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25.玄武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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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尊者在佛家的地位不用多说, 他们虽然从不出世, 却是佛门中除了老祖之外, 地位最崇高的三位，尊者们曾经侍奉了迦叶老祖那么些年, 又在迦叶老祖的浮屠塔下坐了数百年的苦禅，怎会认错。
吾喜吾忧吾德三位尊者的出现，等于向在座的所有人宣布：迦叶老祖已经重生归来！
吾德解开后背重匣, 颤声道：“请老祖取杖！”
只见一柄金光琉璃杖, 被封印了数百年之久，当它缓缓开匣之时，仍是灿然耀世。
一片静谧。
恍然间，似有梵音入耳。
两个白衣身影在记忆里交叠，萧白夜怔了许久, 再回神时, 那人已经站在万人仰望的高处。
在座的所有僧人不知何时, 已经全部跪拜了下去, 神态虔诚到就像在聆听一场久远的四部法会。
白鹤一看着萧白夜道：“能把一场论道会开成四部法会, 我想天下间, 也只有大迦叶能做到了，你觉得呢？”
萧白夜闭目, 复而又睁开，只觉得心中像是被塞了一团软棉花, 吐也吐不出, 咽也咽不下, 堵得慌。
萧白夜灵光一现。
直到他摸摸黑耳朵，从中摸出一红玉小**攥在手心时，白鹤一才愣了愣，旋即一反常态，迅速跳开：
“你又要做什么？！”
语气中带着满满的嫌弃。
虽然现在并无人在意上首座上的那位一观之主，可紫阳真人仍旧端着他作为玄武岛主的最后一丝体面，死咬不放。
“谁知道你是不是就算是大迦叶，就能明抢了吗？”
“妖狐脊骨是本观所有，在座所有大家皆可为证，就算是大迦叶，在我玄武仙山，也必须遵守规则！”
意思就是：要那天狐脊骨可以，但必须拿天龙脊骨来换。
这是玄武仙山的规则，谁都必须遵守。
座下的众人捋了捋紫阳真人的意思，突然齐齐抬头，把目光投向了天边。
天龙脊骨？
天上不就有条飞龙吗！！！
难道迦叶老祖会为了那具天狐脊骨，把天上的那条飞龙抽筋剜骨吗！
想来就可怕。
应龙当了上千年的水龙，好不容易有朝一日能腾飞天穹了，可不得使劲儿嘚瑟。
他在云间翻滚，顺便跟灵机套起了近乎：
“迦叶和尚，本殿在那你那浮屠塔内憋了好几百年，真是太无聊了！听说有人要取本殿的龙骨来炼器？那便让本殿看看，今儿个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想与本殿单挑！”
说完，一个龙息喷吐，巨尾袭下，紫阳观的草堂就塌了半边儿。
这等威力让人瞠目。
紫阳真人满脸血痕，神色疯癫到不可思议，“我不信，我不信已经死去的人还能重生归来！有三尊证明又如何，三年前，你不过是一座山野破庙里的小和尚！休得在此欺瞒天下人，你根本不是什么迦叶老祖”
一位断臂道士被紫阳真人推了出来，“无一，你曾经是这和尚的大师兄，告诉所有人，告诉所有人这个和尚的身份！”
无一站在空旷的高台之上，被无数道目光所注视，久久不语。
他看了一眼紫阳真人狼狈的模样，最后终于用仅有的一只手臂，从随身的侧袋里，掏出了一把花生，抛向半空。
“”
几乎所有人都在屏息，不知道这位独臂道士下一刻要说出些什么话来。
却在此时。
哐啷啷——
几声脆响，一个红玉小**就被人砸到了高台之上，咕噜噜地滚到了圣僧的脚边。
这是
众人向那罪魁祸首看去
只见那位玄衣少年，站在天狐的遗骨前，发间不知何时已经蹿出了一对黑狐耳，拎着把妖刀，粲然一笑。
萧白夜：“喂——我不管你身份如何，是小和尚还是老祖宗！还记得以前你问我为什么总觉得你可爱吗，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觉得你天下第一可爱！”
连天上的应龙都停止了翻腾，举着龙爪，瞪着龙目，仿佛下一刻就能把自己戳瞎。
灵机垂眸看了一眼滚到脚边的红玉小**，再抬眼时，耳垂已经染上了薄红。
萧白夜：“就算你生了张从来不笑的冰块脸，说话结巴，光脑门儿还晃眼，就算天下人都觉得你是座冷冰冰的佛，可我就是觉得你特别可爱，我喜欢你！我要口你！”
萧白夜仿佛刚痛饮完九九八十一坛烈酒，站在这番表白时，那是慷慨激昂，豪情万丈，一丁点儿老脸也没给自个儿留。
当然，也没给他老哥白鹤一留。
幸好白鹤一老早就发现了他这便宜弟弟的企图，在萧白夜表白前就一蹦离他二丈远，装作不认识。
所以此时，导致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萧白夜一人的身上。
然后顺着萧白夜炽热的眼神，望向了高台上的灵机。
这妖狐说他要干什么？
非礼勿听，我们肯定是樱桃吃多了，耳障了！
而自始至终都没有解释过一句的圣僧，此时的目光已经停在了萧白夜的身上。
萧白夜抱着胳膊，对着那光亮的脑门儿，扬扬眉，只说话间的功夫，脖颈上已经泛起了潮红。
紫阳真人声音不大不小地冷哼了两声：“口若悬河，巧舌如簧。”
灵机持着金光琉璃杖，淡声开口，“贫僧并非抢劫，也并非论道，只是来此取回一物。”
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就将场中的局势又拉了回来。
毕竟紫阳真人对于灵机可是防了又防，虽然他很想要灵机动手明抢，他好大做文章，可在真正听见了灵机的话时，他还是有些慌的。
他想起了那句“探囊取物”。
“呵呵呵呵，圣僧怕是糊涂了，我玄武仙山怎会”
后头几个字还没说完，他就被一阵琉璃金光给晃瞎了眼。
灵机举杖，顿下。
第一声。
紫阳太极观应声而倒，众人脚下的石砖齐齐碎裂。
“怎么回事，地面怎么裂开了？！！”
“这座岛上到底有什么玄机？”
“小心，地面下还有一层！”
第二声。
风云变色，惊天巨浪翻腾而来，整座玄武仙山一个趔趄。
应龙在天上摆尾：“好家伙，那只爱乱撒尿的龟蛋蛋要苏醒了！本殿得赶紧找个地方躲躲！！！”
于是，他找了朵云藏了起来，就露出半个龙头，在外偷看。
第三声。
天边雷霆炸响，五座巨大的高峰在玄武仙山上骤然耸立，只见那最高的一座“峰”昂着首，神似一只在打哈欠的乌龟丨头。
乌龟丨头往外喷气，整座玄武岛便地动山摇。
三杖顿下，整座玄武仙山塌的塌，倒的倒，一片混乱，却也似剥落了层老旧的外皮，露出了里头的原貌。
玄武，玄武。
竟真的是一只漂浮在海上的巨龟！
萧白夜稳住身子，看那巨龟一个哈欠打完，然后用肉眼真的没耐心看的速度，斜眼，往自个儿的龟壳上看了一眼。
“大爹”
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地又开始震了！
不对，是龟壳又开始震了！
灵机点头，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小爹”
萧白夜脚下一趔。
他早就已经猜到这座玄武仙山应该就是小绿绿所化，这一趔，完全是被小绿绿慢悠悠地吐出的那个“小”字给震的！
爹就爹，小什么小！！
我不酷的啊？！
然而小绿绿根本不懂得他这第一次口吐人言给他家小爹带来的震撼，哈欠打完，招呼打过，便开始自顾自地玩起水来。
想当年，他也是一只泅渡的灵龟，所以此时这四只乌龟爪子一划拉，在东海之上就掀起了一场浩然大波。
众人还没来得及消化“玄武仙山竟真是一只巨龟”的事实，就见着这座在东海屹立了百年的玄武仙山已经在那只巨龟的拨涛间，迅速地偏离了原本的方位，肆意游走。
应龙从云层里冒出头：“哇迦叶和尚！这凡人道士抓了你岳父的遗骸，惹恼了你媳妇儿，你就遣了你那个爱乱尿的笨龟儿子把人家整座山都给拉走，未免也太霸道了吧！不好惹不好惹！本殿先溜也！”
紫阳真人在道观的废墟中狼狈得像个疯子，他看着人群四散，场面一片混乱，有人好意来搀扶，被他大力地甩开。
拂尘被他自己扔到了地上，被来往的人群踩了又踩。
玄武，终非玄武。
从头到尾，只是那和尚手中的一只乌龟罢了。
从整座玄武仙山开始在东海上移动的那一刻起，紫阳真人就已经明白了，什么叫做，大势已去。
那天，紫阳真人站在紫阳观的废墟中，引爆了最后的镇观法阵，玄武仙山之上，升起了一朵轰天的蘑菇云，爆裂声中，除了紫阳真人自己，却几乎无一死伤。
几乎所有人都被转移到了那座玄铁铸造的“化鲲飞鱼”之上，向着东极缓缓驶进。
“其实那紫阳未免太过执着了，道盛又如何，佛盛又如何，只要修自己的道，天下之大，佛与道又如何不能共盛呢？”辛友渡站在甲板上，问温浊酒，“你说是吧，温将军。”
温浊酒：“”
辛友渡：“温将军？温将军！”
温浊酒这才回过神来：“啊，是。”
这时，小道士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目标就是斜靠在桅杆上的白鹤一。
“我要杀了你！死断袖！死狐妖！打死你”
小道士没骂错妖，白鹤一此时还真是个断袖，方才在筵席上以妖纹起誓，他便扯断了自己的袖袍，此时就露出了大半截狰狞的妖纹，花臂上一只般若，看起来就不好惹。
小道士冲过来的那一刻，白鹤一还在玩他的木雕，断袖的那只臂膀往前一伸，就摁着小道士的头，把他的小胳膊阻了离自己老远。
白鹤一：“要杀我，你现在可没那个实力。”
小道士小胳膊小腿儿，哪怕死命地够也打不着，只得撂下狠话：
“哼！等我再长高一点，你就死定了！死断袖！死狐妖！”
咦？
死断袖？死狐妖？
这么一骂才想起来，另外一只黑狐狸去哪了？
等小道士问出这个问题之后
白鹤一的脸色就变了。
以温浊酒来看，白鹤一的脸上可不是一种“弟弟不见了很着急”的神色，而是一种“终于把那傻玩意儿脱手了”的嫌弃。
白鹤一终于解脱了。
他不由得回忆起，方才在论道会上，他看见萧白夜从狐狸耳朵里掏出那支红玉小**的情形。
他目力过人，红玉小**上明晃晃的一行，五个字：
玉狐得春丹。
嫌弃。
这玉狐得春丹可是个好东西。
想当年，花魔被困在白马寺中时，逢人就骗，“你把我放出去，我就赠你个大宝贝，让你日日快活似神仙。”
但花魔其实一个傻子也没骗到，没人放他出去，所以这玉狐得春丹也就一直没有送出手，直到萧白夜把他从白马寺里带出来，收他为小弟之后
花魔被大黄狗叼着四处行走江湖之前，便真的赠了他家新老大一**大宝贝。
这是花魔耗尽毕生修为，所炼化出的发情之药，至于功效嘛
从萧白夜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手中春丨药一饮而尽，完了还能喊出那些话来看，这功效，差不了。
“这玩意儿这么烈的啊！”萧白夜撕开自个儿的上衣，在龟壳上打滚儿时，只觉得自个儿发烧到腿软了。
忽然被一根凉凉的手指触了触眼皮，萧白夜睁开眼时，就看到灵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白夜哼哼了两声。
于是，灵机就从侧袋里拈出了一块糖，递到了他的嘴边。
轻声说：“吃。”
吃糖啊？吃就吃！
萧白夜就着灵机的手指把糖给吃了，用舌尖把糖块拨到腮帮子的一边儿，又哼哼道：
“我还要。”
于是，他就看见灵机又拈出了一块糖，递到了自己的嘴边儿。
萧白夜心中暗自嘚瑟。
三年了喂，这三年我还以为你这秃驴变大变坏了多少，结果还不是这么乖乖听话嘛。
老样子可爱了。
萧白夜就这么嘚瑟了一小会，就又被玉狐得春丹的药力给冲昏了头脑，一簇火苗在心中蹭蹭地蹿，促使他吃糖都不能好好吃，低头，用舌尖濡湿唇，挨着灵机那沾满糖汁的手指，由下往上轻轻地舔了一下。
似在挑衅。
但挑衅归挑衅，又不是傻，糖到嘴边当然还是要吃的！
可当他挑衅完了，准备去叼那糖块儿之时，就发现那糖块儿离他的唇越来越远，离一个光脑门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喂喂喂喂喂！！！
你拿开干嘛啊！这样一点都不乖！！
萧白夜够着头去吃糖，差点扑到地上，就发现近在咫尺的地方，灵机张开唇，面不改色地把这第二块糖放入了自己的嘴里。
萧白夜一时哑了口：“你你什么意思啊。”
突然笑起来了。
灵机：“哦。”
秃驴哥哥说了，“哦”的意思有很多，什么喜欢你，爱你，想抱抱你，想要吃你，亲亲你，想让你喜欢我，爱我
现在的意思显然是：快亲亲我。
他的嘴就被堵住了。
这一刻简直是意乱情迷，萧白夜搂着灵机的脖子滚到了一片绿藻中，唇齿纠缠间，他拧到了一只热得烫手的大鸡腿儿，百忙之中抽空一瞟，登时便愣住了。
萧白夜瞪大了眼：“你！”
你，你这秃驴，居然是这么可爱的颜色！！！
小绿绿此时插话了：“什么色儿”
然而小绿绿此时就是一座大岛，在东海之上巡航，他龟背后的死角里，两个爹在干啥，小绿绿是啥也看不见。
这时，小绿绿听见了几下口水声，这种声音，就像是有人的嘴里被塞满了之后，强行吞咽口水的声儿。还夹杂着几声难耐的低吟。
这声音一听就是小爹叫的
小绿绿又问：“小爹你在吃什么”
然而回答他的是更响亮吸吮声，小绿绿好奇死了，死命地扭头也看不见。
当他抬头时，已经是万里无云。
小绿绿边划水边叫：
“阿龙啊”
应龙在天际无所遁形，连朵云都没有给他藏的。
“干嘛啊！小龟蛋！”
小绿绿说：“帮我看看小爹在吃什么”
应龙在天上翻腾：“你这爱乱撒尿的小龟蛋，以为这么求本殿，本殿就会帮你看吗，本殿看”
应龙瞪着眼睛看了许久，也不知该如何形容，但他也不想在小绿绿这个大乌龟面前露出无知样儿来，只得绞尽脑汁了胡诌：“啊！小龟蛋，他们是在你的乌龟背上在一起飞啦。”
小绿绿：“一起飞”
谁也不是生来就这么老的，总有个年轻的时候。
吾喜吾忧吾德，印象最深的，是当年迦叶老祖圆寂的那一日。
虽然知道圣僧要成为老祖，迟早有这么一天，为天下苍生奉献出自己的生命，不是死亡，而是新生，是圣者们的必经之路，可他们还是忍不住将眼泪用袖子抹了又抹。
寒冬，一早替几位老祖擦拭了金身，打扫完饮光大殿，他们就瞧见雪地里醉醺醺地行来一人，玄色大氅被那人随意敞开，头冠被丢弃。
似乎一夜没合眼，又像是醉了一宿。
“请皇上为了这天下，三思而后行，听臣等一言，此举乃昏君所为，皇上万万不可任性啊！”
墨发披散，那人在饮光殿前久跪不起，对他身后的颤抖下跪的文武百官，一眼未瞧，口中回复的仅有一句话：
“他人说的我不听，我只信佛。”
吾德扔下笤帚，走过去给那人行了一礼：“皇帝施主，您这是要做何？”
那一刻，他们见着那位年轻的皇帝解开龙袍，只着单衣，在饮光大殿前深深一叩。
“落发，皈依。”
从此以后，我愿当你最虔诚的信徒。
萧白夜经常做梦。
梦到自个儿脚踩玄武巨龟，手持一把骨结森白的妖刀，左肩是灰毛老鼠，右肩是狗尾巴大红花儿，披风昂扬，身后还跟着一个可爱的小媳妇儿。
闯荡天下，行侠仗义。
超酷。
可是现在，萧白夜觉得，他这辈子最不酷的一刻，到来了。
狐狸耳朵露出来了，裤子也被狐狸尾巴撑开裆了，他被一只秃驴扛着两腿，后背抵在龟壳上，哎呦叫唤。
“该死！你这秃驴！再用你那大鸡腿儿捅我试试！！鸡腿儿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干架捅人的！你使那么大劲儿怼我是想干什么！！！记住了！老子现在是狐狸！狐狸！特别冷酷无情的那种！嗯！”
这辈子的英雄路算是走到头了，尾巴根儿处的撕裂与肿胀感仿佛把萧白夜上辈子的火都给撩出来了，他仰着脖子，看着灵机停下动作。
灵机一字一顿地说：“亲，亲，小，阿，墨，儿。”
萧白夜喘息不止：“干嘛！”
还没发作完，就感觉狐尾上的毛被人一揪。
他看见灵机面无表情地摸了摸他自个儿的光脑门儿：
“撅，撅，高高，点。”
萧白夜被那金光亮脑门儿晃得头晕目眩的，竟不知不觉就照做了。
等他意识到此间不堪入眼的动作时，不由又在心中怀疑起萧娘子说的那套“糖吃多了会变傻”的理论来。
糖吃多了会变傻，应该是真的。
不然怎么吃着吃着，我就被一只鸡给吃了呢？！
萧白夜似被戳中了一点，爽到白眼儿一翻，“呵，小可爱。”
灵机俯身，一吻就落在了萧白夜的唇边。
那年，贫僧在饮光殿外，无意间，曾窥到了一位蓝眸少年的心事。
他跪在佛前，谁赶也不走，虽然口中嚷着不信佛，却仍十分泼赖地许下了三愿。
一愿天下太平。
二愿佛祖赐他一个可爱的小媳妇儿。
三愿亲赴南部，与民同甘苦。
佛曰：众生所求解有所得。
想来，这第一愿与第三愿，贫僧早已许了你，可这第二愿，怕是永生永世也无法实现。
因为贫僧，只能许你一半。
啪啪两声脆响。
灵机冷着脸，命令道：“叫，相公。”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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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德解开后背重匣, 颤声道：“请老祖取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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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静谧。
恍然间，似有梵音入耳。
两个白衣身影在记忆里交叠，萧白夜怔了许久, 再回神时, 那人已经站在万人仰望的高处。
在座的所有僧人不知何时, 已经全部跪拜了下去, 神态虔诚到就像在聆听一场久远的四部法会。
白鹤一看着萧白夜道：“能把一场论道会开成四部法会, 我想天下间, 也只有大迦叶能做到了，你觉得呢？”
萧白夜闭目, 复而又睁开，只觉得心中像是被塞了一团软棉花, 吐也吐不出, 咽也咽不下, 堵得慌。
萧白夜灵光一现。
直到他摸摸黑耳朵，从中摸出一红玉小**攥在手心时，白鹤一才愣了愣，旋即一反常态，迅速跳开：
“你又要做什么？！”
语气中带着满满的嫌弃。
虽然现在并无人在意上首座上的那位一观之主，可紫阳真人仍旧端着他作为玄武岛主的最后一丝体面，死咬不放。
“谁知道你是不是就算是大迦叶，就能明抢了吗？”
“妖狐脊骨是本观所有，在座所有大家皆可为证，就算是大迦叶，在我玄武仙山，也必须遵守规则！”
意思就是：要那天狐脊骨可以，但必须拿天龙脊骨来换。
这是玄武仙山的规则，谁都必须遵守。
座下的众人捋了捋紫阳真人的意思，突然齐齐抬头，把目光投向了天边。
天龙脊骨？
天上不就有条飞龙吗！！！
难道迦叶老祖会为了那具天狐脊骨，把天上的那条飞龙抽筋剜骨吗！
想来就可怕。
应龙当了上千年的水龙，好不容易有朝一日能腾飞天穹了，可不得使劲儿嘚瑟。
他在云间翻滚，顺便跟灵机套起了近乎：
“迦叶和尚，本殿在那你那浮屠塔内憋了好几百年，真是太无聊了！听说有人要取本殿的龙骨来炼器？那便让本殿看看，今儿个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想与本殿单挑！”
说完，一个龙息喷吐，巨尾袭下，紫阳观的草堂就塌了半边儿。
这等威力让人瞠目。
紫阳真人满脸血痕，神色疯癫到不可思议，“我不信，我不信已经死去的人还能重生归来！有三尊证明又如何，三年前，你不过是一座山野破庙里的小和尚！休得在此欺瞒天下人，你根本不是什么迦叶老祖”
一位断臂道士被紫阳真人推了出来，“无一，你曾经是这和尚的大师兄，告诉所有人，告诉所有人这个和尚的身份！”
无一站在空旷的高台之上，被无数道目光所注视，久久不语。
他看了一眼紫阳真人狼狈的模样，最后终于用仅有的一只手臂，从随身的侧袋里，掏出了一把花生，抛向半空。
“”
几乎所有人都在屏息，不知道这位独臂道士下一刻要说出些什么话来。
却在此时。
哐啷啷——
几声脆响，一个红玉小**就被人砸到了高台之上，咕噜噜地滚到了圣僧的脚边。
这是
众人向那罪魁祸首看去
只见那位玄衣少年，站在天狐的遗骨前，发间不知何时已经蹿出了一对黑狐耳，拎着把妖刀，粲然一笑。
萧白夜：“喂——我不管你身份如何，是小和尚还是老祖宗！还记得以前你问我为什么总觉得你可爱吗，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觉得你天下第一可爱！”
连天上的应龙都停止了翻腾，举着龙爪，瞪着龙目，仿佛下一刻就能把自己戳瞎。
灵机垂眸看了一眼滚到脚边的红玉小**，再抬眼时，耳垂已经染上了薄红。
萧白夜：“就算你生了张从来不笑的冰块脸，说话结巴，光脑门儿还晃眼，就算天下人都觉得你是座冷冰冰的佛，可我就是觉得你特别可爱，我喜欢你！我要口你！”
萧白夜仿佛刚痛饮完九九八十一坛烈酒，站在这番表白时，那是慷慨激昂，豪情万丈，一丁点儿老脸也没给自个儿留。
当然，也没给他老哥白鹤一留。
幸好白鹤一老早就发现了他这便宜弟弟的企图，在萧白夜表白前就一蹦离他二丈远，装作不认识。
所以此时，导致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萧白夜一人的身上。
然后顺着萧白夜炽热的眼神，望向了高台上的灵机。
这妖狐说他要干什么？
非礼勿听，我们肯定是樱桃吃多了，耳障了！
而自始至终都没有解释过一句的圣僧，此时的目光已经停在了萧白夜的身上。
萧白夜抱着胳膊，对着那光亮的脑门儿，扬扬眉，只说话间的功夫，脖颈上已经泛起了潮红。
紫阳真人声音不大不小地冷哼了两声：“口若悬河，巧舌如簧。”
灵机持着金光琉璃杖，淡声开口，“贫僧并非抢劫，也并非论道，只是来此取回一物。”
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就将场中的局势又拉了回来。
毕竟紫阳真人对于灵机可是防了又防，虽然他很想要灵机动手明抢，他好大做文章，可在真正听见了灵机的话时，他还是有些慌的。
他想起了那句“探囊取物”。
“呵呵呵呵，圣僧怕是糊涂了，我玄武仙山怎会”
后头几个字还没说完，他就被一阵琉璃金光给晃瞎了眼。
灵机举杖，顿下。
第一声。
紫阳太极观应声而倒，众人脚下的石砖齐齐碎裂。
“怎么回事，地面怎么裂开了？！！”
“这座岛上到底有什么玄机？”
“小心，地面下还有一层！”
第二声。
风云变色，惊天巨浪翻腾而来，整座玄武仙山一个趔趄。
应龙在天上摆尾：“好家伙，那只爱乱撒尿的龟蛋蛋要苏醒了！本殿得赶紧找个地方躲躲！！！”
于是，他找了朵云藏了起来，就露出半个龙头，在外偷看。
第三声。
天边雷霆炸响，五座巨大的高峰在玄武仙山上骤然耸立，只见那最高的一座“峰”昂着首，神似一只在打哈欠的乌龟丨头。
乌龟丨头往外喷气，整座玄武岛便地动山摇。
三杖顿下，整座玄武仙山塌的塌，倒的倒，一片混乱，却也似剥落了层老旧的外皮，露出了里头的原貌。
玄武，玄武。
竟真的是一只漂浮在海上的巨龟！
萧白夜稳住身子，看那巨龟一个哈欠打完，然后用肉眼真的没耐心看的速度，斜眼，往自个儿的龟壳上看了一眼。
“大爹”
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地又开始震了！
不对，是龟壳又开始震了！
灵机点头，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小爹”
萧白夜脚下一趔。
他早就已经猜到这座玄武仙山应该就是小绿绿所化，这一趔，完全是被小绿绿慢悠悠地吐出的那个“小”字给震的！
爹就爹，小什么小！！
我不酷的啊？！
然而小绿绿根本不懂得他这第一次口吐人言给他家小爹带来的震撼，哈欠打完，招呼打过，便开始自顾自地玩起水来。
想当年，他也是一只泅渡的灵龟，所以此时这四只乌龟爪子一划拉，在东海之上就掀起了一场浩然大波。
众人还没来得及消化“玄武仙山竟真是一只巨龟”的事实，就见着这座在东海屹立了百年的玄武仙山已经在那只巨龟的拨涛间，迅速地偏离了原本的方位，肆意游走。
应龙从云层里冒出头：“哇迦叶和尚！这凡人道士抓了你岳父的遗骸，惹恼了你媳妇儿，你就遣了你那个爱乱尿的笨龟儿子把人家整座山都给拉走，未免也太霸道了吧！不好惹不好惹！本殿先溜也！”
紫阳真人在道观的废墟中狼狈得像个疯子，他看着人群四散，场面一片混乱，有人好意来搀扶，被他大力地甩开。
拂尘被他自己扔到了地上，被来往的人群踩了又踩。
玄武，终非玄武。
从头到尾，只是那和尚手中的一只乌龟罢了。
从整座玄武仙山开始在东海上移动的那一刻起，紫阳真人就已经明白了，什么叫做，大势已去。
那天，紫阳真人站在紫阳观的废墟中，引爆了最后的镇观法阵，玄武仙山之上，升起了一朵轰天的蘑菇云，爆裂声中，除了紫阳真人自己，却几乎无一死伤。
几乎所有人都被转移到了那座玄铁铸造的“化鲲飞鱼”之上，向着东极缓缓驶进。
“其实那紫阳未免太过执着了，道盛又如何，佛盛又如何，只要修自己的道，天下之大，佛与道又如何不能共盛呢？”辛友渡站在甲板上，问温浊酒，“你说是吧，温将军。”
温浊酒：“”
辛友渡：“温将军？温将军！”
温浊酒这才回过神来：“啊，是。”
这时，小道士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目标就是斜靠在桅杆上的白鹤一。
“我要杀了你！死断袖！死狐妖！打死你”
小道士没骂错妖，白鹤一此时还真是个断袖，方才在筵席上以妖纹起誓，他便扯断了自己的袖袍，此时就露出了大半截狰狞的妖纹，花臂上一只般若，看起来就不好惹。
小道士冲过来的那一刻，白鹤一还在玩他的木雕，断袖的那只臂膀往前一伸，就摁着小道士的头，把他的小胳膊阻了离自己老远。
白鹤一：“要杀我，你现在可没那个实力。”
小道士小胳膊小腿儿，哪怕死命地够也打不着，只得撂下狠话：
“哼！等我再长高一点，你就死定了！死断袖！死狐妖！”
咦？
死断袖？死狐妖？
这么一骂才想起来，另外一只黑狐狸去哪了？
等小道士问出这个问题之后
白鹤一的脸色就变了。
以温浊酒来看，白鹤一的脸上可不是一种“弟弟不见了很着急”的神色，而是一种“终于把那傻玩意儿脱手了”的嫌弃。
白鹤一终于解脱了。
他不由得回忆起，方才在论道会上，他看见萧白夜从狐狸耳朵里掏出那支红玉小**的情形。
他目力过人，红玉小**上明晃晃的一行，五个字：
玉狐得春丹。
嫌弃。
这玉狐得春丹可是个好东西。
想当年，花魔被困在白马寺中时，逢人就骗，“你把我放出去，我就赠你个大宝贝，让你日日快活似神仙。”
但花魔其实一个傻子也没骗到，没人放他出去，所以这玉狐得春丹也就一直没有送出手，直到萧白夜把他从白马寺里带出来，收他为小弟之后
花魔被大黄狗叼着四处行走江湖之前，便真的赠了他家新老大一**大宝贝。
这是花魔耗尽毕生修为，所炼化出的发情之药，至于功效嘛
从萧白夜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手中春丨药一饮而尽，完了还能喊出那些话来看，这功效，差不了。
“这玩意儿这么烈的啊！”萧白夜撕开自个儿的上衣，在龟壳上打滚儿时，只觉得自个儿发烧到腿软了。
忽然被一根凉凉的手指触了触眼皮，萧白夜睁开眼时，就看到灵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白夜哼哼了两声。
于是，灵机就从侧袋里拈出了一块糖，递到了他的嘴边。
轻声说：“吃。”
吃糖啊？吃就吃！
萧白夜就着灵机的手指把糖给吃了，用舌尖把糖块拨到腮帮子的一边儿，又哼哼道：
“我还要。”
于是，他就看见灵机又拈出了一块糖，递到了自己的嘴边儿。
萧白夜心中暗自嘚瑟。
三年了喂，这三年我还以为你这秃驴变大变坏了多少，结果还不是这么乖乖听话嘛。
老样子可爱了。
萧白夜就这么嘚瑟了一小会，就又被玉狐得春丹的药力给冲昏了头脑，一簇火苗在心中蹭蹭地蹿，促使他吃糖都不能好好吃，低头，用舌尖濡湿唇，挨着灵机那沾满糖汁的手指，由下往上轻轻地舔了一下。
似在挑衅。
但挑衅归挑衅，又不是傻，糖到嘴边当然还是要吃的！
可当他挑衅完了，准备去叼那糖块儿之时，就发现那糖块儿离他的唇越来越远，离一个光脑门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喂喂喂喂喂！！！
你拿开干嘛啊！这样一点都不乖！！
萧白夜够着头去吃糖，差点扑到地上，就发现近在咫尺的地方，灵机张开唇，面不改色地把这第二块糖放入了自己的嘴里。
萧白夜一时哑了口：“你你什么意思啊。”
突然笑起来了。
灵机：“哦。”
秃驴哥哥说了，“哦”的意思有很多，什么喜欢你，爱你，想抱抱你，想要吃你，亲亲你，想让你喜欢我，爱我
现在的意思显然是：快亲亲我。
他的嘴就被堵住了。
这一刻简直是意乱情迷，萧白夜搂着灵机的脖子滚到了一片绿藻中，唇齿纠缠间，他拧到了一只热得烫手的大鸡腿儿，百忙之中抽空一瞟，登时便愣住了。
萧白夜瞪大了眼：“你！”
你，你这秃驴，居然是这么可爱的颜色！！！
小绿绿此时插话了：“什么色儿”
然而小绿绿此时就是一座大岛，在东海之上巡航，他龟背后的死角里，两个爹在干啥，小绿绿是啥也看不见。
这时，小绿绿听见了几下口水声，这种声音，就像是有人的嘴里被塞满了之后，强行吞咽口水的声儿。还夹杂着几声难耐的低吟。
这声音一听就是小爹叫的
小绿绿又问：“小爹你在吃什么”
然而回答他的是更响亮吸吮声，小绿绿好奇死了，死命地扭头也看不见。
当他抬头时，已经是万里无云。
小绿绿边划水边叫：
“阿龙啊”
应龙在天际无所遁形，连朵云都没有给他藏的。
“干嘛啊！小龟蛋！”
小绿绿说：“帮我看看小爹在吃什么”
应龙在天上翻腾：“你这爱乱撒尿的小龟蛋，以为这么求本殿，本殿就会帮你看吗，本殿看”
应龙瞪着眼睛看了许久，也不知该如何形容，但他也不想在小绿绿这个大乌龟面前露出无知样儿来，只得绞尽脑汁了胡诌：“啊！小龟蛋，他们是在你的乌龟背上在一起飞啦。”
小绿绿：“一起飞”
谁也不是生来就这么老的，总有个年轻的时候。
吾喜吾忧吾德，印象最深的，是当年迦叶老祖圆寂的那一日。
虽然知道圣僧要成为老祖，迟早有这么一天，为天下苍生奉献出自己的生命，不是死亡，而是新生，是圣者们的必经之路，可他们还是忍不住将眼泪用袖子抹了又抹。
寒冬，一早替几位老祖擦拭了金身，打扫完饮光大殿，他们就瞧见雪地里醉醺醺地行来一人，玄色大氅被那人随意敞开，头冠被丢弃。
似乎一夜没合眼，又像是醉了一宿。
“请皇上为了这天下，三思而后行，听臣等一言，此举乃昏君所为，皇上万万不可任性啊！”
墨发披散，那人在饮光殿前久跪不起，对他身后的颤抖下跪的文武百官，一眼未瞧，口中回复的仅有一句话：
“他人说的我不听，我只信佛。”
吾德扔下笤帚，走过去给那人行了一礼：“皇帝施主，您这是要做何？”
那一刻，他们见着那位年轻的皇帝解开龙袍，只着单衣，在饮光大殿前深深一叩。
“落发，皈依。”
从此以后，我愿当你最虔诚的信徒。
萧白夜经常做梦。
梦到自个儿脚踩玄武巨龟，手持一把骨结森白的妖刀，左肩是灰毛老鼠，右肩是狗尾巴大红花儿，披风昂扬，身后还跟着一个可爱的小媳妇儿。
闯荡天下，行侠仗义。
超酷。
可是现在，萧白夜觉得，他这辈子最不酷的一刻，到来了。
狐狸耳朵露出来了，裤子也被狐狸尾巴撑开裆了，他被一只秃驴扛着两腿，后背抵在龟壳上，哎呦叫唤。
“该死！你这秃驴！再用你那大鸡腿儿捅我试试！！鸡腿儿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干架捅人的！你使那么大劲儿怼我是想干什么！！！记住了！老子现在是狐狸！狐狸！特别冷酷无情的那种！嗯！”
这辈子的英雄路算是走到头了，尾巴根儿处的撕裂与肿胀感仿佛把萧白夜上辈子的火都给撩出来了，他仰着脖子，看着灵机停下动作。
灵机一字一顿地说：“亲，亲，小，阿，墨，儿。”
萧白夜喘息不止：“干嘛！”
还没发作完，就感觉狐尾上的毛被人一揪。
他看见灵机面无表情地摸了摸他自个儿的光脑门儿：
“撅，撅，高高，点。”
萧白夜被那金光亮脑门儿晃得头晕目眩的，竟不知不觉就照做了。
等他意识到此间不堪入眼的动作时，不由又在心中怀疑起萧娘子说的那套“糖吃多了会变傻”的理论来。
糖吃多了会变傻，应该是真的。
不然怎么吃着吃着，我就被一只鸡给吃了呢？！
萧白夜似被戳中了一点，爽到白眼儿一翻，“呵，小可爱。”
灵机俯身，一吻就落在了萧白夜的唇边。
那年，贫僧在饮光殿外，无意间，曾窥到了一位蓝眸少年的心事。
他跪在佛前，谁赶也不走，虽然口中嚷着不信佛，却仍十分泼赖地许下了三愿。
一愿天下太平。
二愿佛祖赐他一个可爱的小媳妇儿。
三愿亲赴南部，与民同甘苦。
佛曰：众生所求解有所得。
想来，这第一愿与第三愿，贫僧早已许了你，可这第二愿，怕是永生永世也无法实现。
因为贫僧，只能许你一半。
啪啪两声脆响。
灵机冷着脸，命令道：“叫，相公。”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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