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作品相关的名赋、古文、典故、杂议 第五回
推荐阅读： 宝鉴 扶明录 叶辰萧初然 重生之再铸青春 女神的上门豪婿(又名:女神的超级赘婿,主角:赵旭) 女神的上门豪婿 女神的上门贵婿 逆天丹帝 神魂丹帝 神魂丹帝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仙府种田 这个领主大人非常科学 六指诡医 重生之我真是富三代 刚被悔婚超级天后带娃堵门 踏枝 叶君临
秦岭的支峰骊山西峰顶，霞光晚照，旌旗飘飘，秦国士卒守立平台四周，身姿挺拔，气势如虹。最高处烽火台曾重新修复，但因秦国攻占西部大片疆土，已失去报警意义。
烽火台中搭建一座高高的祭坛，几位齐国方士鹤发童颜，肃穆神情，喃喃念着什么。他们三日未进人间伙食，只服晨露、山涧和山中新鲜果实。焚香炉熏烟袅袅，直上云霄。
一更时分，风起云聚，淅淅沥沥下起零星小雨。后半夜雨势大起，秦国士卒们欢呼着，衣衫湿透。眼见雨不会停了，方士才命撤下祭坛。
夜雨泠泠，骊宫里灯火通明。青年人在殿中踱步，案上竹简看不进去，只盼雨势更大一些，充分缓解今年秦川百里旱情，也减轻他心里的怒火。
一会儿传来如玉可怜兮兮的声音：“公子，夫人派奴婢送来夜宵。”若水很快就掌握他的饮食喜好，虽然她自己从不下厨，却会指导宫人翻新花样，至今没有重复菜肴。
子桁挥挥手令其撤下，脸色不悦。如玉鼓足勇气不走，叩头行礼：“夫人说，她知错了……”
知错？若水竟不来见他，只怕此时听雨声大做，她正得意万分。原来子桁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车舆里，正去往骊宫的路上。秦王突然命他到骊山祭祀上古神女娲娘娘，手谕却是若水在后宫拜见王后时所接，自己毫不知情。子桁终于恍然大悟，一个月来若水沉静内敛表象，只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们认识一年多了，他怎么就忘记了她的诡计多端？
据子桁推测，齐国公主随嫁中人必有稷下方士。齐国临海，常有人看到海市蜃楼，以为是神仙所住的仙境，齐王建想长生不老，派人出海寻药，因此方术盛行。而稷下学宫也有一些学者好钻研医术、星象、航海等学问。秦地原奉行实用主义，唯重法令之术，子桁对这些悬之又悬的学说并不相信。如今若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让父王轻信齐国术士之言，筑坛求雨。幸好今日天降大雨，否则必遭御史弹劾。
见如玉跪着不走，口口声声代夫人认错，子桁更迁怒于她：“还不退下。要认错，让公主自己来见我！”
如玉奇道：“当时公子大怒，命夫人面壁反省，不得出宫室半步。”少女忍笑，又害怕，“禁令解除了么？奴婢这就去回禀夫人。”前几日他们夫妻一起花前月下，举杯同乐，转眼又如仇寇，互不相见。如玉担心倘若一年之中夫妻之间这样闹上七回八回，夫人早晚要被遣回齐国。
“慢着。”子桁呵斥，但如玉早跑出去。
若水本以为到骊山邑后可以游山玩水，与子桁过几日休闲时光，没想到他竟狠心让她“禁足”。好在骊山温泉名不虚传，离宫内五座宫室都有温泉池。若水选绣荷宫住，每日里自得其乐，将从齐国带来的珍珠研成粉加入池中，或命人采集山谷幽兰入池。此外她派人搜罗随嫁书籍中所有与星象、炼金类的竹简，开始兴趣昂然，后来越看越无趣，就扔到一边。其中有一本关于吐纳引导之术的书籍，据说常习此术可以永葆芳华，若水认真看过，将信将疑。
荷叶型池中泉水蒸汽升腾，常浴可令人肌肤如婴儿般细滑。若水心情大好，只可惜听如玉的回报，知道子桁还没消气，她没胆量去当面认错，索性将之抛到脑后，拖得一日是一日。
回想此事经过，若水也以为自己侥幸。她向秦宫宫人打听得知，今年自春耕起雨水稀少，中央、地方官吏都为旱情上奏，于是秦廷内修建一条连通泾渭的水渠之议题又被重提。但一来工程巨大，劳民伤财，二来效果如何不得而知，秦王将此疑难之事交给子桁去，限期上报决策。子桁与负责工事的大臣反复讨论，需搜集各地建渠之先例，更加忙碌。若水担心万一工程确定，子桁极可能被派去实地监察工程。她在秦王面前有意无意地提及到齐国的奇人异士。这些人经常年观察海上气候变化，熟知雨兆，确有真本事。秦王遂信其言。
如玉走后，子桁等了许久，不见若水来认错，雨倒是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打在宫檐上。这场及时雨浸透大地，今年丰收有望。他正欲合上窗户，自去安寝，只听得外面传来急报：“王旨到。”
子桁心里一惊，此时夜已深，父王命人冒雨从咸阳传旨过来，只怕十万火急，有些忐忑不安。
使者一进来就宣读秦王旨意，然后一通恭喜。秦王竟然真赐封君，号为“昌平”。原来若水提议的“昌国”或“安平”封号，毕竟都是齐地封君名号，故秦王弃之不用。子桁喜怒不露形色，只给使者重赏。待其走后，他反复读旨，哭笑不得。从去年领兵攻周、搬鼎起算，他为军政国事操心一年多，功劳也不少，竟不如若水投机取巧？难道父王真是年事已高，心思糊涂了？
总是喜事一件，子桁收起王旨，怒气消了，想去告诉夫人，不知她心中是否正在怨自己？想到这里，他越发难以抑制想见她的心情，推开门出去。
子桁沿曲折的回廊来到绣荷宫外，只见宫门上刻有荷叶图案，栩栩如生。宫人们皆未休息，跪下迎接。他走进寝室，不见夫人的身影，案几上摆放着方术相关竹简，子桁随手翻了翻引导术那卷，看来女主人倒是涉猎极为广泛，可哪里有反省之意？
“把这些都拿出去烧了。”子桁冷笑，以为此类书有害无益，惑人心智。
如玉觉得可惜，求情道：“这些是后女史大人特意挑选，从齐国带来的，每样只有一本，公子要不要等夫人沐浴之后，问问她的意见呢？”再回国采买就难了。如玉识字不多，但见若水平日手不释卷，便知是爱书之人。
子桁瞪一眼如玉，她不敢再多嘴，带着其他宫人收拾案几，打算悄悄地把这些书籍藏起来。
子桁静下心来，听得隔壁水声汩汩，这么晚她还在沐浴？泡温泉虽可治病延年，但时间过长反对身体有害。
另一侧宫室纱幕重重，与外界隔开。若水留恋水中的温暖，靠着池边昏昏欲睡，外面的声音一概未听见。子桁掀开纱幕，悄无声息地靠近池边，见池中女子脸上肤色蒸得细腻透明，半闭双眼，慵懒笑容，象做过坏事又不知悔改的孩子。他目光难移，轻轻咳嗽一声。
水中女子警觉地睁开眼睛，透过水雾看清他颀长身影，心跳加速，将身子沉一沉到水中，氤氲蒸汽阻碍对方视线，故意娇声问：“如玉，那边宫里还亮着灯火么？”
子桁以为她误会，笑一笑，不答话，从池边上拿起一条长巾，琢磨怎么让人赶紧出来？据说她已入池一个多时辰，再这样下去冰雪似的人儿都要泡化了。
若水悠悠一叹：“如玉，我想回齐国去。我们一起逃走，好不好？”
子桁脸色一变，手里紧握长巾。她竟起了这心，此前生死不离誓言，抵不过日常琐事消磨。到咸阳才一个月而已！
“我们今夜就走，等公子发现的时候，估计也有十来天了。”若水确有怨气，成日见不到子桁，不知他费尽心思地骗自己来咸阳做什么？
“胡闹！”子桁将长巾甩入水中，激起水花无数。若水吓一跳，想躲开水花到池子中央去，但脚下一滑，就要摔倒，子桁眼疾手快，伸手扶她。池边所铺鹅卵石常年被热气蒸腾蕴泽，比池底更滑，加上池中女子本能紧紧扯住他衣角作为唯一救援，只听扑通一声，子桁也脚下一滑，跌入池中，立时浑身衣衫湿透。他第一念头是自己身上还带着王旨，浸过热水后必然毁了。
宫人们只听得幕帘里面先传出女子调皮嘲笑声，接着她低呼非礼，然后扑通几声水响，再没有大的声息。
宫人不敢进去一探究竟，另取干净长巾悄悄放在幕帘外面，隔壁寝室卧榻铺好暖裘，床边摆上两套全新衣裳。如玉将子桁要烧掉的书籍重新摆放齐整，免得夫人生气。待一切安排妥当，宫人熄掉所有明晃晃的大灯，只剩一些星火似的烛台，掩好宫门出去。如玉暗中祈祷明日两人和好如初，别让自己两宫之间来回传话，看双方脸色行事。
★★★★★★★
翌日依然阴雨连绵，天色昏暗，睡到不知几时，若水才醒转，惊喜地发现子桁竟未离开。她贪恋温暖舒适的被子，不肯起来，又睡不着，心满意足地凝视对方熟睡的脸，玩心大起，将长发两束认真系了起来。最近她新向秦宫宫人学了一些打结花样，一会儿编出复杂的同心结。
刚刚系好，突然子桁抓住她的手，睁眼笑道：“冰儿，长此以往，小心以后变成秃子，要带假发了。”枕上天然乌黑柔顺长发，清香宜人。在秦国，贵妇们好梳高髻，但多用假发堆砌，为了光滑柔顺，常涂蜂蜜或一些特制膏脂，虽然好看，他可是极不喜欢。
若水不好意思，缩回手去，想起身去拿新衣，却忘记两人长发相系，扯着头皮生疼，不由皱眉：“唉呦！”只得乖乖地回到原处。
子桁哈哈大笑，抱住佳人，又好笑又怜惜，低语：“再陪我一会儿。”虽然天色黯淡，但估摸已到中午，若水不可置信，温顺地靠入他怀中。两人无声静静地躺着，时光停止了似的。窗外风声雨声急促，愈发显得宫室内舒适和宁谧。
突然子桁一字一句缓慢道：“冰儿，我希望每天起来，一睁眼就能看见你躺在我身边，只要你平平安安，我就无后顾之忧。”若水真真切切地听到子桁心跳，此刻他所说的话，胜过一切誓言，让她永远不会忘记。
“我错了。”若水低声道。“以后不会让你担心。”
若水知他仍在担心方士一事，谗惑国君之罪，可大可小。其实即使不筑坛，雨早晚要下，旱情缓解，修渠一事必然先撂置，子桁肩头的担子也轻多了，她只想趁机多讨一处封邑，多一份丰厚收入，日后重金派人到六国召集出色的河工，何愁没有万全之策？
听她老实认错，子桁本没想深究，舒服地换了姿势，心情舒畅。昨日温泉洗去周身疲惫，神仙眷侣的日子不过如此。难怪前朝的君主们多喜好安逸奢侈而厌恶辛劳勤政。自遇到王姬以来，他就发现她这人很会享受生活，即使在被“俘虏”时期也一样，饮食服饰起居上从不亏待自己。但子桁以为骄奢并非美德，安逸更会引来祸患。
秦人在艰苦贫瘠之地开拓疆域，初期几位君主都在马背上战死，百年来历代国君战战兢兢经营，才有今日大国地位。身为嬴氏子孙，岂能背弃祖先优良传统？若他成为纨绔子弟一流，怕她也不肯嫁了。
若水却是另一番见解，即便象管仲那样有名的贤臣，以前出身贫贱，后来当上齐相，生活出名奢侈，但不妨碍齐国霸业。正所谓“爵腐于酒，肉腐于蛆，无害于霸。”现在他们有条件，便可尽情享受，这并不妨碍他的理想。
懒洋洋地，若水叹一声：“真有长生不老之术就好了。”她娇羞地望着对方，“就算朝夕相守，人生不过几十年。平时还常常不见你人影，又去三分之二的时光。”他们相遇之时各自人生过去四分之一，若知今日，当初恨不早相逢？她心境与以前大不相同。
“年底父王派我去西疆巡边。”子桁发现冰儿变得愈发缠人，自然心喜，却逗弄道，“边塞风沙大，穷山恶水，天寒地冻，没有这么舒适的离宫，你就不要跟去了。”
以为她只会有福共享，不能有难同担？不过自找苦吃的事情，她才不做。若水心思一转，抿嘴轻笑：“那我求父王改派你去黔中郡，现在就起建一座桃源别院，我们住到明年花开。”她伸伸懒腰，慵懒妩媚，好似一只可爱的小狐，伺机而动，“顺便我在楚国边城去寻酿兰英酒的秘方，来孝敬父王，你说可好？”
子桁没回答，她又道：“没准父王大悦，又赏我一处封邑。听说华山虽险，风光却极佳，华山之阳一大片土地已赏赐给华阳夫人，我想讨下山阴之地，去寻弄玉、萧史之隐居之处。如何？”君夫人所说的美丽神话传说，总该有古迹可寻吧。
刚刚认错，她又要兴风作浪？子桁嘲笑道：“只怕华阴夫人之封号不好听，更象与华阳夫人争风头。你以后再有什么新主意，要经我同意。”照她现在在宫里受宠程度，又花样百出，还不得讨下半个秦国做自己封邑？
秦国南境还有巴、蜀两郡，也风光怡人，但若水听说路途十分险阻，从秦岭出发仅有一条临山修建的栈道，其道窄曲折，而山下悬崖千丈，惊心动魄，因此只言不提两郡。
若水吃吃笑着，情不自禁去抚平他蹙起的浓眉：“好。最近我想写信请齐国世子和鲁师傅来做客，央他们建烧制出和你真人大小一模一样的彩陶，每日我看着它，就当见你。”
子桁见她目光闪烁，知是戏言，起了惩治念头。若水装做不知危险，笑容更肆无忌惮：“至于兰英酒的秘方，我想写信托长安君去打听。他已到楚国了吧？”
子桁心想这封信一寄去，只怕那位风流赵国公子亲自送来酿酒秘方，赖在咸阳城不肯走了。边塞之行，他竟非带她去不可？以后再听谁说齐国公主熟知周礼、娴静淑雅、端庄贤惠一类赞颂的话，他必报以嘲笑。
若水见他也不应答，只是神色古怪，紧盯自己，心中发憷，谈话间悄悄解开了同心结，只待子桁一有所举动，好赶紧起身逃跑。
如玉和侍女们在宫室外面等候多时，早膳撤下，换好午膳。初时听得宫室里面两人窃窃私语，估摸主人已经醒来，但一会儿又安静下来。等了一柱香的工夫，其中一侍女刚想问是否可以伺候更衣漱洗，起身用餐，听得宫室内咣铛一声，似乎有人追逐嬉闹时撞倒了云灯、香炉一类的青铜器，接着女子连声笑着求饶，男子也笑声低沉，却不肯轻饶她。宫人们听得好笑，主处动散开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烽火台中搭建一座高高的祭坛，几位齐国方士鹤发童颜，肃穆神情，喃喃念着什么。他们三日未进人间伙食，只服晨露、山涧和山中新鲜果实。焚香炉熏烟袅袅，直上云霄。
一更时分，风起云聚，淅淅沥沥下起零星小雨。后半夜雨势大起，秦国士卒们欢呼着，衣衫湿透。眼见雨不会停了，方士才命撤下祭坛。
夜雨泠泠，骊宫里灯火通明。青年人在殿中踱步，案上竹简看不进去，只盼雨势更大一些，充分缓解今年秦川百里旱情，也减轻他心里的怒火。
一会儿传来如玉可怜兮兮的声音：“公子，夫人派奴婢送来夜宵。”若水很快就掌握他的饮食喜好，虽然她自己从不下厨，却会指导宫人翻新花样，至今没有重复菜肴。
子桁挥挥手令其撤下，脸色不悦。如玉鼓足勇气不走，叩头行礼：“夫人说，她知错了……”
知错？若水竟不来见他，只怕此时听雨声大做，她正得意万分。原来子桁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车舆里，正去往骊宫的路上。秦王突然命他到骊山祭祀上古神女娲娘娘，手谕却是若水在后宫拜见王后时所接，自己毫不知情。子桁终于恍然大悟，一个月来若水沉静内敛表象，只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们认识一年多了，他怎么就忘记了她的诡计多端？
据子桁推测，齐国公主随嫁中人必有稷下方士。齐国临海，常有人看到海市蜃楼，以为是神仙所住的仙境，齐王建想长生不老，派人出海寻药，因此方术盛行。而稷下学宫也有一些学者好钻研医术、星象、航海等学问。秦地原奉行实用主义，唯重法令之术，子桁对这些悬之又悬的学说并不相信。如今若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让父王轻信齐国术士之言，筑坛求雨。幸好今日天降大雨，否则必遭御史弹劾。
见如玉跪着不走，口口声声代夫人认错，子桁更迁怒于她：“还不退下。要认错，让公主自己来见我！”
如玉奇道：“当时公子大怒，命夫人面壁反省，不得出宫室半步。”少女忍笑，又害怕，“禁令解除了么？奴婢这就去回禀夫人。”前几日他们夫妻一起花前月下，举杯同乐，转眼又如仇寇，互不相见。如玉担心倘若一年之中夫妻之间这样闹上七回八回，夫人早晚要被遣回齐国。
“慢着。”子桁呵斥，但如玉早跑出去。
若水本以为到骊山邑后可以游山玩水，与子桁过几日休闲时光，没想到他竟狠心让她“禁足”。好在骊山温泉名不虚传，离宫内五座宫室都有温泉池。若水选绣荷宫住，每日里自得其乐，将从齐国带来的珍珠研成粉加入池中，或命人采集山谷幽兰入池。此外她派人搜罗随嫁书籍中所有与星象、炼金类的竹简，开始兴趣昂然，后来越看越无趣，就扔到一边。其中有一本关于吐纳引导之术的书籍，据说常习此术可以永葆芳华，若水认真看过，将信将疑。
荷叶型池中泉水蒸汽升腾，常浴可令人肌肤如婴儿般细滑。若水心情大好，只可惜听如玉的回报，知道子桁还没消气，她没胆量去当面认错，索性将之抛到脑后，拖得一日是一日。
回想此事经过，若水也以为自己侥幸。她向秦宫宫人打听得知，今年自春耕起雨水稀少，中央、地方官吏都为旱情上奏，于是秦廷内修建一条连通泾渭的水渠之议题又被重提。但一来工程巨大，劳民伤财，二来效果如何不得而知，秦王将此疑难之事交给子桁去，限期上报决策。子桁与负责工事的大臣反复讨论，需搜集各地建渠之先例，更加忙碌。若水担心万一工程确定，子桁极可能被派去实地监察工程。她在秦王面前有意无意地提及到齐国的奇人异士。这些人经常年观察海上气候变化，熟知雨兆，确有真本事。秦王遂信其言。
如玉走后，子桁等了许久，不见若水来认错，雨倒是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打在宫檐上。这场及时雨浸透大地，今年丰收有望。他正欲合上窗户，自去安寝，只听得外面传来急报：“王旨到。”
子桁心里一惊，此时夜已深，父王命人冒雨从咸阳传旨过来，只怕十万火急，有些忐忑不安。
使者一进来就宣读秦王旨意，然后一通恭喜。秦王竟然真赐封君，号为“昌平”。原来若水提议的“昌国”或“安平”封号，毕竟都是齐地封君名号，故秦王弃之不用。子桁喜怒不露形色，只给使者重赏。待其走后，他反复读旨，哭笑不得。从去年领兵攻周、搬鼎起算，他为军政国事操心一年多，功劳也不少，竟不如若水投机取巧？难道父王真是年事已高，心思糊涂了？
总是喜事一件，子桁收起王旨，怒气消了，想去告诉夫人，不知她心中是否正在怨自己？想到这里，他越发难以抑制想见她的心情，推开门出去。
子桁沿曲折的回廊来到绣荷宫外，只见宫门上刻有荷叶图案，栩栩如生。宫人们皆未休息，跪下迎接。他走进寝室，不见夫人的身影，案几上摆放着方术相关竹简，子桁随手翻了翻引导术那卷，看来女主人倒是涉猎极为广泛，可哪里有反省之意？
“把这些都拿出去烧了。”子桁冷笑，以为此类书有害无益，惑人心智。
如玉觉得可惜，求情道：“这些是后女史大人特意挑选，从齐国带来的，每样只有一本，公子要不要等夫人沐浴之后，问问她的意见呢？”再回国采买就难了。如玉识字不多，但见若水平日手不释卷，便知是爱书之人。
子桁瞪一眼如玉，她不敢再多嘴，带着其他宫人收拾案几，打算悄悄地把这些书籍藏起来。
子桁静下心来，听得隔壁水声汩汩，这么晚她还在沐浴？泡温泉虽可治病延年，但时间过长反对身体有害。
另一侧宫室纱幕重重，与外界隔开。若水留恋水中的温暖，靠着池边昏昏欲睡，外面的声音一概未听见。子桁掀开纱幕，悄无声息地靠近池边，见池中女子脸上肤色蒸得细腻透明，半闭双眼，慵懒笑容，象做过坏事又不知悔改的孩子。他目光难移，轻轻咳嗽一声。
水中女子警觉地睁开眼睛，透过水雾看清他颀长身影，心跳加速，将身子沉一沉到水中，氤氲蒸汽阻碍对方视线，故意娇声问：“如玉，那边宫里还亮着灯火么？”
子桁以为她误会，笑一笑，不答话，从池边上拿起一条长巾，琢磨怎么让人赶紧出来？据说她已入池一个多时辰，再这样下去冰雪似的人儿都要泡化了。
若水悠悠一叹：“如玉，我想回齐国去。我们一起逃走，好不好？”
子桁脸色一变，手里紧握长巾。她竟起了这心，此前生死不离誓言，抵不过日常琐事消磨。到咸阳才一个月而已！
“我们今夜就走，等公子发现的时候，估计也有十来天了。”若水确有怨气，成日见不到子桁，不知他费尽心思地骗自己来咸阳做什么？
“胡闹！”子桁将长巾甩入水中，激起水花无数。若水吓一跳，想躲开水花到池子中央去，但脚下一滑，就要摔倒，子桁眼疾手快，伸手扶她。池边所铺鹅卵石常年被热气蒸腾蕴泽，比池底更滑，加上池中女子本能紧紧扯住他衣角作为唯一救援，只听扑通一声，子桁也脚下一滑，跌入池中，立时浑身衣衫湿透。他第一念头是自己身上还带着王旨，浸过热水后必然毁了。
宫人们只听得幕帘里面先传出女子调皮嘲笑声，接着她低呼非礼，然后扑通几声水响，再没有大的声息。
宫人不敢进去一探究竟，另取干净长巾悄悄放在幕帘外面，隔壁寝室卧榻铺好暖裘，床边摆上两套全新衣裳。如玉将子桁要烧掉的书籍重新摆放齐整，免得夫人生气。待一切安排妥当，宫人熄掉所有明晃晃的大灯，只剩一些星火似的烛台，掩好宫门出去。如玉暗中祈祷明日两人和好如初，别让自己两宫之间来回传话，看双方脸色行事。
★★★★★★★
翌日依然阴雨连绵，天色昏暗，睡到不知几时，若水才醒转，惊喜地发现子桁竟未离开。她贪恋温暖舒适的被子，不肯起来，又睡不着，心满意足地凝视对方熟睡的脸，玩心大起，将长发两束认真系了起来。最近她新向秦宫宫人学了一些打结花样，一会儿编出复杂的同心结。
刚刚系好，突然子桁抓住她的手，睁眼笑道：“冰儿，长此以往，小心以后变成秃子，要带假发了。”枕上天然乌黑柔顺长发，清香宜人。在秦国，贵妇们好梳高髻，但多用假发堆砌，为了光滑柔顺，常涂蜂蜜或一些特制膏脂，虽然好看，他可是极不喜欢。
若水不好意思，缩回手去，想起身去拿新衣，却忘记两人长发相系，扯着头皮生疼，不由皱眉：“唉呦！”只得乖乖地回到原处。
子桁哈哈大笑，抱住佳人，又好笑又怜惜，低语：“再陪我一会儿。”虽然天色黯淡，但估摸已到中午，若水不可置信，温顺地靠入他怀中。两人无声静静地躺着，时光停止了似的。窗外风声雨声急促，愈发显得宫室内舒适和宁谧。
突然子桁一字一句缓慢道：“冰儿，我希望每天起来，一睁眼就能看见你躺在我身边，只要你平平安安，我就无后顾之忧。”若水真真切切地听到子桁心跳，此刻他所说的话，胜过一切誓言，让她永远不会忘记。
“我错了。”若水低声道。“以后不会让你担心。”
若水知他仍在担心方士一事，谗惑国君之罪，可大可小。其实即使不筑坛，雨早晚要下，旱情缓解，修渠一事必然先撂置，子桁肩头的担子也轻多了，她只想趁机多讨一处封邑，多一份丰厚收入，日后重金派人到六国召集出色的河工，何愁没有万全之策？
听她老实认错，子桁本没想深究，舒服地换了姿势，心情舒畅。昨日温泉洗去周身疲惫，神仙眷侣的日子不过如此。难怪前朝的君主们多喜好安逸奢侈而厌恶辛劳勤政。自遇到王姬以来，他就发现她这人很会享受生活，即使在被“俘虏”时期也一样，饮食服饰起居上从不亏待自己。但子桁以为骄奢并非美德，安逸更会引来祸患。
秦人在艰苦贫瘠之地开拓疆域，初期几位君主都在马背上战死，百年来历代国君战战兢兢经营，才有今日大国地位。身为嬴氏子孙，岂能背弃祖先优良传统？若他成为纨绔子弟一流，怕她也不肯嫁了。
若水却是另一番见解，即便象管仲那样有名的贤臣，以前出身贫贱，后来当上齐相，生活出名奢侈，但不妨碍齐国霸业。正所谓“爵腐于酒，肉腐于蛆，无害于霸。”现在他们有条件，便可尽情享受，这并不妨碍他的理想。
懒洋洋地，若水叹一声：“真有长生不老之术就好了。”她娇羞地望着对方，“就算朝夕相守，人生不过几十年。平时还常常不见你人影，又去三分之二的时光。”他们相遇之时各自人生过去四分之一，若知今日，当初恨不早相逢？她心境与以前大不相同。
“年底父王派我去西疆巡边。”子桁发现冰儿变得愈发缠人，自然心喜，却逗弄道，“边塞风沙大，穷山恶水，天寒地冻，没有这么舒适的离宫，你就不要跟去了。”
以为她只会有福共享，不能有难同担？不过自找苦吃的事情，她才不做。若水心思一转，抿嘴轻笑：“那我求父王改派你去黔中郡，现在就起建一座桃源别院，我们住到明年花开。”她伸伸懒腰，慵懒妩媚，好似一只可爱的小狐，伺机而动，“顺便我在楚国边城去寻酿兰英酒的秘方，来孝敬父王，你说可好？”
子桁没回答，她又道：“没准父王大悦，又赏我一处封邑。听说华山虽险，风光却极佳，华山之阳一大片土地已赏赐给华阳夫人，我想讨下山阴之地，去寻弄玉、萧史之隐居之处。如何？”君夫人所说的美丽神话传说，总该有古迹可寻吧。
刚刚认错，她又要兴风作浪？子桁嘲笑道：“只怕华阴夫人之封号不好听，更象与华阳夫人争风头。你以后再有什么新主意，要经我同意。”照她现在在宫里受宠程度，又花样百出，还不得讨下半个秦国做自己封邑？
秦国南境还有巴、蜀两郡，也风光怡人，但若水听说路途十分险阻，从秦岭出发仅有一条临山修建的栈道，其道窄曲折，而山下悬崖千丈，惊心动魄，因此只言不提两郡。
若水吃吃笑着，情不自禁去抚平他蹙起的浓眉：“好。最近我想写信请齐国世子和鲁师傅来做客，央他们建烧制出和你真人大小一模一样的彩陶，每日我看着它，就当见你。”
子桁见她目光闪烁，知是戏言，起了惩治念头。若水装做不知危险，笑容更肆无忌惮：“至于兰英酒的秘方，我想写信托长安君去打听。他已到楚国了吧？”
子桁心想这封信一寄去，只怕那位风流赵国公子亲自送来酿酒秘方，赖在咸阳城不肯走了。边塞之行，他竟非带她去不可？以后再听谁说齐国公主熟知周礼、娴静淑雅、端庄贤惠一类赞颂的话，他必报以嘲笑。
若水见他也不应答，只是神色古怪，紧盯自己，心中发憷，谈话间悄悄解开了同心结，只待子桁一有所举动，好赶紧起身逃跑。
如玉和侍女们在宫室外面等候多时，早膳撤下，换好午膳。初时听得宫室里面两人窃窃私语，估摸主人已经醒来，但一会儿又安静下来。等了一柱香的工夫，其中一侍女刚想问是否可以伺候更衣漱洗，起身用餐，听得宫室内咣铛一声，似乎有人追逐嬉闹时撞倒了云灯、香炉一类的青铜器，接着女子连声笑着求饶，男子也笑声低沉，却不肯轻饶她。宫人们听得好笑，主处动散开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