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少年初学 第八章 噩梦方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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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的几个月里，老海盗开始教骆子瑜学些简单的东西，首先当然是数数，然后是计算，再后便是识字。他那次去海滨渔村卖来的纸张派上了用场，没有笔墨，老海盗用鲜鱼血调制，以椰叶茎为笔。骆子瑜学得很快，他其实天质很高，思维敏捷，只是一直就没有人教他学任何的东西，以至于到这岛上之前完全是混沌未开，不辨东西，不识南北，数数总是一个再一个。比及得了老海盗为其发蒙，整个人大不同前，无论在看问题的方法上还是想问题思路上，都与以前判若两人。
还得感谢他以前的愚蒙无知，才有得在大海上漂了两天两夜而不知疲倦不知放弃的信心，倘使现在再遇相同情形，却不知他当做何想法，可能未及游到体乏就先失了信心。
只是骆子瑜学东西时，总改不了旧毛病，就是只关心他感兴趣的事物。好在老海盗很擅于循规导诱，总能不断的提起骆子瑜的兴趣，让他得以不断地学下去。
除了学文，老海盗还教骆子瑜炼体，让他抱着一棵粗大的椰树干在海边沙滩上一圈一圈地跑，又或是教他如何攀爬上椰子树摘椰果。
老海盗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这个他未来的接班人，他的梦想的实现者，正一丁一点地适合着他的要求。
可是世事总不能如人所愿。
这天夜里，骆子瑜酣然入睡，做了一个对他和老海盗而言都是最可怕的梦。
梦这种东西，总能在不经意间，把人的记忆深处无法回忆起来的东西莫明其妙的重现出来。骆子瑜梦见的往昔，他在白村海边，刚刚潜过一番水回来，看到群人围在一处，便挤身去看。他看到的，正是大哥和三哥的尸体。两个哥哥躺在沙滩上，用草席裹着，一动也不动。二姐跪在一旁，嘤嘤地哭着，还有水叔和水仙，也同样在一旁哭。
他去叫大哥和三哥，两人都一动不动，他去推两个哥哥，想推醒他们，可是当他手到时，两人的尸体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的，大哥和三哥去后，他并没有能够见到他们的尸体，他们始终没能回到岸上来。骆子瑜刚刚所看到的，完全是梦中的幻像。
周围的人仍在哭，他们不再是围着尸体哭，而是对着海在哭。
骆子瑜去劝二姐，想告诉她有浪时别靠近海，别让大浪卷走了她，可是二姐不理他。他又去劝水叔和水仙，叫他们别傍晚出海，以免遭海盗屠戮，却只听得水叔说：“海盗，是海盗杀害了你的两个哥哥，是朱大胡子！”
这“朱大胡子”四个字，有如一个炸雷，在骆子瑜心头剧烈爆响，将他震醒。
他大叫一声醒来，看到自己正处于小小的椰子棚中，躺在椰叶床上。在他身边躺着的，正是那个与他朝夕相处一年有余的自称是朱大胡子的老人。
他又一声惊叫，跳下床来，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老人。
老海盗也醒了，关切地问他是不是做了噩梦，想宽慰他。
骆子瑜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他指着老海盗，恶声问：“你……你是，朱大胡子？”
老海盗莫名其妙，点点头说：“对呀，我早跟你说过我是朱大胡子，你又不是现在才知道。怎么了？看你，做个噩梦就吓成这样。”
骆子瑜不理老海盗的关切之辞，仍恶声问道：“你，你是海盗？”
朱大胡子从来没想过掩饰自己的身份，只是一直以来觉得没有必要说，也不曾提起，现在骆子瑜问起，他很坦然地点头道：“是，我做了一辈子的海盗，而且是大海盗。”
“你为什么骗我？”
“骗你？我朱大胡子做行事从来不骗人，是一便是一，是二便是二，我如何骗过你？”
“你为什么不早说你是海盗？”
“你问过吗？”
骆子瑜随手操起个东西，做出欲投掷状：“是你杀害了我两个哥哥。我要报仇！”
老海盗莫名其妙，他不明白骆子瑜为何一梦惊醒，便生出如此大的变化，只道他在梦中梦到了什么，比如恰梦见自己和他两个哥哥斗在一处之类的荒诞梦境。他马上解释说：“一定是做了奇怪的梦了，梦里的事情是虚幻的，我明明和你一起睡在这里，又如何杀害你的哥哥？”
骆子瑜又重新回忆了那个梦，回忆了一些曾真实发生过的一些事。的确，梦中大部分是虚幻的，比如让他见到两个哥哥的尸体，但有一点却肯定是真实的，那便是水叔的那句话，的确真真实实的说过，就在他得到两个哥哥葬身大海的噩耗之后，水叔正是这样对他说的。
这便是他记忆中为何有朱大胡子这个名号，以往只觉似曾听说，却记不起听于何时何地，是这个梦让他回忆起来，让他相信正是眼前这个老头儿杀害了自己的哥哥。
朱大胡子伸过手来想让骆子瑜静一静，让他好好想想他只不过做了一场梦而已。骆子瑜猛然后退两步，高举手中的东西，预备着向老海盗砸去。他举着的，正是日常煮鱼用的小罐，是老海盗亲自用小岛上有限的粘土烧制的。
老海盗定了定神，看出有些不对劲。骆子瑜好像并不只是做了个噩梦那么简单。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杀了他两个哥哥，想来自已年壮时为海盗，确是杀人无数，其间包括了他两个哥哥也有可能，便问：“你两个哥哥是做什么的？官府的差役？官商护卫？”他想自己杀过的人，无非是红毛鬼，官船水兵，其他部的海盗对头以及大奸大贪的官商。
“他们是渔民，是白村最优秀的渔民。”骆子瑜言语间已用上了一些向老海盗新学的词汇，若在以往，他必定不明白何为优秀。
“渔民？哈哈……”老海盗爽朗地笑了，“你要知道我朱大胡子从来不对渔民下手的，一来败坏名声，二来也捞不到什么油水。你两个哥哥的死，与我没有关系。”
骆子瑜沉默了一下，他的确对老海盗下不了手，毕竟相处一年有余，老海盗已然成为自己现下最亲的人。现在他说他从不对渔民下手，骆子瑜倒宁肯他说的是真的。他迟疑了一下又问：“真的？你没打劫过渔船？”
“我刚刚的两条理由还不够吗？打一条渔船对我有什么好处？就为几条鱼吗？”
骆子瑜想想也有些道理，心里软下来，嘴里却不肯服，说：“不论如何，你总是海盗没错，是海盗就不是好人，你是恶魔！”但他手里的东西却放下了，并轻轻地放到桌上。
“是，我朱大胡子一生纵横海上四十余年，打劫船只无数，掠夺金银珠宝无数，杀人如麻。没错，我是恶魔。骂得好！可你知不知道，我打劫的都是些什么船？大奸商的船，红毛鬼子的船，那船上装的都是从老百姓身上搜刮来的民脂民膏，船上的人都是世间最丑恶的人，打动他们，杀了他们，有什么不对？后来官船要来剿灭我，其他海盗要来争我的海图，我不得不和他们战斗。我杀他们，又有什么不对？”
骆子瑜对答不上来。刚刚老海盗的话中，亦有好几个词他听不懂，不明白什么叫民脂民膏，不明白什么叫剿灭，亦或什么叫海图。他只得支吾应着：“反正，你杀人，就是不对，是恶魔。”
“你还不懂。这个世上，有些人是不得不杀的。”
“那些人，好好的活在世上，怎么可以杀死？只有大海有夺走生命的权力，因为那是大海。人不可以杀人的。”骆子瑜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想说什么了。
老海盗长叹一口：“唉，有些事，不是你可以左右的。比如，鱼好好的活在海里，为什么你要把它们捕捞起来，为什么要吃它们，它们就没有生存的权力吗？”
骆子瑜说他不过，哼地一声，冲出门外。
外面的椰林八卦阵，骆子瑜已然熟识，他可以一直跑到海边。虽然他还没有学过五行易理，但他有他自己的一套方法去记住至少一条正确的道路。
来到海边，看着那一望无际的海，上面是一片黑的天空，缀满繁星，也有牛郎星和织女星。海风如故，海浪如故。
面对大海，他真想一头跳进去，像上次那样，一直游，游到一个新的彼岸。可惜，现在的他，已然明了海的辽阔，他无法说服自己一定可以游出这大海，回到生他养他的白村。
可是留在这小岛上，他就不得不与那恶魔般杀人如麻的老海盗生活在一起，这是令他心痛万般的事。
他后悔自己没有早早记起水叔的话，没有早早认出与他一直朝夕相处的是一个可恨的老海盗。他已然吃了海盗给他的那么多的鱼和椰子，睡了那么多天老海盗的床，又学了那么多老海盗的学识，这些，都是无法吐出来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还得感谢他以前的愚蒙无知，才有得在大海上漂了两天两夜而不知疲倦不知放弃的信心，倘使现在再遇相同情形，却不知他当做何想法，可能未及游到体乏就先失了信心。
只是骆子瑜学东西时，总改不了旧毛病，就是只关心他感兴趣的事物。好在老海盗很擅于循规导诱，总能不断的提起骆子瑜的兴趣，让他得以不断地学下去。
除了学文，老海盗还教骆子瑜炼体，让他抱着一棵粗大的椰树干在海边沙滩上一圈一圈地跑，又或是教他如何攀爬上椰子树摘椰果。
老海盗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这个他未来的接班人，他的梦想的实现者，正一丁一点地适合着他的要求。
可是世事总不能如人所愿。
这天夜里，骆子瑜酣然入睡，做了一个对他和老海盗而言都是最可怕的梦。
梦这种东西，总能在不经意间，把人的记忆深处无法回忆起来的东西莫明其妙的重现出来。骆子瑜梦见的往昔，他在白村海边，刚刚潜过一番水回来，看到群人围在一处，便挤身去看。他看到的，正是大哥和三哥的尸体。两个哥哥躺在沙滩上，用草席裹着，一动也不动。二姐跪在一旁，嘤嘤地哭着，还有水叔和水仙，也同样在一旁哭。
他去叫大哥和三哥，两人都一动不动，他去推两个哥哥，想推醒他们，可是当他手到时，两人的尸体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的，大哥和三哥去后，他并没有能够见到他们的尸体，他们始终没能回到岸上来。骆子瑜刚刚所看到的，完全是梦中的幻像。
周围的人仍在哭，他们不再是围着尸体哭，而是对着海在哭。
骆子瑜去劝二姐，想告诉她有浪时别靠近海，别让大浪卷走了她，可是二姐不理他。他又去劝水叔和水仙，叫他们别傍晚出海，以免遭海盗屠戮，却只听得水叔说：“海盗，是海盗杀害了你的两个哥哥，是朱大胡子！”
这“朱大胡子”四个字，有如一个炸雷，在骆子瑜心头剧烈爆响，将他震醒。
他大叫一声醒来，看到自己正处于小小的椰子棚中，躺在椰叶床上。在他身边躺着的，正是那个与他朝夕相处一年有余的自称是朱大胡子的老人。
他又一声惊叫，跳下床来，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老人。
老海盗也醒了，关切地问他是不是做了噩梦，想宽慰他。
骆子瑜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他指着老海盗，恶声问：“你……你是，朱大胡子？”
老海盗莫名其妙，点点头说：“对呀，我早跟你说过我是朱大胡子，你又不是现在才知道。怎么了？看你，做个噩梦就吓成这样。”
骆子瑜不理老海盗的关切之辞，仍恶声问道：“你，你是海盗？”
朱大胡子从来没想过掩饰自己的身份，只是一直以来觉得没有必要说，也不曾提起，现在骆子瑜问起，他很坦然地点头道：“是，我做了一辈子的海盗，而且是大海盗。”
“你为什么骗我？”
“骗你？我朱大胡子做行事从来不骗人，是一便是一，是二便是二，我如何骗过你？”
“你为什么不早说你是海盗？”
“你问过吗？”
骆子瑜随手操起个东西，做出欲投掷状：“是你杀害了我两个哥哥。我要报仇！”
老海盗莫名其妙，他不明白骆子瑜为何一梦惊醒，便生出如此大的变化，只道他在梦中梦到了什么，比如恰梦见自己和他两个哥哥斗在一处之类的荒诞梦境。他马上解释说：“一定是做了奇怪的梦了，梦里的事情是虚幻的，我明明和你一起睡在这里，又如何杀害你的哥哥？”
骆子瑜又重新回忆了那个梦，回忆了一些曾真实发生过的一些事。的确，梦中大部分是虚幻的，比如让他见到两个哥哥的尸体，但有一点却肯定是真实的，那便是水叔的那句话，的确真真实实的说过，就在他得到两个哥哥葬身大海的噩耗之后，水叔正是这样对他说的。
这便是他记忆中为何有朱大胡子这个名号，以往只觉似曾听说，却记不起听于何时何地，是这个梦让他回忆起来，让他相信正是眼前这个老头儿杀害了自己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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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民？哈哈……”老海盗爽朗地笑了，“你要知道我朱大胡子从来不对渔民下手的，一来败坏名声，二来也捞不到什么油水。你两个哥哥的死，与我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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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朱大胡子一生纵横海上四十余年，打劫船只无数，掠夺金银珠宝无数，杀人如麻。没错，我是恶魔。骂得好！可你知不知道，我打劫的都是些什么船？大奸商的船，红毛鬼子的船，那船上装的都是从老百姓身上搜刮来的民脂民膏，船上的人都是世间最丑恶的人，打动他们，杀了他们，有什么不对？后来官船要来剿灭我，其他海盗要来争我的海图，我不得不和他们战斗。我杀他们，又有什么不对？”
骆子瑜对答不上来。刚刚老海盗的话中，亦有好几个词他听不懂，不明白什么叫民脂民膏，不明白什么叫剿灭，亦或什么叫海图。他只得支吾应着：“反正，你杀人，就是不对，是恶魔。”
“你还不懂。这个世上，有些人是不得不杀的。”
“那些人，好好的活在世上，怎么可以杀死？只有大海有夺走生命的权力，因为那是大海。人不可以杀人的。”骆子瑜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想说什么了。
老海盗长叹一口：“唉，有些事，不是你可以左右的。比如，鱼好好的活在海里，为什么你要把它们捕捞起来，为什么要吃它们，它们就没有生存的权力吗？”
骆子瑜说他不过，哼地一声，冲出门外。
外面的椰林八卦阵，骆子瑜已然熟识，他可以一直跑到海边。虽然他还没有学过五行易理，但他有他自己的一套方法去记住至少一条正确的道路。
来到海边，看着那一望无际的海，上面是一片黑的天空，缀满繁星，也有牛郎星和织女星。海风如故，海浪如故。
面对大海，他真想一头跳进去，像上次那样，一直游，游到一个新的彼岸。可惜，现在的他，已然明了海的辽阔，他无法说服自己一定可以游出这大海，回到生他养他的白村。
可是留在这小岛上，他就不得不与那恶魔般杀人如麻的老海盗生活在一起，这是令他心痛万般的事。
他后悔自己没有早早记起水叔的话，没有早早认出与他一直朝夕相处的是一个可恨的老海盗。他已然吃了海盗给他的那么多的鱼和椰子，睡了那么多天老海盗的床，又学了那么多老海盗的学识，这些，都是无法吐出来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