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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6章地下交易(长篇连载詹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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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6章地下交易(长篇连载詹玮著)

    鄂东秦淮河的风流娘们楔子:秦淮河四兄弟传奇,||你方唱罢我登台,活色生香夜来妍女。||江湖儿女入梦来。

    因为四位主人公自始自终的正直善良以及非同一般的勇气,因此总能逢凶化吉。本书四条路线并行:——老大晓玮官场为官,是个风雅文人。

    ——老二晓珙经商,成为鄂商巨贾。

    ——老三晓珲继承父业在家耕读,成为富甲一方庄主。

    ——老四晓珏征战沙场,成为卫国勇士。

    一段战国的爱恨情仇,一场后宫的血雨腥风。

    两个国家的宿怨战争,两个男人的情场较量。

    四兄弟的经历为当时鄂东秦淮河的社会现状缩影,反映中国底层人物的生存现状,能否达到警世醒世,诸位读者大大请开卷细读吧。

    鄂东秦淮河的风流娘们群号qq329362217本书公告:如果《鄂东秦淮河的风流娘们》这本书你觉得写的好,请对你们的朋友们多多宣传本站谢谢!

    湛氏四兄弟的女友们简介(《鄂东秦淮河的风流娘们》中的形形色色美女们)

    老大晓玮:在外为官,是位风流文人。其女友有四:1、苗家美女----布谷:是晓玮在苗家为官结识的美女,直爽、野性;2、鄂东秦淮河大美女----夷光:能歌善舞,有智谋,帮助晓玮干成大事;3、小家碧玉----愫愫:有情有义,是闷骚型美女;4、山野村姑----金玉仙:是破落户女儿,知书达礼,有些功夫。

    老二晓珙:先行商,后成为当地颇有影响力的儒商。其女友有二:1、青楼才女----彩云:俊俏美丽、多才多艺、有胆有识,虽然为人非议,却也名垂千古;2、江湖侠女----步红:为人豪侠、武功高强、美丽照人;老三晓珲:子承父业,行善乡里,是富甲一方大财主。其女友有三:1、穷苦人家美女----莫愁:能干、吃苦耐劳、命运多舛,敢爱敢恨,千古留芳名;2、有争议美女----金莲:貌若天仙、追求爱情,风情而不风骚;3、社会底层女戏周燕:天真浪漫、有主见、寄人篱下却情趣高雅。

    老四晓珏:行伍出身,先为镖师,后为军人,为人行侠仗义,精忠报国,建功立业。其女友有二:1、忠烈美女----王嫱:本为鄂东秦淮河浣纱女,深恋湛家老四晓珏,却命运多舛,被选入宫中,为画师所嫉,被迫和亲;2、穿越现代美女----红琴:身怀“绝”技,却在古代闹出许多笑话,与晓珏情投意合,却比较“实际”,符合现代美女标准。

    扎胡里泰今天下午被那个无赖搅了兴趣,重新回到房里以后,即使那个细皮嫩肉的汉人婊子百般挑逗,可是总也进不了状态,心猿意马,老是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心情就一直郁闷着,直到傍晚开始交易的时候还是如此。所有看到他那副阴沉表情的人都暗生戒心,以为这个女真蛮子在打黑吃黑的主意。

    这种汇聚各方老大的秘密交易当然会有召集人和主持人,此二者也当仁不让的就是本地的地主,交易场地的提供者,“蒙汉楼“的大东家丘其仁丘老板。

    丘老板的祖上很是“大名鼎鼎“。他的爷爷丘富曾与被俺答献给明朝,并被皇帝做为“郊祭“注脚的李全齐名,同为长城外各个“板升“群落中的领袖人物。丘富没能像李全那样”有幸“埋骨在”故国“,但送他去长生天的却是他曾经的同胞——他在一次进攻”故国“的战斗中被一箭贯胸,尸体遭万蹄践踏,化为草原的肥料,可谓为新主子肝脑涂地,彻底之极。

    明朝在俺答纳贡的时候,只要求他献上十几个“板升“首领,此外对于这些背弃祖宗的蛇鼠就没有再进一步追究,在彰显天朝”仁爱忠恕“的时候也留给他们死灰复燃的机会。

    丘其仁就是衔着对明朝刻骨仇恨的毒果长大成人的。

    其实在几年前俺答纳贡的时候,丘其仁已经聚集了相当壮大的势力,但他牢记祖父“出头椽子先烂“的深刻教训,向来保持低调,深得韬光养晦之奥义,只被外界当作一个成功的商人和地主,从而逃过了被送上明朝刑台的厄运。这几年来,他不但自己从边贸中吃得肚满肠肥,而且做为最大的地下交易组织者,正在一口一口的用看不见的利齿撕扯着明朝的血肉。

    他吃得是如此得意!撕的是如此决绝!每一口咬在嘴里的,不是金也不是银,而是填充他仇恨心胸的快意!

    参加交易的各方人物陆续被引入隐藏在“九龙池“的一个秘密房间里,静静的等待主持人出现。房间里鸦雀无声,各人虽然是来交易的,但谁也不能保证走出这个房间后不会立刻在背上被插上一把尖刀。

    这里没有通名报姓,只有报价和还价,然后在丘老板提供的货物集中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然后迅速离开。无论以前是否相识,在这里都是陌生人。

    天下本来就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如果有特别慎重的参加人,连丘老板都不相信,一定要和买家或卖家另择别地交货,这当然也可以——只要确信自己的力量足以保证交易安全。

    女真胖子扎胡里泰在已经就座的五个人中看到两个往年出现过的面孔,不过除了知道他们都是汉人以外,他并不掌握更多的东西。余下三人是一个汉人和两个蒙古人,都很陌生。扎胡里泰此次前来最重要的交易目标就是一个汉人,至于会是三个汉人中的哪一个,要到交易开始,报出货物标的才能知道。

    又等了一会儿,已经接近酉时,扎胡里泰不见再有人来,他想这次应该就是这些人了。果然,房门开处,丘其仁瘦削的身影出现,标志着交易即将开始。

    丘其仁虽然制定了严格的交易规则,不允许交易参加人互相打听彼此身份,使得整个交易气氛凝重无比,不过他的脸上却始终挂着笑容,就像拿张笑脸贴上去一样。每次看到丘其仁的笑脸,扎胡里泰心里就像吃了个蚂蝗,感觉血液正被吸走了一样别扭。

    丘其仁脸上笑得像花般灿烂,但口中吐出的话语却刻板的仿佛一株铁树。

    “酉时已到,交易开始。规矩立在先,各位务必遵守。“

    “按照我指定的顺序,每人报出自己要卖的货物和底价,然后其他人出价,价高者得,只能以金银交易,不得以货易货。‘蒙汉楼‘提取成交价格的二成做为佣金,卖家实得八成。各位可有异议?“

    这是例行公事,当然无人有异议。

    在这里交易的一般都是大宗敏感货物,此类货物如果没有可靠的中间人,交易双方都会担心黑吃黑和外部势力的介入,丘其仁虽然佣金收的狠,但从来没有出过安全问题,这正是众人接受其邀请的初衷。除非是极难出手的情况,很少有人把珍奇珠宝之类的小东西拿来,否则被丘其仁从中敲一笔极其不划算。

    丘其仁在邀请参加者的时候,会送上交易中可能出现的货物清单,但并不详细描述其特征,也不保证一定会有这些货物在交易中出现,来与不来悉听尊便,是否来了白来各凭运气。丘其仁只保证参加交易的货物确实存在,甚至不保证货物是否会像货主说的那样好。所以不到最后时刻,交易参加人都无法保证自己会有什么收获。

    所有的人都只是抱着希望而来!正因为如此,所有的交易主导权都捏在丘其仁手中!

    首先被丘其仁点名的是个蒙古人,他提出交易的货物是一百匹最上等的纯血战马,底价五万两白银,合每匹马五百两。

    第一笔货物就震惊四座,其余五人都不同程度的表现出挪动屁股、搓动手指、呼吸急促、挺直腰背等反应,只有丘其仁笑眯眯的端坐不动。

    大草原幅员辽阔,几乎与大半个明朝相当,其中大小部落不计其数,但无论拥有多少部众的酋长,他眼中最珍贵的宝物永远都只有两样——强大的战士和优秀的战马。

    每个牧民家庭都必须有马,否则无法放牧生存,其中少数体健高大的可以做为战马使用。这些战马都是牧马中被长生天挑中的宠儿,倍受主人青睐,因为并不是每个牧民家庭都有机会繁殖出真正的战马。遇到打仗的时候,很多战士只能骑着最好的牧马上阵,虽然牧马的速度和耐力都已经比明朝骑兵的战马优秀,但在主人眼中它只是牧马,而不是战马。

    千百年来马种之间的杂交是战马之所以如此难以出产的原因,这使得纯血马地位高涨,因为,只有纯血马的后代才肯定会是优秀的战马。

    纯血马的名称并不代表这些马具有某种特别的血统,实际上纯血马包括了各个马种中最优秀的儿马,“纯血“只是泛指其后代必然全部可作战马的意思。通俗的讲,这是一群最好的”种马“。

    纯血马的供养只能由贵族进行,不但因为这些马都是未经阉割的儿马,脾气暴躁,无法驾驭,而且如果由牧民承担,因为生存的艰难,无论多么优秀的战马最终都只能沦为牧马或者役马,只不过享受较好的草料而已。正因为如此,每个部落的纯血马都是酋长眼中无可替代并亲自掌握的珍宝。

    一百匹纯血马,足够掏空三个规模最大的部落的家底,这个蒙古人如果不是俺答或者土蛮家中的内贼,就只有一种解释——盗马贼!而且很可能是几股盗马贼联合起来派代表参加交易。看此人阴鹜的眼神,彪悍的神态,粗壮的身体,后一种可能性显然更大。

    丘其仁的手段和能量从中也可见一斑!

    谁也不会放过如此惊人的货物,就连扎胡里泰都差点不管自己的使命,准备拼劲全力争夺这一百匹宝马,后来终于想起自己擅作主张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才强忍着让他手脚痉挛的冲动,报了一次价后开始干瞪眼看别人表演。

    眼睛最红、志在必得的那个当然是另外一个蒙古人,汉人虽然知道纯血马的珍贵,但一百匹的数量实在消化不了。竞价在胶着中进行。蒙古人最想要,但抬价的实力明显不如汉人,他主要是来卖东西而不是买东西的,汉人又怕一下买一百匹,放在手里反而是烫手山芋。

    叫价两轮之后,价格才抬到七万两,攀升势头拖泥带水、有气无力,眼看有断气夭折的可能,不但货主着急上火,几个叫价的人同样不好受。按照丘其仁的规矩,货物摆上台面就是铁板钉钉,不但不能反悔撤柜,而且不能见势不妙就化整为零分批卖,否则剩下尾巴卖不掉,丘老板的佣金岂不是受损失?

    这个盗马贼显然经验不足,如果他拆成三个批次卖,不就是皆大欢喜吗?可现在醒悟过来为时已晚!幸好丘老板善解人意,及时打破僵局:

    “这么好的东西如果让一家独享,长生天会怪罪的!我提议拆分成三批,重新叫价,各位是否同意?“

    哪里还有不同意的?!

    这回连扎胡里泰都踊跃参加进来,场面热闹无比!很快第一个三十五匹就成交在四万五千两,被蒙古人豪爽摘得。心愿达成的他看那个草原牧民最痛恨的盗马贼同胞时眼神都变得很友善了。

    剩下的两批被两个汉人分别以四万两和三万五千两获得,心疼的扎胡里泰差点昏过去。

    不是我不想要,是我的心中很矛盾!——这是扎胡里泰的心声。

    其实,最高兴的应该是丘其仁——尽管他一直都表现的很高兴。第一笔交易就让他坐收两万四千两白银,刨去货物保管费、交易场地费和货主的邀请费,这个利润着实可以好好算算。

    第二个出场的是个汉人,他的货物比较普通,但却同样让人眼红。

    一千石食盐!

    盐这种东西历朝历代都是朝廷统筹,有些所谓大盐商其实不过是官商的叫法之一。没有官府开具的盐引,不管你是多大的商,肯定当不了盐商!而盐商把盐卖到什么地方,该地方应投放多少石,这也都不是自己说了算的。当然了,条规和实际运作总有或多或少的差距,以至于官民勾结后,官多些还是民多些那是极其复杂的论题,难以说清楚的。

    但是,再说不清楚也是汉家人的家事,哪怕有些私自晒盐贩盐的黑道帮派,也可以看作朝廷直接关照下,不敢逾越太多的特殊盐商,从没有谁敢冒天下之大不违把盐贩到长城以外的!

    一千石的重量接近十万斤,即使对大盐商和大盐帮来说也算不小的数量,贩到蒙古之后,所卖的价格还可以达到长城以内的几倍。一辈子吃清水煮牛肉的牧民一旦尝过盐巴,会在梦里都念着那种美味。

    底价三万两,合每石三十两。

    这个底价就已经超过了长城内一般可见的最高价格,但引起的竞价仍然十分激烈,几番争夺之后,又被那个刚才买马的蒙古人得手,成交价五万七千两。

    而卖马的蒙古人静悄悄坐着,一副悠然自得、事不关己的神情,好像就只等交易结束后的货物交接。看在其他人眼里,更加确信他是个盗马贼——还有不对食盐感兴趣的蒙古人吗?

    这回扎胡里泰也没有参与,只是冷眼旁观三个汉人和一个蒙古人竞争。三个汉人似乎有默契的挤抬价格,目标全部对准蒙古人,最终导致可怜的蒙古人被围歼。

    本该如此!这么贵的价格汉人怎么会感兴趣,这个蒙古人根本就不知道盐的行情。聪明的扎胡里泰一阵鄙视。

    后面又是一个汉人出场,他带来的货物不像食盐有明确的民族针对性,这种货物放到哪里都是极为引人注目的一种,那就是——人!

    五十个年龄在十到十五岁的童男童女!都是美男美女的胚子。最值价的地方在于,男孩子全部能读会写,不亚于入过学的童生,女孩子则都从小受到很好的训练,不但温婉乖巧,还工女红、善琴棋书画!

    底价每人五百两!合二万五千两!

    这回包括盗马贼和女真胖子在内的所有人都热烈响应,价码眨眼三变。不一会儿,已经到达每人一千两的高价。盗马贼和刚才财力大损的蒙古同胞先行退出竞争行列。

    刚才的纯血马已经让扎胡里泰心中矛盾过一把,现在同样的煎熬再次降临!

    一千二百两!扎胡里泰咬牙出手。只要再有人出价高过他,那么他只有放弃。

    冷场……

    还是冷场……

    扎胡里泰意外的发现,自己居然就是那个胜出者!六万两白银换来五十个小崽子!他忽然意识到……

    刚才那个蒙古人是棒槌,现在棒槌变成了自己!

    这三个汉人家里眉清目秀的的丫鬟小厮怕也不止五十,怎么会跑到这里同异族人争抢,那不是把边贸转成内贸了吗?

    完了!剩下的钱不知道能不能完成任务。如果因此而功败垂成,扎胡里泰不敢想象自己带着五十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汉人小孩儿回去要怎么向贝勒爷交待。

    难道要把这些小孩儿宰了,然后伪装成遭遇强盗?——这个解释连他自己都不信。

    胖子欲哭无泪……

    丘其仁大老板再次入账一万二千两。这次的收入甚至可以不算货物保管费,因为他也不知道那五十个童男童女藏在什么地方。

    接下来是那个本来准备卖东西,可不知怎么成了最大买主的蒙古人。

    一万根犍牛牛筋!底价每根一两,合一万两!

    一两银子够买一条牛腿了,这个蒙古人居然只卖一条牛筋!

    汉人有出卖国家,把军械倒卖给异族的,“憨厚“的蒙古人也同样做的出这种事情!刚才那蒙古厮鸟已经出卖过草原民族最宝贵的战争资源——纯血战马,姑且念他是“疑似“盗马贼暂且放过,现在这个买马的蒙古人八成是个部落贵族,却居然在这里卖牛筋!

    是为蒙奸无疑!

    牛筋是什么?是制作举世闻名的蒙古弓弓弦的上等材料,只有堪称优秀的战士才能配备牛筋制弦的弓,一般牧民最多使用马尾来拧制弓弦,而一万根牛筋为弦制成的弓足以让当年成吉思汗威震天下的怯薛军人手一把!

    这个蒙古人的“手笔“比那个倒卖十万支铁头箭的明军”内贼“更大。

    除了盗马贼,三个汉人和一个女真人开始争夺。扎胡里泰在绝境中看到希望!他的任务就是尽可能的购买军械,现在所剩的钱不知道还能不能达成预定目标——购买明朝的现成军械,但竞争这一万根军械原料还是很有把握的。

    三个汉人一反刚才若有若无的默契,开始起劲的厮杀,夹杂着扎胡里泰的横冲直撞,价格很快升到每根二两。

    从两个汉人刚才卖的食盐和童男童女来看,其来历都泛着“黑“色,很可能不是带”帮“就是带”派“的江湖人物。这种组织虽然大多强调单个武士的战力高低,但如果有几千名训练有素、手持强弓的弓箭手,那么不管是帮派争斗还是应付朝廷围剿,其杀伤力和震撼力都极为惊人。总而言之,只要是成群成伙的,无论在朝还是在野,对这一万根牛筋的争夺都理所当然、理在必然。

    扎胡里泰在生存欲望的支配下,毫不放弃,寸土必争!即使价格已经达到三两一根仍然气势不减。反观三个汉人已经显露颓势。就算能做弓弦又如何?毕竟只是牛筋而已——虽然总价不过三万两。值与不值的权衡渐渐替代了对强弓杀伤力的想象,出价变得犹豫不定。

    三两五钱!扎胡里泰一锤定音,把一万根强弓原料收入囊中,总算把提着的心放下了。

    现在,只剩他和那个嘴唇上一撮小胡子的汉人还没有亮出自己的货物了。

    下章预告:第166章地下交易书喃大家看也看了,还希望各位给我扎起,多多推荐,多多投票,多多收藏。只有你们的大力支持,才是我更快更新的巨大动力三。

    上传一篇外篇:论茶道与禅道(湖北名俗)

    兼谈黄梅詹雨松的“禅茶”

    作者:詹玮

    内容提要茶道与禅道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住持请斋、请茶,乃是禅寺常有的礼仪。禅僧在禅寺中吃茶,是一件礼仪繁复而又严肃的事情,吃茶不啻是一种严格的禅修工夫,是禅门行、坐、语默、动、静当中,众多“借假修真”的媒介之一,这是禅门茶道的特色。但从“心、术并重”的茶道标准来看,中国茶书的“重术轻心”固然不对,禅门清规的“重心轻术”也是一种缺憾。弥补这一缺憾的则是和禅门关系密切的日本茶师。在日本,“心术并重”、茶禅合一的茶道的真正出现,是以珠光乃至千利休、千宗旦祖孙二代所建立起来的的“侘数寄”茶道为标志,它是热爱不完整、不均衡、残缺不全而且平平凡凡的事物,也是安于孤独、寂寞的脱俗心境。但日本茶道和中国禅门清规一样,过于重视禅门规矩,以致束缚了禅的活泼性和洒脱性。从吃茶的禅门教条,彻底解放出来,要到宋朝以后所开展出来的“平常心是道”的禅茶。中国茶道,曾激发出无数浪漫美妙的诗歌和艺术,也曾吟咏出令人回味的片段哲思。但中国历代茶书所关心的不是茶的修心,而是茶的养身,不曾像日本那样,开展出深刻、广大而且感人的吃茶哲学。这不能不说是中国茶道史上的一大缺撼。这一缺撼,只有在聊备一格的禅门茶道中才能稍稍弥补于万一。

    关键词茶道禅道心术并重侘数寄平常心是道吃茶去日本禅僧仙厓义梵(1344~1431)的《茶道极意》曾说“所谓茶道,在心非在术”,在术而非在心。“心、术并行处,常显一味也”「转引自:[元]明芳,《茶与禅》,[台北]常春树书坊,1992年,51页。」。这意味,茶道必须道心与茶术合一,不可偏废。然而,中国历代茶书「中国历代茶书,主要的有下面几种:陆羽《茶经》;张又新《煎茶水记》;苏[广/异]《十六汤品》(以上唐朝);蔡襄《茶录》;宋徽宗《大观茶论》;熊蕃《宣和北苑贡茶录》;赵汝砺《北苑别录》(以上宋朝);钱椿《制茶新谱》;田艺蘅《煮泉小》;许次纾《茶疏》(以上明朝)。姚国坤、王存礼、程启坤所著之《中国茶文化》([台北]洪叶文化事业有限公司,1994年)第6章,曾对中国历代茶书,做了简略的介绍。另外,许贤瑶《中国茶书提要》([台北]博远出版公司,1990年),也对中国历代茶书,做了简要的说明。请参阅。」,除了像许次纾(?~1604)《茶疏》等极少数例外「《茶疏》在最后题为“饮时”、“宜辍”、“不宜用”、“良友”等各节中,讨论了吃茶品茗的时机、对象等,颇有超脱只论“术”不谈“心”这种中国茶书旧传统的态势。例如,在“饮时”一节中,曾说:“薄云小雨之时、小桥边停画舫之时、望树木茂密与竹林层层之时。”而在“良友”一节中,也说到:“清风、明月、纸帐、楮衾、竹簟、石枕、名花、琪树。”(详见张迅齐:《中国的茶书》,[台北]常春树书坊,1987年,206~211页。)」,大体偏于术而略乎心。中国历代茶书,对于茶树产地、茶叶种类、制茶技巧、茶具好坏、茶水优劣、煎点(泡茶)方法等关于“术”的事情,说之甚详;但对如何在喝茶品茗当中修“心”,甚至在什么环境、以什么心情吃茶品茗,却都略而不论。即使被后人尊为“茶神”的陆羽(727~804),在其《茶经》一书当中,对于“心”的描述,也不过下面简短的两句:“茶之效用,味至而寒。是以行优而有俭德之人饮之甚宜。”「引见陆羽:《茶经一之源》。值得一提的是,布目潮[氵+风]、中村乔《中国的茶书》([东京]平凡社,1995年),16页(相当:张迅齐:《茶话与茶经》,[台北]常春树书坊,1987年,34页),在介绍陆羽《茶经九之略》时,曾说:“感到这是陆羽式的茶道的真髓。”然而检阅《茶经九之略》的内容(参见张迅齐《茶话与茶经》,185~187页),所谈仍然不超出:如何在野寺、山园、城邑,乃至松间、石上、王公之门等不同场合,应用不同的茶具来泡茶等技“术”问题。其中并无和“心”有关的描述。而且,对于野寺、山园等这些吃茶情境的描写,也完全缺如。」而当论及茶的功用时,也只强调提神、养身的疗效,与心性的修养完全不相干。例如陆羽《茶经六之饮》,说到“欲醒睡意,则令其饮茶”;而《茶经七之事》,虽然广引华陀《食论》、壶居士《食忌》、陶弘景《杂录》等医书和道书,但也仅仅说到茶有“益气力”、“身轻”、“换骨”乃至“可成仙”的功效。再如宋徽宗(赵佶)《大观茶论点》,引《桐君(药)录》,说到:“茶有饽「陆羽:《茶经五之煮》说:“华之薄者谓之沫,厚者谓之饽。”因此,饽,应该是厚茶沫的意思。」,人饮之,宜于身。”「引见张迅齐:《中国的茶书》,34页。《大观茶论》所引的这几句话,也被陆羽《茶经七之事》所引。(详见张迅齐:《茶话与茶经》,161页。)」而钱椿《制茶新谱茶效》,则引《本草拾遗》,也只说到茶有“止渴、助消化、去痰、除睡意、利尿、明目、增思考力”「同上书,34页。」等功效。这些都告诉我们,中国历代茶书所关心的不是茶的修心,而是茶的养身。肉体性或物质性的“身”,重于心灵性或精神性的“心”,显然是中国历代茶书的特色。

    由于中国历代茶书所重视的,不是茶“心”,而是茶“术”,因此,不管是茶叶、茶具的产地,或是茶水的来源,都相当讲究。欧阳修在其《归田录》中,说到:“茶之品无有贵于龙凤者……凡二十八片重一斤,值金二两。”「熊蕃:《宣和北苑贡茶录》;引见张迅齐《中国的茶书》,54页。」这是描述“龙凤茶”的昂贵。赵汝砺《北苑别录纲次细色五纲》,则说:“又以龙园胜雪为最精品,建安人中有谓值万钱者也。”「引见张迅齐:《中国的茶书》,83~84页。」这也是描述一种称为“龙园胜雪”的茶叶,其昂贵的情形。而苏[广/异]《(十六)汤品第七品富贵汤》,则说:“世之人以金银制汤器,此唯富贵者能之,故成功而建汤业,贫贱之人不能也。”又说:“汤器不用金银,犹作琴而不用桐,制墨而不以膏,两皆不可也。”「同上书,211页。」[元]周密《癸辛杂识》前集,也说:“长沙茶具精妙甲天下,每副用白金三百星或五百星;凡茶之具悉备,外则以大缕银合贮之。赵南仲丞相帅潭日,尝以黄金千两为之,以进上方。”「转引自朱自振、沈汉:《中国茶酒文化史》,[台北]文津出版社,1995年,140页。」《帝京景物略》则说:明世宗嘉靖年间(1522~1566),景德镇出产的一对成化斗彩杯,“值十万钱”「同上书,141页。」。这些都在描述茶具的奢华昂贵。而张又新《煎茶水记》,则采用刘伯刍的说法,把煎茶的汤水,依其优劣分成七等;又依“李季卿命从者笔记,即以陆羽口授”为标准,把茶水分成二十种「详见张迅齐:《茶话与话经》,191~197页。」。果真按照这些说法,要以天下第一水来煎点茶汤,则非达官富豪所不能为也「依《煎茶水记》,刘伯刍的七等水和陆羽的二十种水,作者张又新全都“亲至舟中汲而比较之”乃至“尝试而验之”。(详见张迅齐《茶话与茶书》,191页,197页。)而张又新,在唐宪宗时,官拜尚书省左司郎。足见若非达官贵人,也无法做到这些。」。

    中国历代茶书的撰写者,若不是本身即是达官贵人,就是为达官贵人而撰写茶书。例如,《茶经》作者陆羽,虽出身禅寺,并和皎然禅师成为忘年交,但真正影响他撰写茶书的,还是出身朝廷的达官贵人--李齐物(皇族)、崔国辅(礼部郎中)、颜真卿(湖州刺史)等人。再如,《茶录》的作者蔡襄(1012~1067),宋仁宗庆历年间,曾任福建转运使,《茶录》一书的撰写,即专门为了回答仁宗的下问而撰写的「详蔡襄:《茶录序》,收录于张迅齐:《茶话与茶经》,219页。」。也许,这正是这些茶书不脱富贵味,以至重“术”轻“心”的原因吧「有关唐、宋二朝饮茶习尚与贵族之间的关系,程光裕:《茶与唐宋思想界及政治社会关系》(收录于吴智和编:《中国茶艺论丛》〈上〉,[高雄]大立出版社,1993年,1~64页],曾有详细的讨论,请参阅。另外,全面性介绍中国历代吃茶文化的著作,则可参阅:ns,teainadhi的音译,乃禅定工夫的一种。」又如:

    尚对放置器物,而要离手时,心思一点也不能松懈,而对其次要操作的器物,移转心思,无论到何处也要专注精神。如此而点的做法称为气续点「元明芳曾对“气续点”一词,做这样的解释:“‘气续点’,即是气的体质连续着的点茶意味,茶事绝不可以马虎行事。片刻都不能有松懈的心理状态。始终保持严肃,而且又是无心的动作。”(引见元明芳:《禅与茶》,67页。)」。……因此只管专心尽志勤练茶处的三昧修行为要。

    然而,上引这两段注重禅(心),而轻忽茶(术)的“茶禅同一味”,还不足以看出千宗旦茶道的特色。他的特色,应该是在吃茶的平民化。在千宗旦《茶禅同一味》一书当中,最具有平民化特色,而值得我们注意的,是有关茶具的描述:

    禅茶之器物,并非美器,亦非宝器,更非旧器,而以圆虚清净之一心为器。此一清净为器,系禅机之茶也。以名器著称供世赏玩之茶器,何贵可道。为饮一茶而购置无价之宝器,秘藏于库当宝,又有何益可言。……总而言之,不管也不该谈论器物的好坏。去掉善恶的两样邪见,于自己心中素求实相清净之器物。

    引文说到“圆虚清净之一心”才是真正的清净的美器、宝器。千宗旦似乎特别重视“圆虚清净”和“一心”;因此,《茶禅同一味》对于“一心”有这样的解说:“一心之器,并非人的作为陶铸之事物,系天地自然之器也,故具足阴阳日月,森罗万象……。”而对于“圆虚清净”,则有下面的解释:

    不断奋起勇猛心悲切尽禅茶工夫,即能免王者的牢狱,死后关闭三途之门户,必定能升天得道。有如此成就者,谓之天地同一,圆虚清净之宝器。亦把此称做禅茶之机。古瓯陈器,非凡的奇玩,与之相比又有何价值可言。

    无疑地,这种茶具观,乃是从无形的、形而上的“心”,亦即禅道的观点,来阐释有形的、形而下的茶具。

    千宗旦的茶具观,显然来自他的祖父--千利休。千利休《茶汤百首》中,曾有这样的一首:“持有一釜就能做成茶汤,爱好万般道具为拙劣也。”「转引自元明芳:《禅与茶》,23页。」另外一首则是:“不论有或无,好茶具多么不重要!真正的(茶)道不需要它。”「转译自:horsthsony,p.60.」而在《杂谈集》卷下,也曾记载:千利休曾对着那些斤斤计较茶具好坏的客人,当面训斥说:“茶道具的好坏或新旧的鉴定系商人所为。如好此道之有志者,不管是一只破折钵(原注:研磨用的器物),也可适所适用,更超越是否被使用于茶汤上,应该称赞为数寄才对。”「转引自元明芳:《禅与茶》,82页。」由此可见千利休和千宗旦具有相同的茶具观。千利休和千宗旦的茶具观,对那些热中茶具好坏、贵贱的人来说,着实具有暮鼓晨钟、振聋发聩的功效。也许,从这种茶具观,正好可以看出千宗旦之所以被后人呼为“乞丐宗旦”「“乞丐宗旦”一词,乃相对于“姬宗和”一词。宗和,即金森宗和(1584~1656),其茶风以奢华见称,和千宗旦的简朴正好相反,因此而有“乞丐宗旦,姬宗和”的说法。千宗旦之所以赢得“乞丐宗旦”的美名,除了因为茶风简朴之外,还因为他的生活近于贫穷乞丐的缘故。(详见多田侑史著、罗成纯译:《数寄:日本茶道的世界》,118~122页。)」的原因吧!

    “侘数寄”的茶道理念,最感人的,还不在茶具这种特定器物的平民化,而在强调整个煎点过程的平凡无奇;无疑地,这是前述九松真一所谓的禅艺术的“简素”和“自然”。千利休曾作有这样的一首短歌:“茶汤就是使水沸滚而泡成茶,如予饮用的事物也。”「转引自元明芳:《茶与禅》,18页。这道短歌后来被改为:“茶汤就是使水沸滚而泡成茶,如予饮用时即须求了解其根。”(同前引)可谓画蛇添足,韵味全失--失去原歌平凡自然的“侘数寄”特色。」还有一次,有人问他有关茶道的秘密,他回答说:“你燃起炭火,将水烧开到适当的程度,而后使茶产生适当的滋味。你(在茶屋里)安排花木,就如(它们)正在生长着一般。在夏天,你暗示凉爽,冬天则托出温暖,此外别无其他秘密。”「转引自兰丝罗斯著、徐进夫译:《禅的世界》,190页。」千利休还针对这个问题,吟咏了下面的诗句:

    茶汤只此而已:/首先把水烧开,/接着将茶注入,/而后适度饮之,/须知全在这里「转引自前书,191页。」。

    而当千利休吟咏这首诗歌之后,问话者略带轻蔑地表示这样的吃茶法,他早就知道的时候,千利休正色地说:“如果有人已经熟知此道,我乐意拜他为师!”「转引自前书,191页。」

    千利休这些话,让笔者想起鸟巢道林禅师(741~824)和唐朝大诗人--白居易之间,具有异曲同工之妙的一段对话:

    (白居易)又问:“如何是佛法大意?”(鸟巢禅)师曰:“诸恶莫作,众善奉行。”白曰:“三岁孩儿也解恁么道!”师曰:“三岁孩儿虽道得,八十老人行不得。”白作礼而退「《指月录》卷六《鸟窠道林禅师》;引见《续藏》第143册,125a。」。

    千利休的崇尚简素、自然和平凡,还可以从下面这则逸事看出来「下面有关千利休的逸事(包括两首诗歌),皆见多田侑史著、罗成纯译:《数寄:日本茶道的世界》,126页。」。

    “侘数寄”茶道,往往和日本传统文学里的和歌、俳句有关「参见前揭元明芳:《禅与茶》,44页。」。在日本茶道中,流传着下面这首口诵短歌:

    留心细看,啊!/那秋天原野草丛间/不正野花纷然「这首茶道中的口诵短歌,和下面这首俳句集--《续虚栗》所收录的松尾芭蕉(1644~1694)的名句,实有同工异曲之妙:“细看下,荠花绽开篱墙根。”(转引自:多田侑史著、罗成纯译:《数寄:日本茶道的世界》,126页。)」。

    对于这首平凡无奇,但却意趣盎然的口诵短歌,《茶汤古事谈》曾有下面的记载:千利休的师父--武野绍鸥,某日,正在教导千利休有关“路次”「原注:“即露地,草庵式茶园之庭园。”」的道理时,曾以上面这首口诵短歌为例,说了下面的几句话:

    古人谓要体会此歌,若是如此,则作此歌者必嫌路次内有开花之木。……恐来客不赏席中之花,故不在路次上植开花之木。

    “路次”,在千宗旦的《茶禅同一味》里,名为“露地”,乃草庵式茶屋(数寄屋)所在的周围庭园。前文说到千利休为了表达他那孤寂的茶道理念,曾作有一首诗歌:“没有花朵/也没有着色的叶子/……/一间孤寂的小屋/坐落海滩上。”这不正和绍鸥所说“不在路次上植开花之木”的本意相契吗?

    然而,千利休的路次理念,决不只如此。他之所以强调在路次中“没有花朵,也没有着色的叶子”,不只是要我们“赏席中之花”,而且是要我们赏路次中草丛里纷然绽放着的自然界的野花。千宗旦《茶禅同一味》里,曾把“露地”定义为:“脱离一切烦恼,显露真如实相之故,谓之露地。”「转引自元明芳:《禅与茶》,89页。」在前往茶屋(数寄屋)品茗的半途中,徐徐而行地走过素朴的庭园(路次、露地),庭园中,没有华丽名贵的建筑,没有灿烂缤纷的花木,却怡然自得地欣赏着自然界中的野花、野草,而达到断除一切烦恼、体悟真如实相的目的;这是千宗旦对于“露地”的看法。相信,这也是他的祖父千利休对于“路次”的真正理念「千利休曾作有一首诗歌,说到他对路次或露地的理念,值得我们注意:“?fontsize="2"ony,p.60.)这首诗歌,和千宗旦对于露地的描述,可谓具有异曲同工之妙。」。

    二、从“平常心是道”到“吃茶去”

    然而,毕竟“侘数寄”的日本茶道,和中国禅门清规一样,太过重视禅门规矩,以致束缚了禅的活泼性和洒脱性。从吃茶的禅门教条,彻底解放出来,要到宋朝以后所开展出来的“平常心是道”的禅茶。

    “平常心是道”的首倡者是唐朝的马祖道一禅师(?-788),《景德传灯录(卷28)江西大寂道一禅师语》,曾对他的禅法,做了底下的描述:

    江西大寂道一禅师示众云:“道不用修,但莫污染。何为污染?但有生死心、造作趣向,皆是污染。若欲直会其道,平常心是道。谓平常心,无造作,无是非,无取舍,无断常,无凡,无圣。……只如今行、住、坐、卧,应机接物,尽是道……。”「引见《大正藏》卷五一,440a。」

    从引文看来,所谓“平常心是道”,是指一种在日常生活的行、住、坐、卧当中,内心保持平静(无造作、无取舍)、平等(无断常、无凡圣),而不刻意修行的禅法。唐宗密(780~841)《圆觉经大疏钞》卷三,也曾对马祖道一的这种禅法,做了详细的描述:

    《疏》有“触类是道而任心”者……沙门道一……大弘此法:起心动念,弹指磬咳扬扇,所作所为,皆是佛性全体之用,更无第二主宰。如面作多般饮食,一一皆面。佛性亦尔,全体贪嗔痴、造善恶、受苦乐,一一皆性。……又云:“……扬眉动睛,笑欠磬咳,或动摇等,皆是佛事。”故云“触类是道”也。言“任心”者,彼息身业养神(原注:或云息神养道)之行门也。谓不起心造恶、修善,亦不修道。道即是心,不可将心还修于心。恶亦是心,不可以心断心。不断不造,任运自在,名为解脱人,亦名过量人。……故云:“但任心,即为修也。”「引见《续藏》第14册,557a~b。引文中的《疏》,指宗密《圆觉经大疏》。」

    引文说到马祖道一的禅法特色是“触类是道而任心”;那是由“触类是道”和“任心”这两个概念所组合而成的。其中,“任心”就是前文所说的“平常心是道”,亦即“不起心造恶、修善,亦不修道”的禅法。而“触类是道”,则是这种禅法背后所预设的哲理。

    “触类是道”一词的字面意义是:接触到的万类(起心动念、弹指磬咳扬扇,乃至笑欠等),全都是至高无上的禅道。这是基于“佛性”遍于一切处(遍于万类)的道理,而推衍出来的禅法。

    由于每一个人都活在万类当中,因此,每一个人的每一个动作,哪怕一时所起的恶心,也全都是禅道。既然这样,又何必刻意去修道?只要“任心”(放任自己的心性),就是修道。马祖道一的“平常心是道”和“触类是道”的禅法,影响后世很深,后世许多禅师都有相关的问答和阐述。例如,道一的弟子南泉普愿(748~834),就曾和他的弟子赵州从谂(778~897),有下面的问答:

    (赵州从谂)异日问南泉:“如何是道?”南泉曰:“平常心是道。”(赵州从谂禅)师曰:“还可趣向否?”南泉曰:“拟向即乖。”师曰:“不拟向时,如何知是道?”南泉曰:“道不属知、不知。知是妄觉,不知是无记。若是真达不疑之道,犹如太虚,廓然虚豁,岂可强是非邪!”师言下悟理「《景德传灯录》卷十《赵州观音院从谂禅师》,引见《大正藏》卷五一,276c。」。

    在这里,南泉向他的弟子赵州说:禅道既不是“妄觉”的“知”,也不是“无记”「无记:无法分辨善恶、是非、大小、长短等事物的意思。世亲《阿毗达磨俱舍论》卷二,曾解释说:“不可记为善、不善性,故名无记。”(引见《大正藏》卷二九,7b。)」的“不知”。南泉继承了师父道一的禅法--“任运自在”(任心)而又“不修道”,因此对赵州说:“拟向即乖。”(刻意修道即乖离所修之道。)

    对于南泉和赵州师徒的这段问答,[宋]无门慧开(1183~1260)《无门关平常是道》,曾做了这样的“评唱”:

    无门曰:“南泉被赵州发问,直得瓦解冰消,分疏不下。赵州纵饶悟去,更参三十年始得!”颂曰:“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引见《大正藏》卷四八,295b。」

    无门慧开的“评唱”,最值得玩味的是他的四句颂。它告诉我们,只要“无闲事挂心头”(平常心),那么,任何时地都是修道的好时节。

    赵州从谂既然是马祖道一的徒孙,那么,他的禅法,和“触类是道”以及“平常心是道”的禅法,自然有密切的关联。下面就是一个和“触类是道”相关的例子:

    时有僧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赵州从谂禅)师曰:“庭前柏树子。”曰:“和尚莫将境示人。”曰:“我不将境示人。”曰:“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曰:“庭前柏树子。”「《指月录》卷十一《赵州观音院真际从谂禅师》,引见《续藏》第143册,252a。」

    在这则有名的公案里,“祖师西来意”(达摩祖师从西域来中国的意旨),不过是禅道的象征或代名词。因此,禅僧实际所问是:“什么是禅道?”而赵州的回答则是:“庭院前面的那棵柏树,就是禅道。”禅僧以为赵州拿外在于心灵的“(外)境”,来胡乱搪塞;因此抱怨说:“请不要拿外境来回答我。”于是,赵州答应不以外境作答,要求禅僧重问一次。当禅僧重问“什么是禅道?”时,答应不再以外境作答的赵州,却仍然回答说:“庭前那棵柏树子,就是禅道!”

    原来,依照“触类是道”的禅法,内心深处最为秘密、珍贵的禅道,就是外在于庭院里的柏树子等万类。依照“佛性”遍一切处,或“三界唯心”「这是中国禅宗所宗重的四卷本《楞伽经》(《楞伽阿跋多罗宝经》)当中的经句。(详见《大正藏》卷十六,489c。)经句中的“三界”,是指欲界、色界和无色界。佛门中,把全宇宙区分为这三界;所以,“三界唯心”的意思是:全宇宙(中的万类)都是唯心所造。」的道理,外在的“境”即是内在的“心”,二者并无区别。这是赵州一再以“庭前柏树子”作答的原因。

    赵州是“触类是道”的继承者,自然也是“平常心是道”的继承者。这从下面的例子,就可看出来:

    僧问:“学人迷昧,乞师指示。”(赵州从谂禅)师云:“吃粥也未?”僧云:“吃粥也。”师云:“洗钵去!”其僧忽然省悟「《景德传灯录》卷十《赵州观音院从谂禅师》,引见《大正藏》卷五一,277c。」。

    在这里,我们看到吃粥、洗钵这种平常的事情,就是修习最深澈的禅道。湛堂准禅师,曾为这则吃粥、洗钵的公案,写了下面这首文字浅白但意趣深远的诗歌:

    之乎者也,衲僧鼻孔,大头向下。

    禅人若也不会,问取东村王大姐「《指月录》卷十一《赵州观音院真际从谂禅师》,引见《续藏》第143册,252a。」!

    诗歌中的“之、乎、者、也”,原本是指深奥难懂的古籍,现在则象征深奥难懂的禅道。而“衲僧鼻孔”,字面的意思是:出家僧人的鼻孔;但在这里,也是指深奥难懂的禅道。一般人视为深奥难懂的禅道,实际上则是最平常的事物;这就像衲僧鼻孔的大头(鼻头)向下一样的平常简单。如果连这样平常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那就去问东村的王大姐吧!把深奥难懂的禅道,拿去问东村王大姐;这意味深奥难懂的禅道,只不过是一个,连村姑村妇都知道的平常道理罢了。

    在赵州禅师“平常心是道”的禅法里,吃粥、洗钵固然是最高深的禅道,吃茶又何尝不是!下面这个有名的例子,正是要诠释这个意旨:

    (赵州从谂禅)师问新到:“曾到此间么?”曰:“曾到。”师曰:“吃茶去!”又问僧,僧曰:“不曾到。”师曰:“吃茶去!”后,院主问曰:“为甚么曾到也云吃茶去,不曾到也云吃茶去?”师召院主,主应:“诺!”师曰:“吃茶去!”「同上书,253b。」

    在这个例子里,上则公案中的“吃粥”、“洗钵”,被改成“吃茶去”,但其中所要阐述的“平常心是道”,则是完全相同:曾到赵州(所居住之)观音院的禅僧,赵州叫他吃茶去;不曾到观音院的禅僧,赵州也叫他吃茶去。而那个因为好奇而发问的观音院院主,赵州也叫他吃茶去!这就是赵州禅师建立在“平常心是道”这种禅法上的“赵州茶”「吃“赵州茶”,后来在禅门中成为一则有名的公案。《续指月录》卷二,就曾有这样的记录:“(石鼓希夷禅师)上堂,举南泉曰:‘文殊、普贤,昨夜三更,起佛见、法见。每人与三十棒,趁出院也!’赵州曰:‘和尚棒,教谁吃?’南泉曰:‘且道王老师(南泉俗姓王)过在甚么处?’赵州礼拜而出。颂曰:‘春风吹落碧桃华,一片流经十万家。谁在画楼沽酒处?相邀来吃赵州茶。’”(引见《续藏》第143册,814b~815a。)」。在赵州禅师看来,“吃茶去”和“吃粥”、“洗钵”一样,都是最好的禅修法门。

    这样看来,吃茶,和吃粥、洗钵一样,只是修习禅道的方便手段之一。吃茶固然可以成为禅门中最严肃的修习工夫;但这种工夫,也可以随时弃而不用。像这样,不拘泥于茶叶、茶具的好坏,不在意煎点工夫的优劣,也不执着于吃茶的有形方式(礼仪),甚至连吃茶这件事情都可以“放下”的禅道,才是真正的“茶禅同一味”。日本禅僧东岭圆慈,就曾记录一则合乎这一精神的禅门故事:

    举王太傅入招庆煎茶,时朗上座与明招把铫,朗翻却茶铫,太傅见,问上座:“茶炉下,是什么?”朗云:“捧炉神。”太傅云:“既是捧炉神,为什么翻却茶铫?”朗云:“仕官千日,失在一朝。”太傅拂袖便去。明招云:“朗上座吃却招庆饭了,却去江外打野[木+埋]!”朗云:“和尚作么生?”招云:“非人得其便。”雪窦云:“当时但踏倒茶炉。”「东岭圆慈《五家参详要路门》卷五,引见《大正藏》卷八一,613c。引文一开头的“招庆”,是禅寺的名字。」

    在这则被称为“王太傅煎茶”的公案当中,我们看到茶(铫),乃至整个煎茶、吃茶的过程,都只是禅修的一部分。依照前文所引禅门各种清规看来,吃茶在禅门中原本是重重限制、规矩严厉的礼仪;但在这里,却表现出不拘形式、活泼自在的洒脱风格。像这样的例子,在宋朝以后所刊行的禅门语录当中,随处可见。

    最值得注意的是,上段引文后面,还附有一段注解,一方面说到禅门吃茶的严厉规矩,另一方面也说到这些规矩背后的真正精神:

    茶道有本、末、中之三节。本者,成人也。人各皆散乱、粗动器耳;故以恒事,自然教定。……是以灼点茶,论亲疏焉耳。主有五事:一、扫室;二、居物;三、改具;四、点茶;五、接客。作客有五:一、进室;二、着座;三、改衣;四、吃茶;五、彻物。夫人精炼平生,作用自清,是曰成本。参详宗旨,至沩仰理,是曰成末。通达事理,物物无惑,是曰得中道之理。凡得三义、通十道,则可谓究尽茶道之要「东岭圆慈《五家参详要路门》卷五,引见《大正藏》卷八一,613c~614a。」。

    引文一开头就指出茶道之“本”,乃在“恒事”(指茶道)「“恒事”一词的意义不明,大约是指恒常之事。而在目前这段引文里,则明显是指茶道。」,“自然”地“教”导那此内心“散乱”、“粗动”的人,有关禅“定”的工夫。紧接着,说到茶道中,主、客之间所应遵循的“十道”(主、客各五道)。然后说到透过内心的思惟,“参详”(参究)“沩仰理”「沩仰,指中国禅门“五家七宗”当中的沩仰宗。本段引文原本属于“第四沩仰宗明作用论亲为旨”的标题之下。(详见《大正藏》卷八一,612c。)因此才有“参详宗旨,至沩仰理”的句子。」的“宗旨”,即是茶道中的“末”。而茶道中的“中(道)”,则是透过茶道的禅修,达到“通达事理,物物无惑”的解脱状态。

    在一般的中国茶书里,引文所提到的主客“十道”,乃是重点所在;但在禅门当中,由于吃茶只是各种禅修方式当中的一种,因此,禅茶的重点除了“十道”之外,本、末、中等“三义”才是中心所在。这是引文最后,之所以强调“凡得三义、通十道,则可谓究尽茶道之要”的原因。

    三、结语

    日本茶师,大都和中国茶师一样,出身于贵族,或为贵族服务「例如千利休就是丰臣秀吉的家臣。丰臣秀吉爱好茶道,受到千利休的深刻影响。后来千利休得罪丰臣秀吉,因而被赐死。(详见成川武夫:《千利休:茶美学》,104~134页。)」。但是,和中国茶师不同的是,他们大都和禅门具有深厚的因缘。山上宗二(千利休高足)《山上宗二记》,曾说:“茶汤出自于禅宗,因此要修僧人之行。珠光、绍鸥皆系禅宗人。”「转引自元明芳:《茶与禅》,19页。」事实上,村田珠光拜一休和尚(一休宗纯,1394~1481)为师,武野绍鸥拜大林和尚为师,千利休则拜古溪和尚为师「同上书。」。也许因为这样,日本的茶道才会发展出深刻的吃茶哲学。

    而在中国,茶书的作者,少有和禅门相关者「陆羽恐怕是唯一的例外,他在禅寺长大,后来又和皎然禅师交好。然而,禅寺对他的影响并不深刻。依照郁愚《茶事春秋》([台北]世界文物出版社,1990年),11~12页的说法,陆羽虽在龙盖寺智积禅师的教养下长大,但“智积教他学习佛经,他不喜欢,偏好孔孟儒家的学说,而且对智积作言词上的反驳”,“于是就逃出龙盖寺”,在一个戏班子里当编剧,宁愿和优伶生活在一起。」。因此,他们之所以撰写茶书,目的不在阐述修心养性的道理,而在细说如何泡出好茶。即使到了宋代,吃茶文化由儒家所主导「廖宝秀:《宋代吃茶法与茶器之研究》([台北]国立故宫博物院,1996年),102~103页,曾针对[南宋]审安老人《茶具图赞》一书里面所列茶具名称,做了一番考察,发现宋代领导吃茶文化的,以“士大夫、文人的儒者阶层”为中心。」,但也不曾开展出一套以宋代儒学(理学)为中心的儒家茶道。有关这点,只要检阅宋代刊行的茶书,即可证明。

    中国茶道,曾经激发出无数浪漫美妙的诗歌和艺术「朱自振、沈汉:《中国茶酒文化史》,第九章《清馨烂漫的茶叶文学艺术》,曾讨论了和茶有关的中国文学艺术,包括诗、词、茶叶歌曲、竹枝词、谣谚、神话、传说等。请参阅。」,也曾经吟咏出令人回味不尽的片段哲思「例如陆羽《茶经一之源》:“茶之效用,味至而寒。是以行优而有俭德之人饮之甚宜。”又如宋徽宗《大观茶论序》:“然茶之为物……聚山川之灵性,洗胸中之积滞,致清和之精气,则非老幼所得而知,至其冲澹、简洁、高尚、雅静之韵致,亦不宜为骚乱之时代所好尚也。”(引自张迅齐:《中国的茶书》,12页。)」;但却不曾像日本那样,开展出深刻、广大而且感人的吃茶哲学。这不能不说是中国茶道史上的一大缺撼。这一缺撼,也许只有聊备一格的禅门茶道,才能稍稍弥补于万一了!

    吾贤侄詹雨松,少时家贫,苦心研究禅茶几十载,于黄梅县城银海商城租赁一门面经营禅茶,现小有所获,每与吾论禅茶时,津津乐道,名声日广,时与禅界、商界、政界聚会,亦见其用心良苦,望雨松贤侄坚持不懈,完成黄梅禅茶研究推广之大业。

    [詹玮,1964年生,湖北黄梅孔垅人。现为国家一级作家、国家高级策划师、武汉理工大学文法学院兼职教授,香港大学民俗系兼任教授,民俗文化研究所兼任教授、华中科技大学东方文化研究所兼任教授,中国文化大学哲学系兼任教授。发表有《黄梅挑花论》、《黄梅戏祖邢绣娘》、《一代名臣帅承瀛》、《鄂商家族》、《鄂东匪事》、《禅思与禅诗》、《黄梅逍遥游》、《异域烟花散墨》、《红尘魔王张宗昌》、《慰安妇1938》、《红色间谍梅龚彬》、《鄂东秦淮河的风流娘们》等著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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