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恨 I (已出版) 第九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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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有“赵酒厚，鲁酒薄”之说。赵人性格豪爽，好浓香之酒，酒味醇厚，意味悠长，略饮辄醉；而鉴于商朝因酒亡国，周公颁布《酒诰》禁令，鲁为姬姓之国，严秉周礼，只产清香之酒，酒味清冽，辄饮数斗亦难一醉。
赵武灵王在位时，楚王听说邯郸城新建丛台宫，宫中有一处藏酒室，内有百年珍品佳酿，于是派使者到赵宫求十坛美酒。赵王以为千金易求，佳酿难得，竟不予楚王，为此引发两国之间一场战争。从此赵国美酒与邯郸美人一样，更名动天下。
子桁随长安君来到城内繁华市集中最大的一家酒肆，分上下二层，回型建构。在邯郸城内这样的酒肆很多，客人不仅可以品酒菜佳肴，还可观赏歌舞、杂耍甚至参加赌博、斗鸡各种娱乐。上至豪门贵族，下至贩夫走卒，自由出入酒肆，一桌酒席少则几十钱，多则百金，丰俭随意。每到夜间，这些酒肆灯火通明，歌舞丝竹，人声鼎沸，彻夜热闹非凡。
他们避开喧嚣的酒客，直上二楼，进入一间四面围着屏风的宽敞隔间，里面布置精致奢华，显然专为达官贵人所设。
席间早有四人等候，中间一人与长安君面容颇为相似，年纪稍长，眉目间多些英武之气，大大咧咧坐在首位，见他们进来，并不起身相让。
子桁到邯郸后即派人到处打探情报，平日也亲自到城中四处走动，观察风土人情。早听说长安君有一位兄长赵丰，封为庐陵君，现任赵国守相职务，此时马上猜他就是庐陵君。
庐陵君旁边坐着一位陌生人，通身贵介之气，腰配玉具剑，绝非富商，与庐陵君同样面东而坐。同路而来的齐使面北；一位不佩剑的陌生年轻人面西，打扮倒十足富商子弟之流。
所有人都上上下下打量子桁。他神色从容，抱拳行礼后道：“在下贾桁，楚国商人，今日与各位相会，甚感荣幸。”
众人纷纷起身回礼。齐使自称李伯，现任齐国太傅，面东而坐的两个贵族称自己也是商贾。子桁自是不信，脸上却毫无怀疑之色。
陌生年轻人自称郭开，长安君笑着补充一句：“这是此间酒肆的少东家。郭家产业遍及邯郸，可谓赵国首富。”其祖郭纵以冶铁起家，财富积累好几代，称富可敌国并不为过。
本来郭家只经营民用冶金，但邯郸一战时，郭家将铜矿献出，为赵军供应兵器，立了大功。战后受赵王重用，许其参与官营工坊，专为军队打制兵器。对郭家而言，早发现再多财富也不如挤身赵国权贵社会，政治投资收益远远大于经商利润，因此第三代郭氏子弟多与当今权贵结交，或弃商从政，或兼商兼政。
子桁临时读了一些经商方面的书，知道每一行业都有行规，言谈中稍不小心露出破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庐陵君被封守相之职，负责监管兵器制造，但他大量时间用于狩猎，几乎所有具体事情都交给郭家操办，与郭氏子弟颇为熟络。这一次本为以剑会友，没必要让郭家人末席作陪。子桁心中警觉，断定庐陵君想借郭开验证自己的身份。
想到这，子桁不急于入席，拱手冲郭开笑道：“原来阁下就是大名鼎鼎的郭氏子弟，久仰久仰……”郭开面色得意，谁知子桁又道，“郭兄既为邯郸首富，又是东家，竟要居于末座，如此谦虚美德，更令在下佩服不已。”
郭开脸色转红，支吾道：“哪里哪里……”席上分别是庐陵君、信陵君、长安君和齐国太傅，他身为商人能陪席就不错，哪敢居主位？
长安君怕子桁疑心，忙打圆场：“大家都是朋友，不分主次席位，随便坐，随便坐啊。”说完，长安君拉他入面南的上席，实为主客之位，自己坐于其下。郭开仍退回末座。这场宴会上，只有他与子桁同是真正“商人”身份，一时间更觉难堪。
敬完第一杯酒，庐陵君忍不住发问：“不知贾兄做哪一行生意？”
“买东卖西，随行就市，并不拘于行业。”子桁早想好对策。若说贩卖珠宝，郭开一定会盘问楚国盛产哪些珠玉，如何鉴别，价值几何之类；若说贩卖木材，郭开又会盘问楚国出哪些品种原木，水陆、陆路成本如何，销往何处……他应对间难免疏漏一二，惟有不说专作哪行，反而容易蒙混过关。
庐陵君对这样回答有些错愕。郭开察言观色，忙问道：“阁下这次到邯郸，不知打算做些什么买卖？日后说不定有机会合作？”他非要子桁说出确切行业。
子桁不上当，答道：“惭愧！在下生性懒散，只喜欢游山玩水，”他想早点结束话题，含糊道，“这些年游历各国，发现地域不同，所产物品迥异，南方多木材异兽，东方多海产鱼盐，西方多皮革文麾，北方多家畜果树，因此每游到一处便买些当地特产，转手卖到下一处。”
见众人都吃惊的样子，子桁一笑：“有时其利百倍，有时不赔不赚，只求脱手而已。”
郭开听说这位楚国富商挥金如土，见他谈笑间将利润看的如此轻松，心中疑惧。但楚商所言正是经商的大道理：土特产在当地往往不值钱，人人弃之不顾，但转到异地则身价百倍，人人争买。即使一些薄利商品，也可能获得大量利润。郭开见问不出具体行业，无法细细盘问下去，想到子桁毕竟是长安君的贵客，追问无益，反而可能得罪人，他索性沉默不语。
庐陵君见郭开也没打探出来，有些不甘心，突然问：“在下初次到邯郸经商，不知阁下可否赐教一些经商营利的必胜经验？”
子桁见庐陵君沉不住气，想亲自考验，暗自好笑，却一本正经道：“经商之法与兵法相通，情势瞬息万变，如水无常形，哪有必胜的经验？多要因势决策。”
“与兵法相通？”庐陵君顿时来兴致，“能否具体说来？”
子桁对经商只泛泛了解，论兵法却再熟悉不过，早想换个话题，但也不敢过于显露，蜻蜓点水道：“兵者，诡道也，出其无意，攻其不备；商者，诈道也，人弃我取，人取我与。”这番借兵法论商道，让庐陵君大感兴趣，郭开对兵法外行，更不敢贸然插话发问。
当时早不流行“君子治军”一说。按照周朝军礼规定，两国交兵，不得伤国君，不得斩来使，胜利后不逐败师，敌军不列阵不得发起攻击，甚至还要为敌国伤兵医药救治……其所谓“君子治军”。宋襄公曾因齐国霸业衰落，想趁机称霸中原，与楚军战于泓水。其时宋军列阵已毕，楚军仍在渡河，一些宋将纷纷建议国君趁敌方渡河时发起攻击，宋襄公迂腐答道：“宋军是仁义之师，岂可用如此卑劣手段？”待楚军渡河后，又有人建议趁其未列军阵发动攻击，宋襄公又道：“寡人乃君子将兵，不向未列阵的敌军攻击。”结果楚军数倍于宋，列阵击鼓，矛戈如林，箭石如雨，大败宋军，宋襄公也中了箭，侥幸暂时逃脱一命，第二年伤发而死。
自宋襄公以“仁义争霸”成为列国笑柄后，各国之间更不遵循军礼，视“君子治军”为沽名钓誉，迂腐之谈。眼下七国间战争频繁，动辄投入几十万军队，一场战役就决定国力强衰，将领以求胜为目的，不择手段，诡诈之术盛行。
因此庐陵君赞同道：“不错，两国交兵以取胜为目的，不在乎手段，想来商人以营利为目的，也是如此。”
子桁继续道：“为商者，需要智、勇、仁、强……”
庐陵君闻所未闻，奇道：“何谓智、勇、仁、强？”
这四个字是巨商白圭总结，此人在一百年前就被商人奉为祖师，庐陵君居然不知道，子桁更确定其贵族身份，微微一笑：“智为权变，勇为果敢，仁为顺应天时，强为坚守时机。”
见庐陵君不甚明白，子桁本想举个战役为例，但又改口：“好比秋天丰收时，粮食价贱如粪土，但等到第二年春夏之交，其价数倍而涨，灾荒之时更贵如珠玉；同一种货物，时机不同，价格落差极大。若在最贱之时买入，最贵之时卖出，利润又何止数倍？可惜很多商人没有决断勇气，时机已到不敢收；不然就是没有耐心等候，时机未到便抛售……自然无法获利了。”
道理浅显，但庐陵君第一次听这种经商之道，大加赞赏道：“战机也是一样重要！”
子桁继续说“经验”：“力气大的伙计出劳力，口才好的伙计去售卖，精明算计的人做管帐，人尽其用，事半功倍……”
庐陵君一心想着兵法，点头道：“短者持矛戟，长者持弓弩，强者执旌旗、勇者持金鼓、弱者给厮养、智者为谋主，选卒之术也是要人尽其用。”
“东家要依据伙计们的功劳分发报酬，因为利字当头，人皆趋之，害字当头，人皆避之……赏罚分明才能服众啊！”子桁越说越好笑，其时没有一本兵书不谈“赏罚分明”的必要，而他一番“独到”经商见解竟让这些贵族们纷纷颔首赞同，以为颇有新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赵武灵王在位时，楚王听说邯郸城新建丛台宫，宫中有一处藏酒室，内有百年珍品佳酿，于是派使者到赵宫求十坛美酒。赵王以为千金易求，佳酿难得，竟不予楚王，为此引发两国之间一场战争。从此赵国美酒与邯郸美人一样，更名动天下。
子桁随长安君来到城内繁华市集中最大的一家酒肆，分上下二层，回型建构。在邯郸城内这样的酒肆很多，客人不仅可以品酒菜佳肴，还可观赏歌舞、杂耍甚至参加赌博、斗鸡各种娱乐。上至豪门贵族，下至贩夫走卒，自由出入酒肆，一桌酒席少则几十钱，多则百金，丰俭随意。每到夜间，这些酒肆灯火通明，歌舞丝竹，人声鼎沸，彻夜热闹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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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间早有四人等候，中间一人与长安君面容颇为相似，年纪稍长，眉目间多些英武之气，大大咧咧坐在首位，见他们进来，并不起身相让。
子桁到邯郸后即派人到处打探情报，平日也亲自到城中四处走动，观察风土人情。早听说长安君有一位兄长赵丰，封为庐陵君，现任赵国守相职务，此时马上猜他就是庐陵君。
庐陵君旁边坐着一位陌生人，通身贵介之气，腰配玉具剑，绝非富商，与庐陵君同样面东而坐。同路而来的齐使面北；一位不佩剑的陌生年轻人面西，打扮倒十足富商子弟之流。
所有人都上上下下打量子桁。他神色从容，抱拳行礼后道：“在下贾桁，楚国商人，今日与各位相会，甚感荣幸。”
众人纷纷起身回礼。齐使自称李伯，现任齐国太傅，面东而坐的两个贵族称自己也是商贾。子桁自是不信，脸上却毫无怀疑之色。
陌生年轻人自称郭开，长安君笑着补充一句：“这是此间酒肆的少东家。郭家产业遍及邯郸，可谓赵国首富。”其祖郭纵以冶铁起家，财富积累好几代，称富可敌国并不为过。
本来郭家只经营民用冶金，但邯郸一战时，郭家将铜矿献出，为赵军供应兵器，立了大功。战后受赵王重用，许其参与官营工坊，专为军队打制兵器。对郭家而言，早发现再多财富也不如挤身赵国权贵社会，政治投资收益远远大于经商利润，因此第三代郭氏子弟多与当今权贵结交，或弃商从政，或兼商兼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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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庐陵君赞同道：“不错，两国交兵以取胜为目的，不在乎手段，想来商人以营利为目的，也是如此。”
子桁继续道：“为商者，需要智、勇、仁、强……”
庐陵君闻所未闻，奇道：“何谓智、勇、仁、强？”
这四个字是巨商白圭总结，此人在一百年前就被商人奉为祖师，庐陵君居然不知道，子桁更确定其贵族身份，微微一笑：“智为权变，勇为果敢，仁为顺应天时，强为坚守时机。”
见庐陵君不甚明白，子桁本想举个战役为例，但又改口：“好比秋天丰收时，粮食价贱如粪土，但等到第二年春夏之交，其价数倍而涨，灾荒之时更贵如珠玉；同一种货物，时机不同，价格落差极大。若在最贱之时买入，最贵之时卖出，利润又何止数倍？可惜很多商人没有决断勇气，时机已到不敢收；不然就是没有耐心等候，时机未到便抛售……自然无法获利了。”
道理浅显，但庐陵君第一次听这种经商之道，大加赞赏道：“战机也是一样重要！”
子桁继续说“经验”：“力气大的伙计出劳力，口才好的伙计去售卖，精明算计的人做管帐，人尽其用，事半功倍……”
庐陵君一心想着兵法，点头道：“短者持矛戟，长者持弓弩，强者执旌旗、勇者持金鼓、弱者给厮养、智者为谋主，选卒之术也是要人尽其用。”
“东家要依据伙计们的功劳分发报酬，因为利字当头，人皆趋之，害字当头，人皆避之……赏罚分明才能服众啊！”子桁越说越好笑，其时没有一本兵书不谈“赏罚分明”的必要，而他一番“独到”经商见解竟让这些贵族们纷纷颔首赞同，以为颇有新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