向与慕容秋水不和的“独孤求败”林牧谦,连忙迎进道:“我还正准备去武当看你们了,怎么林师姊反而先来了?”林牧谦道:“洞庭波师妹让我转告你一声,明早易定军和伍扬名抵京,你知道么?”

    叶飘零一把跳起,道:“啊,他们也来了。我还正愁暑假寂寞呢!那我们明天早上去接他们吧。”林牧谦点头道:“我就是来喊你去接他们的。洞庭波师妹正为雁北回帮开派出谋划策,忙得一塌糊涂,所以让我们俩去。”告知此事,约定时刻,闲聊一阵,林牧谦便回武当去了。

    叶飘零去找杨予欣取马,两人来到马厩前,却发现门被撬开,两匹马都给丢了。杨予欣睁大眼道:“叶师兄,你买的马我还没见过呢,就这么丢了!”叶飘零想起在维治局种种情事,不由得暗暗切齿,却也无计可施。

    第二日早,喊了林牧谦,便往连车西站而来,虽然迟到少许,也仍在连车后端接到了易定军、伍扬名。两人千里远行,皆有风尘之色。叶飘零笑道:“定军兄,扬名兄,让你二位久等了。”易定军笑道:“我们当日告诉洞庭波八月二日来到北京。她发回讯息告诉我们:下了连车你给我站在原地不准动,以免我接不到你们!”林牧谦失笑道:“她真是女强人样!”

    四人往站外走来。经过一番拥挤,来到出口,但见一少女正和一中年妇女大吵。那妇女骂骂咧咧的道:“身为武当弟子,怎么能做出这种不劳而获,私买半票还拒绝买票的事情来!”那少女毫不示弱,一步步向前,道:“大成班弟子本来就是买半票的。你不知道么?”妇女道:“这是连车站的规矩,你身为武当弟子,难道不知道吗?只有回家省亲可以买半票的!”

    少女仰天大笑道:“我外出公干,为国办事,又不是游山玩水,为什么不能购买半票,今日叫我补票,你是休想!”妇女胸口起伏,怒道:“你们武当就是这么教你的吗?”少女逼上前来,道:“请你马上通知我派,你马上派人去告诉至鸿真人,就说我目无王法,看又能如何!”

    易定军慨然道:“牧谦,你们武当弟子都如此牙尖嘴利,盛气凌人?”林牧谦秀眉一竖,道:“哪里呀!多数武当弟子可是很淑女的。”叶飘零道:“好女就当如此,该学学我们的洞庭波、许大师,做个女强人才是。”心下却想起慕容秋水来。她身为慕容传人,理应是女强人才是,而她也用心学武,终日不缀,但她真能担当如此重任么?

    四人回到少林,先由叶飘零做东,大家在少林最负盛名的“万人坑饭庄”吃了午饭。林牧谦在武当选了第二科系,下午得去学艺,于是先行告辞去了。叶飘零带着两人回天骄居办了入住手续,易、伍长途跋涉,都已经累了,来到天下第一宿舍,都先睡了。

    待得醒来,叶飘零问易定军道:“定军兄,你这次是来玩的还是另有要事?”易定军道:“我是来北京转转,他是来学机关暗器准备出国的。”问伍扬名:“去美国?”伍扬名道:“还差得远呢。这个暑假我报名来东方神教学t机关,明年可能还会来学g暗器。”叶飘零道:“我这次从大连回来,在茫茫大海中正遇到美利坚战船侵入我内海击沉一艘中国战船,不知此事今日闹得如何了。”

    易定军道:“邸报上都已登了这个消息。当时虽闹得不如当日驻南联盟外联部厉害,却也是举世哗然了。”伍扬名道:“美利坚步步进逼,不断挑衅,看来天下大乱之时不远了。”叶飘零叹道:“国际纷争,有若儿戏,偏偏伤及的总是无辜!我叶飘零微薄之力,憾不动这乾坤了。”伍扬名道:“当今虽乃太平盛世,可生存却也日益艰难,如何还能扭转乾坤,且多学武艺,保住自身莫被这滚滚潮流淹没便可以了。”叶飘零道:“如果每个人都这么想倒也不错,可是偏偏总有人为了一己贪欲,毁了多少无辜性命!”

    第二日三人往“圆明园”而来。园门前有一个摊子,挂着许多项链。摊主吆喝道:“米项链,大家来看看,在一粒米上刻上您的名字啊!”

    三人走近,伍扬名道:“我要买一条送回去。”叶飘零道:“那我也买些,刻一个若寒的,刻一个水仙姊姊的。定军兄,你回去时顺便帮我捎给水仙姊姊和若寒。”易定军道:“没问题,不过飘零,你别多破费了。水仙那个我买吧。”

    当下三人各刻了一个,往园内行去。看着那昔日的金壁辉煌,今日的断壁残垣,都伤感不已。壁画上画着的无尽珍奇异宝,分明都已存到了法兰西枫丹白露宫。想当年中华政府腐败,国力衰弱,西方列强,蚕食疆土,堂堂中华,竟无还手之力,不自紧黯然长叹。

    三人又看到墙壁上那一段名垂当世的拉丁文,只是叶飘零几乎完全不懂,幸得旁边另有译文,以中华武协语言改革后的文字所写:“先生,您问我对这次远征中国的看法,您觉得这次远征值得称誉,干得漂亮,而且您很客气,相当重视我的感想。按照您的高见,这次在维多利亚女王和拿破仑皇帝的双重旗帜下对中国的远征,是英法两国的光荣;您想知道我对英法两国的这一胜利究竟赞赏到何等程度。

    既然您想知道我的看法,那么我答复如下:

    在世界的一隅,存在着人类的一大奇迹,这个奇迹就是圆明园。艺术有两种渊源:一为理念――从中产生欧洲艺术;一为梦幻――从中产生东方艺术。圆明园属于梦幻艺术。一个近乎超人的民族所能幻想到的一切都荟集于圆明园。圆明园是规模巨大的梦幻的原型,如果梦幻也可能有原型的话。只要想象出一种无法描绘的建筑物,一种如同月宫似的仙境,那就是圆明园。假定有一座集人类想象力之大成的宝岛,以宫殿庙宇的形象出现,那就是圆明园。为了建造圆明园,人们经历了两代人的长期劳动。后来又经过几世纪的营造,究竟是为谁而建的呢?为人民。因为时光的流逝会使一切都属于全人类所有。艺术大师、诗人、哲学家,他们都知道圆明园。伏尔泰亦曾谈到过它。人们一向把希腊的巴特农神庙、埃及的金字塔、罗马的竞技场、巴黎的圣母院和东方的圆明园相提并论。如果不能亲眼目睹圆明园,人们就在梦中看到它。它仿佛在遥远的苍茫暮色中隐约眺见的一件前所未知的惊人杰作,宛如亚洲文明的轮廓崛起在欧洲文明的地平线上一样。

    这一奇迹现已荡然无存。有一天,两个强盗闯进了圆明园。一个强盗大肆掠劫,另一个强盗纵火焚烧。从他们的行为来看,胜利者也可能是强盗。一场对圆明园的空前洗劫开始了,两个征服者平分赃物。真是丰功伟绩,天赐的横财!两个胜利者一个装满了他的口袋,另一个看见了,就塞满了他的箱子。然后,他们手挽着手,哈哈大笑着回到了欧洲。这就是这两个强盗的历史。

    在历史面前,这两个强盗一个叫法兰西,另一个叫英吉利。对他们我要提出抗议,并且谢谢您给了我抗议的机会。统治者犯下的罪行同被统治者是不相干的;政府有时会是强盗,可是人民永远不会。

    法兰西帝国从这次胜利中获得了一半赃物,现在它又天真得仿佛自己就是真正的物主似的,将圆明园辉煌的掠夺物拿出来展览。我渴望有朝一日法国能摆脱重负,清洗罪恶,把这些财富归还被劫掠的中国。

    先生,这就是我对远征中国的赞赏。――维克多;雨果”

    三人默默看完,六只手互相一握。易定军叹道:“这里是个伤心地,以后不要再来了。”叶飘零也叹道:“伤心故国,满地狼烟。数万万农民尚在受苦,此生我却无力解决,报国无门,救民无望,但圆明园和少林近在咫尺,以后我要常来此处缅怀。”易定军道:“飘零兄,来少林不过一年,何以消沉至此?”伍扬名笑道:“不必理会飘零这一套,他从高级班时开始便早已消沉了。”

    出了园林,易定军道:“飘零,反正明年我也要来,这次只在这里呆五日。你们八月九日不是还要去投军训练么?正好我八月八日就离开了。这几日的行程你可得替我安排好。”叶飘零道:“今天下午再去颐和园转上一圈,晚上去游武当,明天白天前往香山,晚间去承天门广场看升旗大典,可否?”易定军道:“明晚乃是我中华申请八年后国际比武大赛之日,承天门广场想必人山人海,我们能挤进看升旗大典么?”

    叶飘零道:“那的确可虑,今天去了颐和园,晚上便去承天门广场吧。”于是当晚易定军、叶飘零、伍扬名、洞庭波、林牧谦这一干少年侠士买了一桶凉开水,来到承天门广场,繁华闹市里把酒狂欢,直至深夜,才渐渐安静下来。

    到得凌晨,来到长安街上,齐向广场走来。易定军初见如此壮观场景,不禁襟怀大爽,道:“真可惜,俊杰居然不在。他现在肯定睡得正香呢!”洞庭波道:“要是现在能吵醒她就好了。”

    叶飘零道:“等到我和我搭档创出千里传音功后,我们就可以吵他了。”林牧谦道:“什么千里传音功?”叶飘零道:“这是我和我搭档准备着手钻研的武功,要做到千里定向传音。”易定军道:“呵呵,我是开玩笑,要真吵了他,以后都不敢去他家了。”伍扬名道:“怕去了没饭吃?”

    易定军却又笑道:“来到长安街上,大家如此兴奋。到时候就洞庭波用千里传音功叫俊杰,不过就怕结果没弄好,把声音传进舒阿姨耳里,人家想:‘深更半夜一个女孩子传音来干什么?’那俊杰兄可惨了。”叶飘零道:“舒阿姨应该不会多想的吧。”

    说话之间,叶飘零提了那一大桶水,跟着众人来到承天门广场靠着栏杆坐下。这时离升旗大典尚早,广场里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五人谈笑一阵,叶飘零却想如厕,提着那个水桶,往承天门城楼走去。正好中华武协维治局护旗队一干人也正往城楼而行,叶飘零提着一桶水大摇大摆跟在他们后面。

    下了地道,转个一个拐角时,忽然黑暗里冲出五人,一把抓住叶飘零往外一掷,手法迅捷,无声无息而到,竟然都是武林高手。叶飘零心中一惊,展开风中残叶弱水萍飘功夫,顺势掠出。那五人随后跟着出了地道。

    叶飘零站定一看,见是一中年男子,两个妇女和一个少年,另一个美貌少女,手中都提了一个罐子,当下拱手问道:“各位有何见教?”一妇女道:“快跑,待会再问。”其中三人各伸一手拿住叶飘零,飞也似的投东奔去。

    叶飘零一时浑浑噩噩不知怎么回事,也就没有挣扎。奔出数里,来到一个小树林中。叶飘零道:“各位,带我去哪?”五人把他放下,那中年男子道:“菩提无树,明镜非台。圆满为要,勿染尘埃。兄弟是哪一派系?”叶飘零心头闪过一个念头:“菩提教?怎么把我当成同党了?”看到自己手里提的水桶,这才恍然。那少女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居然被他们抓住了。我们要升天,他们一定会阻拦的。以后可不要明来啊。”

    叶飘零道:“对不起,我不是贵教弟子。”话一出口,便骂自己:“这么说话下一步怎么办?你怎么越来越笨了。”却也只能继续说下去:“但是各位,生命是最重要的,千万不要相信什么自焚可以升天的鬼话。否则,你们李师父早抢着自焚了。”

    他还准备絮絮叨叨说下去,那几人抢着道:“少年胡言什么?菩提神功,圆满大法是世间武学之源,李师父所说的乃是世间最基本的真理,真善忍是世间最根本的美德。我们堂堂燕山门下难道连这点浅显的道理都会领悟错么?”

    叶飘零道:“那你们且试试,你们的菩提神功能与我一斗否?”一妇女摇头道:“少年修为未到,不可理喻,唉,可怜啦!我们也不强求你领悟了,你走吧!”叶飘零道:“你们今日还要去承天门自焚?”

    中年男子道:“我们圆满升天,修成佛法后自然便来度化你们。”叶飘零道:“是你们李师父跟你们说的么?”那少年一直没有开口,这时傲然道:“大师兄,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必与他多说,我们走吧!”

    叶飘零道:“慢着!”那中年一掌拍来,叶飘零将水桶扔到一边,反掌拍出。那少男少女从两边夹攻上来。叶飘零丝毫不惧,掌力呼呼,敌住三人。两名妇女各持短刀攻上。不多时,林牧谦四人赶来,原来多时见叶飘零不回,于是寻觅而至。

    观斗一阵,见叶飘零以一敌五,尚且从容不迫,挥洒自如,都想:“飘零身在少林,果然名不虚传。”对望一眼道:“升旗大典将至,我们谁出手?”林牧谦道:“我来。”一跃而出,剑光一闪,一名妇女连忙闪避,跳出圈子。林牧谦连环三剑,那妇女哪里是她对手,迭遇险招。武当弟子果然也有真才实学!

    伍扬名、易定军也已出手,虽然分别是剑训班、刀训班中人,却均不动用兵刃,洞庭波负手一旁,脸露微笑,眼看四人只数招之间,将五人一一点倒。那中年男子破口大骂:“贼小子,你们又没练过我们的菩提神功、圆满大法,怎么就断言他们不是真理。你们这般中华武协的糊涂虫,马屁精,狗奴才!为虎作伥的刽子手!”

    叶飘零叹道:“真善忍之流原非谬误,你们若要静坐游行,宣扬你们的真理,本来我也管不着,但是请恕我们万万不能让你们自焚。”心下却想:“去年批驳他们随口道来,可此刻我竟然已经无话可以反驳他了。难道世间是非真的如此难辨?看来我真的得先好好钻研一下菩提神功,才能找出它的谬误。”当下提将了往承天门而来。

    这时升旗大典将至,但见广场四周人流如潮水一般汹涌过来,整个广场上地动山摇,转眼间旗杆四周人山人海。叶飘零五人都被挤在外面,将菩提教弟子腿上穴道解开,让他们站在一旁。歌曲飘扬,大旗升起,十数万人一齐仰头而观,整个广场一片肃静。那菩提教五名弟子在人群中却也不敢叫喊了。

    升旗大典完毕,大半人散去。叶飘零等携了众菩提教弟子往城楼而来。一个捕头在楼内接待了他们,对他们夸赞不尽。要他们留名时,他们哪肯,告辞出去,又投香山而来。

    不觉时日到了八月六日。叶飘零和易定军来到连车站买连车票,厉尽艰辛排到队时,告知票已没了。易定军不由得又想起李俊杰在的好处来:“若是俊杰在,自然会事先盘算好,哪象我们这样,把连车站当作自己开的么?”无奈之下只得买了八月九日的票,同行回家的三人是易定军、林牧谦、洞庭波。

    此时伍扬名所投的东方神教t机关已经开始授艺,不能陪他们玩乐。而八月八日这天,向天飞、邵伟诸人相继归来,准备投军训练了。叶飘零托向天飞诓言他买不到连车票向明慧大师强行请了一天假,陪了易定军三人一天,送他们上了连车。

    易定军道:“飘零,我要如何才能找到若寒?”叶飘零道:“若寒入了紫云帮医疗科系,具体如何找她我也不知,到时候你想法找到凤姐儿,看她能否帮忙吧。”易定军领诺。

    马蹄声震动天地,连车直往西去。那一瞬间,叶飘零忽然涌起一种跟着他们返回衡山的冲动。若寒,是否在衡山呢?慕容秋水的身影却也同时袭上心来。她带了花絮飞一起回衡山,她父母会怎么对他呢?现在慕容秋水的日子开心么?

    惆怅良久,这才独个往西山军区校场而来。从此白日里投军训练,每日都在泥水中摸爬滚打,晚上回天骄居睡觉,还时有深更半夜突然集合之事,日子过得非常艰苦。可叶飘零连受打击之后,于身上痛苦已毫不在意,闲时帮本班作诗填词写檄文作宣传,记功数次,不在话下。

    转眼间到了八月二十,水若寒满十九岁了,却始终不见她回信。晚上全军去野山坡拉歌,叶飘零和程誉以写檄文为名请假离开,来到少林外面喝酒,为水若寒遥祝生日,昔日感伤,又浸入心头而来,不觉酩酊大醉,被大罚一次,亦不在话下。其后心下郁郁,自暴自弃,存心折磨自己身体,在训练长途行军时主动替三四个外班的女孩子背了行李,还主动包揽了打旗之职,一夜奔行,累得骨架将散,也不在话下。

    八月三十,投军训练结束那天却适逢西湖年满二十,请全班弟子共同欢乐一宿。叶飘零喝得头昏脑胀,但是少林派限定上午他们天骄居刀战科系的弟子必须马上搬往青龙偃月居去,因此还不能歇息。当下向天飞、卜正、单和、叶飘零、邵伟五人在青龙偃月居417安顿好行李,黄蓉儿也不顾疲累,来给他们整理宿舍,擦净床板、门窗、衣柜,扫去灰尘,连带将叶飘零一堆破鞋也当作垃圾清除,单和选了靠门上铺,叶飘零挑了靠窗左首下铺,邵伟在他上头,卜正依旧是向天飞的上铺,如此他们便算开辟出了一个新的天地,进入了宝刀实战科系的大本营,不再算是少林的新弟子了。不过数日,他们便要去少林门口迎接新犯人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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