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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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吗”她不无轻蔑严厉地说。

    “你吩咐过,小姐,”他回答道,“我请你原谅。可是,服从是我的本份。”

    “尽你的本份,”她马上说道,“把你的故事说完,然后滚开”

    “一切已明白,”他摆出好不体面的一副神情说道,并很驯服地鞠了一躬,“她是找不到的了,我就去约定通信的地方见詹姆斯先生,把已发生的一切向他报告。结果我们争了起来。我觉得,为了维护我人格,我应该离开他。我可以,也已经,受了詹姆斯先生很多气;可他把我侮辱得太过份了。他伤了我的心。由于已经知道他们母子间不幸的反目,也知道她大概会怎么忧伤,我就冒昧回到英国,报告”

    “为了我给他钱,”达特尔小姐对我说道。

    “一点不错,小姐报告我所知道的事。我想不起来,”李提默先生想了一会儿说道,“还有什么别的了。眼下我失业了,希望能找份体面的活。”

    达特尔小姐看了我一眼,好像是问我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因为我正好想到一件事,我就说道:

    “我想问这家伙,”我不能勉强自己用更客气的词了,“他们是不是扣住了她家写给她的信,或他认为她收到了那封信”

    他保持了平静和沉默,眼盯着地面,用右手每一个指尖巧妙地顶住左手每一个指尖。

    达特尔小姐把头轻蔑地转向他。

    “对不起,小姐,”他从冥想中清醒过来说道,“可是,虽说应服从你,虽说是个仆人,我也有我的身份。科波菲尔先生和小姐你是不同的。如果科波菲尔先生想从我这儿打听什么事,我冒昧地提醒科波菲尔先生,他可以把问题向我提出。

    我有一个应当保持的人格。”

    我心头斗争了一番后,把眼睛转向他说道:“你已经听到我的问题了,你可以把它看作是对你提出的。你要怎么回答呢”

    “先生,”他不断把指尖巧妙的分开又合上,并答道,“我的回答要在一定限度内,因为,把詹姆斯先生的秘密告诉他的母亲和告诉你是完全不同的事。我认为,詹姆斯先生一般不会喜欢收到会令忧郁和不快增强的信;可也仅此而已,先生,我不想再说下去了。”

    “没别的了”达特尔小姐问我道。

    我表示,我没别的要说了。“只有一点,”见他要离开时,我补充道,“我知道这家伙在这场罪恶中扮演的角色,而且,因为我要把一切告诉从她小时候起就做她父亲的那位诚实的人,我劝他少在外头露面。”

    我开始说话时,他就站住了,和往常一样镇静地听。

    “谢谢你,先生。可是,请原谅我这么说,先生,本国没有奴隶,也没有奴隶总管,私刑是严禁的。如果他们那么干,我相信,他们比别人冒的险大。说到底,我去任何地方都不怕,先生。”

    说罢,他恭恭敬敬朝我鞠了一躬,又朝达特尔小姐鞠了一躬,然后就从他来时所经过的树篱拱门走出去了。达特尔小姐和我默默彼此打量了一会儿;她的态度完全和她唤那人出来时一样。

    “另外,他还说,”她慢慢抿着上唇说道,“据他听说,他的主人正在西班牙沿海航行;然后,在他感到旅行乏味前去满足他的航海嗜好。不过,这不是你所关心的。在那两个骄傲的人中间,也就是母子之间,鸿沟比以往更宽了,几乎没有弥补的希望,因为他们两个的心灵深处都是一样的,时间只使得他们都更固执,更傲慢。这也不是你关心的;不过,这却引到我要说的事情上来了。那个被你看成天使的恶魔,我说的是他在海边烂泥里捡起的那个下流女子,”她向我睁着那双黑眼睛,举起她那热情的手指,“也许还活着因为,我相信,某些下等的东西不容易死。如果她活着,你一定要找到那个宝贝,好好看住。我们也希望那样,以免她再有机会诱惑他。在这一点上,我们的利害是一致的;所以我想给她这个麻木的坏东西感觉得出的伤害的是我派人请你来听你已听见的话。”

    从她的面容上我得知,已有什么人来到了我身后。那是斯梯福兹夫人。她伸手给我时比旧时冷淡得多,而她那庄严也比旧时增加了许多。可我看出并因此感动她仍然忘不了我对她儿子的旧情。她变化很大,那窈窕的身材已远无当年的挺直,那俊秀的脸上也有了深深的皱纹,头发也几乎全白了。但她在椅子上坐下后,仍是个风度不俗的夫人;我也还很记得,在我做学童时,梦中曾把她高傲明亮的眼光当做指路明灯。

    “把一切都前前后后讲给科波菲尔先生听了吗,萝莎”

    “是的。”

    “他直接听到李提默的话了吗”

    “是的,我已把你想让他知道的原因告诉他了。”

    “你是个好女孩,”说罢她又对我说道,“我和你以前的朋友通过几封信,先生,但我并没能使他重新认识到他的义务和孝心。因此,在这方面,除了像萝莎说到过的那样,我并没有别的目的。我希望,用一种也许能使你带到这儿来的那个还算是好人的人对他我很抱歉,但我也只能说这么多减轻忧虑的办法,也使我儿子能不再陷入一个仇人设的陷害圈套,那就好了。”

    她挺直了身子坐在那里,向远处直视。

    “夫人,”我彬彬有礼地说道,“我懂了。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误解你的动机。可就是对你,我也应该说明,由于我从童年就结识了那个受到伤害的家庭,我很了解她。如果你认为那个受了这么大屈辱的女孩并没受到残酷的欺骗,而且现在还会愿意从令郎手里接过杯水喝,你就大错特错了。她宁愿死一百次也不肯那样做了。”

    “行了,萝莎,行了”斯梯福兹夫人阻住了正想说什么的萝莎道,“没关系。由它去吧。我听说,先生,你结婚了”

    我回答说我已结婚多时了。

    “情形还好吗在我过的安静生活里,什么消息也难听到。

    可我知道,你开始成名了。”

    “我总算侥幸,”我说道,“受到些称赞。”

    “你没有母亲吧”她声音柔和地问道。

    “没有。”

    “太遗憾了,”她马上说道,“她会为你自豪呢,先生。再见”

    她怀着高傲的执拗伸出她的手,我接过了。在我手中,她的手很镇静,仿佛她的内心也很平和。她的骄傲似乎可以制止她手上的脉搏跳动,并在她脸上蒙上一层面纱。她坐在那里,从面纱后面向远方直视。

    我沿着露台离开她们时,不禁打量她们俩怎样镇静地坐在那里凝望前方景物,她们周围的暮色又怎样变浓重,怎样汇合。在那遥远的都市中,一些点得较早的灯在那里星星点点闪烁着光;在东部的天空上,依然游走着死灰色的光,可是,从躺在城市和她们之间的那大片宽阔的谷地里,升起一片海般的雾气;这雾气与黑暗混合,就像海水一样要把她们吞没。我确实能记住这一切,也确实在想起它就感到恐怖,因为我再看到她们时,一片汹涌的雾海已涌到她们脚下了。

    细想着我听到的那些话,我觉得我应该告诉皮果提先生才对。第二天夜里,我去伦敦看他。他常抱着找回他外甥女的这唯一目标从这里走到那里,可是在伦敦停留的时间仍比在别处的多。那些日子,我无数次看到他在夜深时沿街而行,想从在那不合宜的时间仍在户外游荡的寥寥人群中找到他想却又怕见的人。

    在汉格福德市场的小杂货店楼上,他保留了一个住宿处,我多次提到过这地方。他那充满慈爱之心的事业就是从那里出发的。我朝那儿走去。我打听时,听店里人说他还没外出,我能上楼在他的房里找到他。

    他正坐在一个窗前读书,窗台上放着一些他种的花草。那房间干净整齐。我一眼就看出,那房间总是做了好迎接她的准备。他每次出去,总存总能把她带回家的希望。我叩门,他没听见;直到我把手放到他肩上,他才抬起眼来。

    “卫少爷谢谢你,少爷承你好心来看我,真是谢谢你

    请坐。非常欢迎你,少爷。”

    “皮果提先生,”我接过他递过来的椅子说道,“别抱太大希望我听说了一些消息。”

    “关于爱米丽的”

    他很激动地把手放到嘴上。他认真看着我眼睛时,脸色都变白了。

    “这消息并没提供她在什么地方的线索,可她不和他在一起了。”

    他坐下来,聚精会神地看着我,很沉默镇静地听我说什么。当他渐渐把眼光从我脸上移开,用手支着前额往下看时,他那庄重的脸上显出的忍耐使我大为感动,那使他的脸尊严乃至有种美,我至今仍记得。他没插进来讲半个字,也没动一下。他好像通过我的叙述在追寻她的身影,而把一切其它身影全放过,好像那些都没存在过一样。

    我说完了,他仍捂住脸,一言不发。我向窗外看了一会,就打量那些花草。

    “你对这事怎么看,卫少爷”他终于问道。

    “我觉得她还活着。”我答道。

    “我不知道。也许第一件事对她打击太大,她心里又一片纷乱她以前总谈到那蓝蓝的海水。她在那么多年前就想到它,难道就因为那是她的葬身之处”

    他一面沉思着,一面用低微的声音这样吃惊地说,然后在那小房间内走来走去。

    “可是,”他继续说道,“卫少爷,我过去就觉得她准还活着无论是睡着了还是醒着我都相信我能找到她过去这念头引导我c支持我我不相信我会受骗不爱米丽还活着”

    他把手坚定地放到桌上,黝黑的脸上露出很坚定的表情。

    “我的外甥女,爱米丽,还活着,少爷”他坚定地说道,“我不知是从哪儿听说又怎么听说的,可我听说她还活着”

    他这么说时,那样子就像一个受了圣灵感应的人。我在他不能很注意我时等了等,才把我昨晚认为可取的办法解释给他听。

    “喏,我亲爱的朋友”我开始说道。

    “谢谢你,谢谢你,好心的少爷。”他用双手握着我的手说道。

    “如果她来伦敦这是可能的,因为有什么地方像这种大城市这样容易藏身呢她不回家,除了躲起来,她又还能指望干什么呢”

    “她不肯回家,”他悲哀地摇摇头插进来说道,“如果她当初心甘情愿离开,她会回来;可事实并非如此,所以她不肯回来了,少爷。”

    “如果她到了这里,”我说道,“我相信这里有一个人比任何人都更容易发现她。你还记得请克制一下你自己听我说,为你自己那大目标着想吧你还记得马莎吗”

    “我们镇上的”

    一看到他的脸色,我就不用再做答了。

    “你知道她在伦敦吗”

    “我在街上看到过她。”他答道,颤了一下。

    “可是,你不知道,”我说道,“在她出走之前,爱米丽曾在汉姆帮助下接济过她。你也不知道,我们有一天晚上遇到后在路边的屋里谈话时,她在门外听。”

    “卫少爷”他马上惊诧地说道,“在下着那么大雪的夜晚”

    “就在那个夜晚。可从那以后,我也再没见过她;和你分手后,我折回去想找她说话,可她已经离开了。那时,我不愿意对你说起她,现在我也不愿意;可她就是我说的那个人,我认为我们应该和她谈谈,你明白吗”

    “很明白,少爷,”他回答道。我们已放低了声音,几乎是低语了。我们就那样小声交谈着。

    “你说你见过他。你认为你可以找到她吗我只希望能偶然地见到她。”

    “我认为,卫少爷,我知道去什么地方找她。”

    “天色已黑。既然我们在一起,能不能现在就出去,就在今晚去找她”

    他同意了,准备和我一起去。我不动声色地观察他,只见他仔细地收拾好那个小房间,把蜡烛和点蜡烛的东西一样准备好,把床铺好,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件她的衣服我记得我见过她穿这件衣服,和些别的衣服一起折好,还拿出一顶软帽,都放到一把椅子上。他不说这些衣,我也不说。无疑,这些衣已等了她许多许多个夜晚了。

    “过去,卫少爷,”我们来到楼下时,他说道,“我几乎把马莎那个女孩看成我那爱米丽脚下的污泥。上帝饶恕我,现在不同了”

    我们走在路上时,半为了和他交谈,半为了满足我自己,我问他汉姆的情况。他的回答几乎和过去一模一样,汉姆还是那样,“好像并不关心他的生命一样过着;但永远也不抱怨,大家都喜欢他。”

    我问他,他觉得汉姆是怎么看待那导致他们不幸的祸根的有没有危险比方说,一旦和斯梯福兹相遇,他认为汉姆会怎么干

    “我不知道,少爷,”他答道,“我常想到那个问题,可我怎么也想不通。”

    我记得她出走后那天早晨,我们三个来到海滩上时汉姆的情形。“你记得吗,”我说道,“他像疯了一样望着海,并谈到那下场”

    “我当然记得”他说道。

    “你猜他那是什么意思”

    “卫少爷,”他答道,“我也曾多次向我自己问起这个问题,怎么也找不出答案来。有件事很怪我似乎觉得不好去多问他,哪怕他是这么好的脾气。他从前对我说话很恭敬,现在也不会变似的,可他的心思很难摸得透。他的心思深着呢,少爷,我摸不透。”

    “你说得对,”我说道,“这情形有时也使我心里急。”

    “我也是,卫少爷,”他马上接着说道,“老实说,这比他去冒险行事还更让我着急,虽说这两种都是他心里的变化。我不相信他会在任何情况下动武,可我希望他们两个不要碰上。”

    我们穿过神殿酒吧,进了城。当时,他不再说话;而是在我身边边走边一心一意想着他生活中唯一的目的。他那种专心的样子使他在人群中显得很孤单。我们离黑衣教士桥不远时,他转过头来,向对街一个孤零零走过的女人的影子指去,我便知道了这就是我们要找的女人。

    我们穿过街道,向她追去。这时,我突然想到,如果我在一个比较僻静人少又不那么为人注意的地方和她谈话,她或许对那误入歧途的姑娘更容易生出一个成年女子的关切。所以,我劝说我的伙伴先不要和她说什么,只需跟着她;同时我也有种要知道她去哪里的模糊想法。

    他同意后,我们就在远处跟着,不让她走出视线以外,也不离她太近,因为她不时向周围看。一次,她停下来听一个乐队演奏,我们这时也停了下来。

    她走得很远。我们仍跟着。她走路那样子表明她要去一个常去的地方;此外,她又不离开忙乱的街道,大概再加上跟踪一个人的神秘感,都使我更坚定最开始的想法。终于,她转入一条很偏僻的黑暗街道,喧闹声和人群都被抛在街外了。于是我说道,“现在我们可以和她谈话了;”我们便加快脚步,向她赶过去。

    第四十七章 马莎

    这时,我们到了西敏寺。我们见她迎我们走来时,就转过身去跟在她后面;在西敏寺,她离开主要街道的灯光和喧闹声。她走得那么快以便避开桥上来来往往的两股人流,我们一直赶到米尔班克附近一带窄窄的临河街道时,还被她甩在后面。她好像要躲开她听到的身后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就在那时走到街的另一边;然后头也不回,走得更快了。

    在一个阴暗的门洞停了些过夜的货车,从那门洞朝那条河看了一眼,我就不禁停住了脚步。我默默地碰了我的同伴一下,于是我们两个便没走到街那边去,只在街的这边跟着她。我们尽可能没动静地在房屋的阴影下却又尽可能跟上她。

    在那条地势低下的街道的顶头,有所破败了的小小木屋,也许那是荒废了的旧渡口小屋。这所房子到我写本书时还在那里。它正好位于那条街的尽头,又是在河与房舍间那条大路的上。她走到那里,看到了河水,她停了下来,就像已到了目的地一样。然后,她看着河水,缓缓沿河走着。

    到这里的一路上,我曾猜测她是要去一幢房子;我怀着朦胧的希望,但愿那房子多多少少与那失踪的女孩有关。可是,从门洞朝那河水望了一眼,我就本能地意识到她不会再往前走了。

    当时,那一带在那时很荒凉,和伦敦周围一切地方一样在夜里死气沉沉,阴郁冷清。在靠近那没有窗子的大监狱的荒凉大路上,既没有码头,也没有房屋。一条流得很缓慢的运河把河里的淤泥积在监狱的墙边。附近的沼泽地里长满了乱草。这里的一部分地面上有些正在变腐的房屋支架,这是些曾不幸动工可却又永远也不会完成的工程遗迹。在另一些地方的地面上堆着生了锈的大汽锅c轮子c曲柄c管子c炉子c桨c锚c潜水钟c风磨帆,以及我叫不出名的怪东西,由某位投机商人收集了来卧在泥土中由于它们自身的重量,它们在潮湿季节里陷到地下了显得欲隐身却不能一样。河岸上各种工厂的喧闹声和火光在夜间升腾而起,除了从它们烟囱里不断喷出的浓烟无动于衷,其它一切都被惊扰了。在旧木堆中曲折的潮湿而多缺口的堤岸沿雪水和泥浆通到了退去的潮水边。木堆上粘着令人恶心的绿毛茸茸,还有在去年涨潮时贴上的悬赏打捞溺者的招贴残迹。据说,大瘟疫时期挖了埋死人的义坑之一就在这一带,似乎从那里向四周蔓延了一种有害的影响;要不它就是随着污水泛滥开来,与那恶梦一样的环境溶为一体。

    我们追随的那女人就像是扔出来等着腐烂的垃圾的一部分。在这夜景下,她走下来到河边,孤零零地默默凝望河水。

    一些小船和驳船被放在烂泥上,这样我们来到几码之处也没被发现。我示意皮果提先生在原地站住,我则从阴影中走出去和她谈话。在向那孤单单的身影接近时,我不免有点发抖。因为看到她那么毅然地走到这阴沉沉的路尽处,站在有许多桥洞的铁桥阴影中,看涨潮的河水中灯光曲曲折折的映像,这时,我感到害怕。

    我觉得她在喃喃自语,我相信,她一面认真地看水,一面取下肩上的披巾来裹起了手。她动作迟疑恍惚,不像一个清醒的人,反像一个梦游者。我看到,也永远飞不了,在我抓住她胳臂前,她那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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