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曼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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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岁生辰那天,一如神医的断言,她的生命终于完全失去了重量。

    而如她一生所愿地,在生命的终结时,她做出了惊世骇俗的事情――然而,却不是如同她所景仰的古书上那些巾帼英雄一样地抗击外寇,相反地,她却是亲手刺杀了中原武林的盟主,为另一个异族人报仇!

    原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曼青,其实并不是一个适合做英雄的人呢……

    “拓跋锋。”

    这三个字是写在那个地上死人的额头上的,用沾着血的剑尖。

    然而,不同于拿着这把剑的英俊白衣人凛冽而强悍的气质,那三个字却是笨拙而丑陋的,仿佛是一个三岁无知小孩的信手涂鸦。

    即使是这场比试的赢家,仿佛也觉得自己的无能,不由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哎,怎么还是写成狗刨一样啊?”头一剑杀他,就是放着他流血不管,他都只有死路一条。那个时候,让他死,为中原武林除去心腹之患,正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然而她竟然放过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以动了吗?”很不客气地,她伸足踢了他一下,有意无意地踢在伤口附近,让他痛的跳了起来。

    “蛮子的生命力果然都很强啊……简直是象老鼠一样。”她喃喃自语,这样的比喻让他哭笑不得,然而生涩的汉语又让他一时无法反驳,只听她继续摸着箫自言自语,“虽然师傅说不可以趁人之危……现在他能动了,应该可以杀他了吧?”

    大惊之下,他条件反射地伸手拿自己的剑。

    剑不在身上了……他视如生命的剑,居然不在自己身上!

    一时间,他脸上也有了震惊和错愕的表情。

    “哈哈……你终于被吓到了……”少女笑声蓦然响起在夜风里,然后她的人忽然消失了――“以后不准说我的箫声难听!你这个甚么也不懂的蛮子。”笑声如蝴蝶一般在密林里飘来飘去,然后许久才渐渐远离……好精湛的内力!

    他苦笑了……原来,她不是仙女,她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汉人罢了……

    蛮子……这些自负是万夷来朝的天朝上国之人,都是这样鄙夷地看待一切非自己族类的人吧?而他这样一个来自关外,冒天下大不讳挑战汉人武林权威的蛮子,正是所有中原人士视如蛇蝎的。

    然,他却决心要把中原武林所有的荣誉,在他剑下一寸寸粉碎!

    他的手终于抓到了剑,忽然有些哭笑不得――原来剑被她垫在自己脑后用做了枕头。

    不过他的笑容很快凝结了:和把剑垫在自己脑后比起来,挥剑斩下自己人头恐怕更为容易一点吧?

    为什么她不杀自己呢?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这一个青衣汉女,恐怕是大有来头啊……

    以后那两场决斗,她每次都来了……那样神出鬼没的踪迹,让拓跋锋不禁想到恐怕之前的三次决斗,这个青衣少女也是一直在一边抱膝闲看的吧?以他的身手,居然也觉察不到她是何时何地来到现场。

    虽然一方面是由于他在全神贯注地对付敌手,但是从另一个方面看来,这个青衣少女的武功即使比起自己也是不罔多让。……中原武林的十大高手成名已有十年以上,这样一个小丫头显然不是在他将来挑战名单上的,但是这个丫头的工夫,即使挤身十大高手之列恐怕也足足有余!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拓跋锋忽然想起了武当掌教真人出云子临死前看着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这个和少林一起执掌武林牛耳的一代宗师,在看见他强悍凛冽、不同于中土任何一个门派的剑法后,终于感慨地和着血说了一句实话。

    如今的他,心中也有和当日武当掌门一样的感慨。

    在又一场激战过后,在琴剑双侠尸体上照常留下了名字,他脱了衣服跳入旁边的水潭中清洗满身的鲜血,冰冷的水刺得几十处的伤口都撕裂一般地痛起来,他忍不住微微呻吟了一声。

    “喂,你今天和他们动手之前,身上就有伤是吧?”

    忽然间,潭边竹林里又传来了那个声音,幽灵一样地飘渺不辨何处。

    “是啊……你也看出来了?”用力把断裂在背肌里的暗器碎片拔出来,他一边从牙缝里吹着冷气一边回答,“昨天晚上碰到了据说武功不在十大高手之下的青萍剑客,一时忍不住就上去挑战了……嘶……好痛……好家伙,连金钱镖都喂毒……”

    从肌肉里拔出的金属碎片被扔入了潭水,猩红色的血在深绿色的水中弥漫开来,带着刺鼻的腥味。

    “哗……你真是好斗啊,蛮子!”竹林里那个声音有些意外地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宛如高塔檐角摇曳的风铃,饶有兴趣,“明知道今天会有硬点子要解决,居然还主动挑战别人?真的是打起架来不要命的家伙!武疯子!”

    “没办法啊,象青萍剑客那样的高手难得碰上一次,当然要和他比划比划了。”掬水冲洗着伤口的血迹,拓跋锋目光里还是剑一般雪亮的锋芒,忽然冲着竹林里那个飘忽的声音朗声笑道:“丫头,其实我倒很想和你比试一下呢!但是你老是躲着不出来,难道是怕了不成?”

    竹林的某一处,忽然传来了异常的沙沙声,那个青衣少女的声音似乎有些懊恼:“你以为我是怕你吗?论真的打起来,还不知道谁胜谁负呢!”

    “那你怎么不出来?”他有意激她,“连名字都不肯告诉别人,缩头缩脑的。”

    “你、你在洗澡啊……人家怎么能过去?”青衣少女似乎忘了用幻声掩饰自己的行踪,恼羞成怒地回答,“而且师傅说了,不能随便把名字告诉不相干的臭男人。”

    他蹙眉:“你们汉人就是守着礼教顽固不化……象我们契丹族里哪来那么多规矩!”

    “所以说你们是蛮子嘛……哼~”青衣少女嗔道,忽然恨恨地道,“――杀了我们中原武林那么多好手,拓跋锋,我非要给你一点颜色看看不可!”

    三个多月来始终言不及于武林的她,言语中蓦然流露出了憎恨之意!

    她同样是汉人……他杀的,全都是她的族人,是她那一阵营里的人。

    她话中敌意一现,拓跋锋的手立刻在水面下握住了剑柄。进入异邦的领土后,面对着每日无穷无尽的杀机和威胁,他即使是洗浴,人剑也是片刻不离。

    水面是静止的。他站在水中,握着剑,一瞬不瞬地看着岸边竹林里的动静。

    那一片迎风摇曳的苍翠中,忽然又感觉不到了那个青衣少女的踪迹――

    “嘻嘻……”忽然间,他听到笑声从近在咫尺的岸边传来,大惊之下,他连忙回头,只看见一袭青衣如绿蝶一般地没入竹林。她是无声无息地接近水潭的,然而他竟然分辨不出来――最让他吃惊的是,放在岩石上的衣物居然不见了踪影!

    “喂喂,拿我的衣服干什么!……”他这回可真吓了一跳,“你是小偷吗?快还给我!”

    “真小气…还就还啊,你以为我稀罕这些臭衣服吗?”清脆的笑声从林中四处飘逸出来,话音方落,扑簌簌一声轻响,一群蝴蝶从林中随风飞了出来,散在空气中翩翩而落。

    那是碎成片状的织物。

    “臭丫头!”真的是被这个幽灵一般的少女惹动了火气,他站在水潭中厉声大喝:“给我滚出来!”

    凝聚了十二分的内力,他一剑击向水面。平静的潭水忽然如同沸腾一般,化为千百道白气刺入林中,直教竹林枝残叶落!在萧萧的木叶声中,忽然又响起了幽然的洞箫声,仿佛来自天边,穿越千山万水来到他耳际,欢跃而自在。

    箫声在吹到第一句末时,已经远在数里之外。

    拓跋锋站在水潭中央,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箫声远去的方向――果然是说到做到的人,立马就“给了他好看”。这样的高手,居然是如此顽皮天真的少女――看来中原能人异士真的不可小觑了……

    微微的山风吹来,赤裸的身上已经不自禁地有些冷了起来,但是没了衣服,赤裸着身体,怎样才能离开这个水潭呢?面对着这个棘手的问题,这个一人一剑挑战中原武林的契丹族勇士也不由挠着头开始发愁起来……

    那已经是二十多天前的事了,离今天的第九场决斗已经有一段日子。

    但是一想起自己当时狼狈的样子,他内心仍然有恼怒的火光,凝神细听,在千回百转的幻声中分辨出了真实的方位,带着重伤的身形展动,闪电般地向青衣少女藏身的地方追去。

    “哎呀!”也许因为过去一直是闻声不见面的交往,青衣少女似乎没有料到这一次对方会出其不意地追来,正待从枝头起身飞纵,一袭白衣的契丹人已经单足点在了她所在的树枝上。

    “你想干什么?”箫从她嘴边放了下去,但她却用比洞箫更好听的声音嗔道,“想打架吗?”

    拓跋锋哑然失笑――这样一个如明珠仙露一般女孩,开口闭口就是和人打架,即使是见惯了塞外女子豪放爽朗的他也不由为之绝倒。中原怎么还有这样的女孩子啊?真是不知道那两个姓孔和姓孟的老头子是怎样调教他们的后代子孙的……

    “偷衣服的小贼……”他一开口不由笑了起来,不知道怎的,虽然还是不清楚这个女子的身份,但是自己却对她毫无对其他汉人的防备之心,“真想揍你一顿――害我困在水里到天黑才敢出来。”

    “嘻嘻……”青衣少女也微微地笑了起来,起初还想保持一些矜持,但是越想越有趣,实在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的树枝乱颤,几乎让拓跋锋从枝上一个跟斗栽下去。

    他连忙足踏横枝,稳住了身形:“丫头,你叫什么名字?跟踪我那么久,一定知道我所有情况了――但是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这岂不是很不公平?”

    “你有本事的话,也可以来跟踪我啊~”青衣少女歪着头一笑,“如果你象我那么闲,倒是可以和我玩一样的捉迷藏游戏……”

    她轻轻一跃,从枝头跳回了地面,忽然侧头看了看他:“九幽鬼母已经是第九个了……蛮子你的命还真是大呢。”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地上刚刚死去的一代高手,忽然叹了一口气。叹息声似乎颇为忧患,和她平日烂漫天真的声音迥然不同:“我说,是汉人杀了你爹娘还是烧了你家园?为什么蛮子你要和中原武林过不去呢?……你非要把事情做绝吗?抢到天下武功第一的名头,真的那么重要?”

    “请你就此为止,返回塞外好不好?”

    拓跋锋惊讶地看着她――虽然知道她必定是中原武林的人,但是他没想到她会忽然间摊牌。

    “我不是为了抢什么天下第一……”他也从枝头跃下,负手站在她身侧冷冷回答,“我只是想证明一件事:中原的武学,并不是一定就天下无双的。我只是想给那些几百年来自夸自大的中原武林一个警告,天下武功并不仅仅源出少林,就是异族人士里,也有比他们都厉害得多的!”

    “只是为了赌这一口气?”少女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连声音也开始散发出寒意,“你已经杀了很多人了。”

    “哦,我向你保证,再杀一个人我就立刻离开中土。”锋锐的笑意从嘴角溢出,他抬手擦了擦因为方才搏斗而溢出嘴角的血――不错,已经是杀掉了除天帝以外所有的十大高手了,接下来帝释天没有任何不出来接受他挑战的理由。他甚至已经和那个神秘人物约好了,如果今天一战他不死,就在半月后和天帝决战在天都峰起青年时一人一剑挑战中原的豪情,会说起那个唯一不视他为洪水猛兽、如同雪山圣女一样不食人间烟火的汉族青衣少女。然而,他知道他是无论用什么言语都无法形容那样的箫声……那仿佛来自天际的洞箫曲声。

    他邂逅了传奇,然而,他居然连传奇中女主角的名字都不曾知道……竟然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不由自主地喃喃叹息了一声,然后抓起了剑。

    “她姓苏,名叫曼青。”忽然间,竟然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大惊――自己方才无意的自言自语,竟然被人听到了?有高手在侧,而他竟然毫无察觉!

    回过头,看见的是店中一个角落里坐着的一个缁衣老尼,沉静而苍老的脸,如同林中那棵千年的古樟:“贫尼唤她青儿。”

    那是个绝世的高手――在第一眼看见空寂大师的时候,拓跋锋心中就跳出了这样一个判断。但是此刻即使天帝亲自来到他面前,也无法激起他比武的欲望。现在,只是他离去的时刻而已。

    “苏曼青……”慢慢地念过那三个字,奇异的笑意在他的眼中弥漫开来,真是很好听的名字,很适合那个坐在枝头吹箫的青衣少女――他明白,这段传奇结束了。以后,大漠江南,万水千山,永不相逢。

    但无论如何他是幸运的,终于知道了传奇中女主角的名字,从此便可毕生珍藏。

    “多谢大师告知……吾无憾矣!”他大笑起身,握剑出门。门外的杨树下,他的爱马正对他扬蹄欢嘶,急不可待想挣脱缰绳的羁绊,早一刻踏上归乡的路途。

    关内刚有早春的迹象,杨花如雪般在空气中飞舞;

    然而,关外的故乡,一定还是满目的冰雪晶莹。

    马后桃花马前雪,出关怎得不回头?

    “请带青儿一起走罢――在她的呼吸停止之前。”

    牵起马,刚刚转过马头,他耳边忽然听到这样一句不可思议的话来。

    氤氲的檀香气息在竹舍里袅袅散开,伴随着风动竹叶声的,是苍老而苦涩的话语。

    空寂师太一边和对面坐着的契丹剑客缓缓叙述着,一边把煮沸的水注入青瓷壶中,看着枯绿色的茶叶在灼热的水中慢慢舒展,变出滋润的颜色,满是皱纹的脸上忽然有些抽搐。

    某些东西一旦枯萎,就是无法再次舒展开的――比如爱情……还有生命。

    “青儿……青儿是我拣来的孤儿。

    “她自小就有病――很严重的病。

    “在她不到一岁的时候,我就发现在襁褓中的她经常憋气得直哭,小脸常常是青紫色的。

    “我那时是不大懂医术的,于是去问了武林中最出名的墨神医――他说青儿肺部有天生的缺陷,无法很好地呼吸空气,而且随着年纪的长大,最多到二十岁上,她的肺就会慢慢地僵化、失去呼吸的能力。

    “他还说,要尽力延长这个孩子的生命,就不能让她呼吸浑浊的空气。于是我干脆从武林里销声匿迹了,带着她隐居到了雁荡山麓里――为的是能让她自小就呼吸林中新鲜的木叶气息。

    “当然……为了让她的身子健旺一些,我传了她一些养神静气的内功。听说吹箫可以调节气息,锻炼肺部的扩张能力,我就开始悉心地找来曲谱,让她开始学起来。

    “让我意外的是,青儿居然有那么高的习武禀赋。

    “连天帝都对我说过,青儿资质绝话的时候,她开始收拾东西。但是带上的,却全部是药,各式各样地装满了一个行囊。

    “放心,我带你去天山,去长白山,去唐古拉念青――总能找到灵丹异药来治好你的病。”看着她纤弱的背影,他忽然忍不住开口说,“汉人用他们方法治不好的病,我们族人未必就治不好,总有办法的,丫头!我们要去很多地方去看风景,一辈子都看不完的风景。”

    “恩……”她回头,很灿烂地笑了,乖乖地点头,然后,忽然眨了眨眼睛,说:“治不好也没关系,如果我在哪里死掉了,就把我埋在哪里……你说有多好?几百年以后,就算我的眼睛都化成了土,我还是活在我的梦里面!我还是能看着大漠,看着流沙,看着草原……我再也不用象这一生一样,躲在树叶底下看阳光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走了出门,拓跋锋上去接过她手中的行囊,放在马背上,又轻轻扶她上了马,忽然有些犹豫地问:“你不去和师傅告别吗?”

    青衣少女抬头遥看了一眼另一处的精舍,那里的竹帘背后,一个苍老的身影寂寂而立。

    泪水忽然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从她苍白的脸颊上滑落。

    看着那青色的人影终于消失在竹林深处,空寂师太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眼里已经全是泪光。

    她的爱徒坐在马背上,一身青衣,拂晓的风像一群蝴蝶一样在她的袖中扑扇着翅膀,她墨一样的长发在晨风中飞扬。旁边高大的契丹男子一身白衣如雪,牵着骏马的缰绳,一边走一边朗声和青衣少女说笑着什么。

    她就这样走了,去了沙漠,只留下那只不会说话的鸟儿陪伴寂寞的老人。

    但空寂心底明白,她的青儿一定会再次回来――因为,她传奇的主角,是一个异族人,一个契丹人。那是不能被允许的。就因为这一点,注定了这个传奇无法成为真实……

    只有她知道那是无法实现的。

    空寂忽然发觉了自己和少女的区别:她自己为了那个人舍弃了自由,一生一世地留在中原,守望着那个已经成为武林传奇的恋人;而她的徒弟――那只江南的蝴蝶却追随着那个异族人飞进了另一个世界,那里,可能邂逅万千因缘,大漠、古城、飞天、仙女……青儿的余生或许再也不是她能想象。

    在那个契丹人的守护下,她会去一生梦想的地方去看风景,然后,死在那样的雪山下,成为雪山上美丽的神女。那是很美的梦……尽管是不能实现的。

    青儿是幸福的。

    至少,有一个人能够为了她而放弃到了手边的至尊荣耀;能够在她的眼睛闭上之前,带她去她梦里的地方……她是幸运的,来去匆匆二十年的人生,居然遇到了别人几生几世都碰不上的爱人。

    而自己,几十年来所执着爱着的那个人,却是和那个契丹人正好相反另一种类型。

    三个月后,武林中忽然惊爆了一个大快人心的消息――曾经在中原长驱直入,杀戮无数武林好手的契丹人拓跋锋,在离开中原出塞之前,于三月十一日在雁门关外被至尊帝释天手刃!

    没有人不拍手称快――特别是在辽国连年侵略大宋边界的时候,这样的消息无疑是极大地鼓舞了所有武林人。那样嚣张的家伙,最终还是没有天帝厉害!帝释天果然不愧为天下第一的高手,是中原武林的精神支柱。而中原的武功,的确是可以傲视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所有人都这样想着,心底有或深或浅的骄傲。

    然而,从来没有人提起,当时和那个叫拓跋锋的契丹人在一起的,还有一个正在昏迷中的病弱汉族少女,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她,那个契丹人完全可以脱身自保,而不用象最后那样血战至死;

    当然,更没人知道,那一场震惊天下的两族第一高手交锋,其实根本不是对等的比武,而完全是帝释天秘密组织中原武林好手所进行的一次血腥围剿,为了是在这个践踏汉族武林荣誉的异族人出关之前,把他杀死在中原的土地上。

    几千年来根深蒂固的民族优越感和武林中虚伪的道德荣誉,使各大门派的长老们不约而同地默许和支持了盟主帝释天提出来的血腥方案,并秘密派遣了本派中的精英人物参与围剿。

    那一场旷世血战的结果是惨烈异常的。

    虽然如愿以偿地狙击并杀死了那个契丹人,各门派派遣出去的二十多位高手、生还的却只有四位!一年内失去了十大高手中的九位,又经过了那一战,从此后中原武林彻底为之萧条,直到十多年后才恢复元气。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看,中原武林的荣誉,经过这样的事,似乎就更显得不可动摇了。

    然而,令天下人感到扼腕叹息的是,虽然挫败了不可一世的异族挑战者,中原武林的精神支柱、万众景仰的天帝帝释天,忽然在一个雨夜逝去了……

    对外说的,那只是大限已到的自然亡故――然而,只有几个亲手操办丧事的武林元老明白:那个尸体,是没有头颅的。

    是有人杀了天帝。

    而奇怪的是,从房间内部摆设和尸体的动作来看,天帝居然没有一丝觉察和反抗的迹象。

    苍翠的竹子掩映着精舍,帘下那个缁衣的身影更加的苍老了,她站在竹舍内,倚门而望,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终于,有一阵微风吹进了室内,轻轻吹起了竹帘。

    随着风一起吹进竹舍的,是一只青色蝶儿。

    “师傅,我、我回来了……”如同断翅般地,青色的蝴蝶无力地跌落在竹舍的青砖地面上。然后,缁衣的老尼连忙上去轻轻地扶起了她――她瘦的吓人了,轻得如同一张纸,仿佛没有任何的重量。

    “回来就好……”似乎没有看见徒弟衣服上溅满的血污,也没有问她是如何从那样惨烈的围剿中生还,苍老的手只是轻轻抚摩着少女乌黑的长发,无限慈爱地说。

    少女苍白的脸上,黑色的双眸如海般深不见底,但是眼睑底下,由于极度缺乏氧气,却有触目惊心的淤青的颜色:“我……我还赶得上回来过二十岁的生辰呢~~”

    曼青微弱地笑着,忽然说,“师傅,我有礼物给你……”

    她抬手指指,空寂师太看见了她背上的一个黑色匣子――打开匣子,苍老的身形忽然如秋风落叶一样地颤抖了起来!

    “师傅,霍叔叔、霍叔叔他……以后再也不能离开你了,你说,好不好?”青衣少女快乐地微笑着,仿佛自己真的做了一件大好事一样,“青儿帮你把他永远留下来了……你高兴吗?”

    “啪”地一声,匣子从老尼干枯的手指间落下,血的腥味忽然浓烈地弥漫在竹舍里――人头从匣中骨碌碌滚出,睁大着双眼,死前的神情,似乎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对方会向自己下杀手。

    “天啊……原来是你做的吗?青儿!他是你杀的吗?!是你杀了他?竟然是你杀了他吗!?”

    空寂师太嘶声力竭地喊着,晃着怀中少女,问。

    “我要为他报仇!”青衣少女嘴角噙着倔强的冷笑,但是眼睛里的光却渐渐涣散下去,“我快要死了……身体越来越不听使唤了,用了天魔解体大法才杀到了他疗伤的密室里。反正我也要死了……我什么都不怕……”

    忽然,她用力抓住了师傅的手,一眨不眨地看着慈爱的师尊,快要哭出来似地,颤声问:“师傅!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我们两个的行踪透露给霍叔叔的?――是你出卖了我们,是不是?!”

    其实,不用问她也知道最后的答案――因为,他们离开中原的时候,惟独只有师傅一个人知道。

    空寂师太苍老的脸上,所有的皱纹都抽搐了起来……身体忽然颤抖得更加厉害。

    “他们向我保证过……绝对不会伤害你的……”她有气无力地回答,不敢看徒弟含泪的眼睛。

    “我知道……我只是一枚棋子,用来牵制他的棋子,不是吗?”青衣少女涣散的目光忽然尖锐了起来,指甲用力得刺入了师傅的手腕,带着哭腔恨恨的说,“你是故意请求他带我走的,不是吗?――你、你明白,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抛下我一个人不管的……所以、所以他被霍叔叔的人杀了!”

    “他死的好惨――师傅,你知道吗?他死的很惨!”她的声音凄厉而疯狂。

    “青儿,你听我说……绝不能让他在中原杀了人后,还来去自如。不然,汉人的脸,都要被丢光了……”老尼挣扎着回答,眼神却绝望而狼狈,“他是一个非我族类的胡人――杀了那么多中原人……就是该死的……”

    “哈……哈……”青衣少女断断续续地轻笑了几声,声音里隐藏着无尽的苍凉。看着亲手抚养自己二十年的师傅,一颗接着一颗地,泪水从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滑落,终于,她轻轻地说:“师傅……我不恨你……我知道,从来霍叔叔就比我重要得多的。为了他,师傅是什么都舍得下……”

    “就象、就象他为了我,什么都舍的下一样……连性命都可以不要……”

    “师傅,我恨死中原武林那些‘大侠’了……来世,我、我再也不要做一个汉人……”

    “我要做一个契丹人……去看沙漠,看雪山,看…看草原……和他一起。”

    “我再也不要做江南的蝴蝶,一辈子在树叶底下看外面的阳光……”她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脸上是大片的青紫色,她觉得身体忽然漂浮了起来,离开了师傅的怀抱,“原谅我……杀了霍叔叔,好吗?……师傅,现在,他能永远在这里陪你了……”

    视觉慢慢模糊,所有的光线也在她的瞳人里慢慢消失、变暗。但就在此时,一本她毕生未见的美丽画册忽然在眼前一页页地翻开:长河落日、大漠孤烟、雪山仙女……

    落日的古堡下,一个异族男子走过来,把正在痴痴看画的她抱上了黑骏马,带着爽朗的笑,对她说:“跟我走!我带你去看风景,一辈子都看不完的风景――你在哪里死了,我就把你埋在哪里,埋在图画里。”他牵着马,带着她一起走进了那幅美丽的画里。

    她笑了,对着幻觉中那个人笑了。

    身边的师傅只惊惧地看着,看着徒儿一生中最灿烂的笑靥。

    她觉得自己在慢慢变轻、变薄……然后渐渐成了一张薄薄的插页,轻轻地飘了起来,被盍起的书页夹入了画册。

    她的笑容在最灿烂的时候定格成永恒。

    在生命的终结时,她做出了惊世骇俗的事情――然而,不是如同古书上那些巾帼英雄一样地抗击外寇保卫家国,却是亲手刺杀了中原武林的盟主,为另一个异族的人报仇!

    原来,自己也不知道,她苏曼青,其实并不是一个适合做英雄的人呢……

    最后,她被埋在竹林里,埋在自己种的紫竹底下。上面班驳着的,是她亲手刻下的二十年来岁月的痕迹――生命消逝的痕迹。

    这一生,她还是只能做一只折翅的蝴蝶、在江南竹林的叶子底下,看外面的阳光而已。

    空寂师太在竹林的另一边埋下了那个黑匣子,离那片紫竹非常的近。

    无论怎么说,即使是在世的时候不能相认,作为父女,死了以后总要尽量近一点罢。

    金乌在凄楚地轻啼,她寂寞地想着,想着自己一生的遭遇和恩怨,拿起了那支碧色的箫。

    ――一直都没有告诉青儿,她其实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只是由于做父亲的特殊身份和母亲的出家而一直不能对外公开承认。

    而这支箫,其实是那个被她称为“霍叔叔”的生父,在她周岁时给她的礼物。

    ――是那个追求武学和名利几乎成痴的人,给自己女儿的、唯一的礼物。

    [全文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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